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柔情掠冰心————光怪

樊夜依旧站在那里，听见有人在庭院里喊叫，听见四周一片喧哗。他知道有很多人走到他身边，可惜他听不见。
『是、是他，是他杀了晓敏。』那个陌生的男子指着樊夜叫嚷着。e
樊夜转过头一看，似乎有些眼熟，可却始终想不起来他是谁，又或是在哪里见过他。
最后，警察来了，将女人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拖走。樊夜宛如木偶一般瘫软在床边的安乐椅上。空气中的血腥随着敞开的落地窗向外飘散。
樊夜和那名陌生的年轻男子都被带入了警察局，一个作为嫌疑犯，而另一个作为证人。
『是他杀了晓敏。我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他满身是血的抱着晓敏。』陌生男子一边对着警察叫嚷，一边用手指不停指着离他不远处的樊夜。
樊夜有些茫然地望了望指着自己的陌生男子，当大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股莫明的恼怒顿时冲向樊夜。
『我没有杀人，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满身都是血了。』樊夜急忙向警察解释道，双眼微微泛着血丝。
『他撒谎！』男子听见樊夜的辩解，顿时跳了起来，神情激动万分。
『我没有撒谎！』樊夜被眼前的男子惹火了，他叫嚷着为自己辩解。樊夜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个人竟然可以如此毫无根据地诬赖他。
『你们都冷静一下。』一旁的警察安抚着双方。
『你们和死者什么关系？』坐在樊夜对面的警察一边询问着，一边不停地将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我是她过去的情人。』樊夜平淡地回答道。e
『我是她现在的情人。』陌生男子眼瞟着樊夜，对着警察说。
当听见对方的身份，樊夜才顿时想起自己曾和他有一面指缘。仔细地望着男子的脸孔，对方确确实实是那次开着跑车来接晓敏的男子。
『你为什么会去找死者？』警察手敲着桌面接着问樊夜和那名男子。
『我是接到她的电话，才赶过去的。』樊夜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得一切都混乱不堪。
『我也是。』0
此时，樊夜口袋中的手机响着音乐。樊夜一听这音乐就知道是杜子幽打来的。
『你在哪里？』刚一接通，手机里就传来杜子幽的声音。对于现在的樊夜而言，犹如天籁一般。
『我在香山花苑所属的警察局。』樊夜有些虚弱。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发生太多的事情，樊夜从没有觉得像今天那么疲惫，『她死了……』闭上眼，樊夜依旧可以看见那触目惊心的血红，手臂上也依旧残留着指甲所带来的刺痛。
『我马上就来。』杜子幽顿时心领神会，『没事的，樊夜。』温柔的口吻几乎让樊夜有种想哭的冲动。
由于唯一证人的证词，再加上满身是死者血迹的外套以及与死者特殊关系，樊夜不得不被警方作为最大嫌疑人而暂时拘留。
拘留室就像是个牢笼。樊夜双腿蜷曲着坐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身旁不远处就是马桶。拘留室虽然有暖气，可是樊夜却觉得依旧凉得刺骨。刹那间，一股恐慌在脑海中纠结。害怕自己会坐牢，又或是害怕要和杜子幽分别，但是到底哪一个更多些，樊夜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夜！』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樊夜从膝盖处抬起头，透过拘留室的根根铁栏，杜子幽高挑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帘。
『把门打开。』杜子幽冷着脸，用毫无感情的公式化口吻对身后的警员命令道。
杜子幽走了进来。在樊夜望见杜子幽出现的一瞬间，胸口按耐不住的躁动几乎让整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然而身体却像是麻木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们回家吧，夜！』杜子幽微微蹲下身子，伸手整了整樊夜散乱在额前的碎发。当指腹触摸过脸颊，那让人眷恋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到心田。
樊夜顿时好想大声地痛哭，好想紧紧握住眼前晃动的手掌，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害怕。然而作为男人的自尊不允许樊夜如此任性。他只是静静地下了床，站起了身子。
