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段承朗很没胆的呐呐地问,对方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他不懂自己是什么地方惹得这男人这么生气。
「为、什、么?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什么?请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唐劲尧双手环抱于胸前问。
「保、保险业务员啊,请问这跟我出不出院有什么关系啊?」段承朗—头雾水的看着对方。
唐劲尧看出段承朗会急得想出院,无非是没钱付医药费,要不就是如他上次所言,因为业绩太差,得回去努力拼业绩。
如果真是没钱付医药费,那他是多虑了,现在除了有健保给付之外,他不信一个保险业务员会没替自己买保险。
虽然他对保险没好感,但多多少少还懂得最基本的保险常识。
更何况身为保险业务员,为了要取信于顾客,当然会替自己买个保险来证明这项产品的实用性。
且看段承朗那一副傻傻的蠢样,唐劲尧不禁怀疑对方真的是保险业务员吗?
深吸了一口气,唐劲尧好整以暇的打算日行一善,为一只迷途羔羊解惑也。
「你有买保险吧?」
「有啊。」段承朗用力点了个头。
「那你买了哪些保险?」唐劲尧续问。
「嗯……」段承朗想了一下,娓娓道来:「我买了X福的终身寿险五百万加医疗险,我还买长X安X的终身医疗和重大疾病一千万,还有……」段承朗劈哩啪啦说了一堆,算一算也上亿了。
唐劲尧听了顿时愣住,这小子对人生这么没有安全感,竟然买了这么多保险,光是缴保费就压得他喘不过气吧,所以才会急得出院赚钱。
「你保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天有个什么万一才保的,你压根儿不必担心付不出医疗费,保险公司会替你付的,除非……」
「除非……什么?」突然见唐劲尧不语,段承朗忍不住好奇的问。
唐劲尧沉下脸,冷冷地说:「除非你所属的保险公司,只是个想赚取保户辛苦赚来的钱的诈骗集团。」
「才不是呢,我才不是诈骗集团的员工,你别乱说话啊。」段承朗义愤填膺的喊道,却也扯痛了手臂上的伤口。「唔,好痛!」
「既然不是,那就没理由现在就出院,如果想要好好的工作,就先把自己的病养好。」冷睇着段承朗痛得冷汗直流,唐劲尧凉凉说道的同时,也按下床头上的紧急服务铃。
「你!」段承朗为之气结,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告诉我你父母亲的电话,或是兄弟姊妹的也可以。」唐劲尧突然问道。
段承朗一脸防备的瞪着对方说:「你要干嘛?」
「你认为呢?放心,看你这副模样,没人会浪费电话钱跟时间向你父母勒索的。」
闻言,段承朗旋即垮下脸,反驳道:「你、你怎么这么说,我家可是很……」不行!他曾誓言在还没发达之前,绝不会提及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家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已经照顾你整整两天,以你目前的状况需要家人的照顾,所以你就好心点,告诉我任何与你有关系的人的电话,我好通知他们过来照顾你。」
照顾他两天?段承朗瞠大眼,错愕的看向这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心莫名地产生暖烘烘的幸福感。
这一年来,除了学生时代认识的时瑀恩会对他嘘寒问暖,这男人是第一个主动对他好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感动,现在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唐劲尧耐着性子问。
「我、我爸妈他们、他们……」段承朗面有难色的迟疑着该如何解释他特殊的状况。
而误解对方表情的唐劲尧皱眉道:「别跟我说你是孤儿,没亲人。」
段承朗气急败坏的反驳:「你才是孤儿呢,我父母他们身体好的不得了,我不准你胡说八道。」
段承朗的无心之语,却狠狠刺痛了唐劲尧的心。
被激怒的唐劲尧冷不防倾身,将段承朗困于床与双臂之间,冷然低语:「你以为我愿意成为一个无依无靠、凡事都得靠自己的孤儿吗?」
唐劲尧的惊人之语震撼了段承朗的心,他瞪大眼看着眼前充满恨意和痛苦的男子,微微颤抖着。
段承朗并非因为他的愤怒而感到害怕,反倒是自己出口伤人而盈满了深深的歉意和内疚。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跟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口无遮拦,对不起……」段承朗忍着伤口的灼热刺痛,真心诚意的道歉。
睨着身下脸色苍白,为自己不当言词道歉的段承朗,胸臆间的怒火瞬间平息。
「电话。」
「啊?什么?」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段承朗一脸呆愣。
唐劲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悄悄燃起。「你父母、兄弟姊妹或是亲戚,不管是谁,只要是其中—人的电话就行。」
「这个、这个……我、我……」段承朗眼神飘忽不定的喃喃低语:「我父母他们……嗯……他们住在国外,而且他们是乡下人不会用手机,呵呵……对!他们不会用手机,所以没有手机号码可以给你。」
唐劲尧挑眉,一副不相信对方所说的话,会住在国外的人不会使用手机,这是在骗谁啊。
