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心————雪破

他说"海旭"。
很耳熟的名字，好象在哪听过。我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门口的非和门外那个送我回来的男孩。如果时间可以抛弃谁，那么，也许我们都被抛弃了。三个蜡像一样的人，傻傻的站在那里，死静。

"你是海旭？"
安静是我的最爱，我懒惰于打破任何的安静，而此时，却是我最先开了口。
我站在非的身后，问那个送我回来，如幽灵一样的男孩。
"是。"
"呵呵```进来吧。"我僵笑着。原来如此。
我被发现了，我这个黑色的影子终于被发现了。如果那个打开的便签盒可能只是个可以怀疑的证据，那么现在算是抓到活的了。
海旭用眼睛瞄了一眼非，似乎是有所顾及。但最终还是进来了，连带着非质疑的眼神。
"非，把门关上吧。"
"亚......"
我冲他挥挥手，他不再出声。关了门，站在大厅的中央瞪着海旭。
海旭有点怕非，从他的眼神里就成看得出来。可那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我却读不出来，也不应该多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插手。于是我轻轻的走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躺在床上，从枕边抽出一本厚厚的小说，认真的读起来。

原来他就是海旭。我曾经有过猜想，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我以为他应该没这么大。看身高，起码也有十七八岁了，言谈举止，也丝毫没有我料想的怨恨。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跟非的关系，也许，他也只是怀疑，也许我现在抽身，都还来得急......
那个带着清澈眼睛的男孩，是非的孩子啊。
心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又开始在膨胀，从身体里觉得不舒服。我不敢动，就忍着，直到有双手臂将我抱住。他说没事的。我轻轻的把头塞进他的怀里。他说海旭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指的懂事是什么含义。突然觉得身后发冷。

"我以为海旭没这么大。"
"恩，他是我哥的儿子，我收养的。这是我唯一的儿子。"
"你哥呢？"
"他死了。"
"......"

"你跟海旭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了问他的学习情况。"
"......"

"非......"
"恩？"
"你可不可以......别离婚？"
"......"

黑夜里，我看不见非的表情。可是我仍然能想到他冷着的脸。我太任性了。非，原谅我吧。把我给你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我不能因为一个貌似温柔的窝，而让我自己从一种罪逃离到另一种罪过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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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天石科技售后服务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请问是什么型号的？
--请问您使用了多久？
--请问是哪方面的问题？
--好的。请留下您公司的地址跟电话好吗？
--请问您贵姓？
--请问方便留您的全名吗？
--请问方便留下您的移动电话吗？
--好的，我们会尽快派人过去的。
--再见。
......
我发现，生活很有趣，我可以是生活白痴，可以是个冥想中的米虫，可以整天不说话，也可以奇迹般的去做一个整天不停说话的接线职员。
谁说我不能适应正常的上班族的生活？现在不是很好？忙碌，重复，只要我故意忽略，生活就是美好的。还有，只要我可以避开门口那个讨厌的孩子......
"您好，天石科技售后服务部。请问有什么可以......"
"亚雷，我跟你们前台的小姐打听过了，她说你根本不需要加班。"
工作的热情被泼了冷水，我趴在桌子上，想叫又不敢叫。
"文君。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我工作时间打这里的电话。"
"我不打这个你让我怎么找你？"
"......"
"你不知声也不行！你必须搬到我那去住。"
"好了，别打扰我工作。"
"10分钟之后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我看了下表，差10分钟6点。现在仿佛能看到文君那脸得意的笑。可我又能怎样呢？
左拖右拖拖到6点都过了10分，才蹭啊蹭的下了楼。文君靠在路边的车旁，一脸悠闲。见我出来，马上笑的更嚣张。他就不怕车被人拖走？？
"这里禁止停车的。"
"你上来，我不就开走了。"
我上车？那不是就上了贼船......恩......
"陈亚雷，相信我，你绝对打不过我。"
"......"
这人不是我弟弟。绝对不是。但是，我却还要上他的车。什么叫没骨气，这个就是。

