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那边等,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他只好拖延时间。
「是。」男人保持着双手交叠遮在腿间的姿势,目不斜视地后退两步。
呵,偶尔这样悠闲也不错。
仰卧于满池——最少可供三人同时浸泡的薰衣草精油热水中,英治心情愉快地摇晃着右手中的香槟杯,左手则支撑着微醺状态中的脑袋,慵懒地哼着他常听的莫札特钢琴曲。
答啦啦答、答答答啦啦地,高举起右手作势指挥。
「噢!」
香槟怀一个倾斜,闪闪发光的琥珀色液体,泼洒在英治的锁骨位置上,流往白皙的胸口。
真是浪费……他正这么想的时候,犀利地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刺痛着他敏感的胸前皮肤。
他抬眼,对上了夏寰赤裸裸的目光。
野蛮而狂放的欲望,剽悍凶猛地锁在深邃、漆黑深暗的双瞳中。
以前的夏寰发出这样的眼神时,通常早已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英治带到床上恣意调戏——就算英治最初不「想要」,他也有千百个方式,能让英治「想要」而主动为他敞开——最后再以自豪的傲物,贯穿英治的身体,让英治耽溺在快乐中无法自拔。
蓦然之间,身体的中心揪地悸痛了一下。
脑子里跟着回忆被勾出来的,是热楔在身体里穿梭、摩擦、抽送的幻觉和幻想,似乎唤醒了禁欲多日的身体。
「——你,过来。」
声音莫名的喑哑,身体在沸腾,亢奋的程度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妙。
「是。」眼神宛如猛兽,态度仍然恭谨自持。
该不会酒里面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但英治雀跃地不在乎这个。「刚刚洒出来的香槟,你给我舔干净,不要浪费了。还有,只准使用舌头,不许动半根指头。」
荧荧黑瞳,暗火狂炽。「遵命。」
透明的水渍早已被室内的蒸气抹消痕迹,男人是根据皮肤上透出的香槟香气,温柔地一路啄吻,自锁骨、肩胛到平坦的胸前。
「啊……哈啊……」
英治仰头主动把身子抬高点,方便男人的舔吻。浸泡得又暖又热的樱红白肤,受到男人沁凉的唇抚慰,发出欢喜的战栗。
男人接着含住浮出水面的小巧殷珠,啧啧地吸吮着。
「嗯啊、啊……」
叹息着,英治咬住自己的拳头,理智发出微弱的警讯。
「够……了……」
于是,火热的唇舌骤然从他上方移开。
突然失去了那抹甜美热度,顿感空虚的身体,在水中哭诉着寂寞不舍。
英治不知该如何是好,凝望着默默站在身边的男人。夏寰什么话也没有说,依照诺言,一切的命令权都在英治手上,他只会按照英治的「意愿」行动。但,换句话说,英治想要夏寰做什么……只要下令就行了。
掬起一把热水,泼洒在脸上,想消去那抹挥之不去的羞涩。
不够。
他把自己沉入到水中,憋气。
「进来。」
从水面底下,稍微浮出来换气,英治隔着粼粼水光,对着男人下令。
「到浴缸中吗?」
噗噜噗噜地吐出水泡,英治祈祷水不要被自己发烫的脸蒸发光了,小声地说:「到我里面……来。」
男人咧嘴笑了。
折磨彼此的「吵架」终于结束,现在开始又是美味的复合时光。
陆禾琛急着要将检察官开出的条件与夏寰讨论,因此一回到家,问了眼镜仔夏寰人在哪里,就直接往楼上奔去。
「夏哥?」
打开卧室的门,映入眼中的是空荡房间。理所当然的,禾琛往更里面的浴室走去。但,没走两步他已经听见了发自浴室,声声压抑着的,好像很痛苦、非常苦闷的呻吟。
谁受伤了吗?禾琛紧张地加快脚步,下一瞬间一声清晰的「啊!啊……我不行了!!夏寰」,穿刺过他的耳膜,带出了耳根发热、嘴巴干燥的尴尬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站在那扇隔绝两个世界的门外,一股强烈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夏哥不是自己的,只是这阵子那个人都不理夏哥,让他有许多时间能独占夏哥,因而产生了一点期待。
是不是他们会因为久久无法修复关系,最后自然分手。
如此一来,夏哥又是自由的了!又是他们这些兄弟的了!=自己又可以像以前那样,整天待在夏哥身边了。
可是——
那两人,什么时候又和好?
这一个月来,拼命要熟悉辅佐夏哥的这份职务,禾琛几乎每天往这儿跑,而且每次一待就是半天、整天。除了夜晚不在这儿睡,他留在这儿的时间之长,和住在这间房子里没啥两样。
据他所知,欧阳医师一见到夏哥就转身往反方向走,夏哥只要开口必然会碰钉子,任何人都会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要复原是困难至极的事。
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里面真的是夏哥与欧阳医师吗?应该不会是别人吧?
