卡其————狐子

混合著硫磺味的风沙利刃般的割在脸上。
崎岖的路面时不时的诱导双脚沦入陷阱，再任其挣扎著脱离自己的束缚，像是一种消遣的娱乐。
已经三个新纪元年了。
三个啊......
足够一个天马行空的少年成长为卓尔不凡的青年了。
只是，不知这已长大的少年是否还记得一个浪客，是否还记得曾经最爱的罐装咖啡......
卡其摸摸感觉空洞却又不时绞痛的心口，不由紧了紧托著箱车的另一只手。
说是箱车，其实不过是一个一米见方的货物箱再加了四个车轮、一个拉手而已。但，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简陋无比的破箱子，却成为了他这三年来仅有的精神寄托！
三年，历尽艰辛的三个新纪元年，所有的苦难都在得到这箱罐装咖啡时，或者说在想到少年──应该已经长成青年了吧？──见到这些咖啡时的欣喜表情时，烟消云散了！
身为一个浪客，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注定了一生的流浪。他并不知道为什麽，甚至从来没想过要知道。因为融在血液里的天性已经告知他，那就是他的宿命！

 

新纪元三十六年
在这个人类拼尽所有保存下来的已经残破不堪的星球上，所剩的人类已经不多了。大部分是因为要保存维护那些极为珍贵的科学技术而留下来的研究者和他们的家属，另外就是一些无力承受长期星际跋涉而无法转移到新居住地的人们──也许残酷，但这就是自然选择，人们也便各安天命了。
只有浪客，是唯一的例外。
传说他们是世上少有的真正的"慈悲者"的後代，他们肩负著记录历史的重任，因此，所有的浪客都不会在一处停留，他们总是不断的流浪，游走於各片苍茫大地。
浪客从不用笔，他们的眼睛会记录下所有的事情，直到生命消亡。
老一辈的浪客在临终前会找到新的浪客，自己的记忆会自动在最後一刻传递给新者。这是一件连目前的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事实。
卡其的记忆也是这样来的，比较特殊的是，传给他记忆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那年他九岁。之後，便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
直到十七岁那年在弗都遇到了连── 一个满脸洋溢著希望光芒的十四岁少年。

 

"嘿！卡其！"
"嗯。"
"喂......你别老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不好？！看你这样，谁知道你是个十七岁的大好青年啊？！"
"你。"
"？！......哎！得！我服了你了！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居然那麽严肃的回答我！哦！我的天啊！"
卡其的脸上写著淡淡的笑容。
"咦？！你在笑？！"连发现新元素似的大叫，"好啊！原来你在耍我？！！！没想到浪客也有你这麽‘恶劣'的啊！！！"
卡其终於抑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看著连像小豹子一样的扑上来，对自己不痛不痒的花拳绣腿一番，最後，两人一起笑倒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人工的。

 

沈浸在往事中的卡其没有注意到前路的暗坑，在这样的道路上不全心全意集中精神的结果必然是人仰车翻。
卡其顾不得自己流血的伤口，一心想著箱车中的罐装咖啡可不要跌坏了才好。
经过再三的确认，终於安心的卡其这才意识到伤口的刺痛──估计是铁砂进到伤口里了。草草的做了处理，卡其继续踏上了路途。
他必须快点！
他答应过连，在十七岁成人礼时让他再喝到最喜欢、却只偿过一次的罐装咖啡！

 

弗都里一派欢腾。
作为现在这颗星球的中心，一向是被科学的肃穆气氛所包围。而今天，则是长期以来弗都难得的喜庆之日。
因为今天，是研究者的最高指挥官，绯博士的独生爱子──连，和路博士的爱女──拉，的订婚仪式！在他们成年礼的这一天！
作为最受尊敬的绯博士的独子，连也一直以其出色的人品和才干为人们所支持。而路博士一直以来从事的是保证研究者们的生活质量，也就是维持弗都的生态平衡的重要工作，他的业绩显著，说不定，从此可以不用迁徙、继续生活在这里也不一定呢！作为无法移星的一群人，当然是全心全力拥护路博士的了！！！
所以说，如今，这两家的联姻，可谓是全城轰动，全民支持！

 