"我们去哪？"
"去买寝具。"
"买寝具干吗？？？"
"我家里只有一套，你去了就没有被子盖了。"
"我好象没说要去你家睡吧......"
简直是废话。我说了和不说，根本结果是一样的。他拉着我去买被子，然后去吃东西。然后回他的公寓。
进门就打开那套被子坐在床上一脸的幸福。
"哥，我们睡觉吧......"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8点10分。
文君你是疯子吗？没听说过你有过8点就睡觉的习惯。通常不都是半夜1点多了，还打电话骚扰我的吗？
"哥？"
"哥你怎么了？"
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后，我反射性的转过身，向后退了两步。
"没，我看我还是回我的......"
"不许！"
两个字，清清楚楚。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君，我不想打扰到你的生活......"
"我们俩从小就在一起，什么叫打扰？！"
"......"
"还是你觉得......跟那个姓曲的人住在一起会更合适？"
他的话说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高兴，难过，愤怒还是讽刺。什么都没有。我也只能那么听着。

文君是我弟弟。我跟自己说，亚雷你知道吗？文君是你弟弟。虽然他小时候没能跟你生活在一起，但从开始在一起的那天起，你就要发誓去爱他，要比任何人都爱他。然后，10岁那年，我的感情开始无止境的生长。
那年是我工作的第一年，我拿着我第一个月的薪水，坐上火车，连夜去陪他过圣诞。可那时我发现，我的文君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有很多人可以陪他，那个平安夜只有我一个人，睡在他的宿舍里，他的床上。听他们宿舍里的人说，平安夜，有女孩约了他，那女孩有怎样的容貌，怎样的性格，怎样的才华......
文君回来看见我，一脸的惊喜。我也笑，我说文君啊，我们都长大了，这就是我陪你的最后一个圣诞了。他说你干吗啊？我说不干吗。
春天，我离开了东北的那个小城市，到了深圳。我以为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总是这样。我换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每次都以为是新的。包括离开非，从新去找工作。我以为这就是开始，我又逃开了一个枷锁，一个负担，一个陷阱，一个可以杀了我也添不平的罪。这样，身后走过的路就会不存在了。
傻子，那些路你走多远，也逃不开的。

文君被我的沉默吓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很很轻。我突然发现，其实在文君面前我很少这样沉默。
"我不会回他那里的。"
"那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我不想。"

从不见这个繁华的城市有漆黑的深夜，走到哪里，都灯光闪烁，仔细的看每个人的眼睛，里面都闪着光亮。即使是黑夜。
我站在自己租的小房间的阳台上，看着路灯旁边乱飞的小虫子，听着楼下店铺里乱糟糟的麻将牌声。吵得让人无法入睡。
不知道非现在在干吗。回家训斥着海旭读书不努力吗？想起海旭那个可爱的孩子。虽然不从就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里是什么含义，但起码，现在他不会恨我了。而非......他那么有钱，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呢？以后他再为什么原因离婚也不关我的事了。
我看见他吻你了。
我出门前文君这么说。我转身就离开了。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听他后面的话，所以我选择逃走。也许，我跟深圳这个城市的缘分，就到这里了。没有办法想象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如果这是张纸，可以撕掉，扔掉，烧掉该多好。

"您好，天石科技售后......"
"陈亚雷？"
"......"
"我下午有个家长会，我爸不在，他让我找你。你最好会去，不然我会死很惨。"
咔！挂断。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是办公室没错。难道出鬼了？刚才那个电话里是海旭没错吧。
"亚雷！下班了你还不走，跑这里发什么呆！外面有个男孩找你，听说是你外甥？"
"啊？"
"你是不是要请假？"
"我......"