忽然，杜子幽一把将樊夜拉入了自己的怀抱，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肢。埋入杜子幽胸膛的樊夜，口鼻间吸入的唯有弥散着对方特有气息的体味，那份熟悉彻底淡化了占据在体内深处的血腥。
『没事了，没事了……』杜子幽默默地重复低喃着，浓浓的挂念让樊夜半悬着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杜子幽牵着樊夜的手。冬季的夜风冷得刺骨。0
『到底怎么回事？』杜子幽背靠着车门，双臂交叉抱胸。黑暗中看不清杜子幽的神情，『我从警方那里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些，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说辞。』
樊夜突然很想抽烟，但是真点燃了，徐徐上升的兰色烟雾却顿时薰红了他的双眼。
『下午晓敏打电话给我，她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让我去陪陪她。』大口吸了口冷气，精神清醒了不少，可惜久了，迎面的寒风多少有些让人觉得冷，『我去了，可是却没有见到人。后来我听见楼上有响声，结果就在卧室发现满身是血的晓敏站在那里……』眼前的黑暗中依稀闪过恐怖的景象，一时之间樊夜哑了声。
『后来那个谢冉，我是说死者的情人，就冲进来了？』杜子幽问道。
『嗯。』樊夜点了点头。0
『还真是巧啊……』杜子幽夺过樊夜指间的烟蒂，吸了口烟。然后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现在警方认为你的嫌疑最大，再加上你和死者的关系又比较特殊。不过庆幸的是证据不足，首先警方还没有找到凶器。你手机里也确实有死者打给你的通话记录。』杜子幽吐了口烟，幽幽地说道，『你摆脱嫌疑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可就是比较费时。』他说完，就将烟蒂扔了在地上。
点点火星随着冬季的冷风而渐渐熄灭。
『警方的办事效率太低，等到他们找到凶手也不知道哪年哪月了。』杜子幽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打开车门，『所以看来还是用自己的办法又快又省力。』
『自己的办法？』樊夜迷惑不解地望了眼替自己打开车门的杜子幽。
『上车吧！我们回家。』杜子幽催促着樊夜上车。
车里的暖气不时让樊夜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望着窗外，漆黑的车窗上倒映出杜子幽有些模糊的身影。樊夜呆呆的凝视着那个倒影，倏地，一股莫明的欣慰占据心房。

17
回到家，杜子幽就嘱咐樊夜洗个澡，然后上床休息。而自己却拿着手机一头钻进了书房。等樊夜洗完澡走出浴室，经过书房，透过虚掩着的木门，只见杜子幽对着手机不停地说着什么。领带松垮垮地套在脖颈间，米白色的V字领毛衣映衬着他白皙的肤质，散乱的发丝让杜子幽显得有些憔悴，但发丝间凌厉的凤眼却狂放而又邪媚。
『洗完了？』杜子幽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后的樊夜，匆匆挂了电话。
『嗯。』樊夜点了点头，发迹湿漉漉地淌着水滴。
『你先去休息吧。』杜子幽接过樊夜手中的浴巾，轻柔地替他抹去发间的水汽。
『别让姐姐知道。』
杜子幽放下手中的浴巾，眼神中一片了然。
『我不希望她替我操心。』樊夜低着头，嘟囔道。
裸露的后颈传来熟悉的温暖。
『你也知道你姐姐有多厉害，想瞒她可能比较困难。』杜子幽轻轻来回抚摸着樊夜的脖颈，肌肤特有的触感让人依依不舍。
『不过……』杜子幽低喃着，抬起樊夜低垂着的脸，『私会情人的惩罚可不轻！』双眸中毫不掩饰的情欲夹杂着愠怒直直射向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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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樊夜作为嫌疑犯，再加上死者在商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杜子幽有的是钱和人脉，再加上适当的手段，这件事情暂时算是被压了下来。整整一周，樊夜都窝在家里，心里依旧有些忐忑不安。有几天夜晚甚至会梦见晓敏满身鲜血的站在面前想抱住自己，无论他走到哪里，那鬼魅般血淋淋的躯体依旧会追随而至。好几次樊夜从睡梦中惊醒，虽然发现只是场噩梦而已，但依旧全身冷汗涔涔。
