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 第二部————暗夜

蔡尹海真算是够了解他的了。又低垂下去的脸让他也无法再问下去。只当是没听清楚，但心里不可能不去在意。如果他的爱人真心里还放着那个人，他真的会心甘情愿地放弃吗？可能，比起那个会抢走他爱人的心的人，他更恨林凌这种懦弱的性格。他第一次那么厌恶这种自卑感。

他现在做的只有默默离开那个房间。给林凌一个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希望他能真正反省过来。
林凌当然也不是傻子。他明白蔡尹海那么做的原因。但明显的，两人之间的差距在慢慢拉开。不光是两人此刻隔着一堵墙，心里也有着隔阂。
在蔡尹海离开林凌的公寓后，听到那声重重的，微带着怒气的关门声，林凌才把自己从矛盾混乱的想法中强拉到现实里。失去另一个人气息的房间里就留下他一个独自的呼吸。这种已经超出冷清和寂寞的感觉，林凌以前就尝过一回。这次他又一次跌落到迷茫失落甚至恐惧的境地。心中强烈的不安让他开始后悔。突然冒出了想跟蔡尹海坦白一切的想法。

那么说的话他会留下来吗？
那么说的话他会相信自己的吧。
那么说的话他会变得更体贴还是同情自己？
可是林凌并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也或许，他听到后并不会相信，也并不会留下来。甚至不会看自己一眼，用厌恶的眼神，像看个犯人在狡辩。
也不会，他不是那种人。他很宽容的。但是……既然他会宽容这些，那么在外偷情总比那种事更容易被接受和谅解……
……
林凌就那么在脑子里回旋着，在原地转着圈圈。
他始终走不出那个圈圈。
可是，命运没给他喘气的机会。很快，一条[新星模特和柏木薰的禁忌恋情大暴光]的标题不光出现在屏幕上，报刊杂志的娱乐版也用了很大块的版面来刊登。
虽然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但还是不会让所有的人都忘记的。看来那些狗仔队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考虑了很久。虽然害怕得罪柏木薰，但还是抵不住金钱的诱惑。
这个算是陈江定复活的报复，还是纯粹是小人们的生财之道。不管哪种，最后的受害者还是林凌。他没有像别的人那样靠这种事厚着脸皮混出了个名声，而是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温奇仁建议他放假一段时间出去散心，顺便可以躲开那些记者的追踪。在事情还没完全被抖搂出来之前他会帮着扫干净这些垃圾的。于是，在事态扩大之前，温奇仁帮忙举行了林凌和柏木薰关系的澄清事实记者招待会。

该怎么说呢？
林凌只有用慌乱的眼神看着身边的柏木薰。而回应他的眼神并没有丝毫担心。
"其实没什么的，因为我们是表兄弟。他是我的表哥，就这么简单。兄弟之间有些亲密举动也不奇怪。"
真的是轻松至极地口吻，就好像在和熟人唠家常。可是却让林凌完全没有了准备。面对着又转向他的话筒和灯光，他的神情变得恍惚……
"你不必要为了我说这种谎话。"
"我没有撒谎。"坐在床沿边的柏木薰一脸无辜的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林凌，"只是在家里人还没承认的情况下就这么公开了，我想没多久就会有兴师问罪的了吧。"
林凌只是用"我还是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柏木薰。
"你再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吻你的哦。"林凌只有撇过脸。
"要不这样吧。和我回去日本吧。就当是假期旅游也好，避风头也好，说不定还能认祖归宗。"
"我和你又不是一个祖宗。"
"那么，就当去治病吧。你这种状况也不能工作，换个环境说不定对病情有帮助。"
"你真想让我跟你走吗？"
"你怕对不起尹海？"
"如果我和你走，他真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你需要他的原谅吗？"柏木薰反问。"你并没有任何的错吧。你没必要要他原谅。"
"可是……"
"还是跟我去日本吧。倘若他真的够信任你，应该会追来的。放心。"
"那如果他不追来呢？"
"你这么说算是邀请吗？"柏木薰笑了。
"如果你能把所有的情人都甩了，那我会考虑。"
现在的林凌可没以前那么好对付。柏木薰耸耸肩，无奈的离开那里关上房门，
一连几天的精神恍惚，似乎已经超出了那种为了爱情烦恼的程度。温奇仁建议林凌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总是被拒绝，只说自己没事，但又无法让人放心的样子。终于，连温奇仁也急了，不顾他的拒绝还是请了医生。直到连医生也建议能隔离现在的生活，去安静的地方修养一段时间为宜。虽说林凌的精神恍惚，但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才想了那么多，他现在似乎对什么都有多度的担忧，对于什么都有怀疑和不信任感。他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哪怕是在梦里，稍对他一些碰触他都会立即惊醒。所以，无法塌实安睡的他，身体状况也越来越糟。他敏感纤细的神经已经快承受不起过多的负荷，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他自己也明白，就差那么一点了，再增加那么点负担自己就会越过那条细细的界线成为别人口中的疯子。他一直在克制，一直在努力着。
“住在这里很无聊吧。”温奇仁为他安排的疗养院很安静也无名，柏木薰有空也会来看他，现在就在询问着他需要什么，“要看书吗？这里真的很闷。看你老是在发呆，这样也不好。”

