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晚上回宿舍睡觉,其他时间我一律扎在了图书馆,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努力将重心放到考试上。
小末小末小末小末小末,明天是圣诞节了,出来我们约会吧。
--没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残忍?
--下礼拜考试
哦......那你用功吧。考完我们约会!
--再说
那你就是答应了!哎呀,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你了。
......
耸眉看着手机,发现精力已经集中不起来。抛下书本,闲逛出了图书馆。
运动场的跑道上有人半夜的在那慢跑,在我看来形同自虐。再上升一个高度,就快接近大冬天洗冷水澡一族。这类自我要求严苛到变态的生物,向来与我不投缘。太过规整的生活规律,在我而言是人生头等大敌。
坐在路灯下的木长椅上,放眼望去,这是周围唯一没有被情侣们占据的地方。真不知这么冷的天里有什么乐趣,冻都给冻半死了,还有啥心思谈情说爱?
OK,OK,我承认我是在嫉妒。
从口袋里摸半天摸出包烟,包装拆了一个小口子几乎没怎么动过。我没烟瘾,不过有时也抽。前两天为了配合下失恋的氛围,特意去买了包,结果拜泡图书馆太勤劳之赐,没怎么动过。
很酷的单手将烟摇了出来,用嘴衔住,要进行下一步时卡壳了--翻不到打火机。
摸遍全身上下,口袋倒掀过来,还是找不到。啧......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烟塞回烟壳内,啪--一声轻响,橘黄火苗随之亮起。我愣了下,将烟凑上去,吸口气燃起。
一边吞吐着烟雾,我示意来人:"要不要?"
借火之人无言的摇了摇头,在我身边坐下。
"复习怎么样了?"来人是我同班的刘竹,也是除我之外本班唯一的男生。我和他同一宿舍住过两年,不过他比我还早一年就和女友搬外面租房子了。
"还行吧。"我随口应付着。这一年我们见面机会有限,我不怎么来上课,和他自然疏远不少。
随便聊了两句考试的话题,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心中大致有数,他可不像是为联络同学友谊而来,现在就等着他开口。
在一阵沉默的尴尬后,他终于支吾着:"你......你现在还和杨理在一起?"
我小小吃了惊,虽然我的性向在外院早就不是秘密,但刘竹不是这么八卦的人,他这究竟所为何来?我模糊得答道:"嗯......怎么了?"
刘竹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要再开口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他突然一砸头,"我真是后悔介绍你们认识。都怪我!"
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杨理是刘竹老乡,我正是帮刘竹还CD才认识的杨理。我和杨理的事,刘竹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的。
"你有话慢慢说,究竟怎么了?"
他看着我面带不豫,"我......陈琳不准我告诉你的,可我实在忍不住......"
陈琳是他女朋友向来心思细密,肯定是有什么我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事,所以不准他说。偏偏刘竹这个直肠子,唉......"是不是杨理有了其他人?"
他瞪大眼看了过来,反衬得我平静无波。
"你知道了?"
我冷哼着笑道:"就算不知道那现在也证实了。"
他闻言顿时红了脸,哑声不知如何辩解。
看他在那尴尬,我也不忍心,"没事,我早就知道了。你肯来通知我,才让我高兴呢。具体怎么回事?"
刘竹松闻言轻松不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听说杨理好像和他们以前一个宿舍那个、那个......"
"石康成?"
"对,对,听说他们两个在......在一起了。"说到这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想偷偷打量我表情又做得太明显,被我捉到视线调笑了回去,结果他是越发的不自在。
我吐了口烟,才慢道:"我和杨理已经Game Over了,如今是男婚男嫁各不相干,所以,没事。"
"啊?真的?太好了!这下就没关系了!"
这个直肠子居然叫起了好来,还一点没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我无奈的摇头苦笑,看来陈琳还真是辛苦。
16
我没嘴上表现得那么勇敢,实际上还是被刘竹的话冲击了下。
就好比血淋淋的伤口,被人曝之于众,还要强装不在意。这个笨蛋刘竹......回头非让陈琳收拾他不可!
以往没有确证,尚能眼不见为净自我逃避一番,现在连局外人都得到了风声,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苦笑着惨淡面对。
原来还是会难过啊......
还以为经过一段日子的休养,再面对时能带上漂亮骄傲的心态,结果是自己想得太简单。或许时间真的能将一切冲淡,不过,显然这时间期限比我预料得要更久。
记得小学毕业那年,家中养了十多年的老猫死了。我伤心得哭了一个礼拜,任凭别人怎么劝还是动不动掉眼泪。就好像是生命中一个部分,被硬生生剜了去。甚至过了一年,每每忆起还是会鼻酸。直到真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已回忆不起具体期限时,我才慢慢从那种悲伤心痛中脱身。现在想来,那正是生命中第一个告别我的亲密存在。
此度情伤,我又该花多久才能抚平?
