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之恋----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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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已经忘记了刚才那哀伤的哭泣,轻笑着对夏修楠说出自己的名字,那微红的眼睛和他憨态可掬的笑容相映成趣,轮廓分明的双唇也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夏修楠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也翘了起来,「你好啊,赵楚怜,我叫夏修楠,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他用一贯对待小朋友的语气跟他说道。

「好啊好啊,在那里都没有人叫我和他做朋友。」赵楚怜似乎非常高兴,他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着,但下一秒他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有些迷惑地问道:「不过,朋友是什么啊?」

「朋友,嗯......」到底该如何对一个智障儿解释「朋友」的定义,倒让夏修楠有些为难了,他以前的那些病患,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样高水平的问题来,「朋友就是,嗯,你可以跟他说话,和他一起玩,害怕的时候他会陪着你,高兴的时候他也会陪着你......」

夏修楠正不知道该如何掰下去,赵楚怜已经恍然大悟地轻声叫了出来。
「哇!我知道了!!」他比出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神色兴奋,幽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泛着动人的光芒,「那我有好多朋友哦!像姐姐、煤球和小吱,他们都是的......我每天都会和煤球说话,也会和他玩,什么时候他都陪着我......不过姐姐说他不能跟来这里......」他拉拉杂杂地说着,眼神也忽然黯淡了下去,显然是因为和朋友分开而感到不开心了。

看他突然不快,夏修楠立刻岔开话题,「那么楚怜,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赵楚怜听了他的问题,歪着头想了想,有些疑惑地说:「嗯......姐姐说我生病了,要在这里治病。」看来他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似懂非懂,并且还不是很认可姐姐的解释。
他不像是精神病患者,夏修楠又一次告诉自己。
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夏修楠发觉虽然赵楚怜的言行的确是有些与他年纪不符的幼稚,但那应该是因为智力发育迟缓而引起的,除此之外他表达明确,逻辑清楚,没有一般精神病人那种明显的意识障碍、情感障碍、语言障碍和思考障碍,还能跟人进行正常的对话交流,也多少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这一切的表现让他不得不考虑该对赵楚怜进行更深入的观察,而他之前为什么会突然有暴力行为,也必须花时间做进一步的追踪调查。

「我不喜欢这里。」突然赵楚怜对夏修楠说,「那边,」他指着窗户对面舒心楼里封闭式病房的方向,表情有着深深的畏惧与厌恶,「好多人被关起来,好像猴子。」他以前去过动物园,而且对笼子里的猴子印象深刻。

原来那时候他竟然溜进封闭式病房去了!这家伙还真是调皮......夏修楠一下字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封闭式病房给人的感觉的确很不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我讨厌这样,」他有些委屈地说着,红唇微微地噘了起来,「有一次姐姐说我不听话,把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张伯伯说我不听话以后会被关进笼子里......我好讨厌他!」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神逐渐显得不安,「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可是我没有做错事!!」他突然激动起来,神情狂乱,「我不要被关起来!」

他说着,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跑开,夏修楠吃了一惊,赶紧也站起身来拉住了他,「楚怜,不要跑......这里没有笼子,也不会有人把你关起来的,你放心!」生怕激怒他,夏修楠尽量温和地对他解释着,「而且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啊,还我和护士阿姨陪你......乖乖地等到明天,姐姐就会来看你了。」

他猜赵楚怜是想起了当时被警察抓起来的事,刚才听赵楚怡说起那时候他在警察局里又哭又叫又踢又闹,所大家都认定他是疯子。
夏修楠的声音温柔而沈稳,带着非常强大的说服力,让赵楚怜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抬头望着夏修楠求证,「真的吗?」那眼神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夏修楠朝他笃定地点点头,「我们坐下来,你再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鼓励是精神科医师与病人交流时的必要手段。
「嗯。」赵楚怜放下心来似的跟着夏修楠重新坐回沙发上。

 

 

