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神,微微著在浩子背上拍了两下:“行啦,别太激动了。我们运气真好对不对,一人出一块钱,能中三百万。这真是一本百万利的好生意。”
他放松手,眼圈有些微微的发红:“小朋……”
“你千万别和我说什麽钱不钱的事,当时就说好了中奖的话一人一半,你想独吞可不行!”
他笑出来,踢我一脚,当然是轻轻的做个样子,不过姿态摆的十足:“小财迷!”
老姐转过脸来,居然是愁眉苦脸的:“小弟……”
我奇怪起来:“怎麽了?”有钱拿还不开心?
“可这麽一来,你就一个人过啦。”
啊?
还真是……我怎麽倒没先想到这个。浩子走了,老姐也去了,我可不就只剩自己了。
我哈哈一笑:“没关系没关系,我下个月就十八啦,不用你当监护人了!再说,等这个学期上完,我可以也去申请个德国大学继续混日子啊,你不用担心我!”
圣诞节我们三个几乎把能花的钱都花光,从来没这麽放肆过,老姐买了一厚迭厚袜子好些双长裤靴,说是出去了肯定不方便买。秦浩买了一大堆的书和光碟,我吃了一肚子的零食。然後紧张兮兮的预备去领我们的大奖奖金。
元旦之後,奖金正式拿了出来,是一张现金支票。在我的坚持下,四分之三都存在老姐和浩子的卡上,剩下的留在了我手里。我理由很充份,我在这里又没什麽开销,用不著什麽钱。
寒假快要到了,假期老姐他们就该预备出国的事,考试什麽的都有些心不在焉了。我一边有些舍不得,一边下狠心,怎麽著也得攻攻语言,等暑假时也申请个德国学校。要是浩子被德国美女追走了怎麽办,我可不能不防著这个。
老姐我倒不怕,她既然没遇到杨俊,那麽为情所困的发生机率就不会高了。老姐很小时就说过,讨厌外国人的长相,怎麽看也没有黄种人顺眼。所以我倒是不太担心她的。
得空儿就天天腻在浩子身边留连不去,我们宿舍的人开脆叫我秦家嫂子,秦浩听了只是笑,我却满心窃喜。
同宿舍的六个人一起去吃散夥饭。虽然我们中奖的事情并没有说,让别人知道你有飞来横财绝不是一件聪明的事,但是浩子获得去德国学习名额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顿饭他无论如何跑不掉。
吃吃喝喝,跑到KTV去唱了半天歌,到後来酒劲上头,舌头也大了,简直就是扯著嗓子在干嚎,谁也听不出在唱什麽。
我伏在包厢沙发上,笑得肚子都疼了。浩子拍拍我肩膀:“喝口水。”
“不要了,都太甜,我去叫壶茶来大家喝。”
“你坐著吧,我去。”
“一块儿去,我还要去放水。”
两个人搭著肩,晃晃悠悠去WC,他的身体很热,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包厢里空气太闷,我靠著他的肩,微微眯著眼,小声哼:“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从嘉年华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六个人走路好象一串螃蟹一样,歪歪扭扭,硬是挤进一辆计程车里回学校。校门当然早关了,只有从东墙那里矮墙处爬过去。他们个子都高,虽然喝了酒手脚没力气,还是一个一个顺利的翻过去了。就剩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墙头,看著下头黑乎乎的,两脚止不住发软,腿直打颤。
“快下来啊,你想让保卫部的看见啊!”老大压著嗓子低喝。
我晃晃头,只觉得晕。
浩子一手抓住了我的脚踝,小声说:“我接著你,别怕。”
我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手一松,从墙头滑下。
他张开了手臂,怀抱温热有力,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久违的味道。
脚已经踏到了地,他还没有松手,我於是就放心靠著。
“醒醒,可别在这儿睡……”
浩子说:“不要紧,我背他。”
两只手把我架到了他的背上。
其实,没有醉的那麽厉害,路还是可以走的。
但是……和他紧紧相贴的机会,恐怕也只有今晚了……等他和姐姐走了,我就要过一个人的寂寞生活。
等大二吧,等这个学期完了,我也去申请学校,和他们在一起。
他步子很稳,我伏在他的背上,心神俱醉,从来没这麽安心而踏实过。
“浩子……”
“嗯?”