陆禾琛敲着眉,悄悄地伸手握住浴室的门把,转动。并未上锁的门,应声敞开。迟疑了两秒,他探头,目光在盈满濛濛雾气的室内搜寻着。
——啊!!
透过独立沐浴间的双层玻璃壁面,他看到了,在更里面的大型浴缸中,激烈交欢的两人。
「啊!啊、啊……」
像快要断气的缺氧喘息声,跟着不停从浴缸溅出的水花拍打声,yin mi交叠,空气跟着声音震动激荡。
「哈啊、哈啊……」
不只是欧阳英治的喘息,连夏哥也不时传出近乎猛兽喑呜的低嗄呻吟。
「啊嗯、啊嗯、不……啊嗯……」
下半身虽有浴缸遮挡,但是夏哥粗暴地吸吮着、揉弄着欧阳英治弓出的平坦胸口,以及不停上下震晃的动作,强烈得像一记闷雷打在禾琛的脑门上。
夏哥贪婪需索着欧阳英治的模样,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不需用言词也知道,夏哥有多迷恋他所拥抱的这个人。
「夏寰!夏寰、夏寰——」
「英治……唔!!」
剎那间狂乱的节奏,搭着迭声忘我的娇唤,与男人闷喘的一击,目睹恋人们携手攀上销魂蚀骨、绝顶欢愉的瞬间,对多年未再找其他情人的禾琛而言,这是一种过分痛苦与难堪的刺激。
他一手压住起了反应的下腹,狼狈地逃出他们的卧房,冲下楼梯。但是没走两步,他整个人已经虚软地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了。
现在他才知道,当年自己和夏哥的「一夜情」,真的就像夏哥当时所说的,只是「为了让你对我死心而做的慈善事业」。
自己高兴地以为那一夜的美好,夏哥会记得……可是夏哥既没有像他在要欧阳英治时那样激烈地要自己,当时夏哥凝望自己的眼神,也不像方才他看着欧阳英治时那样地专注忘我。还有夏哥发出的……像是从灵魂深处的激动雄吼,宛如是在荒野中,呼唤自己终生唯一的伴侣的兽鸣。
他很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与欧阳英治的差别在哪儿,以及为什么夏哥会被欧阳英治虏获。
对禾琛来说,夏哥是他的全部。
可是对夏哥而言,禾琛只是出于同情捡回家的流浪动物。而当年,禾琛真的和一只流浪街头的猫、狗没有什么两样。
禾琛曾经有个家。
国二,他逃离之前,他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睡,可是他的心灵始终受着恶魔的折磨。
他曾经试着反抗那恶魔,却换来更多的痛苦。他曾经努力地忍耐恶魔的欺负,却无法令恶魔感觉无聊而收手。
日复一日,他计划着总有一天他要离开那个家。
他曾试图替自己存点钱,因为他身无分文。父母没给过他半毛零用钱,说是怕他拿去乱花用,可是他长越大便越了解,父母是担心他会一走了之,他们为了将他囚禁在家中,听以才不给他钱。他顿悟了这点之后,也心死了,不再梦想双亲有一天会告诉他「你可以自由了」,他知道那天永远不会来。
也就是那天,他离开了那个从出生到长大,连一天也不曾在外「住宿」,每天都得回去的家——然后到现在再也没回去过。
而失去了根的国二少年,身上没有任何金钱,身边没有熟悉的朋友,也不敢投靠学校的同学,因为怕会被父母带回去。
他只好挑了最容易谋生的方式。他知道到哪些公园里面,只要坐着自然就会有人过来搭讪,然后跟着那些人就会有钱拿、有地方睡。代价是……闭着眼睛忍一忍就会结束,算不了什么的事。
后来,有个自称是某某帮大哥的男人,说愿意包养他。禾琛想了想,固定和一个人做那种事,或是每天和不同的人做那种事,分别也不大。便答应了那男人,和他一起回去。
男人把他藏在某处的私娼寮,俗称茶店仔的地方。
后来禾琛才晓得,原来男人拥有那个地方,在他旗下有许多姑娘。从本土的、南洋的、到东欧的,各式人种都有,他专门靠抽头和拉皮条维生。
可能是因为看(玩)多了免钱的女人,男人开始把色欲的目光,放在一些和禾琛近似的男孩身上。在禾琛之前,好像男人也包养过两、三个中辍生。
被包养的头一个礼拜,禾琛就后悔了。
男人渐渐露出真面目,不只会动手殴打、对禾琛施行各种变态的玩法,更过分的是,他对禾琛用了些他旗下的「女子」常用的药物。由于多次的使用,禾琛出现了中毒的副作用,即使之后获救了,禾琛仍蒙受其害,痛苦了好一阵子。
禾琛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夏哥因缘际会地走进那间私娼寮里。
当夏哥「英勇」地赤手空拳拆了那间私娼寮,还把短短两个月内被男人整得不成人样的禾琛带走时,禾琛眼中的夏哥,俨然是上天派来救他的神明化身。
之后,夏哥是对他很好没错,不仅给他一个容身之处,还鼓励他发挥优秀的头脑,给他学会自立的机会,但这是一种怜悯的爱、帮助幼小的爱。