到了该下班的时候,夏修楠哭笑不得地发觉自己走不了了。赵楚怜一直跟着他,就像个刚刚孵化出壳的小鸡一样不肯离开半步。
虽然能够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赢得他的信赖让夏修楠感到很荣幸,但他却从未遇到过不让医生离开的病人,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楚怜,你该吃晚饭了哦!一会儿会有护士阿姨来陪你吃饭,我也该走了......」
看赵楚怜不回答,以为他是听懂了,夏修楠便想离开病房。
突然他白大褂的袖子上多了一只手,「你......你不走......我们一起吃饭......」赵楚怜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带着泫然的恳求,「你说过会陪我的......为什么你们都要走......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夏修楠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安抚他的时候对他讲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而现在,他好像必须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了。
第二章 安妮特拉之舞


夏修楠决定今天晚上住在医院里。
身为主治医生,他当然有无数在医院过夜的经验,在他的办公室里所有盥洗工具一应俱全,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让他感到很庆幸的是雅安这个星期因为公事出国,不然她一定又会用那表面讪笑而实际嗔怪的口气说他是个工作狂。

夏修楠一直很纳闷为什么雅安那么漂亮时髦的女孩会喜欢他这个毫无情调可言的书呆子。
任雅安是夏修楠表妹的同学,一年前他们在他表妹的婚礼上认识后,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夏修楠的好感,经常主动地约他见面;而没有女朋友、个性又随和的夏修楠也不会刻意去拒绝她,因此两个人便顺理成章地交往了。只是雅安聪明热情,热衷交际,有时候会让爱静的夏修楠感到有些压力。

吃完晚饭已经差不多七点半,接着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通,夏修楠将他那套哄小孩的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很少有人陪他玩的赵楚怜被逗得乐呵呵的。将近十点的时候,夏修楠发现赵楚怜的眼睛有些迷蒙,而且开始打起呵欠来。

「楚怜,你想睡觉了吗?」他问道,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个时间应该去睡觉了。
刚刚明明还在用手掩住张开的嘴猛打呵欠,但赵楚怜怕他要走,赶紧摇头否认着:「没有,我不想睡觉。」他很喜欢和夏修楠说话,他刚才正在说一个好听的故事给他听,可是他还没说完自己居然想睡觉了。

看着他脸上明显的睡意,夏修楠微笑着温和地对他说:「楚怜,你一点都不困吗?可是......我很想睡呢!如果我不睡,明天就没有力气给你说故事了,怎么办?」
赵楚怜听了,觉得有些为难,他搔搔头,「嗯,那该怎么办呢?」
「不如我们先休息,明天我再跟你说后面的故事,而且,你睡到明天起来,过一阵子就能见到姐姐了,多好啊。」夏修楠诱惑着他。
果然,在睡眠、姐姐和故事的三重诱惑下,赵楚怜终于决定去睡觉。夏修楠叫来当班的护士为他换上病人的衣服,准备呆会儿带他去盥洗。
不过刚刚一直很听话的赵楚怜在一个问题上死也不肯妥协--他怎么也不愿意换上医院提供的病人制服。不管那个护士怎么威逼利诱,他漂亮的脸涨得红红的,死命抓住自己的衣襟,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让一边的夏修楠失笑。

「楚怜,你怎么了?换上那个衣服才好睡觉啊。」他忍不住说道。
赵楚怜拼命地摇头,皱着眉说道:「我不要。」突然他跑到病床旁边,那里有赵楚怡下午带来的一个大大的包包,他打开那个包拼命地翻呀翻,终于找出一套浅浅的咖啡色格子睡衣,他举起来对夏修楠说:「我都穿这个睡......我不要那个,好难看哦。」

想不到他居然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审美观,夏修楠不禁一愣,随即笑了--医院提供给病人穿的制服又会考究到哪里去,看起来蓝不蓝绿不绿的,果然连小孩都不要穿。
「那好,小江,就让他穿自己的衣服吧。」夏修楠笑着对那个小护士说,「麻烦你了......」他不知道自己儒雅的笑容一向是女人的致命伤,只见那个姓江的小护士一脸甜蜜地说了声「没有关系」,晕晕乎乎地离开了。