出门就看见海旭正坐在门口跟值班的前台小姐聊的正欢，见我还响亮的叫了一声"舅舅"。我顿时浑身发冷。今天这是唱哪出？
"你干吗？"
"给我开家长会啊！"
"......"
"你爸......"
"我爸出差了。"
"我不是想问你爸去哪了，我是想问......"
"我饿了。"
"......"
算了。我暗自认命的叹气，被找到就被找到吧。反正我明天就要出逃了，正巧他出差不在，找到我也没什么威胁。临走就替他做点好事吧。

"亚雷你去哪？"
"家长会也开完了，饭也吃饱了，我也改走了。还有事要忙。"
"你要是急着取火车票的话，就不用了，估计我爸已经帮你退掉了。"
"......"
"我爸让你回家。"
我没那么听话，让我回去我就回去。直觉告诉我跟这孩子是不需要多呆一分钟的。走人是最好的办法。这个世界是疯的。
"你为什么总是要逃！"
"海旭，有些事情你是不懂的。"我继续走。
"我爸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
"跟我无关。"
"我爸早就离婚了你知不知道？"
"我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
我庆幸，嘈杂的街道把我这句话淹没的无影无踪。我突然后怕的不敢去看海旭的眼睛。低着头，做个罪人。
"我知道我爸是......你不能让我爸失望......"
"......"
"你爸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陈文君说的。"
天没下雨。我却似乎听到了雷声。要是我可以马上死过去，就好了。
"你知道我跟你爸这样，会给你爸造成什么影响吗？"
"那我不知道，起码对我没影响......我爸说，他有我一个儿子就够了。"
"......你让他......找别人吧。"

其实，一张火车票根本不代表什么。是我这次太不果断，竟然去订什么票。我就应该直接收拾东西，走人。如果我可以走的了的话。
非说："我从来不认为一个小孩子可以说动你这么个固执的人。"
我说："我并不固执，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非说："没错。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能力。你可以吸引住我。还能不声不响的离开我。"
我说："非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态度，那很浅淡。"
非说："我需要这样浅淡的你，强烈的火是燃不常的。"
我说："非你别逼我，我不想跟你长久。那太可笑了。"
非说："那就等到最可笑的时候再结束吧。"
我说："我不爱你。"
非说："我知道你爱谁。"
然后我哭了，在那个当空大月亮的夜里。
非说："如果，你觉得我还不够让你成为逃脱那份感情的最终归宿点的话......我一定会强求的。"
你的感情负担出卖了你。
简直屁话。可我竟然就点了头。

当中午的时钟又响起的时候，我爬起来拿起电话。我说非，你今天中午必须回来陪我吃饭。电话里非并没出声，只是咯咯的笑。我说非，我觉得，我们应该让海旭和文君搬出去，我一点都不觉得每天的晚饭叫和乐融融的团圆饭。非说我今天很忙。我说那你就忙吧！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然后挂断。
落地玻璃窗的对面有张漂亮的脸在对我笑，她说海旭最近好多天没去她那玩了，我点点头说，我会让他去的。然后愤愤的想，今天绝对能再让他们吵我安静的生活了，我决定离开。
门铃响后阿峰提着外卖进来。
"曲先生说，要你吃了东西再走。"然后诡异的离去。
我吃着饭盯着电话在那里响。偏偏就不去接，这次，我走定了。

如果生活可以逃，那么风雨就都可以不在了。文君说，如果命运可以逃，我就可以不存在了。他说他小时侯总是相信我给他讲的童话，可却从没想过，那个幸福的日子，其实也是有很多无奈的选择。如果我们可以继续快乐的日子，就让那些疼痛的情感自己逃走吧，但是求求你，不要离开。
如果你真的能把所有都不要，那我就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你的东西了。非说，你这么幸运，能遇上任劳任怨照顾你的我，一个没有任何阻挠我们生活的地方，为什么就偏偏要一个人逃到那个伤痛的记忆里呢？你知不知道，只有逃到我的感情里，才是你真正的解脱。
我说我太爱我自己了，你们怎样都无法让我死了离开的心。如果可以走，我真的就不会回来了。
如果真的能自由，就没有幸福的感觉了......

"亚雷你白痴啊你！有人让你白吃白住还给钱花，你还走？？？"
"......你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清华能考上？"
"......"
"我上次去你学校，你们老师说你最近给个女生买了什么礼物......"
"亚雷......不如你下次走的时候算我一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