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应鸣重新倒在床上,直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也没再睁开眼,他转过身,把枕头覆在自己的脸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24.一无所有
陶夔在楼下的阴影里一直看着许熙文呆滞地离开。他不关心这个平凡男人的心情,他只担心他的顾老师。一向执着认真的顾应鸣在这件事里是什么态度呢?他在楼下徘徊了好久,然后试着打电话过去,但是顾应鸣没有接电话而是直接关机了。陶夔想这次一定是不得了的事,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对方,但今夜大概大家都想单独安静一下。
许熙文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反正到家后还受到母亲的注视。但是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个失败者了吧。
许熙文回家后,如往常一样把家里的东西都照看过,就准备关灯上床。太正常了,反而让人害怕!许妈妈在儿子如常地道晚安时,终于还是问了:“小文,你的手要不要涂点药?”
“没事!已经不痛了!”许熙文背对着母亲,说得很平静。
“……那……你刚才?”支支吾吾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许熙文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却没有正眼看他的母亲,低声却依然是清楚地说:“妈!我真的没事!是我对不起你们的期望!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也不该跟别人结婚的。如果怕寂寞的话,我们就收养一个吧,也算是积点福。”
“……小文!……小文!……你……你要为那个人什么都不顾了吗?”许妈妈颤抖的话里终于还是饱含了哭诉。
许熙文出神了一会,什么都不顾这种说法啊,其实有什么真要顾虑的?又有什么真的要抛弃?拥有和失去,只不过在转念间!每个人一开始都顾虑很多,然而不管不顾地抛弃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回到原点!
“阿顾再也不会来了。放心吧。我只是不想把这种罪过再加在别人身上。”
“你……你……你真的……真的……”许妈妈没办法说出来,她依然不相信她相依为命的儿子有这么一个污点!
“妈!我真的跟以前一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要再逼我了!”
“……”许妈妈抬头看着高大的儿子挺立在门前,面前的实际上是个魁梧的男人,一个独立的男人,并不是还能让她抱在怀里,需要她照顾的小孩!她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尽的无力感!她脚步虚浮地回自己的房去了。天都快亮了吧,一切就这么急剧地变化了,无法挽回了!
顾应鸣第二天就被陶夔缠上了。耐不住他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只好跟他见面,还顶着一双有点肿的红眼和脸上的伤痕。
见了面,陶夔就安静了。只一看就知道事情多半不是好事。可从哪说起呢,正在那里琢磨,顾应鸣已经开口了:“昨天是你告诉许熙文我的宿舍的?”
“……是……他打人了?”陶夔没想到顾应鸣还带了伤,这下自己都有了同犯的罪过!就知道那个下里巴男人不是好料,居然动手打人!陶夔几乎不能直视对方的脸。
“现在如你所愿了吧?”听到顾应鸣冷漠的话语,陶夔过了好一阵才消化过来,惊愕地抬头看到他支起手撑着半张脸,眼光并没看向自己,而只看着桌前的咖啡杯,眼中空无一物。
“顾……顾老师!”陶夔不习惯顾应鸣突然那么尖锐的说话,连约见对方的初衷也忘了,只想着为自己辩解,“我虽然希望跟你在一起,但是绝没想过要你被打!我一直都尊重你的选择啊!昨晚见他那么焦急,我只想帮你们解开误会,可没想过他会打人啊!”
“是吗。”顾应鸣的神色一点波动也没有,还是看着原来某个地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答案,过了一会,甚至露出一点微笑,“没关系啊,我也打了他。”
陶夔盯着对方那双长着修长漂亮指头的双手,脑海里想象着两人对打的场面,只觉得象冷笑话一样辛酸。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对方放在桌上的右手,温暖而硬朗,而且它那么安静的任由自己握着而没有退缩,就是一种鼓励,“应该有更适合你的人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不如今天我们出去找点乐子,忘记那些不愉快?”
“好啊。”顾应鸣说好的样子跟平日一样,陶夔觉得甜蜜正一点点地渗进自己的心里。
顾应鸣和陶夔当天很规矩地去看电影,吃饭。
等到顾应鸣脸上的伤痕消去后,顾应鸣甚至还去陶夔拍戏的现场探班。那种积极主动,就象他跟许熙文重温旧梦时那样。毫不掩饰的关注、热切的投入,努力地忘却。
陶夔的亲吻落在胸口上时,学校的新学期才开始了一个月,微有秋意的天气,对方的手抚摸在肌肤上,并不凉,却让顾应鸣打了寒颤!“太快了!”顾应鸣不禁说出了口。
“……什么?……阿顾!……你刚说什么了?”陶夔停下沉迷的亲吻,抬头温情地看着对方的双眼。
“阿夔!”顾应鸣把双手覆在脸上,模糊的说:“这样太快了!”他不知道这样拒绝这个男孩会不会让他太伤心,或者自己顺着对方的情热这样下去,就真的能重新开始?因为他还是没有忘记,忘记往日的种种,尤其许熙文最后愤怒的质问“是谁说要重新开始”“是谁说要不顾一切”,是谁的心里一直抱着那个承诺,又是谁先抛弃?