卡其进了城，没有奇怪今日与往日的不同。因为，早在城门口，他便看见铺满城墙的连和拉的订婚照片。
连，往日那天真的笑容已被卓越的气度所代替，俊朗的相貌更胜当初。不过，唯一不变的是那依然充满希望的、自信的眼神！
而旁边的拉，连的未婚妻，正以充满爱意的眼神深情款款的望著他！
没有人会不爱上他的吧......
当初，自己就是被他这种眼神征服的啊！在这个灰暗的机械时代，希望早已成为人们奢侈的一种空想。
渺茫的麻木是人类的精神──走过大江南北的卡其更是能深刻理解这一点。
只有他，只有连！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如血的夕阳，在少年的身体上留下了金黄的轮廓！
太阳之子......
那时的他头脑里只浮现出这个词。
连的希望、梦想和憧憬绝不是建立在无知愚昧之上的。身为绯博士的独子，少见的科学天才，这颗星球的现状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但他仍然那样执著，永不放弃是他的信念！
就在那相遇的第一眼，卡其便沦陷了，在那闪亮的水晶般的目光里。

 

"卡其，你的成人礼怎麽过的？"
"......"在沙漠里，一个人。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
"......"
"卡其，你喝过罐装咖啡吗？"
"......没有。"
"啊......那太可惜了！你知道吗？罐装咖啡可好喝了！我最喜欢了！"
"什麽味道？"卡其被引起了兴趣。
"嗯......"连难得脸红，"我......我不太记得了......我也只喝过一次......不过！真的，真的非常好喝！！！"
"我没骗你！是真的！"看著卡其微笑的脸，误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连急忙发誓般的解释。
"我相信你。"卡其笑著说。
"嗯......"连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一定在笑我吧？"
"没有。我相信那一定是喝过一次就忘不掉的美味。"卡其微笑著安慰著连。
"卡其，你应该多笑的，"连突然发现什麽似的说道，"你本来长的就好看，笑起来更是漂亮！"
"......你，你胡说什麽呢！"这回伦到卡其脸红了。
"我说真的哦！我觉得你比我妈妈还漂亮呢！"连一脸的诚恳。
"你怎麽越说越没边儿？！你妈妈可是全城最美的人！甚至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我，我哪能跟她比......再，再说，我是男的啊！"
"呵呵......卡其，我发现，你脸红起来比你笑的时候更美哦！"连突然接近的脸吓了卡其一大跳！
"呵呵，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取卡其这样的美人当妻子！"连像是决定了什麽似的大叫，"卡其要是女的就好了，那样我直接就能取你当妻子了！"
听言，卡其心里一惊！难道......他发现了？发现自己不该的情感了？！
"喂！卡其？你怎麽了？说话啊？是不是能当我的妻子，太激动啦？！"连开玩笑的说。
"你别闹了！我可是个浪客，在一个地方呆不了多久的......"为你我才破例的。
"哦！是哦，我都快忘了......这麽说，你又要走了吗？"
"......"卡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要走了吗？改走了吗？该走了吧！
"那！你还回来吗？！"把他的沈默当成了肯定，连急切的问道，"我希望卡其能参加我的成人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啊！最好的朋友......
朋友啊......
"卡其！"
"连，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卡其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望进连的眼，"一个我们俩的约定！"
"我们的约定？"
"是的。"
"好！我们的，约定！"
"我就要走了，但我会回来，在你成人礼的时候。我会给你带来罐装咖啡作为你成人礼的礼物！"
"真的？！"连的眼睛更亮了，"卡其！谢谢你！！！"
於是，他离开了。
第一次，在连之前离开，第一次让连看著自己的背影。
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次离开。
身後的影子被夕阳托的很长，应著连的余音"卡其，我等你！"

 

如今，他回来了，可他，要订婚了。
已经空洞的心凉嗖嗖的，又传来刺痛的感觉。只是一点点。
有些嘲笑自己的难过。从头，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自己回来，给他带回罐装咖啡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其实这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从那一刻，从心离开自己的那一刻起，卡其就知道，自己和连已经没可能了......
但是，他们之间，还有约定!
还有那个"我们的约定"！
所以，他回来了，即使几次遇险，即使几乎死掉。
他终是回来了。
来参加他的成人礼，带来一箱的罐装咖啡。
这次，他可以喝个痛快了吧？！
卡其微笑著想。
想著连喝著自己送他的罐装咖啡，幸福的感觉便填补了心里的空洞。

 

