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影落雪成空 上+番外————欧阳语陌

　　龙在天抢着道：“真要去摘也是我来，你歇着吧。”

　　梅寒影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你刚刚流了那么多血，只怕一个头昏眼花就摔下去了，还是我来吧。”说完也不等龙在天再说些什么便将衣衫下摆别在腰间，顺着岩缝爬了下去。

　　龙在天瞪大着眼睛看着梅寒影一步步往下爬，再看着他伸手够到了那颗朱果，又见他摘下了朱果还冲着自己笑了笑，接着见他又沿着原路一点点爬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回到崖边，这才稍稍安了心，伸手准备去拉他一把。

　　哪里知道，偏偏这个时候出了意外，不知从哪窜出一条花斑毒蛇，对着梅寒影手中的朱果张口就咬，梅寒影大惊之下闪身一躲，脚下一空，身体就往下坠去。

　　幸亏龙在天本就伸出了手准备拉他，见他失足，急忙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左臂，这才没让梅寒影摔下去。

　　可梅寒影就这么挂在悬崖边上，也着实惊险非常。更何况，那条花斑毒蛇也没打算就此作罢，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梅寒影手中的朱果，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立起上身，似是准备随时再发动一次攻击。

　　龙在天刚才确实失血过多，仅凭单手的力气根本无法把梅寒影拉上来，急得他大叫：“把那只手也递给我，快点。”

　　梅寒影看了看手里的朱果，又看了看盘踞在一旁，准备随时吞噬朱果的毒蛇，心里矛盾非常。如果他抬起手，那朱果就在毒蛇可以碰到的范围之内，可如果不抬起手，自己恐怕性命危矣。

　　正在梅寒影踌躇的时候，忽然觉得有水落在了自己额上，稍愣了一下，便发觉有血腥的气味，抬头去看，果然看见龙在天的肩头又开始往外渗血，脸色就是一白。急忙抬起手去拉龙在天的另一只手。

　　那条早就窥伺在一旁的花斑毒蛇，立刻来了精神，摆着身体就晃了过来，又对着朱果一口咬了下去。

　　梅寒影再次惊骇地不由自主地闪了一下，哪知道，龙在天本就已经快要乏力，被他的动作一带，竟然身子一虚，也滑到了悬崖之下。

　　两个人俱是大惊，龙在天扒紧手边的岩石，却还是最终无法阻止两个人往下跌滑的趋势。反倒是一路被岩石摩擦，非常惨烈地撒下了一路血痕。就这样一路跌滚着，两个人终究是双双摔下了悬崖。

　　从高空落下，自然是一件极恐怖的事情，梅寒影却顾不得害怕，心里只想着，自己居然是这么容易就要死掉了，没想到最终的结局会是和龙在天一起摔死。不过也好吧，有个人在最后一刻也陪在自己身边，他其实一直很害怕寂寞呢……想到这里，梅寒影不自觉地就更加握紧了龙在天的手。

　　龙在天就更没空想别的了，只是在空中猛地将梅寒影扯进了怀里，然后死死将他护在自己臂膀之间，同时急转腰身，让自己的后背朝下，却将梅寒影托在上面。

　　等梅寒影意识到龙在天想做什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要坠地了，再不及有任何动作，只听“咚”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冲力让梅寒影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原本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龙在天又用自己的身体替梅寒影垫了底，龙在天必然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可也是该他们命不该绝，这悬崖之下竟是一个沼泽，他们两人落下的地方皆是万年烂泥，远比沙石土木软得多，缓解了大量的冲击力，让他们两个人不至于摔死。

　　可绕是如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冲击力也是不小，龙在天在落下的一刹那，就昏了过去。

　　而且有个更加麻烦的问题是，这沼泽有着巨大的吸力，把龙在天和梅寒影一点一点往下面吸去。且因为掉落时的巨大冲击力，龙在天已经几乎是整个身子都没在了泥潭中。

　　梅寒影一手紧紧抓着龙在天，想将他的头拽出来，可这一动，却使得两个人沉得更快。

　　正急切的时候，梅寒影瞥见不远处有一棵老树，倒似乎扎根极深的样子，于是将方才起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朱果白草咬在口中，空出的手向着那大树一甩，银华链银光一闪缠上了树身。梅寒影将全身的力气集于右臂，一点点地拽着那银华链往泥沼边上移动。因为左手还拉着龙在天，所以感到更加的吃力，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一点松手的打算。非常吃力地将自己和龙在天一起拖了上去之后，才发觉那白草朱果已经被自己咬的稀烂。

　　于是索性将它嚼成药泥，吐出来，敷在龙在天肩头的伤口上，按了一会儿，见他果然不再流血，这才安了心，躺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等梅寒影好不容易把气喘匀，龙在天还没有醒过来，梅寒影不放心地又探了探他的脉象，看出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而至身体虚弱，又因为跌落时冲撞了脏腑而至昏迷不醒。虽然麻烦，却无凶险，这才放下心来。

