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老天有感,还是他醉意突消,听到我近似哭求的语声,盛乐碰触我的手缓缓停下。我觉察到他不再似先前那样死压住我,便狠命一推,竟然将他推到了床下。
我从他床上慌忙下来。远离这个危险得让我毫无抵抗力的所在,远离这个危险得让我毫无抵抗力的人。
隔著整张书桌我扣好被扯开的睡衣。
而被我推到地上的人,还靠著床橼坐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看著这副呆愣的表情,我心中大幸:幸好他刚才神智还清明了那麽一会儿。不然,後果还真不能想象。
我见他只呆坐地上,并没再有什麽异常举动,心放下不少。慢慢放松呼吸,努力平息心口的剧跳。
神思从刚才的剧烈震撼中拉回,便慢慢想到了一个实际性问题:这接下来的大半晚该如何度过?薛清林湃不知什麽时候回来,难道要让我与这麽一个醉鬼、还是一个极具危险性的醉鬼同睡一室?
再赐我一个胆,或许我敢。
我寻思著,人静下来便注意到了地上的人喃喃低语的声音。
"......小......希......小希............"
听他含混的醉话,更坚定了我另谋宿处的决意。
我低咒一声,拿了枕头钥匙,不管仍然呆坐地上的人,自出了寝室,敲开了隔壁同班寝室的门,看著每个人一脸不解的疑惑,无奈只好装可怜:"我们寝室就我一个人,今天又刚看了午夜凶铃......我......有些害怕......"
"盛乐不在吗?"有人说,"我吃晚饭时我还看见他和易孟在一起呢。难道他去易孟家了?"
我心虚地模糊应了声。满室唏嘘顿起。
"可怜的孩子啊......"
"哦~我可怜的希希,别怕,到我怀抱里来,有我萧大侠保护,神鬼勿近......"
在一片调笑声里我安稳睡下。睡著前,突然脑中想到一个问题。盛乐从来都是叫我的全名。很少如易孟薛清他们般叫我"小希"。
那人果然是醉了。
周六早上,我特意晚起了会儿。拖拖拉拉到了十点多才回寝室。盛乐早已不在。
而薛林两人果然昨晚一直没回寝室。我纳闷这个事实。
快到中午时,薛林二人才珊珊归来。
"小希,你一个人在啊。"
"唔。"我闷闷地应了声,随即问道,"你们昨晚去哪儿了,整晚未归。"
响应我的是同时发出的两个声音:
"呃?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和林湃去他阿姨家了。"薛清略带奇怪地语调比不过林湃夸张的惊呼,
"啊!我的衣服呢?小希,我的衣服你怎麽没帮我收进来。你怎麽忍心让我的衣服在外面风餐露宿~"
"我们昨晚留的条你没看到?"薛清看到我一脸茫然,有此一问。
"什麽条?"
"昨天中午下课後我留了张便条放你桌上,说和林湃去他阿姨家,晚上不回来了。林湃还担心下雨叫你给他收衣服呢。"
"我没看到啊。"
薛清皱皱眉:"那便条我就放在你书桌上啊,还特意嵌在书立上呢。"他眼光朝我书桌晃去。
我摇头:"中午回来时,我书桌上空无一物。"
"这就奇怪了......"薛清疑惑地目光转到我身上突然凝住,"小希......你脖子上是什麽?"
我惯性地顺著他的目光朝自己脖子上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只差没让我脸红到脖子根。
敞开的衬衫领口处露出几处大小不一的青红印痕。我痛恨自己忽略了这个羞煞人的事实。急忙将领口掩上,语调轻松:"哦,可能是昨夜不小心被虫叮咬了。"
林湃听到风声,忙跑过来要细看,我哪里敢!自然死活不让。却引得两人更加疑心。
"小希,老实交待......嘿嘿,昨晚约会是不是......和人家有什麽了?"
昨晚的真相,我自会让它永沈心海不让人知,可若要让他们以为我和莫玲玲有什麽,心里却也不愿。只得努力辩解:
"我和她没什麽,你们别瞎猜,我真的只是被毒虫咬了......"
正说得热闹之际,盛乐推门进来。手里提著两个饭盒。
"哦,阿乐,你回来了。"
"嗯?打这麽多饭盒?"
盛乐将饭盒其一递到我桌上,淡淡地说:"给司希带的。"
看著他,想著昨晚之事,我难免有些怒气浮上,却也没做声。
待薛林二人去打饭後,寝室独处的两人便安静异常。
"你不饿吗?"良久,他问出这麽一句。
"你这是什麽意思?弥补昨晚的酒醉之过?"我目光泠泠地看著他。
比起我的冰冷,盛乐的表情可谓温和。他轻摇著头:"不,只是打饭时,想到你可能还没吃,便一起给你带回来了。"
我看著他一脸平和模样,心中怒气渐盛。为什麽他能这麽一副无事人的样子。混蛋透顶!居然对我做那种事!醉酒也不行。
兴许是我的目光太明显,盛乐很有先见地询问:"你很生气?为昨晚的事?"
