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意却只是无心之语,见何洛低头,也不再理他,径直走过去,端起羹碗,只见晶莹剔透的糯米混着朵朵嫩黄的桂花,一股淡雅幽香扑鼻而来,他不禁舀了一勺放进口中。
何洛听得声响,回头见解意在喝那甜羹,心头忽然一阵紧张。丹桂飘香的时节,因为他做的粥羹味美料足,总是能让大家喜欢的。解意那么挑剔,他......也会喜欢么?见解意依然是一副冻得死人的表情,何洛的心又沉了下去,就算喜欢这羹又怎么样呢?自己这样的人,始终是不能有什么想望的吧......
"何洛,你刚才说做了火腿煎蛋?"
"我......我以后不会......"
"现在一起端上来吧,我有些饿了。"
"啊?哦......"何洛一愣,他走到微波炉前,把一直热着的火腿煎蛋和小馒头片端了出来,他想了想,又打开带过来的小小坛子,夹出一块萝卜咸菜,极块地切成细丝,再用香油和醋拌了,一起端上桌来。
"这......"
"这是我闲着没事自己腌的,你尝尝,天冷了,我还会做香肠腊肉,我回头......"何洛发现解意正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自己话多,就打住了话头。
他不高兴了么?何洛心里暗道,他只是出于感激,想多报答这个人罢了,毕竟这个人在自己身上花了不少钱,还为自己挡了灾,纵是以前曾救过这人一命,说起来,总还是自己欠人家多些。既然这身子他嫌不干净,懒得碰自己,他若不嫌弃,给他做点吃的总还是行的罢......见解意无法猜透的眼神,何洛又暗骂自己傻,这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么会在意自己这下里巴人做的一点几乎是乡土味的家常菜呢?
解意夹了几丝萝卜,又拿了一块油炸馒头片放进嘴里。真好吃!油只是表面一层,馒头没有焦糊,看来炸的时候油温拿捏得恰到好处。萝卜咸甜适口,又香又脆,真是好过那些人做的甜腻蛋糕一百倍呢。因为吃饭时一向不习惯跟人说话,解意又很久没有陶醉在食物的美味中,吃了好几口,才发现何洛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你站那干吗?"
"啊?"何洛情绪低落,站在这里他都嫌碍眼么?刚想起身离开,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他的:"坐下一起吃啊,很好。"
他是吝惜语言的,第一次得到他夸奖的何洛受宠若惊地望向解意,解意却再没话说,但看起来却吃得很香。
两个人分享了煎蛋火腿和馒头,桂花小粥和萝卜丝却基本都落入了解意的胃口。解意的容色缓和了下来,吃得兴起,双颊微微地泛红,何洛在心里轻叹:"他可真美......"可这赞赏越多,反倒觉得自己和这人离得越远了。
吃过饭,解意将锅碗一推:"抱歉,我还有事,你自己收拾吧。"
解意可以吃他做的东西,何洛觉得自己还不算十分没用,又怎么会指望他收拾碗筷呢,因此,他急忙点头。
"你......不累的时候......就做东西给我吃。"
正收拾碗的何洛抬起头来,对上了解意晶莹的眼睛。此刻的解意并不像一根冰棍了,虽然说不上是感情,但至少有了一分交流。很久以后,失去一切的何洛总是会回想这一刻,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憎恨,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就是这样的一个开始,披着幸福甜蜜的外衣,走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日子居然就这样过下去,每天,何洛会准备饭,然后就像个小媳妇似的等着解意回来。解意在他身边,连他自己都能吃得多些好些,因为保养得当,身高已经停止发育的何洛长了些肉,不再像个长竹竿了。解意对他说不上好,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他事情多,回来得也不见得早,但无论早晚,何洛都会等他吃饭。平时,何洛却很少能见小飞了,虽然寂寞,但何洛却并不觉得难熬,相反觉得每天可以盼着自己的家人回来吃他亲手做的饭,晚上有人与自己同屋睡着,再也不会在黑夜醒来的时候,被无边的恐惧攫住心了。解意没有碰过他,看不出厌恶或嫌恶,那是一种完全的无视,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何洛就又成了透明人。然而这些心事,他偶尔和小飞说几句,心里也痛快些。