　　伸手按住龙在天的人中，不多时，龙在天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梅寒影的时候，神智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便一把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死死抱着。

　　“龙在天你给我放手，老子没被摔死，倒被你勒死了。”梅寒影因为被抱得喘不过气，便恼怒地大喊起来。

　　龙在天这才似乎醒过了神，脸色讪讪地松了手，疑惑道：“我们没摔死么？”

　　梅寒影哼了一声道：“我福大命大，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也就是你这种没事找死的，才容易去见阎王呢。”想想也是，会用自己去替别人垫背的人，可不就是找死？

　　龙在天却笑笑道：“没事就好。”

　　梅寒影顿时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扭动一样，一种极为怪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咱们这是掉到哪了？”龙在天站了起来，放眼四望，却只见到处皆是泥沼，偶尔有一两棵形状奇诡的树木，还有盘错不清的藤蔓，除此外，再看不到其他的草木动物。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也知道是个沼泽。”梅寒影也站起了身，举目四朓，脸上满是忧色，也不知道这片沼泽有多大，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边际。眼下虽然暂时安全了，可若是不能顺利离开，迟早也是一死。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龙在天也和梅寒影做了同样的判断，“我在前面探路，你跟着我，踩着我的脚印走。”龙在天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刀砍下了旁边的一根树枝，自己握着一头，递给梅寒影另一头。

　　梅寒影也不多话，握住了另一头，却不是跟在龙在天身后，而是绕到了他前面，当先探路。

　　龙在天仅仅是微微皱眉，便跟了上去，现在为了谁在前谁在后的问题并没有必要争论太多。

　　在泥沼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许久，虽然梅寒影小心谨慎，却还是免不了偶尔踏入陷坑，幸好龙在天每次都及时把他拖回来，于是再次另外选方向走。如是走了约有两个时辰，两个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一开始掉落的地方多远。

　　可两个人都没有放弃，继续在泥沼中艰难地寻找路径。

　　过了半天，两个人还可以坚持着继续摸索往外走的路。过了一天，还有继续的信心。过了两天，两人的脸上都有了非常明显的疲惫的神色。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梅寒影有点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一推烂泥，已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其实找不到路并没有什么，一点一点摸索，一点一点探究，终有一天还是有可能走出这片沼泽的。可是问题是，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是个人都会没有力气的吧，路可以慢慢找，可是在他们找到出路之前极有可能就已经饿死渴死了。

　　“是不是挺不住了？早叫你吃点喝点，你偏偏不肯，你真想死在这里么？”龙在天看梅寒影又躺在地上不动了，便知道他必然是饿的没力气了。

　　“吃什么？喝什么？你别再让我啃树皮喝泥水了，我宁肯死都不要。”梅寒影惨白着脸，说几句话似乎就累得没了气。他真是不明白，龙在天怎么可能吃得下喝得下那些？不过显然的，现在龙在天比他有力气的多。

　　“虽然是树皮，泥水，却可以保住性命。比起性命，还有必要在乎别的么？”龙在天很严肃地看着梅寒影，脸上似乎还有一些怒气：“你是个大夫，虽然你一向都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心思，我也不指望你在乎别人的性命，可是你难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就继续挺着吧。”

　　梅寒影定定地看了看龙在天，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自己的性命我确实不在乎，或许早在十二年前，我就不在乎了。”

　　龙在天忽然地沉默了下来，气氛有点沉闷。

　　梅寒影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地说道：“好吧，我吃还不行么？”

　　龙在天见他居然答应了，也是十分惊异，不过倒是很快摸出点之前拨下的树皮，递到了梅寒影手里。

　　看着那枯干糙涩的树皮，梅寒影真恨不得眼睛一闭晕过去算了，可看看一旁龙在天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还是狠了狠心，把树皮塞进了嘴里。

　　又苦又硬，粗糙的磨得舌头都要疼掉了，这东西龙在天是怎么咽下去的？梅寒影心里恨恨地想着，同时用力嚼着那些树皮，希望能嚼的碎一点，让自己咽下去的时候不至于把嗓子划破。

　　看着梅寒影在哪里红着脸瞪着眼地干咽，龙在天也是不忍，从旁边捧了一捧泥水，递到梅寒影面前道：“就点水会好一点。”

　　梅寒影气得手都在抖，却还是就着龙在天的手，吞了一口泥水。又腥又臭！

　　梅寒影按着自己的胃，一点一点把树皮泥水全都咽了下去，脸上的颜色已经是难看之极。

　　龙在天却是放下了心，拍了拍梅寒影的肩头道：“习惯了就好了，只要你吃点，咱们一定撑的到离开这里。”

　　梅寒影一边按着自己的胃一边恶狠狠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因为我的拖累死在这里就是了。”哪里知道他刚说完，就“哇”的一声，俯下身子，刚刚吃下去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