换上睡衣的赵楚怜在晕黄的灯光下被包裹在一层柔和的咖啡色中,头发和眼眸的颜色都变得浅浅的,样子活像一只柔软可爱的虎皮小猫。
不知道赵楚怜自己会不会盥洗,夏修楠领着他走进了病房里的浴室。
安宁医院不愧是一流的精神病院。这不但表现在他们的医生、护士、看护人员和心理辅导人员都是专业人士,也不光是这里所拥有的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单单是看病房的设计就能够体现医院的良苦用心。

这里的开放式病房的设计,无论在在色泽、设施及布置方面都仿真家居环境,目的就是为了让病人没有陌生感和拘束感,促使病人早日康复。
「楚怜,刷牙吗?」夏修楠将挤好牙膏的一次性牙刷递给站在一边的赵楚怜。
赵楚怜摇摇头,夏修楠略微惊讶地看着他转身跑开。一会儿他又回来,手上多了一支有加菲猫手柄的牙刷,他举着牙刷对他骄傲地说:「这是我的。」
夏修楠怔了怔,随即笑了,对他点点头,「很漂亮哦,比夏医生的好看多了。」
得到他的赞美,赵楚怜笑得甜甜的,自己乖乖地挤好牙膏开始刷起牙来,动作娴熟而自然,看来他在家也是能够自己做这些事的。
夏修楠静静地看着赵楚怜的动作,心里竟然有些感慨--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长大了就是会变得比较没情趣,即使是穿着雨鞋也要绕开水洼走路--这看来是真的。
像他,就从来不曾去关心过什么牙刷的外观,每次一买就是一打最最原始造型的,根本没有想过牙刷也能做得这么可爱--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要是用一把带着加菲猫的牙刷,人们一定会以为他被自己的病人给传染了。

 

 


次日清晨


小鸟们的歌声让夏修楠在病房的沙发上醒来--呃,果然是年纪大了,沙发睡得他腰酸背疼。
本来他是不该睡这里的,医生有专门的休息室,不过赵楚怜根本不让他离开,所以他不得不屈就在这张窄小的沙发里折腾了一夜。
他今天决定让赵楚怜去接受精密仪器的检查,还有专业心理学家的测试,如果能够推翻之前的鉴定,他以后就不必被关在这里一年之久......
正在想着,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声音:「姐姐!」但下一秒那声音就清醒了,带着那么一点点求助的味道,「夏医生......」
夏修楠蓦然转身,果然看见赵楚怜已经起身坐在了床上,他立刻微笑着跟他道早安,「你早啊,楚怜。」
赵楚怜猛地跳下床,一头扑进夏修楠的怀中,「姐姐......我梦到姐姐......她说不来看我了......」
「楚怜!」夏修楠拉开他,望进他染上一层忧郁的幽瞳,温柔而耐心地问道:「楚怜,你告诉夏医生,姐姐以前有骗过你吗?」
赵楚怜一愣,努力地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对啊,昨天我有听到你姐姐说今天下午会来这边看楚怜哦!你是不是没有听见?还是楚怜的姐姐根本没有这么说过?」他故意这么说想激一激他,果然赵楚怜立刻反驳:「才不是!姐姐说了要来看我的!」

「那就是啊,那你乖乖的,夏医生带你去做一些检查,到了下午,姐姐就会来了,好吗?」
赵楚怜看着他脸上温柔的表情,不再怀疑。

 

 