“你能帮我手机充值吗？快没钱了。”林凌摸着枕边的手机，住在这里的唯一乐趣就是给蔡尹海发短消息、打电话。
“干脆就告诉他，让他来看你吧！”柏木薰就是忍受不了他这点，太微微缩缩，做事不干脆。
“不行！”当时就是怕他担心才连同温奇仁骗他说自己是去国外取景拍照了。
“随便你吧。”连着柏木薰都感觉累，无奈的只有放弃，“其他还要什么吗？你不会只对着这个手机过日子吧。很容易成孤独症的。”
“但我不想看书。”口气像任性的小孩。
“不如我给你弄台笔记本玩游戏吧。最近公司里又开发了新产品，正好拿来试用，有无线上网功能，你嫌一个人闷也可以和网友一起玩。”公司指的当然是柏木家的产业。
林凌没有答话，柏木薰只当他是默许了，也就那么决定下来，也没发觉林凌的沉默只是因为发呆。
在第2天，那台崭新的笔记本就送到了林凌手里，而且里面已经安装了好几个热门的游戏。连同什么游戏秘籍的小册子、杂志也都送来了。
难道他要自己不当手机白痴而去当游戏迷吗？
林凌对着笔记本不禁笑出来。
※ ※ ※ ※ ※
有电脑的日子就特别容易过。每天玩会儿游戏再看看新闻，不会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社会。但看新闻，林凌原本是没兴趣的，只是因为在网上什么都可以搜索到。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关于蔡尹海的资料，想多了解他一点。即便自己可以直接从他口中得知，但那种一点点寻找关于喜欢的人的任何事物也有点乐趣。从一堆他早已经知晓的信息中还是可以发现一点趣事。当然也会包括一些他不那么想知道的事。比如，蔡尹海和他前任女友Alice的事；还有就是那些八卦记者大胆预测他的下任女友人选。因为蔡尹海最近和那个和Alice长的很像的女孩小芹很近，自然会有那些绯闻，再还有就是一直对蔡尹海有意的陈馨。甚至有人胡编乱造着他们会什么什么时候结婚的谣言。虽然都是无稽之谈，但林凌还是会感觉有点别扭。所幸的事，他和蔡尹海的恋情并没暴光，反到是他和柏木薰的暧昧关系和新亲属关系的新闻比比皆是。

真是一片大混乱。林凌只是笑笑，看着有人用电脑合成的那张蔡尹海和某某女人结婚的模拟照片。他还真没想到蔡尹海的魅力这么大。但的确，那张照片中的两人相当适合。适合到让林凌自惭形秽，毕竟，他从未设想过如果自己站在他身边会是什么样子。一定相当怪异吧。

就在那么一瞬间，林凌感觉到蔡尹海还是和女人才登对。他的勇气在慢慢退缩，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往回缩……他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拉他一把，于是，他又打手机给蔡尹海。但对方一直关机。

某天，林凌收到一个经常一起玩游戏的网友的邮件。因为林凌在网上也老实的用真名，所以这位网友才说是关于那个和你同名男模特的东西，绝对的八卦小道。
林凌出于好奇打开了那个附件，是一个播放文件。林凌点击了它。
出面的画面一开始有点模糊，而且摇摆的厉害，过了一会儿才调整好。显然是自录的。林凌努力的看清楚里面的画面，但看清楚后又万分的后悔。片子只有短短3分钟，但足以让林凌痛苦一辈子。因为这段录象就是他被性暴力的证据。好不容易想去抹掉的记忆又在那刻被翻了出来，而且又是以这种方式被完全暴露出来。

于是，那天中午林凌不见了。他的房间里只留下了那台已经屏保的笔记本。

第 十 章
温奇仁刚把林凌失踪的消息转告给柏木薰，柏木薰就飞奔出了摄影棚直奔疗养院。在疗养院他的房间真的只看到那台送给他的电脑，还有就是让他消失的那个网友邮件和播放文件。柏木薰从没这么自责过。为什么当初自己就没彻底的处理干净，还留下那么大的隐患？

就在他准备放下笔记本时，又传来新邮件提醒。是同一个网友发的，是那个邮件的回信。
[那个片子看过了吗？真是够恶心的。谁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靠卖肉才红起来的。现在他和柏木薰的传闻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什么表兄弟，说不定是同性恋加乱伦。我要是他，早就去死了，那还有脸活这世上。你也赶快换个名字吧，和这种人同名都会觉得别扭。]