“阿顾!”陶夔的眼里闪过失落,他当然不是个神经粗大的家伙,面对顾应鸣,他用了以往都没有的柔情和耐性,是真的遇到真爱了吧,否则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可能会被他所左右,“真的太快吗?成为我的人吧,忘记过去就好了!”
“你的家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家人!我们的关系?……当然不知道……”
“他们会怎么看呢,这件事?”
“在一起,是我们两人的事,别人怎么看,不必想太多!”
“可是家人跟别人始终是不同的。他们知道了会怎么看?”
“……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大概……会吓一跳!……我有时也会奇怪自己对你怎么那么着迷!”
“你会着迷多久呢?”顾应鸣平淡地问着,跟陶夔隔开了距离。
“……阿顾!……我对你的真心,你感觉不到吗!”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就算着迷再久,也难以面对现实,要放弃只需一下子。”
“阿顾!你不相信我的感情,是吗?”
“或者吧。我们要真在一起,你的家人反对怎么办?你的影迷会不会受打击?还是我们一直悄悄地好下去?”顾应鸣流畅地说着担心的话,但是与其说是不舍得的担心,不如说是过于理性的分析。
陶夔无语地看着对方,突然下定决心说:“阿顾!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相信我,我能扛得住别人的责备!”他踏步上前,抱紧顾应鸣,“你要我怎么证明我的爱?”
顾应鸣吃惊地仰头看着眼前的年轻学生,这个人那么无畏、那么坚定,但是害怕的却是自己!自己对他没有着迷,更加不敢保证他出柜以后,自己能不能再次守住相爱的诺言!即使是十几年的感情,不也是一夜之间就结束!
“我不要你为我放弃什么。你还年轻,应该属于光辉灿烂。我,不值得你这样着迷。”
“阿顾!你要说是为了我好,所以想离开我吗?只是你不想抛开过往的借口罢了!你知道我觉得什么是值得吗?我要你在身边,这样就值得!你听到了吗!你明白吗?我不是一定要今天就得到你的身体,我给你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愿意,这样就好了!阿顾!你听到了吗?”
“是这样吗?”顾应鸣一脸迷茫地看着慷慨陈词的学生情人,对方的强势如同一直以来在人前的狂傲一般,本应让人转不开眼,但是自己还在犹豫什么?“给我一点时间吗?”这是谁的要求,在脑海里隐约地恳求的声音是谁?“是我想太多了?”
“阿顾!快点忘掉以前的事吧!”陶夔上前抱紧顾应鸣,嘴唇压在他额角的发线上,象念咒般喃喃地祷告。
“小文,妈妈去养老院看过了,环境和服务都很不错的样子,我下个星期就搬过去。”许妈妈自那天后过了十多天,总算跟许熙文正式说话,可是说出的却是要离家的打算。
许熙文惊讶地看着母亲,好一阵才明白,嚅嗫地说:“为什么要到养老院?我可以照顾你啊!妈妈,你还在生气吗?你还要我跟不可能的人结婚吗?”
“妈妈很想你能做到,但是儿大不由娘了,你想干什么,我也管不了了,但是如果要我这样眼睁睁看着你的事不管我做不到!如果你再要死来逼我,我宁愿你先杀了我,你明白吗!你要我当白养你这么多年,我做不到,我要是在你身边却放任你,以后我拿什么去见你许家的祖宗!我不知道除了去养老院,我还能怎么样!”许妈妈沉痛地要回房。
“妈!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跟阿顾分手了啊!我们就象以前一样不行吗!”
“如果真的可以,你们就该一直瞒着我,到我死了就好了,现在这样还能假装成以前那样吗!小文,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保留那些信,十多年了,我假装没有这样的事十多年,只怪我那天太冲动!我没办法再假装下去,我愧对许家的祖先!或者你们之间是真有感情,但是我不懂那么离经叛道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妈!你这是逼我!”许熙文哀嚎出来!
“小文,我没逼你,我装了那么久,累了,不想再装了,你让我省点心吧!”
