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影落雪成空 下+番外————欧阳语陌

　　“究竟怎么了？”龙威有些着急地问着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小厮。那小厮看了看床上，低下了头也不敢说话。龙威有些心急，就想亲自去掀开床幔看个究竟。

　　就在这个时候，龙在天套上了裤子自己掀开床幔出了来，跪在了地上。

　　龙威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伸手去扶龙在天，嘴里还道：“在天，怎么回事？”

　　龙在天右手紧紧攥起，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颤抖着开口道：“爹，我要向唐伯父提亲。”说完这句话，声音都显得干涩嘶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一句话让龙威更糊涂了，看看龙在天又看看床上，看看床上又看看龙在天，过了半天才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可不但没有发火，反而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这年轻人啊……我这个木头儿子也终于开窍了。走了走了，去准备准备聘礼，找唐老头换宝贝去了。”然后带着一群镖师就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唐婉儿才理好衣衫也从床上下来，伸手去扶还跪在地上的龙在天。

　　龙在天有些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眼神转过头毫无焦距地从唐婉儿脸上滑过，然后坐在床边，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抓在一起的双手，由于过于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龙大哥，你……”唐婉儿看龙在天这个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愧疚，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又拢了拢衣衫，转身出门去了。

　　龙威也是说干就干，离开了龙在天的房间就收拾了几大箱聘礼，抬着去找唐建琛了。其实两个老头早就都合计着把龙在天和唐婉儿凑一对的，如今龙威来提亲，正好遂了唐建琛的愿，两个人一拍即合，还没说三两句话，就开始商量成亲的日子。

　　抱着黄历翻来翻去，却也发现这个月没有合适的日子，于是就把迎亲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初三。于是，龙门镖局上下就开始收拾布置，为了少镖头的婚事忙了起来。

　　消息也走得快，刚参加过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大多都还没走，听说了龙唐两家的婚事，纷纷前来道贺。询问了迎亲的日子，也都说到时候一定来喝这杯喜酒。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喜笑颜开，整个龙门镖局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可本应该最高兴的两位主角却都拉着脸色，一脸愁云惨雾。

　　等梅寒影忙碌了一整夜从红杏阁回到龙门镖局的时候，就敏锐的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一路走来，身边总有人互相说笑着什么，所以事情他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知道龙在天要和唐婉儿成亲，梅寒影只气了个脸色发白，纵起轻功，顷刻间就到了龙在天的地方。

　　此刻正有龙在天的一群好友，来道喜混闹，而龙在天则强忍着摆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应付众人。

　　梅寒影一脚踢开龙在天的房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着一身戾气的梅寒影，大家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梅寒影的怒气，识相地纷纷告辞离去，只留下龙梅两人彼此相对。

　　“都是真的……？”梅寒影忍住最后一丝理智开口发问。

　　龙在天咬着牙，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梅寒影拔高了声音，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捏的嘎嘣直响。

　　“是……”龙在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梅寒影的神情。

　　“为什么？在天！”梅寒影扯着他的衣领嘶吼：“你怎么会想娶那个女人？”

　　“昨夜，我喝醉了，和婉儿……”龙在天已经说话都开始断断续续，最后只能垂下头喃喃道：“寒影，对不起，对不起……”

　　“酒后乱性？”梅寒影冷笑，松开了抓着龙在天的手，接着道：“你毁了唐婉儿的清白，所以必须娶她是么？”冷冷的语气，带着嘲弄，伤害的又是谁的心？

　　“是，我是男人，我必须负责。婉儿她……是我对不起你……”龙在天身体都在颤抖着，却还是说出了这些话。对梅寒影，他确实是真心真意，可是出了这种事情，男人无法规避责任！

　　“负责？好一个负责。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我也早就有了肌肤之亲，那你为何不对我负责？”梅寒影继续冷笑，人已经退开龙在天身边，锐利的眼神却紧紧摄着他。

　　“那怎么一样？……婉儿是女子，你我却是男人……而且……似乎你也并没有吃亏。一直都是我……我不介意，不就可以了……”龙在天有些说不下去了。

　　“龙在天，你当我是什么？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梅寒影突然怒吼起来：“你以为这种事情，纯粹的只是责任而已么？你是可以为了唐婉儿的清白负责，可是谁来对我们的感情负责？”