柏木薰狠狠的删掉这个邮件，又真的担心林凌会和这个网友说的那样去做傻事。于是，他一边打电话给温奇仁要他查清楚网络上散播这个消息的来源，一边在疗养院的每个角落寻找林凌的下落。因为从门卫那里打听林凌并没有出去过，所以可以排除了他外出的可能。然后在林凌以前去过的地方都逐一的查找。

最后，还是在一个同样帮忙寻找的医生帮助下得知林凌一直呆坐在楼顶。柏木薰害怕他会出事匆忙跑了上去。幸好，只看到林凌坐在边缘护拦旁，抱着双膝望着前方。
柏木薰松了口气，正要走过去，没想到林凌竟突然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听到了柏木薰的脚步声还是因为只是突然想那么做，总之，他站了起来，站在了楼顶边缘被水泥浇出的还称不上矮墙的凸起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注视方向。

柏木薰慌了。他想喊林凌的名字，但又怕惊动了他。更无法靠近他，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又当他犹豫着怎么接近林凌，林凌又转过了身，面对着柏木薰。只轻声说。
“你来了。”
“是啊。”柏木薰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你站的太高了，很危险的，还是下来吧。”
“以前我有点恐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站在这里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
“那不是很好嘛。”柏木薰想着怎么哄他下来，“既然你已经试过了，那么现在就下来，别让人担心。”
“你担心我吗？”
“当然。”
“但是，尹海没有。”林凌的表情变得沮丧，“其实，连续三天了，他的手机都关机，我发的消息他也没回。”
“他工作的时候不都关机嘛。他最近忙吧。”
“可从来没有那么久的。我想……我想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不愿意见我的。”
“别胡思乱想了。”
“你也都看到了吧。现在，可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林凌是怎么样的人了。已经没有秘密了，我完全成了透明的，就好象空气一样。”说着，林凌挥舞着双手。一时让柏木薰的心脏紧缩，耽怕他会一个不稳当。现在的林凌真的像个精神失常的，也或许真的精神失常了。

“你怎么会是空气。你摸摸你自己，不是还摸得到嘛。”
“薰，我真的很累啊。真的想好好睡一觉，能永远都别醒来。”
“说什么傻话！”
林凌看到柏木薰着急的样子笑了，从起初的微笑逐渐扩展到大笑。笑声里却一点没有喜悦的感情，完全是苦涩与无奈。
“你觉得我会自杀吧。比如想从这里跳下去。”林凌回了回头，看了眼下面令人眩目的高度。
“……”
“你错了。”林凌摇摇头，“我可是连自杀都不敢的胆小鬼，懦弱无能的家伙。我就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所以注定要痛苦，要累。……其实，真的很简单啊，只要再向前迈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解脱的，但就是不敢。刚才我一直坐在这里就是希望能积聚一些勇气。到底还是不行啊。看来，我还是不得不再次面对。”

柏木薰显然松了口气。林凌终于从那上面走了下来。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对不起。薰，手机能借我吗？我希望能和他再试着通一次话。”
柏木薰递过手机看着林凌的侧脸，消瘦但双眼并不迷茫。
“如果再不行的话会怎么样？”
柏木薰的话刚问出，电话就接通了。很快，那头传来了蔡尹海的声音，可惜，声音并不那么和悦。在安静的楼顶上能隐约听到对方的声音。很显然，蔡尹海在责问怎么会从柏木薰的手机里传出林凌的声音。而林凌并没有因为听到三天没见的爱人的声音而欣喜，只是很简单的回应。

“尹海，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我需要冷静一下……”听到这句话，一旁的柏木薰不禁皱眉，恐怕换作谁听到这句类似分手的话都会皱眉吧。“为了什么？因为薰建议我去日本……”话被对方打断，林凌还是静静听着蔡尹海明白生气的声音，“那么就算是吧。我心里还有他，所以……”没多久，林凌就合上手机盖交还给了柏木薰。

“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
柏木薰竟也能从林凌的脸上看到那么轻松的表情。照理说，他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
“怎么说分就分了？尹海也真是的！”
“因为他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
“借口！你是因为网上的这件事在自暴自弃吗？”
“不是自暴自弃！是不想连累他！他还有大好的前途，所以需要一个健康清白的形象。而且，他一直在筹划举办的个人摄影展……一定要成功。”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做什么也不说个理由，这样只会让别人误会你。”
“误会了我没关系，只要他好。”
“你太看轻自己了。少了你他怎么办展览，他不是还说过要你当他的模特参加这次摄影展的嘛。”
“没了我他依旧能行。”
“傻瓜！”柏木薰忍不住骂他，林凌却笑着说。
“薰，那么我们去日本吧。我想重新开始，没有你说的救命稻草。”
※ ※ ※ ※ ※
什么叫健康清白？什么叫没有你也可以？你太看轻自己了，凌！
分手？！我相信，你绝对不是那么无情的人。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比谁都难过。都是我的忽视，没有察觉而已。其实，在很久以前，早在你我认识的时候开始你心里的伤就一直没有好过。你都一直在勉强自己而已。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以自己的那么点努力就可以轻易的弥补你心里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