　　第九章：陷泥沼患难促真情

　　梅寒影伏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龙在天看着他似乎要把胃都呕出来一样，便觉得心疼的厉害，伸手去拍了拍梅寒影的后背，希望能让他舒服一些。或许真的不该逼他吃那些吧，看来他是真的受不了。这下更糟糕了，本来就没吃什么，反倒吐出来这么多，只怕他更加没有力气了……

　　等梅寒影好不容易吐完了，却抬起头对龙在天说了一句非常震撼的话：“还有树皮么？我可以再试试。”

　　龙在天颤了颤嘴唇，最终还是道：“还是算了，那东西你吃不了。”

　　梅寒影惨白着脸苦笑：“可我要是死了，你一个人是肯定走不出这里的，我死了没人会在乎，你死了怕有很多人会伤心呢，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我会想办法给你找点别的东西吃。”龙在天扶起梅寒影，语气比刚才坚定。

　　梅寒影摇摇头：“若是能找到别的东西，咱们还至于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么？别说傻话了。”停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吃得下喝得下这些？”

　　“我们走镖，也曾去过沙漠，在那里遇到沙暴，然后迷了路，食物和水都一点不剩，那时候为了活下去，连尿都喝，连沙都吃，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龙在天自嘲的笑笑，想起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可以宰了骆驼，吃肉喝血，虽是生吃，却很补体力。想到这里，龙在天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心里有了计较。

　　“你要是累了，要不就先睡一下？”龙在天问着梅寒影。

　　梅寒影也确实觉得困倦，便闭了眼，躺在地上打盹。暗想着或许睡着了就不会那么饿了。

　　可梅寒影刚睡了没一会儿，便又被龙在天推醒了，正有些不高兴地嘟囔着，却听龙在天道：“有吃的了，你还不醒，我可就自己吃光了。”

　　一听这句话，梅寒影立刻清醒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龙在天。

　　龙在天笑了一下，递给梅寒影一块拇指大小的带着鲜血的肉块，劝他道：“快吃了吧。”

　　梅寒影本来满是兴奋的脸色，从看见那块血肉开始，就拉了下来，阴沉沉像是锅底一般黑。

　　龙在天见他脸色不好，便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会儿是没法烤熟了，你就凑合一下，总比啃那树皮的好吧？”说着，脸色还有一点苍白。

　　梅寒影还是没接，只是冷着声音问：“哪来的肉？”

　　龙在天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刚才正好有只鸟儿飞过，我就打了下来，基本整只都被我吃光了，想起你还没吃，才给你剩了一点，你要是不要，我可就自己吃光了啊。”

　　“那你就自己吃光好了。”梅寒影依旧冷着脸，又闭了眼睛，不说话了。

　　龙在天的脸色变得更白，却还是陪着笑脸劝道：“寒影，你就多少吃一点吧，这次你要是不吃，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碰上了。”

　　“龙在天，你当我是白痴么？你要是真的打了只鸟下来，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块肉？”梅寒影忽然愤愤地睁了眼：“你别告诉我，你连骨头和鸟毛都一起吞了。”

　　龙在天怔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

　　梅寒影见他这样，只恨的想要杀人，一把拉着他在地上躺了，再伸手去退他的裤子。

　　龙在天按住他的手，有些请求地道：“别看。”

　　梅寒影却不理他，一把将他的裤子拉了下来，果然看见龙在天的大腿上鲜血淋淋的一道伤口，血腥的气息很张扬地弥漫在空气中。

　　梅寒影见那伤口，更是气得不行，脸色难看的像是要吃人，却从怀里摸出了一瓶药，撒了些药粉在龙在天的伤口上，又非常用力地按了按。

　　“啊，你要杀人啊？”龙在天疼得叫出了声。这个梅寒影，他是上药呢，还是杀人呢？自己砍下那一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

　　“闭嘴，知道疼你倒是别拿刀子往自己腿上割啊？有能耐割掉自己的肉，就别孬种地喊疼，你要是再敢叫一声，我就让你叫足七天七夜。”梅寒影一别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继续替龙在天上药。

　　龙在天果然闭了嘴，紧紧咬着牙，不再出声，可脸上不断淌下的冷汗，却昭示着他现在有多疼。

　　“幸亏我还有金疮药，你这伤要是不及时治好，就以现在这个满是烂泥的环境，你的腿就能整个烂掉，要真是那样，我就把你整个腿都锯掉，再腌好了，喂给你一点点吃掉。”梅寒影越说也是火大，手上上药的动作也很粗暴，语气更是有些渗人。

　　龙在天听他说的又恐怖又恶心，不由按住胸口道：“你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吐了。”

　　“这会儿知道受不了了，你怎么不想想我要是真吃了……肯定夜夜做噩梦。”梅寒影冷哼一声，终于是上完了药，收好了药瓶，然后又坐到了一边，背对着龙在天，不发一语。

　　龙在天推了推梅寒影，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便知道是真的生气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闷声坐着。

　　两个人正在这沉默着，忽然又起了变化。自从两个人进入这片沼泽以来，周围都是一片死寂，连虫鸣之声都没有。可此刻却忽然响起一阵“嘶嘶”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同时一阵腥气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