　　“寒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龙在天如今只能反复道着歉。

　　“好！好！龙在天，你不就是要对唐婉儿负责么？我杀了那个女人，再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为一个死人负责？”梅寒影眼中杀气突现，回身就要往外走。

　　“寒影！”龙在天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梅寒影的衣袖：“你若是伤害婉儿，我……会恨你。如今一切的错都在我，婉儿是无辜的。你要是执意伤她性命，我……只有用自己的命来赔。”这几句话，龙在天说的艰难，却很坚定。

　　梅寒影深深望进龙在天眼中，知道他并非虚言，心中更是无比地疼痛和恼怒起来。

　　“龙在天，如果我对天下人说了你我的事情，你觉得，你还娶得了唐婉儿么？”梅寒影已经面无表情了，周身冰冷的气息，让龙在天感到恐惧。

　　“寒影……你一定要……逼死我么……？”龙在天仍旧抓着梅寒影的衣袖，眼中却含着挥之不去的绝望和疼痛。

　　“逼你么？”梅寒影冷笑：“原来我一直是在逼你而已啊。从一开始，你就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吧？如今娶了唐婉儿，你就真的轻松了。不会有对别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尴尬，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任何人介绍你的妻子。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是不是？”

　　龙在天摇头：“不是这样的，寒影，不是这样……我是……实在没有办法……”

　　“放手！”梅寒影突然一甩衣袖，甩开了龙在天拉着他的手。

　　龙在天还想去拉住他，却被梅寒影喝止了。

　　“站住！”梅寒影忽然笑得非常大声：“龙在天，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娶唐婉儿，那么，你再也没有碰我的资格了。”

　　说完这句话，梅寒影转身出了龙在天的房门，再也没有回头……

　　龙在天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再也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嘶吼从喉咙中嘶哑地溢出。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昨晚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他并不想有负寒影，可是……婉儿……婉儿她……不知不觉间，是谁的眼泪滴落尘埃……

　　梅寒影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时，立刻吩咐三七他们收拾东西离开。几个孩子也已经知道了龙在天要成亲的事情，看着自己公子一脸的杀气，立刻大气都不敢喘的开始收拾东西。

　　匆匆忙忙地带着几个小孩离开龙门镖局，梅寒影策马狂奔出了蕲州城。他不能继续留在那里，再流下去，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大开杀戒。若是那样，只怕在天真的会以死谢罪。

　　该死，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要顾忌龙在天的死活？若是按他的性子，在龙在天说要娶唐婉儿的那一刻，自己不就应该连他一起杀了么？梅寒影！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么委曲求全的人了？难道你已经连自己的骄傲都放弃了么？

　　『雪成空』

　　第三十一章：雪寒情空

　　一切的一切来的太突然，在那种状况之下，龙在天所能做的也只有保全唐婉儿而已。一肩担下责任，做为男人，他无可逃避。

　　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失去梅寒影。他所能给唐婉儿的是一个名分，而不是感情。龙在天心里明白，即使两人成亲，他也不会再碰唐婉儿一下。

　　龙在天虽然憨直了一些，倒并不笨。这件事情来的诡异，漏洞太多。他虽然酒量不好，可也不至于只喝一杯就醉倒，以婉儿的酒量，更是不会醉倒。就算他真的酒后乱性，起码婉儿应该是有能力自保的，再不济她也可以大声呼喊。

　　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应该是有人设计的，可不管是婉儿还是什么别的人设计了这一切，他既然做下了，也就无可逃避。可既然这件事情和婉儿有关，那么她得不到幸福，也是自作自受。

　　在父亲带着人冲进来的那一刻，他能做些什么呢？大声解释他是喝醉了，或者说他是被人陷害的？那样只会让婉儿也让自己陷在更加尴尬的境地。唐门和龙门镖局的名声也就都完了。

　　先应下婚事，再慢慢弄清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有人从中作梗，或许将来他会悔婚，即使真的非娶婉儿不可，也不过挂着夫妻的虚名而已。反正他和寒影……也是成不了亲的，那么他所谓的妻子的名分给了谁真的有关系么？

　　只是，在一切明朗之前，龙在天只能对事情保持沉默，对任何人说出他是被陷害的话都可能将事情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且，他也始终希望去相信，自己一向视之如妹的婉儿，并不会这样陷害自己。哪怕说他自欺欺人，他也不想伤害婉儿。