从来没有人给过禾琛「爱」,因此他只有紧攀着夏哥给自己的爱情,像依赖救生索一样。
可是,夏哥并不需要我这种崇拜式的爱情,夏哥想看到的不是一双仰望着他的眼,而是像欧阳英治那样能与他平起平坐的……
隔了这么多年,禾琛终于懂了,当年自己的求爱,不断被夏哥婉拒的道理了。也许夏哥并不认为崇拜是一种爱,虽然,禾琛的的确确是用心在爱他的。
「呃……你不要紧吧?」
禾琛抬起红通通的眼。
站在他面前台阶上的,是那个叫眼镜仔的小跟班。
一脸忧心地望着自己的年轻男子,再次开口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律师。」
陆禾琛出神地凝视着那张五官有点不工整,土气但老实的脸。
「律师?」
然后他伸出双手,揽住了年轻人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谁都可以,只要能在此刻给他爱、爱他的,谁都可以。
2、
可……恶……
双手撑住餐桌桌面,欧阳英治以怪异的慢动作,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打从他身后经过,看着这一幕的眼镜仔,好奇地问:「英治哥,你是不是扭到腰了?」
「唔」地一惊,英治佯装无事地址扯唇,说:「不必管我,老骨头难免问题多,帮我端杯咖啡来。」
「好。」
橘发年轻人笑了笑,先在他面前放下一盘早餐,内容物是刚起锅、还热腾腾的熏德国香肠+两颗荷包蛋,再回厨房倒咖啡。
「……一早看到这个真没有食欲。」英治有点迁怒地,戳着那根香肠泄愤。
连着三天喂食一只饿了一个多月的野兽,对3X岁的欧吉来讲,实在太超过、太超时、也太操人了。
那家伙是不是吞钙片像吞饭一样,怎么他的骨头就不像自己的,会有年龄老化的问题?平平是做同样的「活儿」,早上看那家伙精神充沛、动作自如地下床,英治差点嫉妒地想从二楼把他踹到一楼去。
下次……不,没有下次。
以后吵架时,在决定一场冷战要打多久之前,千万记得将这一点评估进去。
像此刻,自己坐在餐桌旁已经这么久了,这种腰腿无力的状态,仍在持续中,而某一个使用过度的地方,仿佛卡着东西,肿胀发热。
是年纪吗?是自己的体力衰退了吗?那应该退化,变得比较麻木才对啊!怎么自己的敏感是与年俱增?英治沮丧地决定,等会儿吃完早餐后,他就要回床上趴着,今天他是当定趴趴熊了,谁都别想把他从床上挖下来。
「英治哥,你的咖啡。」
「谢谢。」
年轻人通常此时会转身离开,去做其他家事,今天却不一样地,一屁股坐在英治身边的空位。
「有件事……我想拜托英治哥。」
难得眼睛仔会有烦恼,很少看到他有这般郁郁寡欢的表情,英治当然无法拒绝——哪怕他的腰已经打哆嗦抗议。
「你要我帮什么忙?」
「其实不是我,是陆律师。两天前,他好像有什么非常苦恼的事……还做了件奇怪的事……我怕自己没有资格当陆律师的商量对象,也没能力帮上他。所以才想问一下,看英治哥是不是可以……」
陆禾琛?说到他,怎么这两、三天都不见他的人影?
之前下是像撕不开的苍蝇黏纸黏着夏寰,凡是有夏寰在的地方,必定他也在。英治承认这次的冷战会拖得久,间接的原因,有一部分是陆禾琛一直卡在他们之间,使得自己和夏寰没有机会重修旧好。
「我想陆律师的问题,由夏寰去处理比较好。」
「可是,我觉得陆律师好像不希望让夏哥知道。」眼镜仔忧虑地说。
英治双手堆叠,诚实地说:「那么由我出面,岂不是更糟糕?连对夏寰都不愿意曝光的心事,在我面前他更不可能想讲了。」
「这样啊……」相当失望地垂下头。
英治见状,一时心软地说:「知道了,我来想办法吧。」
正攻法不行,还有旁敲侧击及扮黑脸的方式,先打探出陆禾琛在苦恼什么,接着把解决苦恼的责任,丢给夏寰就行了。
眼镜仔感激地抬头,火速起身,行了个大礼。「谢谢英治哥!那,我去打扫厨房了,您慢用早餐,有事请叫我一声就行了。」
唉,前一刻还想说要趴着不动,下一刻竟自告奋勇接下了烫手山芋。英治发现了,原来自己也有相当鸡婆的一面。
但,今早上的「事情」并未到此告一段落。
在英治喝下最后一口咖啡,预备结束这顿早餐时,门铃响了。身上系着围裙的眼镜仔,马上从厨房冲到玄关,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令人意外的访客到英治面前。
「你……是那个……」英治诧异地站起身,他们两人还未碰过面,自己是凭着看过一次资料所留下的印象,认出她来的。
大腹便便的女子,捧着肚子,朝他微微点了个头。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