我爱你。
我爱你。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爱你。
等待,我们都需要等待。
他替我脱鞋脱外套,拧了热毛巾来给我擦脸。我翻个身,拉起被子盖上,他简单洗漱过,就在床外头躺了下来。
所有人都很快睡著了,因为狂欢过的疲倦和酒意。浩子也很快入睡,呼吸平稳缓长。
我轻轻的撑著抬起头来,在夜中就著走廊透进来的光,仔细的看著他的脸庞,眉毛,鼻梁,嘴唇,下巴,额头……
浩子,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记我。
鬼使神差似的,我俯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一瞬间长的象一个世纪,他嘴唇温热而弹性,象一片果汁软糖。
心怦怦的象要跳出胸腔,我急忙躺回去,按著胸口平复喘息。
浩子……
我……这麽这麽的爱你。
他们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天气好的很,天空很蓝。我拿了部相机,拍了许多的照片,还请机场里的人帮忙拍了好几张我们三个人的合照。
“自己一个人要当心,不要省钱,有什麽事一定要当心,多和人商量,自己处理不了的就去找舅舅,学习不要荒了……”
“行了行了,姐,你好象老妈子。”
她一竖眉:“你没听说长姐如母吗?”
虽然话说的恶狠狠的,可是眼圈却已经红了。
“别哭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等下学期啊,我也出去留学,找你们去。”
姐笑出来:“就凭你的那个成绩啊……”
浩子没说什麽话,提著行李站在一旁。
我已经分别嘱咐,让老姐照看浩子,让浩子保护老姐。能说的话来的路上已经都说过了,可是受不了这种要分别的气氛,老姐和我都在没话找话说。
“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
老姐揉揉我的头,又用力抱了我一下。浩子伸过手来,我没有握,扑上去重重抱了他一下:“要保重。”
他点头。
“不要和洋妞谈恋爱!”
他笑笑,学老姐一样揉揉我的头,提起行李大步而去。
我一直看著他们,直到看不见。
飞机准点起飞,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蓝天。
我仰起头来,太阳真好,好的让人止不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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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这麽没精打采?”
我蔫蔫的趴著说:“没睡好。”
剑平一笑:“自从你姐出国,你就没有一天睡好过吧?小家夥,还不能断奶啊?”
我瞪他一眼,凶狠的呲出一嘴牙。他笑著捏住我的下巴:“嗯,有颗虫牙!”
我作势欲咬,他笑著缩手:“行了行了,我请你吃晚饭,开心点。”
摇摇头:“不用……你可是大忙人,去陪锺大经理吃饭吧,我不用人陪。”
他顿了一下没说话。我警觉的抬起头:“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我揍他去。”
他摇摇头:“不是的……有些事情……没说清。”
我茫然的看看他,重新趴下。
“别再睡了,看看你,脸都凹下去了,你开学这麽多天到底都吃什麽了?”
我努力的想了又想,居然真的想不起来。
“起来,我带你去吃海鲜。”
“我吃垮你!”
他点个头:“好,尽管放马过来。”
下楼时碰到律超,点头打招呼就过去了。剑平和他的关系,单用兄弟和朋友来概况都不合适。总之剑平从小就在他家里长大,两个人的关系真的是铁的刀都劈不开。
不过从我认识剑平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有点古怪。我冷眼看著,大概是看一点出来。
律超那个人太正统,剑平偏偏和锺千羽谈起恋爱,他肯定是很难接受的。
走路的时候总有点怪怪的感觉,象是有视线在窥视著我们。可是回头去看又什麽人也没有。
剑平要了好几个菜,我最爱海鲜粥,一勺一勺挖的好不痛快。他只是笑,一面把拆的蟹钳蟹腿放进我碗里。
“你怎麽知道我喜欢吃夹子肉?”
他只是笑。
我把姜醋碟拉近一些……那种感觉又来了。
我抬起头看,餐厅里人不少,但是并没有人往这里看。
“怎麽了?”
我转过头来:“没事。”
“快吃,凉了不好。”
我答应一声,低下头去专心和蟹腿奋斗。
忽然清脆的鸟啼声响起,剑平慌忙在菊叶水里涮一下手,抓著纸巾就掏手机。
他一向镇定,难得这麽忙乱一次。我不怀好意的凑上去:“怎麽了?是不是锺大经理有找?”
他扫我一眼,大大方方承认了:“嗯。”
我只看到临江公园四个字,信手一挥:“那你还不去。有什麽话说清楚不就好了。”
“好。账我结过了,你慢慢吃,回来再带两盒小萝卜团子,让你们宿舍的人也尝尝。”
“才不给他们。”
“小孩子,”他站起来:“不给他们些好处,下次晚回去他们可不给你留门了。”
唔,倒也是。剑平一脸温雅,但是人情世故倒很通达。
他笑笑揉揉我的头:“慢慢吃,我先去了。”
我瞪他:“别老揉我的头!去揉你家锺经理。”
他扔下一句:“他没你可爱。”
我不满的挥著蟹腿嚷嚷:“那也不行!”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没洗手!啊啊啊──你个坏蛋!”天哪,现在我头上肯定一股子蟹腥味儿!