　　他自幼没有亲人，只有父亲将自己一手养大，年幼时因为性格孤僻所以连玩伴都没有。

　　唐婉儿是自己年幼时最好的玩伴，十几年的友情甚至有些类似于亲情。说当她是亲妹妹，一点都不为过。自己的亲妹妹，不管做错了什么，哥哥都还是会护着点的。

　　梅寒影怒气冲冲地来找他的时候，他并不敢把话完全说明白。那个时候由于还没有机会找婉儿问清楚情况，让他辩解都无从辩解。而且依照梅寒影那满身的杀气来看，他若是推脱了，说不定寒影还真的会去杀人。再怎样，他也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可是，自己真的是很笨吧，连最简单的话都说不好。本来只是想稳住寒影，让自己有时间了解真相，再考虑如何解决这件事情的。可是不曾想，却把他气走了。

　　看见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心碎裂了一样的疼痛，想追上去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告诉他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要成亲。想告诉他自己其实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去在乎他一个人。

　　可是，那个时候，身体居然不停自己的指挥，想走却迈不动脚步，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却也无力挽留。

　　仿佛失了心魂一般，独自在房中坐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龙在天才重新回了神。握了握拳，站了起来，不论怎样，他要先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龙在天来到唐门暂住的院落找唐婉儿，不曾想却在路上碰上了唐家的六少爷唐洛林。

　　唐洛林见了龙在天便勾着他的肩膀笑道：“我的未来姐夫，五姐再过一个月就是你龙家的人了，这会儿还等不及来见她一面啊？”语气中带点调侃，一脸的促狭。

　　龙在天没心情应付他的玩笑，随意应了一句，就去敲了唐婉儿的门。

　　过了半天，屋里才有人说话道：“是谁？”

　　“婉儿，是我，龙在天，我能进来么？”龙在天皱着眉头回答道。

　　很快的，门打开了，唐婉儿请龙在天进了房间，脸上却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龙大哥来有事么？”唐婉儿低着头不看龙在天，声音还有些干涩。

　　“婉儿，你真的喜欢我么？”龙在天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龙大哥是大丈夫、真英雄，婉儿一直心存敬慕。”唐婉儿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只可惜却不是龙在天想问得意思。

　　“婉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要蒙混。”龙在天的声音严厉了几分。

　　唐婉儿身子震了震，然后惨然一笑：“龙大哥……我不明白你是说什么……”

　　“昨晚的酒里，是你下了药，对吧？”龙在天双拳攥的死紧，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婉儿。

　　“是。”唐婉儿没有否认，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龙在天强忍怒气，却还是忍不住地拔高了声音。

　　“我不能说……”唐婉儿转过了头，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婉儿，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也相信你对我其实并没有恶意。可你如果真的想我帮你，起码应该告诉我真相，不是么？”龙在天尽量稳住怒气，耐心地和唐婉儿说着。

　　“我……”唐婉儿犹豫再三，还是有些颤抖地开口道：“龙大哥，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可那个男人却已经死了。我必须保护我的孩子，他要有一个父亲。”

　　听到唐婉儿的回答，龙在天有些吃惊，可短暂的震惊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然后又问道：“那……回答我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唐婉儿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因为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并且依附的男人，我爹和龙伯伯也一直希望能撮合我们，只有利用你，我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亲，我没办法等到别人看出我怀有身孕的时候。我知道我很自私，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为了我的孩子，我真的是么事情都会做。”

　　龙在天定定地看了唐婉儿许久，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却变得苍凉：“原来只是因为这样么？因为我可以信任，可以依靠。所以你就利用了我？婉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有多为难？”

　　“我确实自私，我也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是，龙大哥，我求求你，救救我们母子。如果，如果将来你再遇到心爱的女子，我一定会退让。我所需要的只是给我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唐婉儿流下了泪水，跪在地上哀求龙在天。

　　“婉儿，如果我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呢？如果他恰恰因为这件事情而恨我呢？”龙在天扶起唐婉儿，声音中有着沉重的质感。

　　唐婉儿愣住了，颤了颤嘴唇开口道：“可是我那天问你，你明明说你并没有爱上任何女人。”

　　“是啊，我没有爱上任何女人，我爱上的是一个男人。”龙在天自嘲地苦笑：“婉儿，如果你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名正言顺，但前提是我所爱的人不会介意。而且即使我给你一个名分，这一生，我都不可能给你幸福。我们之间的，永远也只会是一个虚名而已。”龙在天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唐婉儿已经吃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的龙大哥，爱上的是个男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