一周下来，樊夜几乎人快瘦了一圈。杜子幽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加上为了樊夜的案子更是忙前忙后，无暇顾及。
晚上，樊夜和杜子幽正在吃饭。突然，杜子幽接了个电话。
『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讲完电话，杜子幽用纸巾擦了擦嘴，眼神中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嘴角更是浅浅地上翘着。
『嗯，好。』樊夜心不在焉，只是随口搪塞了一句。
樊夜浑浑噩噩地跟着杜子幽出了门，然后上了车。
『我们去哪里？』见车驶向了通往市郊的马路，樊夜转过头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杜子幽咧嘴微笑着。虽然樊夜与他相处了有一段时日，可那种狩猎般的目光却始终让樊夜胆战心惊。
空旷的市郊马路，窗外一片漆黑，唯有车前的灯光如同两道射线刺透无边无际的黑暗。车慢慢减速，最后停在了一栋独立的两层楼别墅。大门口有几排黑色的人影在闪动。
樊夜随着杜子幽下了车，户外的冷风让樊夜冻得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烟味。打量了四周，一张张陌生而又非善类的脸孔不由让樊夜头皮发毛，他们身上的黑衣黑裤更是让冬季的夜晚阴沉不少。
『这边！』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唤着杜子幽。
透过昏黄的灯光，才看清走近的人影。
『怎么那么久？』来人拉住杜子幽就抱怨个不停，『为了等你们，都快冻死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捧起双手凑近嘴巴，不停地在手掌上呵着热气。
『小玄？』樊夜似乎还不敢确定眼前人的身份，因为原本的短发已经长到肩膀，松散地披在肩上，一身黑色的着装让对方成熟不少，可是那熟悉的声音却永远无法改变。
『好久不见啊，小夜！』小玄像是感觉到来自杜子幽身后的打量视线，笑着朝樊夜挥手。
『他说了什么吗？』杜子幽牵着樊夜的手，在小玄的带领下朝别墅内走去。原本包围在大门口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小道。
『那个家伙嘴硬得狠，怎么打他都不肯说一个字。』小玄嘟着嘴向杜子幽回复道，『我看还不如直接做了得了。』小玄漂亮的脸蛋上闪过与之不相称的残忍神色。
『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死了，案子就更麻烦。』杜子幽沉着脸若有所思。
进入别墅，樊夜不觉眼前一亮，绷紧的神经也被迎面吹来的暖气松懈了下来，脚下柔软的长毛地毯更是增添了不少温情。只是四周伫立着的黑色身影和室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杜子幽以及樊夜的浅色服饰更是在一片黑色中脱颖而出。
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堂，黑压压的人群中央，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男子正襟危坐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冷冽的霸气。
小玄朝着男子微微屈了屈上身行了礼，然后悄然无声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樊夜被眼前的架势错愕得有点不知所措，站立在杜子幽身旁却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缩。当感觉到陌生男子直射而来的目光，浑身上下顿时惶恐不安。
『我来介绍一下。』杜子幽语气平缓地说道，『这是我大哥，杜子威，这是樊夜。』
当得知眼前的陌生男子竟然是杜子幽的大哥时，诧异不觉爬上樊夜的脸孔。比起杜子幽略显阴柔的容颜，他的大哥完完全全是另一种极端。阳刚的脸孔棱角分明，饱满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大大的单眼中射出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桀骜不逊的五官透露着锋芒毕露的强大气势，魁梧的身形更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窒息感。
『他身后的是杜玄，我大哥的情人。』杜子幽指了指站立在他大哥身后的小玄。
『你好，杜先生！』暗压下心中的惊讶，樊夜向杜子威礼貌地打着招呼。
杜子威慢慢收敛起那刺人的目光，微微咧着嘴角朝樊夜点了点头。
