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赫尔的生命之火到了最后一刻,是那么的凄绝,以及美艳。
木鹤礼也感受到他的即将失去,可是他还是上前,温柔地缓慢地扶起沙赫尔。
很轻。
虚弱的可怕。
完全不敢想象一个成年男子竟会轻得宛如空气。
沙赫尔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于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绝望。
不能走路,每走一步都会给肺部更多的压力,以致吐血。
可是沙赫尔还是希望能和木鹤礼更多的一些接触,他将身体靠在木鹤礼的怀中,安静地靠着他的怀里。
(“陪我看夕阳,好吗?”)
不使用嘴唇发出的声音,木鹤礼知道,沙赫尔已经虚弱到不能再说话了。
这种时间,他唯有点头。
这也许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房间打开了,外面是一片旷野,木鹤礼将已经掏空的身体抱起,沙赫尔依靠着他,接住他的帮助,来到野外。
黄昏。
夕阳将落。
木鹤礼轻柔地将他放下,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
于是沙赫尔靠着他,静静地靠着,闭上眼,轻轻地闭上眼。
夕阳落下了,美得惊心动魄,那将天空燃烧的红色,是生命的不屈服。
沙赫尔却选择了闭上眼睛,他不能看这份艳丽,这种红色只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形容枯槁,即将熄灭!
木鹤礼抱紧了他。
他的身体在变冷,他……是自己的手不能握住的天使!
(“好冷呀,起风了吗?”)
木鹤礼没有回答,他只是更紧地抱住沙赫尔,用体温暖和着他,不让最后的暖意消失!
可是真的能做得到吗?
真的可以做到吗?
木鹤礼知道自己的挣扎是徒劳的,命运早已张开了它的狰狞,威胁着他们。
沙赫尔注定了死亡。
可是,即使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无望的未来,他也没有后悔相爱。
遇见你是缘分,爱上你是命运,人是不能阻挡缘分的到来也不能逆转命运的无常,所以木鹤礼接受这份缘,也接纳了命运,并将最终的离别铭刻在心。
能守在最后一刻,也是幸福。
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沙赫尔睡着了,宛如童话故事的睡美人,安静而完美的睡着了。
他的睡颜,是天使的面具,是世界最后的宁静。
看着他,睡美人安静了,再也不会恶作剧了。
天空暗下,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月亮也睡下了。
星星也睡下了。
木鹤礼将他的身体放平,放在身边,在他变得冰冷的额头刻下一个吻。
再也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我的睡美人。
“晚安,明天见。”
……
Night has fallen down
Through the darkness and the shadow
I will still go on
夜晚落下帷裳
穿过雾霾黯淡无光
我将继续前往
Where the road runs through the valley
Where the river flows
I will follow every highway
To the place I know
小径在山谷流淌
那泉水叮咚徜徉
我将追寻每条道路
抵达天涯一方
62.重生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培养舱的水排出了。
在舱中熟睡的人还没有睁开眼睛,长发缓慢地落下,和大脑相连的各种导线也一根根地散开。
他站在培养舱中,紧闭着双眼,身着白衣的男人们围在培养舱的周围,等待已经安眠了十三年的睡美人的苏醒。
这是一个赌注,以往的重生,是早就准备好完整的成年体的意识转移,但这一次,他们没有料到死亡的到来如此之快,预备的身体并没有完成,只能将意识和尚未成型的身体混合,并长期浸泡在营养液中,等待身体和意识的缓慢糅合。
身体自行发育为成年体,意识在身体还没形成的时候就进入体内,这是第一次遇上的情况,等待身体成熟的时间是漫长而痛苦的,不止一次,身体停止生命反应,于是他们的心也纠紧。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沙赫尔的身体已经重生,只希望身体和意识的糅合也能顺利进行。
他们等待着。
此刻,打开无菌培养舱的此刻,至洁净的身体能接受饱含细菌的空气的侵蚀吗?
虽然这房间做过无菌处理,可是对比培养舱中的绝对洁净,到底还是……
等待了十三年,不希望看见的是不能睁开眼睛的沙赫尔,最重要的是,一旦身体不能存在,精神体也会溃散,那样的话,就真的只有神能让他再生了!