难耐这气氛,让我一阵冲动的掏出手机,想要立刻跟夏非宁说说话。听到他的声音,我一定能平静下来。
看着显示屏上他名字的瞬间,我怔住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依赖他了?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强烈,一时间占据了我所有心思。难道我......
不对,我对夏非宁并不是那种感情,这点我本人最清楚不过。或者是依赖,或者说是贪恋他带来的安定感,我喜欢与他相处的感觉。但距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还很遥远。
也许,只是一种习惯吧。习惯一个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
苦笑一声,将手机放回口袋。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只是在卑鄙的利用夏非宁对我的好,却又给不起他想要的回报。尝过被伤害的滋味,我不想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所以,哪怕再痛苦,全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周身一阵冷,原来我已经在寒风中坐了一个多小时。真的,好冷......
......真希望,被一双温暖的手臂包围。
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通常来说,到了大四下半学年,该玩的该享受得都差不多了,抖抖身子骨准备进社会历练一番。最后一学期,除了来年三月的专业八级考试,学校没排课,得自己找单位解决实习。其实,所谓的实习,也就是要一个单位公章和一份鉴定就能交差过去的。
不少人一早就开始联络这事,要是进去实习的公司不错,表现出色的话,毕业后就能直接留任。运气好些的,实习期还可以拿来抵试用期,等一毕业就算正式用工。不过这些事情,对于我这种人而言,也就是听听顺便赞叹两声满足下对方虚荣心的事而已。
船到桥头自然直,面包会有的鲜花也会有的,我就这么闲荡着,又没人管,不像刘竹那样事事有个能干的女友全程安排好。别说找工作了,就连实习,我都打算托人随便找个公司敲下章证明,混过去算了。再说实习的时候都是干得比骡子累,拿得比小姐少,我反正不缺那两钱,还真不愿给人廉价剥削了去。
不过,计划总不如变化来得快,尤其是我连计划都没。
接到夏非宁电话的时候,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就跟他第一次见面时,稍微提过两句实习的事。过后这个插曲就被我忘了个精光。
他说,别人拜托的事只要自己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帮忙到底(我忍住没问:我什么时候拜托你了?),所以他早就求朋友帮忙留意,终于找到个适合我的职位。虽然公司不大,也就写字楼一个层面的规模,但因为是和外贸销售搭边的,所以盈利可观待遇优厚。最关键的,实习期薪水不打折扣--我承认,我被这最后一条深深深深的打动了。
虽然明知,夏非宁就好比是拿着鲜美的鱼,一脸奸相的引诱我这馋猫儿上钩,可、可我还是不怕死的一口咬上了上去......
"考完就想开始上班?这么快?你寒假不回家过年休息下?"
"没关系。"事实上,我早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可回。父母先后再婚后,我在任何一边都是个多余的存在,每次过年不得不回去的那几天,就是我最难捱的日子。
夏非宁沉默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松笑道:"好,没问题,我马上去确认,到时再联络你。"
"嗯,谢谢你。"
"谢也不用谢了。你记得进去后别丢我脸就成。我已经跟人打过招呼,万一你进了那不合用的话,不用顾忌我面子,直接开人就成。所以下来全看你自己。"
听似严厉的话语,其实暗藏勉励又撇去了邀功的意思。我心头一暖,虽然电话里看不见彼此,还是惹不住浮起微微笑意:"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呵,你实在要谢的话,那我也不推辞。这样吧,一个吻,怎么样?"
"啊?"
"一个情人间的吻。"
......
我定定的看着自己鞋尖,半晌漾出微笑:"好,一个吻。"轻轻在话筒上"CHU"了下,不过那声音已足够清晰传到电波另一头。
突然安静了,电话那头没了声息。就在我心中浮起隐隐不安的当口--
"小末!我爱你!"
一记惊天狮子吼,振聋发聩、响天动地。
揉揉被震麻了的右耳,我火冒的回敬过去:"你他妈有病!"