我神色冷凝,只不说话地看著他。
"你要怎样出气泄愤,我都接受,但我不会为昨晚的事道歉。"
看他说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气到顶门。不道歉?不道歉!好!
"是吗?"我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冷声道,"那我想揍你两拳。"
他没说话,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想著昨晚所受的屈辱与惊吓,提起拳头对著眼前那张安祥的俊脸狠狠揍了下去。
"盛乐,你他妈是个大混蛋!!"
打饭的两人回来时,看清盛乐,同时惊呼:"阿乐,你的脸怎麽了?!都青肿了好大块!"
"不小心撞到窗子上了。"
"可......刚刚还没有的啊。"
......
第十一章
我那两拳是没留余力的。盛乐脸上的青肿直到一周之後才渐次消去。事後他果真没再为那晚的事解释过只言片语,甚至连应有的尴尬也半点全无。
看来,他是完全认为醉酒之故及我那两拳可以抵去那晚他的荒唐了。而那晚之事,我自然也绝口不再提起。那夜强吻带来的震撼便如节日烟火,在天际引燃绚烂之後无声归於平静。
那是我的初吻。与一个男人的初吻。
我和盛乐依然保持著以前似浓似淡的室友关系。
只是,我变得更怕与他独处。并不是担心那夜近似闹剧的情形再度重演。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盛乐那夜对我所作所为是出於酒精刺激,神智不清。不然科大的第一情人岂会强吻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室友。
怕的,是我自己的心。
我努力回忆被吻那一刻的感觉。有过惊慌、有过震撼、有过愤怒、却没有同为男人被强吻的恶心......独独没有......这让我心惊。
以前由於关心薛清林湃,我查了有关同性恋的资料论文不下数百篇。很多观点都有指出:一般异性恋者都会或多或少地厌恶同性身体的碰触。而我,对於那样的强吻居然没有感到恶心。
更让我心情有些焦躁的是,看到盛乐,看到他俊朗的面庞,我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他那优美的双唇压下时的柔软触感,忆起自己唇舌被他狠狠攫住的晕眩悸动。
心潮涌动,一如那夜。
一连几日,我已极少呆寝室。
独自躲到图书馆一角,我捧著书呆然。
难道我是同性恋?可我对著薛清林湃他们心中毫无异样啊,即使是洗浴时的裸身相对。
其实答案已呼之欲出,我却还在负隅顽抗,想固守著最後那道防槛,安慰自己是青春期的必然现象。只为这样的失陷让我恐惧。
除了我,204平静如常。甚至又恢复了大一时的和煦欢畅气氛。薛清与林湃的事,至今是我们三人的秘密。在我面前,他们虽未如那天我撞见般热烈拥吻,但动作亲密却不避我。看著他们,我在想,为何两个男生会有这种感情呢?是都太出色所以相互吸引?
那盛乐於我的吸引,也当是他的优秀所致了。想到这点,我心内有些释然。若真如此,那这种近似倾慕的心情过阵子自然会逐渐消褪。
自暑假复课,易孟除了每周例定归家,也常呆寝室了。一个暑假不见,似乎人变得沈稳了些,有时竟连不多说话的我也觉得他有寡言少语的倾向。有次我笑道:"小孟,暑假两月不见,你怎麽变淑男了?"
"淑男才有人爱呀。"看著他本性毕现的嘻笑模样,我才放心。
我的周末约会依然从未断过。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竟然要靠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来让自己确认自己的正常,让自己心安。
开学後鲜少看到宁扬。只有一次我随莫玲玲与她众多朋友去宁扬校外独居的高级公寓玩时,与他打过照面。之後即使在好几次莫玲玲的同学聚会上看见肖婷也不曾见他。或是已到大四忙於准备毕业论文,或是他女友太多,分身不暇。原因我不得而知。
这是进入大学後我看的第一场篮球。尽管之前已比过数场。这源於我对於球类运动兴趣的缺乏。以至於班上很多同学对我义愤填膺地怒吼:
司希,你是不是个男人!我横扫一眼,神情泰然:谁规定男人就得看篮球了?众人大吼:不看篮球的就不是男人!我再答:那秦始皇看篮球吗?难道他不是男人?众皆张嘴结舌。至此,再没人逼我看球。
而现在我却站在离球场最近的地方。看著场中的来回奔走热力洋溢的身影,心情居然会为一个跨跃一次投篮而兴奋。这次校内篮球赛,参赛的共有十多个系。经过几轮淘汰筛选,就只剩下三四个势力较强的球队了。我们经管系名列其一。
我现在站在看球人群的最内层,正是因为204的5人中此时有3人在场中。
易孟就站在我旁边,与我不同,他不打球无关兴趣,只是怕累而已。
"经管加油!"
"经管必胜!"
"204加油!"
"204!!支持你......"