他在哼歌。
花了整个早晨做完一系列的检查,吃过午饭后,夏修楠带着赵楚怜到医院的病人康乐中心去玩。那里可以为病人提供一些娱乐服务,让他们不至于太无聊。
赵楚怜坐在康乐中心的锦鲤池边,笑眼弯弯地看着浅浅的水池中往来歙忽的美丽鱼儿,还不时把夏修楠给他的鱼食扔进池中。
每当他看到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鲤鱼飞快地游过来,翻腾着浪花争抢食物时,就会格格地笑出声来,快活极了;后来他更是哼着曲子,按着那歌曲的节拍往水池中投掷食物。
他如此快乐的样子,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夏修楠当下不由自主地靠近他,想听听他究竟在哼什些么歌。
一听之下,他有些发呆--为什么会这样巧?
那是一首夏修楠最喜欢的马祖卡舞曲,出自葛里格的《培尔·金》第一组曲,名叫《安妮特拉之舞》。
那虽然短小却妖艳异常的《安妮特拉之舞》呵!
魅惑吊诡的曲调,婉丽慧黠的音符,愉快跳跃的节奏,神秘莫测的意境......美艳的安妮特拉以她媚人的舞姿引诱着皮尔金,趁他失魂落魄的时候,偷偷地偷走了他的一切......
怎么可能?他不是一个智障儿吗?他怎么能够将一首弦乐重奏如此清晰准确地哼唱出来?夏修楠甚至能够听出曲子里三角铃清脆的余韵......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清纯又妖冶的他,多像是个在挪威的森林中翩然起舞的精灵,那么美,那么纯,那么--遗世独立,不受凡尘的侵扰。

「喂完了......」赵楚怜突然说了一句,打断了夏修楠的出神,「夏医生,我姐姐什么时候来呢?」
「啊......她......」夏修楠竟然还有些恍惚,不过他立刻恢复过来,「她早晨跟我打过电话,说她下午会来,别担心哦!她一定会来看你的。」
「嗯......」他似乎有点落寞,「我想她,还有煤球和小吱。」他忍耐了一天,已经非常地不自在了。
「那我们去午睡,过一会儿姐姐就来了,好吗?」
「好的。」

 

 

赵楚怜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而且多半不是精神病人。夏修楠看着入睡的他下着结论,他一点也不想在他身上用任何药物,而事实证明他也不需要这么做。
等上午的检查报告出来,如果事实对楚怜有利,那他就有把握能帮助他推翻以前的鉴定,还楚怜自由--夏修楠实在不能忍受把这样一个纯美至极的孩子禁锢在精神病院中。
当然,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确定他并没有暴力倾向--这就是夏修楠不确定的地方,为什么他会突然伤人?
一定有什么原因......听赵楚怡说,那天是房东的儿子张正荣去他家收房租,但那时候她还没下班,家里只有楚怜一个人。
等她在路上接到邻居的电话时,赵楚怜已经被关押在了X分局里,而张正荣也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据说他全身多处骨折,还断了好几根肋骨,脾脏破裂,伤得很重。邻居都被赵楚怜下的重手惊呆了--之前大家一直觉得他是个蛮讨人喜欢的孩子,都挺照顾他的。

赵楚怡自己也始终弄不明白弟弟为什么突然会凶性大发,为此她还有点埋怨邻居阿翰,因为他是个小混混,平时很喜欢教赵楚怜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拳术。大家都说那天张正荣被赵楚怜揍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还是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撞开门后才把他从赵楚怜的拳头下救出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夏修楠看着病床上那个有些荏弱的身子--就凭这副身躯,居然能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揍得爬不起来?这太不正常了......
邻居的一纸诉状让这对无依无靠的姐弟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
父母双亡的他们一直都相依为命。赵楚怡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职员,收入只能够保证两人日常的开支用度,所以她明明知道弟弟的事其中有很多疑点,但她根本无力支付昂贵的律师费去打官司,就连弟弟送医的费用,都是她东挪西借才勉强凑齐的。

真是难为他们了,夏修楠心想,再看看睡梦中的赵楚怜--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楚楚可怜......一股类似怜惜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升起。
夏修楠此时不再像刚见面时,暗自奇怪赵楚怜的父亲为什么会给他取个这么个女性化的名字了,他反而觉得这个名字再合适他不过。

推书 20234-11-26 :恋猫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