这天已经入夜,解意竟还没回来。何洛一个人看了会儿电视,就昏昏地睡过去。睡梦中忽然听到门砰地一声响,何洛从梦中吓醒了,他睁开眼睛,却看见解意走了进来。虽然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何洛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
"饭菜......我再去热一下。"何洛想逃,却被比他还要略高一些的解意拦在了面前。
"回去。"解意命令道。
何洛一阵害怕,那种危险的味道让他想到他第一次见解意,这个男人王一样的压迫气息让他无法呼吸。
被逼回沙发前,解意一把将何洛推倒在沙发上。他的眼睛无意中泄露了一丝怒火,何洛呆呆地望着他却不敢有所动作。
解意一把扯开何洛的衣服,狠狠地将他压倒。他伸手摸上何洛的胸部,却在下一秒狠命捏住那娇嫩的部位。
"啊......"何洛痛得惨呼出来。以前也不是没受过比这狠的,但休息了这几个月,身体没再遭祸害,更何况,来自那个人的伤害比别人要厉害吧。解意并不理会何洛的反映,他的手毫不留情地伸进何洛裤子里,在他大腿根部掐了好几把,然后又在何洛的脖子和腋下也掐出不少伤痕来。何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接下来会怎么惩罚自己......没想到解意却直起了身子,冷冷地甩下一句:"以后别跟别人讲些有的没的,害自己受苦。"说完,却径直走进了厨房,自己热起饭来。
何洛掩好身体,闷闷地坐在沙发上,胸口都渗出血丝来了,被衣服一磨就钻心地疼,他忽然感觉很绝望,他要失去这个家了么?
"喂,别发呆了,来吃饭吧。晚上洗澡的时候注意点。"
何洛回过头,解意伸手拉了他,来到饭桌前。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何洛却没了胃口,见他捧个碗不往嘴里送饭,解意夹了块肉放到他碗里:"事情也并不怪你,世界这么复杂,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何洛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解意一惊,这孩子长得真不错呢。浓黑的眉毛,又亮又大的眼,两颊也丰润了些,解意看着,回味着刚才满手柔腻感觉,却觉得一股热流袭向了他......难道......难道......解意舔了舔嘴唇。
何洛久经风尘,怎么会不明白那眼神的意思......他低下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自己对这人并不反感吧,还有些对于温暖的依赖吧,虽然知道什么感情之类的,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能奢望的,但如果......就算只是那样的关系,自己也并不讨厌的。
"何洛,陪我喝点酒。"酒是个危险的信号,何洛站起身,拿了瓶柜子里的红酒。为解意倒上一杯,然后又为自己倒上。
从厨房到卧室,是何洛很熟悉的套路,但与那些人不同的是,解意吻了他。他的舌头带着酒的浓香吻遍他的身体,与以往那些满口污言秽语的人不同,解意朦胧地说他身上有桂花香......进入他身体的时候,是那么温柔,虽然还是会有些疼,但这已经是从来没有过的爱惜体验。何洛微睁开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时候睁眼。以前的那些人,都是自说自话地折磨他,他不想看也不敢看,但今天,他忽然很想记住这个男人这个时候的样子。解意投入地在他身体里驰骋,却还不忘抚慰何洛的欲望,飞扬的黑发,绝美的容颜,像一个英勇的战士......攀上高峰的刹那,何洛有些恍惚,他竟觉得那个人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一只手关掉了收音设备,先前充斥室内的"啊......嗯......"的呻吟声戛然而止。武青杨站起来,嘴角扬起一丝邪佞的笑容。他走到床前,扳过小苍惨白的脸:"有什么想法啊?"