水越来越少,身体显现,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身体,毕竟沉睡了十三年,长发已经及膝,于是宛如斗篷般丝丝缕缕的贴着,黏在身上,竟成了白皙的肉体唯一的遮掩。
还没有睁开眼睛。
也没有任何证明他已经苏醒的动作。
呼吸停止了,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等待他睁开眼睛,等着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水排空。
他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突然——
脚动了一下。
围着他的人,心一下子纠紧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如果这一步不能顺利的踏出,他们的所有努力就真的付诸流水了。
身体摇晃了一下。
快要摔倒了!
千万不能出事!
在心中默默的祷告着,所有的心念都系在一人的身上。
终于,沙赫尔站稳了,也睁开了眼睛。
“地面好滑,你们太过分了!明知道我睡了那么久,站起来的时候会不适应,居然还把地面弄那么滑!”
这种嘟囔,如果是以前,他们会一边抱怨着一边宠溺着将他抱住,可是这一次,听见熟悉的抱怨声,他们能想到的只有满足。
他回来了。
十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回来了。
天使回归人间,即使只是一个梦,也是不愿意清醒的梦。
平静,直到有一个人打破。
“哥哥!”
沙勒穆!
第一个冲上去的果然是沙勒穆。
一向都对自己的哥哥有特殊的热情的弟弟很是享受地上前,抱住哥哥,因为这身体是新生的,于是更加的柔软。
迷恋着,用头发磨蹭沙赫尔的身体。
“沙勒穆?”
尚处于清醒的瞬间的人到底有些迷迷糊糊。
“哥哥,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尤其是这几天,我每天都守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知道这一次,哥哥的第一次会被我吃掉。”
还有些懵懂的人看着自己的弟弟。显然,刚刚醒来的他不能迅速理解弟弟的话。
“吃?什么意思?”
“哥哥不要装糊涂了,就是那种意思啦。”
非常欢乐的男人抱紧哥哥的身体,吮吸着他的脖颈。
“哥哥的身体是新生的,一定还没有经历过开心的事情吧。”
这直白的行为遭到在一侧的人们的一致反对。
“很抱歉,主人的身体还很虚弱,你想做这种事情,以后多的是时间,但是现在不行!”
“但是你们其实是不想哥哥被我吃下去,对不对!你们都好讨厌!”
明明是个男人,却故意用女人的口吻说话,沙勒穆依旧是最喜欢做让同性恶心的事情的性格。
“你……”
“总之这一次,我不会让别人玷污哥哥的贞洁。”
亲昵着,舔着沙赫尔的肩膀,营养液的残余让他的身体湿漉漉,更多了一份柔美。
“沙勒穆?”
沙赫尔单纯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双黑的眼睛流出怀念。
“哥哥,不用在乎他们,你只属于我,他们都是我们的仆人,不用在乎他们!”
任性到极点的弟弟发出不满的声音,显然,他想乘机得到一些好处。
“你……一边去!”
恶狠狠的将自己的弟弟推开,已经回过神的人显然并不喜欢这故意的撒娇。
“可是哥哥,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看,你不在的这些年,我都每天思念你,也没有去找母亲。”
沙赫尔却被他故意的煽情弄得有些恼火。
他抚摸着弟弟的脸庞,而后,温和并冷静的说道:“你是真的喜欢我?”
沙勒穆认真的点点头。
“那就不要总是装出一副人妖的样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很讨厌人妖这种生物!”
“哥哥——”
沙勒穆流出悲伤的神色,但是他不会放弃,相反,他变得更加粘稠了。
“今天晚上让我去你房间吧,哥哥,我可是最擅长取悦哥哥的。”
故意用被薄薄的布料包裹的部分磨蹭赤着的身体,因为是重生的身体,很多生理反应都更加直接并且锐利。
“你看,哥哥的这里已经变得饥饿了。”
手伸下去,抚摸着,沙勒穆亲吻的时候,流出浓烈的暧昧。
“可是我并不是很想和你做。我刚刚醒过来,还不是很想做。”
“哥哥!”