场中呼声高涨。在众多加油助威声中,
"204"的名字频频入耳。也难怪,场中对阵的一方中204就占了三人,怎不引人注目?而这三位又是校内人所周知的帅哥知名人物,就更引得尖叫连连了。
那些此起彼伏的女生尖叫中,听得最多的名字自是非"盛乐"莫属了。此时,场中最引人瞩目的身影无疑是盛乐。我虽不懂看球,但光看他那一气呵成的动作与熟练的传球就可知他球技了得。我盯著场上来回奔跑的人影,看著他在那见方的场地上尽情挥洒汗水、挥洒热力、挥洒青春,心中涌起的是一股莫名的情愫。
毕竟是同室,三人配合默契连我这个门外汉也能感觉。
"啊!盛乐......"
"204......"
盛乐避过对方拦截,精彩漂亮地投了个三分球後,场中爆出无数震天价的尖叫欢呼。
球场上的盛乐用自己精彩的球技再次向全校女生证明自己"科大第一情人"的魅力。
林湃薛清及系中其他几位队员都欢呼著跑过去拥抱他。一起享受这狂喜的瞬间。
"啊,阿乐好棒!"身旁易孟的尖叫并不比那些女生逊色。
场中"盛乐......盛乐"呼声不断,让人兴奋激越。而那被全场欢呼的胜利者脸上笑容灿烂似乎比之胜利更加炫目一分,更摄人心神。
我望著,目光竟一时不能转移。突然,他头转过,目光朝我和易孟所在之处看来,停在我身上不动。
他对我笑得灿烂已极,还做了个"V"字手势。引得周身人群又是一阵尖叫。我不可能叫,但心跳却霎时变快。因他和著汗水漾出的笑容是那样灿烂生动。那种气息盎然的生动让我不可自拔地深深迷醉。
原来,心的陷落是如此轻易地无声无息。只是很多人都不能及时知道,等察觉时却已经泥足深陷。
同样,我也如此。
第十二章
十月末的天气,称不上天高气爽了。我独自走在回校的街上,手里提著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今天是个比较特别的日子。10月20日,我十九岁的最後一天。生日不隆而重之这是我们家历来的传统。而我们这些个大男生除了女友生日,自己生日一般是看得甚为平淡。
一清早老妈就来了生日电话慰问,七七八八说了很多,从不苟言笑的老爸也在电话里说了句"生日快乐",不过最後还是以节俭勤学努力奋进的训导之词结束了慰问。
放下电话,薛清就说今天天气很好,恰逢周末又是我生日,提议寝室五兄弟一起去公园玩。林湃极力赞成,又没人反对,最後一致通过。於是,我叫其他人先准备,自己从後校门出街到超市买点吃的带到公园去。
经过一家门面前,花篮满地摆著,彩球飞空,细一看原来是家音像店新开。音响里传来震撼的流行音乐。我觉得声音太嘈杂便加快了脚步。跨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後动感热辣的音乐声陡停,下一秒换上了舒缓轻柔的曲调。我停住脚听著,直到乐曲结束才回过神来,回走至那间店面问:
"请问你们刚刚放的那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柜台上的女子神情冷淡,礼貌不减地应道:"同学,本店刚刚放的曲子很多,我怎麽知道你说的又是哪一首?"
我见她态度不冷不热,便说:"就是这之前放的那首吉他曲,因为我一直想买这张碟却不知道名字,麻烦你能否问一下?"
"好,请你等会儿,"女子立刻浮上笑意随即朝店内大喊,"小希,你刚刚放的是首什麽曲子啊?这位先生想找碟。"听到她的叫声我吓了一跳,不过马上探出头来的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面容让我释然。原来叫的另有其人。
年轻的男孩走到柜台前礼貌地对我说:"先生,请跟我来。"他的眉清目秀让我不由多看了几眼。好一个俊美少年!他拿了一张碟放进影碟机里。熟悉的音乐顿时流出。
"您要找的是这首吗?"
我点头说谢谢。
"那我帮您包起来?"
"谢谢。"
男孩友好地微笑:"我也很喜欢这首曲子,所以刚才放了它。其实这首"爱的浪漫史"在吉他史上也相当有名,当年曾是一部法国电影的主题配乐。"
从他健谈的口吻以及对音乐的涉猎,我猜测可能是同校的校友周末打零工,便有一问:
"你也是科大的学生吗?"
"不,我没念完高中就出来了。"他笑著回答却让我神情一滞。再也想不到这样一个韶华如花的男孩竟没能像大多同龄人那样升上大学。亲近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多说了几句:"你的名字里也有个‘希'字?"
他表情虽有奇怪,但还是很客气地回答:"嗯,是‘熙熙攘攘'的那个‘熙'。"
"哦,原来是那个‘熙'啊,"我微微笑著,"我的名字里也有个‘希'字。"
男孩似乎被我的笑容感染,帅气的脸上也浮满笑意:"我叫沈晓熙,不过是‘春眠不觉晓'的‘晓',去掉姓他们便叫我‘晓熙'了,你呢?"
"司希。‘希望'的希。"
不知出於什麽心态,进寝室门前我小心将新买的那片CD放到众多食品袋的後面。
"小希,怎麽去了这麽久?"一进室门便被林湃易孟直抱怨。
我不著痕迹地把CD放进抽屉,笑道:"不用急,反正时间还早著。"
"哇,这麽多好吃的。"易孟夸张大叫著朝我扑来,"小希希,我爱你~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