『大哥，人呢？』杜子幽匆匆扫了四周。
杜子威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一个属下就立刻吩咐了下去。没过多久，就有两个黑衣人拖着一具躯体走了进来。如同行尸走肉的人体被草草丢在了地上，一阵微弱的呻吟伴随着痛苦地扭动。从衣着与声音辨认，应该是一名年轻的男子。
『怎么把他打得那么惨？』杜子幽皱着好看的眉头，语气却丝毫感觉不到主人的心软。
『还不如是他死不开口！』杜玄在杜子威的身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但也不见有人阻止。看来他的地位可不小。
『啧啧，打成这样到时他会反咬我们一口屈打成招。』杜子幽连连摇头。
『他敢！』杜玄听了，顿时跳了起来。那副活泼的性子让周围死沉的气氛生动不少，大大的黑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小玄！』杜子威沉着脸，指责着杜玄，但是看他的神色，恐怕更多的是带着兄长般的宠溺。
『明明之前欠了我们一大笔钱，突然他不仅还清了债务还过得悠哉游哉的，没有鬼才怪呢！』小玄嘟着嘴，水泽的双眸委屈地瞥了瞥坐着的杜子威。
『呵呵，那么巧就撞见凶杀案，而且还当场一口咬定小夜是杀人凶手，就更有些让人古怪了。』杜子幽跺着步，渐渐靠近趴软在地毯上的躯体，蹲下身体，『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我是见多了。』
突然，杜子幽揪住对方的头发，硬是抬起了男子的脑袋。疼痛不禁让对方再次溢出呻吟。
樊夜透过明亮的灯光望向趴在地上的男子。早已红肿的脸颊上爬满了一条条血紫的伤口，嘴角挂着血丝，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紧紧地贴在额前。整个人狼狈不堪。透过依稀可见的五官，以及那双眼中无法磨灭的玩味，樊夜知道地上的男子就是谢冉。
『不说是吧！』杜子幽冲着谢冉冷语道，『反正警察也早晚会查出真相的。你又不是职业杀手，作案手法破绽重重，判你入狱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杜子幽松开对方，缓缓地站起身。
『大哥，小玄，他不招，你们就死命地打。反正小夜是无辜的，打死他也正好替小夜出口恶气。
『别、别……』谢冉一听杜子幽的话，吓得瞳孔都瞪得老大，整张脸惨白得可怕。他本以他们只是想逼自己招供，只要自己咬牙不说，他们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毕竟说出来可就是要坐牢了。没想到，杜子幽的一句话就让他破灭了这种愚蠢的希望。
谢冉吃力地抬起头，手肘摇摇晃晃地支撑着上身，脸孔依稀残存着昔日的俊朗，深褐色的眼眸透动着一股水泽，目光在杜子幽与樊夜之间闪烁游移。倏地，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咧着丑陋的嘴角大笑着。
『原来跟了新主啊！』谢冉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口吻中的不屑却清晰可辨。他慢慢用胳膊吃力地撑起满是伤痕的身体，摇摇晃晃靠近樊夜，他的举动让周围的人惊讶但同时也包含着钦佩。
『啧啧！』他学着杜子幽那样朝樊夜啧着嘴，他的举动顿时让杜子幽皱了皱眉，『长得不怎么样嘛！人脑子也不够机灵。』
谢冉用手整了整飘到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
『人是我杀的。问我为什么杀人，不就是为了钱咯！你也是做我们这行，我们被女人包养也还不是为了钱。刚杀完人，就有个傻瓜冲了进来，我就带着凶器逃了，然后等一切处理完在从正门绕了进来。人就是先入为主的动物，我一嚷着谁是凶手，他们似乎就相信谁是凶手。』扭曲的五官中满是愤世嫉俗般的蔑视。
『哈哈哈，真是好笑呢！』谢冉大笑着，可这笑容中蕴藏着一抹看破红尘的凄凉。樊夜多多少少也能明白。
突然谢冉一把拽住了杜子幽风衣的衣领，凑近脸，姿势暧昧地直直望着杜子幽。
『让我当你的人吧！我的床上功夫应该比那小子强多了。』谢冉沙哑着嗓子亲密地对杜子幽说道。
杜子幽刚想推开他。可谁知谢冉就已经被人拽住了衣领远远拉离了杜子幽。
『你这个人渣！』樊夜揪住谢冉的衣领，举起拳头就朝他的脸孔狠狠砸了下去，『我的人你少打主意！』樊夜气红了双眼，对着他大吼大叫。
樊夜性子好，可并不代表就丝毫没有脾气。一旦超过底线，是人都会生气。更何况眼前这个人不但是嫁祸给自己的真凶，还不知廉耻地口出狂言。愤怒让樊夜顿时失去了理智。当那根神经崩断的时刻，谁也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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