"我答应了你的,我吃饭。"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来人,把熬好的菜粥端上来。"武青杨的声音里竟有三分喜悦。
小苍颤抖的手几乎捧不住碗,武青杨接过碗来,舀了一勺,吹了吹,用唇试了下温度,送到小苍嘴里。小苍顺从地吞了下去,但下一秒钟,那口食物又反了上来,他捂着嘴想吐。
"你......你若是敢吐出来,知道有什么样的后果!"武青杨说得狠毒,可声音已经急了。
小苍强忍着又吃了几口,终于倒伏在床边,大口吐了起来......
武青杨呆呆地看着小苍难受得翻心的样子,不禁将手放到他背上轻轻拍着......
服侍小苍漱了口,又帮他擦干净脸,武青杨忽然感觉很无力。
"小武,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吃,是实在吃不进去。"小苍的声音都那么苍白。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以前的事......很多是我们对不起你。如果我不在了,你能放下那些仇恨,那也是件好事。还有......骆驼......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害他......"
"你......你还想着他!"武青杨低吼起来。
"小武,你在为我吃醋么?呵呵......"这低低的笑声让武青杨胸口一疼。小苍继续说道:"小武,你别再对我执著,等我不在了,你就忘了我,你对不起我或我对不起你的那些事,都不要想了。对自己好一点,让自己活得容易一些......"
"你给我闭嘴!你......你想死了就完了?是不是?你......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死的!"武青杨冲出屋去,按下对讲键:"通知高医生,以后每天给小苍打营养针!"
屋里的小苍闭上了眼睛,他喃喃道:"何苦......你这又是何苦呢......"
武青杨抬手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发誓一样自语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第 14 章
第一次,解意比何洛先醒来。
昨天的激情过后,解意没有把何洛赶去沙发,而是顺势让他睡在了自己怀里。抱着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反倒觉得很安心。何洛背靠在解意怀里,整个背贴在解意胸前,解意只能看见他瘦削的肩膀和柔和的腰线。冷淡惯了吧,这样和另一个人紧密贴合,解意忽然有点感动。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何洛柔柔披散着的黑色软发。何洛轻轻吭了一声,竟没有躲,反倒往解意怀里又拱了拱,这样的大个子显然称不上什么可爱,但那一刻,解意的心却被什么东西拨乱了。
他皱起眉头,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想到一些他不愿去想的东西,解意拧起了眉毛,他用训练有素的矫健身手轻轻地从何洛身边退开,何洛显然感到失去了保护,不舒服地嗯了一声。
解意站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床上的男孩还没有醒,想到是昨天晚上累到了,又想到这人每天会为自己准备早饭,解意的面色缓和了,他走进厨房,也开始为何洛准备起早餐来。
叮当的器皿碰撞声将何洛惊醒,他坐起来,感觉腰酸酸的,想起昨天晚上,他低下了头,脸羞红了,脸上却看不到漠然或忧伤的表情。昨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人,不是被当作玩物或工具,第一次有了被疼爱的错觉。他下了床,身体没有每一次的不舒服感觉,披上睡衣,他走到厨房门口,忽然愣住了。
解意在煮牛奶,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在他的浅麦色皮肤和浓密的黑头发上。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锅,眼睛里的专注让人着迷。看着他身后桌子上不管什么乱七八糟却通通一式两份的食物,何洛的眼睛忽然湿润了。长这么大,又有谁这样关心照顾他,让他在睁开眼睛就可以吃到热饭热菜呢......这大概就是他所渴望的家吧,除了解意,还有谁呢......虽然他一直高高在上,但却没有拿钱拿权来压他,纵是养尊处优不会做什么,却还想着做份吃的给他。何洛的心忽然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虽然连一个温暖的眼神都没有,但他的感情却在那一刻倾斜了。
解意关掉电磁炉,回身拿碗的时候看到何洛站在门口,那一刻,他竟僵了一下,抿了抿唇:"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声音虽然冷,但何洛却听出了一丝宠溺。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再抬头时,脸上竟挂了一道漂亮的笑容。解意一愣,这男孩忽然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隐约有泪光,莹白的牙齿衬上淡红的唇,让人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这孩子真干净。想到这里,解意的心竟一阵揪痛,他转开眼睛,说:"既然起来了,就吃饭......"