他朗朗笑著出了餐厅,我恨恨的盯著他背影咬牙。
忽然白影一闪,有人从窗外人行道上走过。
我一怔,手里的蟹腿掉在了海鲜粥里。
那个穿白衣的少女长发飘飘,轻灵娇俏,居然……居然……
竟然是姚依依!
怎麽会是她?她现在不该还在国外的吗?
这个女人是我很久的恶梦,因为浩子在她父亲的公司工作,这个女人又任性又偏执,甩不掉赶不走。偏偏我和浩子的事又不宜公诸於众,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後居然……
我说不上来为什麽,心里特别不安,手都没来及洗就往外跑。
姚依依的样子和从前不同,可是我绝对不会看错。
她看起来一点那种变态样子也没有,穿著双枣红小马靴,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黑发飘飘,左顾右盼走的并不快,时时趴到街边的橱窗上去看陈列商品。
真是奇怪。
不过,一切或许都和以前不同。浩子他们可以出国,姚依依自然也可以提早回国。反正他们现在遇不到,我也不用怕。
她兴致真好,从步行街一直走到玉容湖边上了,人越来越少,不过环境是越来越清幽。
天都黑了,跑湖边上来玩,真亏她大小姐有耐性,我远远跟著都觉得脚酸了。
算了,我也是瞎紧张,跟著她干嘛,她现在可不是杀人凶手了。
我坐在堤边的长椅上捶捶腿,想起被我扔在饭店里的一桌美味海鲜,直骂自己笨蛋。被往事的阴影吓得现在还象只惊弓之鸟。
忽然远远一声惊叫,很短促,象是只刚出声就被什麽给捂住了。
我一愣,是姚依依的声音。
她怎麽了?
我不假思索,站起来就冲那边跑。这一段路灯不知道为什麽不亮,湖岸边栽著成排的常绿灌木,我跑到了应该是发出声音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姚依依呢?
我的视力不算太好,在这里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心里不安越来越浓,可是却看不清。
忽然东边树丛里喀的一声响,象是谁一脚踢在了树上。
我两手拨开树丛,脚踢到一块砖头,弯腰抄在手里。
长草灌木中间有两团黑影在扭打,我睁大眼看到一角微微的白。脑海中立刻跳出来的就是姚依依的那件大衣!
那居於上方的黑影听到我靠近的声音,直起身向後看。下面的那个应该是姚依依了,挣扎的动静更大。
心跳好象停了,只觉得口干舌燥,看那黑影手抬了起来,姚依依尖声喊:“小心刀──”
我抬手就拍了上去。
咳,狭路相逢,勇者胜。
那个家夥晃晃就倒地下了。我怕没拍闷,上去又狠踢了两脚。
手臂一紧,却是姚依依挣扎著爬起来抱住了我,牙关直颤却说不出话来。
我也有些後怕,眼睛渐渐习惯一些黑暗,看到那个家夥脱手掉了一把匕首,刃白白的在草里,很是显眼。
我把刀捡起来,对她说:“带手机了吗?拨110。”
她答应著,蹲下去哆嗦著摸,好半天才拾到手机,拨通号码。
我听她带著哭腔报警,心里觉得真荒唐。
怎麽转了一圈,我倒救她免於一劫。
这叫什麽事儿啊。
远远看到巡警的车过来了,我挣脱她手,飞快的说:“行了,你安全了。”转身就跑,她在後面追了几步,喊了两声,我早跑远了。
就算浩子不会遇到她,我对这个女人的印象也好不起来。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摆明了少脑子。我莫名其妙就见义勇为了,可不想再和警察打半夜交道。
跑出去好远,捂著腰坐地下,喘几口气儿。
呼~体育真的不是我的长项。
等气倒回来,我倒愣了。
得,我一通跑,这里更荒了,路灯只有远远亮了一盏,一点车声人声都没有。本来也是,天冷,谁大晚上跑湖东岸来玩呢,除了姚依依那个脑子有病的。
这可好了,拦不到车,我得一路再走回去!
碰上这个女人真的没好事儿!
咦咦?有车声!
我赶忙站起来,最好是的士,要不,和人说搭个便车,大不了我给油钱。
那车离我还一段距离时便停住了,有人打开车门下车。
我慢下来。怎麽脑子有病的人还真不少呢,还有人瞎七抹黑的来赏湖。
下车的不止一个,然後是开後备箱的声音。
脚步声挤成一团似的,越来越近,有点凌乱,象是抬著什麽。
那些人走到堤边停下来,接著我听见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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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动作真快,从重物落水声响起,他们的脚步声响一路延伸到车边,到车子开走,几乎不到一分锺,车子根本就一直没有熄火在等著的。
大晚上的开车到湖边来扔东西,我怎麽也不会猜他们是来扔垃圾的。
难不成?
也许是今晚的别的事情一起发生,经过姚依依的事情,我几乎有了被害反应神经,马上只想到两个字:抛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