17
从搬回宿舍备考,到考试全部结束,正好整一个月。这段日子里,我和杨理没联系过。虽然也没指望什么,但要说彻彻底底一点期盼也没,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他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来过,而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就这么奇怪的断了音讯。
在曾经那么在乎的人心里,我居然是如此一个可轻易抛弃的存在,这个事实确实颇打击人。可再如何为自己不值,再怎么悔不当初,发生过的一切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所以就算了吧,我也累了,不想再争了。
只不过事情的小小失控,实在不是我能预料的。
我本打算白天乘没人的时候去趟杨理那,把剩下东西收拾好,留下钥匙悄悄走人。省却照面的尴尬,反正两人无话可说,谁也不欠谁,不如就断得爽快利落些。
所以呢,我活该呆若木鸡定在门口,傻傻看着那激情相拥的二人秀。
既没有尖叫着逃走,也没歇斯底里得崩溃,或许我过度震惊的反应在他们眼中能用"自若"来形容。至少,他们的反应比我难看了许多。
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情人,和他的情人被捉奸在床,狼狈得滚下床寻找衣裤,还穿错了对方的袜子。这看似很搞笑的一幕,我却笑不出来。
还是被刺痛了。被迫忆起那段伤心灰暗的光阴。
我是真的被刺痛了。
印象中,石康成是个任性耀眼的人,能让四周的人为之着迷,为之旋转。以往和他面对的时候,我总是被他散发出的冷淡敌意所压倒。尤其和杨理在一起后,更是内心无来由的歉意,面对着他抬不起头。
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或许到现在还是和杨理维持原状毫无进展。真的很讽刺。
到现在我才想明白,杨理放弃对他的恋慕转而牵起我的手,这对他而言,大概是件很具挫折感的事。有些东西他自己不要是可以,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自己势力范围的东西主动跑路。我和杨理都没有料到这层,等到石康成屈尊来和我抢人时,事情便向着难解的局面滑去。
好了,他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胜利。不过对于我而言,已全部无所谓了。
如今我发现,那一直以来面对他时的自卑感消失了。在决定和杨理斩断联系的那刻起,"石康成"这个名字,对于我已失去了全部值得在意的价值。
我镇静得看向他,淡淡冷笑着说:"我有些话要单独和杨理说。"
这不是客气的请求。但他一言不发配合的离开了。
杨理尴尬的整理匆忙间套上的凌乱衣着,我冷眼旁观,任由他在那尴尬也不开口解困。
"你......考试了吗?嗯,我怕打扰你复习,所以没跟你联系。"说到最后,音调心虚的弱了下去。
"已经考完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满意的看着他在我讽刺下红起了脸,心底涌起一股快感。
见他没话了,我问道:"你要对我说的就这些?"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随即神情黯淡的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故作轻松的反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可过了两秒褪去那层伪装后,我又想愤怒的向他吼,你凭什么可以对不起我!?
内心一阵激荡过一阵,终如石子击起的水纹涟漪圈圈淡去,微微震颤着渐趋平静......
我默默深呼吸几次后,放松了下来,"杨理,你的确是对不起我。"
"对不起......"说到后半他声调犹豫了下来。
我微笑了起来,"就算是事实,也求你别一直挂嘴上来提醒我好不好?"
"......"他猛然住口,复杂的看过来。
看着他,我不确定是否已将眼中的痛楚尽数掩埋,只是那么望着开口......"你真心喜欢过我吗?"
"小末,我对你的确是真的......或许现在你听着没什么说服力了,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和你在一起。我发誓......"
发誓?誓言若能成真,也不会有今日之终局。
心中的苦涩开始泛滥......"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我?"
除却"对不起"三字,他竟无语立当场。
为什么你能一边说喜欢我,转身拥抱其他人?为什么你可以无视我的伤心我的彷徨我的寂寥,却将眼眸锁在别处?为什么直至今日,你仍能若无其事的说喜欢我?
究竟这一切是你演技太好,还是我太痴?一个"痴"字,直叫人断肠无觅处。
说到底,这一切还真是我自找的。
他急急的表白着:"小末!我、我真没想过会变这样......要是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原还保持平静的我,突然被这句狠狠刺痛--原来我的爱情一直是他的施舍品?
"杨理!我现在才明白,你居然是这样来看待我!我难不难过你敢说自己真的从来不知道?!"看着他理亏得垂头不语,我的心越发狠抽了起来:"我邵末,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也不要你来可怜!"
"小末,我......"
我浑身颤抖着止不住,看见他似有冲动想跨近安慰我,我掩面阻止:"你别过来。"
"小末......"
"你别过来,"揪着自己的额发,却丝毫不觉疼痛,因为心已经痛得无法遏制。
泪,无法阻止得淌下,渗过指缝,流过手背,那麻麻痒痒的感觉分外清晰。
"杨理,算我求你了,别再用你那虚伪的温柔来伤害我。"
他闻言,急急的想开口辩解:"我没......"便说着,眼见指尖已触及我臂上。
"我说了别碰我!"我大吼着猛挥开他的手。我在哭,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却比任何时候看得更清。
无法再待下去了,马上离开!下一刻,我狼狈的撞门而去。
18
原来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走过伤害的天空,迎来渐晴的日子。终于明白,还是自估过高了。再怎么极力说服自己要放弃,清醒的,始终只是理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