许熙文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屋里,孓然一身的感觉重重地压在身上。原来到最后就是一无所有!顾虑良多之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仅此而已。
许熙文把士多店关了。背上吉它去找文信。跟顾应鸣在一起太难得,他把在酒吧的兼职辞掉了,现在凭空多出太多空闲,不能独自度过的人,只能想办法消磨。
“许熙文,你把我这当成自由市场,想来就来,不买就走啊!”文信高傲阴冷地笑着。
许熙文看了对方一眼,他知道文信只不过想自己低头认错,做回原来在他身边温驯的许熙文罢了。可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失落,许熙文反而觉得应该面对自己的真心,即便再怎么糟蹋自己,也于事无补。他无表情地站起来,平平地说:“文老板,我只是想来找个兼职,没有就算了,我不打扰了。”
文信没有意料许熙文突然来访。三个月前还请都不来的人,现在突然出现!本来视这个人为心腹,可是他跟那个音乐家混在一起后,居然把自己抛诸脑后,害自己好没面子,既然他自己回来了,就想挤兑挤兑他罢了,并不是想放任对方离去。于是架子也不端了,连忙叫:“喂!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想问你还要不要请个弹吉它的。”
“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了,怎么又回来?”
许熙文张大双眼,作了一个惊呆的表情,然后就笑了:“Vincent!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划什么界限啊!”
“……跟以前一样吗?”文信狡黠地盯着对方。
“只弹吉它!”许熙文也盯着文信的眼睛,他确信文信想要的并不是个琴师,但是他却只想做个琴师。如果不把那些伤害自己的过往抛掉,如今孤单的自己只会越来越堕落罢了!
文信重新坐下来,翘了二郎腿,由下而上地打量许熙文,果然他是有点不同了。莫非竟过了他老妈那关?不象啊!然后落在他左腕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上,颜色浅浅粉红,绝不超过一个月的伤痕。“你手什么时候受的伤啊?”
许熙文沉默了一阵,坐下,顺手摸过桌上的烟,点起来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缓缓说:“自杀未遂。”
文信嗤笑出声:“不是吧,许熙文!你是来逗我笑的啊!……看在你的诚意份上,好吧,待遇跟以前一样可以吧。”
“放心,这次我会勤加练习。”
“哼!象你这么一个九流吉它手,一抓一大把啦,你可是欠着我的!”
“你可以扣我工钱,但是我绝不会再去文锦园。”许熙文头也不抬地说。这次是直白的拒绝对方更进一步的要求了。
文信气噎了一下,不过一想来日方长,反正等下要人去查一查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了,“那你今晚就来上班吧。”
“嗯,谢谢。……我先走了。”许熙文把点起没多久的烟摁熄在文信面前,淡漠地离开。
当天晚上,许熙文弹完琴,并没急着走,而是找了个吧台的阴暗角落,点了一揸啤酒,坐在那里默默地喝。
文信特意在十一点前赶回店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许熙文趴在桌面上,手里还抱着那个大酒杯。文信示意手下去叫他,只见他被叫起来后摔着头掏酒钱,然后就背了吉它离开。文信眼睁睁看着他一眼都不看自己,不禁恼火,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安慰嘛!不过自己倒是因为知道他跟音乐家没戏高兴了一下午,许熙文,能过一天不代表能过一辈子,哼,就让你悼念一下你那死去的爱情又怎么样!
“下次阿文喝的免单,随他喜欢喝什么都行,如果醉得走不动,就送到楼上去。”文信跟手下交待了一句,然后也离开了。
25.原点
顾应鸣跟陶夔正式开始交往起来。只要一有空,陶夔就跑向顾应鸣身边。工作上的事、私人的感想统统跟顾应鸣分享。特别是关于音乐方面的东西,顾应鸣不仅是情人,简直是导师。再加上顾应鸣的本职教学工作,每天的时间都过得很充实。比跟许熙文在一起时更满满的两人的感觉。
然而,总是有一丝的闲暇。可怕的回音就在这样一丝一毫的松懈中渗透出来:“当初是谁要重新开始的!”“当初是谁说什么都不要只要在一起的!”“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不要走!”
不能有一点闲裕,不能太热闹,不能独自一人……情况变得越来越糟!那些指责和打在脸上的耳光交错地出现在脑海里,竟然越来越深刻,有时顾应鸣甚至感到脸上突然有打的火辣感!表面上与平日无异的顾应鸣,竟然能在弹琴的中间突然停下来,伸手抱着脸!
到了快入冬时,为了摆脱这样一种幻觉,顾应鸣开始主动地找陶夔,找许清平来陪伴。但是这两人也不是总能配合顾应鸣的时间,于是顾应鸣一反常态地在工作上积极主动起来,工作范围从业务伸展到行政。一时间,顾应鸣成了学院里的大红人,大小事都参与,甚至上课的班也兼得最多,然后情况又演变成陶夔和许清平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顾应鸣发现,即使这样,会想起的人还是许熙文!最初怨恨许熙文的不干不脆,但是慢慢地嚼磨出其实许熙文怪自己不守承诺!但是承诺难道只是一个人就能守得住吗?熙文你呢,你有没有守过对我的承诺?说爱我,却不敢大声地承认;说爱我,却让我受尽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