「那兄弟姊妹的也可以,别跟我说你是独生子。」
「啊!你怎么会知道我是独生子,哈哈……」段承朗突然大声喊着来掩饰心虚,其实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姊姊呢。
「是吗?那还真是巧啊,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亲戚是住在台湾的。」唐劲尧耐着性子问。
摇头,努力的给他摇。
「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其他的亲戚了。」对不起,他不是故意要说谎的,要是被他的父母亲知道他受伤住院,铁定将他绑回家,而他极有可能这一生都无法自己一个人完成远大的梦想和目标。
说不定还会被尉大哥耻笑自己是个只会躲在父母庇荫下,永远长不大的富家少爷。
「这样啊,那可真是伤脑筋,你的人缘似乎很差,在你受伤的这段时间,根本没人来探望你,按照这种情形,我得通知一下你的上级主管来处理这件事才行。」
被唐劲尧这么揶揄,段承朗心情低落的缄默不语,这一年来,他终于看清现实。
在他求学期间,同学都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富家少爷,会主动跟他示好。现在,同事之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不热络,所以想要交上一个知己朋友,困难重重。
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说到了他的痛处,心里难免会感到难过,但是一想到对方与自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能在他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还是对他满怀感激。
唐劲尧察觉到段承朗因自己话而默默不语,心里竟产生莫名的心疼,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对……」唐劲尧才要出言道歉,却被身后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只见主治医师和两名护士进来后,医师先对唐劲尧点了一下头,随后开口说道:「现在我得替病人换药和做检查,可能要麻烦唐先生先离开一下。」
「嗯。」看了段承朗—眼后,唐劲尧随即离开。
最后,唐劲尧虽然还是打了通电话给段承朗的主管,并告知他的情况后,竟然还跟对方说会好好照顾段承朗,要对方放心的话来。
唐劲尧在被医师半要胁半强迫的情况下,不得不每天到医院报到,替这个营养不均衡,急需要人照顾的段承朗打点一切事物。
好不容易得到医师的许可,段承朗终于可以出院,但经由主治医生的耳提面命之下,唐劲尧开始有种像是对方保母的错觉。
虽然医生一再强调以段承朗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需要有人照应,但唐劲尧觉得自己对段承朗已经很仁至义尽了,至少他这个陌生人照顾他到出院,之后的就得看段承朗自己的造化了。
将车开至段承朗位于台北郊区的住所,当唐劲尧送段承朗到楼下大门口时,将提袋交给对方。
「我就送你到这里,自己多保重。」
「嗯,我会的。还有这些日子,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谢谢。」接过提袋,段承朗弯下腰身,真心道谢。
唐劲尧拍拍段承朗单薄的肩,礼貌性的说:「保重了。」言毕,随即转身离开。
眼看着唐劲尧转身离去,段承朗竟觉得胸口有些闷闷、不舍的感觉,下意识的口开喊道:「那个……唐先生,请、请等一下。」
唐劲尧脚步一顿,转首看向有些局促不安、脸颊泛红的段承朗。
段承朗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那个……那个天气很热,方便的话,请、请上来喝杯凉茶再走吧。」
「不必麻……」想开口拒绝,却因为段承朗那充满期盼的眼神让他拒绝不了。「那就打扰了。」
天哪,他是中邪了不成,他竟然答应了一个男人的邀约,去他家喝茶,他是被太阳晒昏头了吗?
原以为唐劲尧会拒绝,没想到他会答应,段承朗打从心底的扬起他那最灿烂的笑颜。「不会,不会,请快进来。」
兴奋之余,段承朗推开身后半开启的铁门,笑脸迎着走向自己的男人时,他的脚却被楼梯旁的物体给绊了一下。
「啊……」段承朗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跌坐在楼梯间。「呜……好痛!」
来不及伸手拉住对方,唐劲尧快步的走上前关心。
段承朗一手捂着摔疼的屁股,泛着泪水的黑眸梭巡着害他跌倒的罪魁祸首。
只见楼梯旁的角落放了两只黑色的大塑胶袋,段承朗忍不住咕哝着:「是谁这么没公德心,竟然把垃圾丢在这里。」
「段承朗,你没事吧。」
「没事,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垃圾丢在这里。」段承朗忍不住抱怨。
「站得起来吗?」唐劲尧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段承朗。
「嗯,等一下,我要看看是谁这么没公德心,把垃圾丢在这里。」说着,段承朗弯下腰,用一只没受伤的手,很努力的想解开打了结的袋子。
「可恶,可恶,打不开。」段承朗流了一身汗,仍不死心的想解开袋子的结。
唐劲尧见状,心里暗自苦笑的阻止段承朗那愚蠢的举动。「还是由我来吧。」