这一次,弟弟的撒娇没有奏效,已经决定无视他的存在的沙赫尔走到拉斐尔身边,早就准备了衣服的男人温柔地为他披上,并将他抱起。
“先去休息吧,您沉睡的十三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已经整理成报告,放在您的枕边,您醒来以后,如果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这份贴心是拉斐尔永远都能得到沙赫尔的信任的最重要原因,即使沙赫尔知道这个男人有部分私心,却也不得不佩服拉斐尔的无处不在的贴心。
拉斐尔让他不用烦恼任何事情,所有不必要的人所有不必要的事情,都交给他,他会为自己做好一切。
只可惜在等待自己醒来的人群中,没有那个烂好人的身影。
沙赫尔知道十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木鹤礼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他没有像拉斐尔他们那样和自己签下永恒的契约,他可以选择遗忘,可以认识新的恋人,可以忘记自己并且和——新的恋人组成家庭……
沙赫尔不会痛苦,因为这是必经的过程,像他这种永远被命运束缚的存在,早就习惯了永恒的失去。
不管木鹤礼选择了什么,沙赫尔都不会怪他,毕竟他们曾经爱过,也留下了美丽得不真实的记忆。
“拉斐尔,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再和木鹤礼见一次面。”
看见拉斐尔的异样,沙赫尔笑着解释。
“你放心,时至今日,我是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情感方面的牵连的,在我们之间存在永恒的鸿沟,他不能向你们一样,理解我,并且在漫长的时间中麻木,我只是想远远地再看他一眼,看着他从记忆中的那个愣愣的青年,变成……陌生的中年男人……”
些许的悲哀,但正视命运的残酷,这就是沙赫尔的选择,放纵了欲望,却也将真实的感情化为虚无。
“是的,主人。”
温柔地笑着,拉斐尔接受了命令,但离开的时候还是不忘瞪了在一边撒娇的沙勒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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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边,等人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已经功成名就了,三十五岁的他,拥有自己的房子,也得到了经理的地位,虽然在这个大城市依旧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可比起十三年前的一无所有,他确实改变了许多。
愣头青年成了能吸引女人偷偷注视的中年,上个月,隔壁的孩子叫他叔叔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
十三年了,三十五岁的自己已经算是个大叔了。
可即使十三年的时间过去,沙赫尔在木鹤礼的心中刻下的痕迹还是没有消失。
回想往事,只有悲伤。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任性的天使,那个总是将自己当做傻瓜任意玩弄的的巨婴,却也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保护了所有的人的自私天使。
没有人会记得他曾经做过什么,在看不见的世界里面为了一个没有人能理解的伟大目的而战斗,淌干了血与泪,也不曾后悔。
这就是所谓的大爱吗?
真的有人能爱世界比爱自己更多,虽然他平时总是表现得那么的懒惰,那么的自私。
沙赫尔去了自己永远也不能去的地方,木鹤礼怀念他,却也不能找到他。
这些年一切顺利,他知道这是因为失去了沙赫尔,自己也就没有任何的寄托,只能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在工作上,于是工作和晋升都很顺利。
可正因为生活上几乎事事顺利,空虚的时候也分外的多,在外人眼中,他是个钻石王老五,只有他知道,他不是不想结婚,只是心给了沙赫尔,再也不能给其他的任何人了。
一瞬间的爱情,竟能变成永恒,木鹤礼不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
手机响了。
(“礼——”)
拖长了尾音,是刘彦这个混蛋。
木鹤礼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可到底想到这是公开场合,于是压低声音。
“你这个混蛋,赖在我家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也不想一直赖在你的家里,你要说服我老婆,让她同意我回家。OK?你说服了她,我就能回家了,就不会再骚扰你了。”)
确实是不能反驳的理由,刘彦结婚了,和那个姚萍结了婚。(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并且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木鹤礼到现在也不清楚,总之他们结婚了。)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个人结婚以后总是争吵不休,婚后三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取名刘茫(流氓)和姚思(咬死),光是听到这两个名字,木鹤礼就有了绝望。
不仅如此,他们几乎每一个月都会吵得刘彦躲到他的家里避难,可是却到现在还没有离婚。
当然,每一次的和解都是因为木鹤礼,每一次都被迫推出来做和事老的木鹤礼对他们夫妻早就无可奈何。
自己的房间甚至因此长期保留了刘彦的客房!
木鹤礼决定下次如果再出现同样的状况,他必须向刘彦要求房租了!
“总之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许再烦我!”
(“当然是最后一次了。”)
电话另一边的刘彦还是副嬉皮笑脸,果然,他不会在乎朋友的死活。
结婚以后的女人就是母老虎,何况姚萍在没有结婚以前就是出名的凶悍美女!每一次和她打交道,木鹤礼都要赔上大量的小心谨慎。
真希望这一次真如刘彦所说,是最后一次!
木鹤礼也知道这不可能是真正的最后一次,这个男人总是给他惹不完的麻烦,家庭关系更是完全依靠他在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