在公用电话亭拨了一组号码。
他不怕找不到人，因为这是连专门为他留的号码，他相信，接通的那头一定是连。
"喂？"年轻带有磁性的声音，微微振颤著卡其的鼓膜。
"喂？喂？那位？！"
"......连，是我......"
"卡......其？卡其？！是你吗？！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哦！天！"
话筒那端传来的激动令卡其笑的甜蜜，看！就说他记得呢！记得卡其！记得"我们的约定"呢！
"是我，我回来了。"还有你的礼物。
"哦！天！哦！我的天！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是！是我！是我回来了！我遵守约定回来了！还有你的礼物。"
"礼物？是什麽？！"急切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新纪元年前的孩童的样子。
"你知道的啊！‘我们的约定'啊！"
"我们的约定？呵呵，是啊！想不到你真的遵守了呢！我还怕你回不来呢！毕竟你是浪客游离不定啊！"卡其是自己少年时结交的唯一的朋友，也是最真心的一个，一直希望他能参加自己的成人礼呢！不过，这回连订婚都一起了呢！他一定想不到吧？
"是啊。"我怎会不回来呢？你在这里啊！我走也是为了你最爱的罐装咖啡啊！
"卡其，你到底给我带了什麽礼物啊？！"
"还装傻！你最爱喝什麽来的？"
"最爱喝......"现在的他已经不偏食，任何东西都可以接受，没有什麽最爱的啊？要真说比较喜欢的，那就是勃卡酒和布拉提汁吧！
"罐装咖啡啊！"久不相见的激动令卡其没有细想其中的不对，脱口说出了"谜底"。
"罐装咖啡？"连愣了一下，"啊......那个啊？！试验证实那里面的成份对脑细胞不利，我早就不喜欢，也不想喝啦！"
什麽......
卡其只感觉突然身置冰封，茫然一片......
"喂？卡其？你不会真的给我带了罐装咖啡吧？！没关系啊！你人来了就好！哦，对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喂？喂？卡其？你还在吗？"
晃动的话筒锺摆似的摇曳在无人的电话亭里，最终，被过路的人拿起，挂好，还嘀咕著"什麽人这麽没公德？用完电话不给放好！"

 

张灯结彩的街道，很少有阴暗的地方。可祖比的球偏偏滚到了一个黑暗的拐角。
这让五岁的他十分为难，到底去不去捡呢？最终，在安妮期待的目光下，小男孩儿决定做一次"英雄"！
"啊！"捡球的小孩吓了一跳！这里居然有人？！
窝在角落里的人抬起脸看著孩子，也就是这张脸，让本来想逃跑的祖比停住了脚步。
好漂亮的人啊！比安妮还要漂亮好多好多呢！可是，他的额头怎麽会有一道疤呢？一定很痛吧？！他是谁？怎麽会在这儿？咦？这是什麽味道？苦苦的，又香香的......
"你在喝什麽？"
"罐装咖啡。"
"那是什麽？好喝吗？"
"很苦......"
"骗人！苦你为什麽还要喝？"
"......"漂亮的人儿不说话了，眼睛湿湿的。小小的祖比心中竟产生了一股心疼！
"我可以尝尝吗？"要是他因为苦而难过的话，自己也可以和他一起分担！祖比心里竟有了这种想法！有时候，孩子的成熟竟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随便。反正这里有很多。"漂亮人看看身边的箱子，淡淡的说道。
反正，那个人也不要......
祖比拿了一罐咖啡，打开，喝了一口，"哇！"
一大口咖啡全被吐了出来，真的──好苦！
就在他想问漂亮的人为什麽要喝这麽难喝的东西的时候，一声呼唤传来"祖比！你在哪儿呢？！"
啊！是妈妈！
"祖比！你在干嘛？！你拿的是什麽东西？！"
"是咖啡啦！妈妈！罐装咖啡！"
"什麽？！你怎麽能喝这种东西！会把脑子喝坏的！"
"谁说的？他也在喝啊！"祖比指指眼前的人。
女人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女人有些奇怪的看著这个漂亮却颓废仿佛有著莫大悲伤的年轻人，"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我家孩子不懂事，骚扰您了！"
"......"那人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先生，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医生啊？"女人以为他是身体不适。
"不用了，谢谢！我就要走了。"
"走？"
"嗯，离开这里。"
"啊！"女人突然明白了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浪客，和善的一点头，带著依依不舍的祖比离开了。

 

连焦急的驱车在城中狂奔，他必须尽快找到卡其！刚才的电话莫名其妙的断了，他真担心卡其出什麽事情！虽然说，这里是弗都，安全性极好，可他就是莫名的心惊！总觉得卡其会有什麽事情！所以，二话没说，抛下晚宴的准备工作满城的寻找卡其。
一直以来，被誉为科学天才的自己都是人们追逐的对象，只有卡其，只有他把自己当作真正的朋友！不是因为他有天才的头脑，不是因为他有高贵的地位，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连就是连啊！"
就在卡其温柔的微笑著说出这句话时，从他那近乎透明的美丽眼睛里透出的理解和包容让自己知道──他找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
所以他任性的希望身为浪客的卡其能为自己停留，甚至成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不过卡其还是走了。
那之後的每一个月圆之日，他都暗自许愿，希望卡其能回来，能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而这个愿望竟真的实现了！！！
可卡其怎麽突然消失了？记得他是在自己说什麽罐装咖啡之後......
啊！难道，他生气了？！！他生气自己不喝罐装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