话没说完,何洛忽然投进了他怀里,他感觉到怀里与他身高相差无几的男孩正在微微颤抖,他皱起眉头,刚想伸手拉开他,却听到他用低而坚定的声音说:"我有家了......"
本想拉开何洛的手却收紧了,解意陷入了沉思。
他将下巴抵在何洛肩膀上,轻声道:"我问什么,你用点头摇头来回答我。"
何洛轻轻地点了点头。
"昨天我弄疼你了么?"解意伸手在何洛胸前轻轻摸了摸。
何洛一僵,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虽然受伤了,但跟以前的那些折磨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解意见他摇头,继续嘱咐道:"以后见人要少说话,自己多留个心眼,记住了么?"
何洛点了点头。
解意不动声色地将何洛从怀里拉出来,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去洗把脸吃饭了。"
早饭后,解意已经出门有一段时间,何洛还觉得晕乎乎的。那个人虽然还没有对他笑,但那语气里已经满是照顾和关怀。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生存,单纯的自己是不是给他惹了什么麻烦呢?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怪着自己呢......何洛就那样坐着想着,却没留意脸上不经意露出的甜淡笑意......
何洛正闲坐着,忽听有人敲门,何洛打开门,见是上次那个说要杀他的三角眼睛的中年人。何洛一愣,那人蔑视地打量了何洛一眼:"何少爷吧,忠爷有请。"
这一声少爷让何洛的心猛地一疼,他自然知道这称呼的侮辱意思,但自己没有立场生气,又想到解意嘱咐他少少说话惹事,所以他想了一下,还是跟着那人去了。何洛认出那是解意叫他忠伯的那个人,忠伯坐在大椅子后面,外面很亮,忠伯的屋子却暗得吓人。何洛不禁一阵紧张,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是何少爷啊。"一样冰冷的声音,何洛几乎打颤。
"听说你原来就是做少爷的,来咱这也算驾轻就熟。如果你想打江龙帮的注意,那你就错了,我警告你,我们对奸细可是从不留情的!"话不多,却很有分量。
忠伯回过头来,何洛赫然发现他怀里竟抱着一个骨灰盒,那情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忠伯一使眼色,三角眼蹿过来,开始扒何洛的衣服。
"放开我!放开!"何洛奋力挣扎着,可双臂却被那三角眼束缚住,一带一卸,两只胳膊就脱臼了。
"啊!"剧痛令他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任由那三角眼脱下他衣服,满身的情色痕迹让他羞得闭上了眼睛。
"忠爷,您看!"指着何洛身上的伤痕,三角眼的语气里却有一丝惊讶。
"哦?"忠伯走近来,伸出留了长长指甲的手,在何洛的伤处一戳,何洛痛得一抖,忠伯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给他穿上衣服接好手臂,送他回去。"
何洛愣愣地被他们摆布着,却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
"何少爷,你的手腕不简单嘛。既然你是少当家的人,我们刚才实在是得罪了,你不会在少当家面前告状吧......我们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如果帮里随便少了个小飞那样的孩子,恐怕没有人会在意吧。"
语气中明显的威胁让何洛身子一紧,他摇了摇头:"我......我不说就是......"
被那三角眼送回来后,何洛就躲进被子里,蒙头躺着,心里乱乱的,有些难受。
晚上七点左右,解意才打开门,何洛就迎上来,他以为何洛会扑到自己怀里,但何洛走到他面前,却顿住,只淡淡地说:"饭,已经好了,洗洗手,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