「喔,谢谢你。」
唐劲尧轻松的解开袋子的结,而里面所谓的垃圾让他看了不禁一愣。
段承朗好奇的探头张望,发现袋中的物品有些眼熟。
「咦,不是垃圾耶,这件……嗯……」段承朗拿出一件被洗皱的贴身衣物,「这个人竟然跟我穿同花色的内裤耶,啊,还有这双拖鞋,我也有一双,没想到他也有……也有……」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了?」唐劲尧发现段承朗整张脸都僵硬掉了。
段承朗伸手努力的揉着眼睛,瞠大眼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样,一样,全都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跟我买了同样的东西,好奇怪喔……」
「段承朗,别翻了,这两袋应该是你的东西,这里留有一封写了你大名的信,应该是房东留给你的。」唐劲尧将信交到段承朗的手中。
段承朗马上拆了信,在看完信中内容后,久久无法回神。
光是看段承朗呆滞茫然的表情,唐劲尧也猜得到信中的内容是什么,看来这杯凉茶是铁定喝不到了。
第三章
就像是命中注定无法摆脱对方似的,唐劲尧迫于无奈的把因为数月未缴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的段承朗带回家。
段承朗一手提着黑色大塑胶袋,满怀好奇的跟在同样提着另外一只大塑胶袋的唐劲尧后头,进入电梯,直往八楼的住所。
这是一幢接近台北市郊区,颇新颖的社区大厦,这对自小就住在豪华别墅的段承朗来说,是新奇的,虽然地方不大,但比他先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甫踏进玄关处,一眼望去,是间相当简单大方,却有着强烈个人特色的房子。
「哇,没想到这个房子看起来有点小,但是感觉上超有个性的。」这间不到五十坪大的房子,对二十二年来住惯占地数千坪豪华别墅的段承朗来说,这可是他出来工作后,最希翼能住到的理想房子了。
先前父亲给了他一百万当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对金钱没概念的段承朗就租了一间五,六十坪,靠近市中心、公司附近的住区大楼来住,加上一时心软,替再也缴不起保费的保户缴钱和平时的花用,结果不到三个月,一百万就像水般流个精光。在缴不起房租的同时,只好找个离公司远,又偏僻的小套房来住。
「唐先生,你买这房子要多少钱啊?应该不少钱吧,你是用租的还是用买的?如果是用买的,以你保全人员的薪水来算,付贷款就要好几年吧,我跟你说,我们公司有帮人……」
「够了,如果不想露宿街头,就马上给我闭嘴。」唐劲尧烦躁的低吼。
与唐劲尧相处也有一段时日,段承朗从未见过他发脾气,吓得他只能傻愣愣的以无辜的眼神望着脸色难看的唐劲尧。
避开让他心烦的眼神,唐劲尧自顾自走向客房,语气冷淡的说:「我先跟你约法三章,第一在你伤愈之前,最好可以找到新的住所;第二不许带任何我不认识的人到我的住所;第三,除了书房和主卧室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去之外,三餐请自行打理,还有……」唐劲尧突然转身,眼神充满警告意味。「你可以用屋里的任何用品,但是用完之后得归回原位,如果让我发现到你违背任何一项,我会要你立刻滚出这里,听清楚了没有。」
怕一开口就会被赶出去,段承朗只能抿紧着唇,猛点头。
唐劲尧瞄了对方一眼后,放下手中的塑胶袋,旋身打算离开之际,段承朗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唐劲尧不解的用眼神询问,段承朗继续用他招牌的无辜眼神望着他。
「我没有读心术,更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再者,我跟你还没好到你使眼色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有话就用嘴巴说,别再给我使眼色。」
像是得到什么特赦似的,段承朗终于忍不住开口埋怨:「你这人真是奇怪,一会儿叫我闭嘴,一会儿又不准我使眼色,要我用嘴巴讲,我……」见唐劲尧又用杀人的目光瞪着自己,段承朗很没种的以蚊蚋的音量说:「那个……我内急。」
「厨房右手边那个门。」简明扼要的指引。
但段承朗仍站在原地不动,唐劲尧皱眉瞪他,「你不是内急,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洗澡,那里可以洗吗?」这几天都只是擦澡,今天在租屋处流了一身汗,全身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你!」唐劲尧很没力的指着主卧房,「浴室在那里,听着,洗完澡就马上给我出来,别在我的房间逗留。」
「是、是,我知道了。」丢下手中的袋子,段承朗忙不迭的往对方手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阿尧,你今天不是请假吗?怎么?良心发现,所以决定先处理我交给你的工作?」一名长相斯文俊雅的男子对着坐在办公桌前,努力振笔疾书的唐劲尧揶揄着。「听说你把那个冒失男接回家里住,该不会是真的吧?」
停下手中的笔,斜眼狠瞪着笑得优雅的男子一眼。「李秘书真是多嘴,还有这些……」唐劲尧将手中的笔直敲着文件夹,愤恨道:「原本是属于你的,要不是你胡乱答应人家会参加那个什么的开幕晚会,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