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燃本来不想麻烦还感冒的吕皞歌,但是一路过来他的确是渴了,等了挺久,还不见吕皞歌回来,他有些担心,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厨房走去。探头看进去,吕皞歌正垫着毛巾端着个不锈钢水盆往马克杯里倒开水。
余光瞥见王奕燃,吕皞歌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一边用带着愧意的语气说:“没茶叶了啊,你就将就着喝白水吧。”
“你连水壶都没有,我还敢奢望茶叶啊……”王奕燃笑。
“哈哈,前几天做水忘了,水壶底儿给烧漏了……”
“你小心别着火啊,你家里那么多纸。”王奕燃语气里透着担心。
放下不锈钢水盆,吕皞歌把马克杯递给王奕燃,“放心啦,顶多烧个壶底儿,我有跟。咱吃什么啊?”
王奕燃捧着有些烫手的马克杯笑着说:“病号饭。”
“那我可不给你看我的新吉他啊,只给看破的。”吕皞歌皱起眉头瞅着王奕燃撅起嘴说。
“没所谓啊,你今天嗓子也很破啊。”
“什么破啊,性感啊这叫。”
“破锣。”
吕皞歌正要反驳,可还没等他张嘴,肚子却先一步咕噜叫出声,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他冲王奕燃可怜巴巴地眨眨眼。
“你不会又没吃早点吧?”王奕燃严肃下来问。
“何止啊,我昨天晚饭都没吃,发了工资连以前存的都转手给了乐器店老板……”说完吕皞歌快步走进卧室,拎了床头那把黑红相间的电吉他出来冲王奕燃扬了扬,“这东西要买就得买自己喜欢的你说是吧,有便宜的我不喜欢,买回来也堵心。”
“也是。”王奕燃吹了吹杯里的水,喝了几口走进屋在木桌上找了个空地放下,“去吃饭吧。”
“太好啦。”兴奋地回答着,吕皞歌挤进屋,把电吉他放回原处。
“我这里不熟,你开路啊。”
“哈哈,我就知道你够哥们。”吕皞歌拿了钥匙和王奕燃一前一后出门下了楼,朝居民区后面的市场走去。
第十四章
将近正午时分,头顶上巨大的太阳不遗余力地烘烤着它照耀到的一切,脚下的柏油路面仿佛已经被融化,脚踩在上面感觉粘乎乎的。
正好是午饭时间,尽管天气炎热,但菜市场里的人并不少。本来就很狭窄的通道显得十分拥挤,炒菜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简直淹没了不知疲倦的知了的叫声,给温吞的空气又添加了几分烦躁。
但是王奕燃对这一切却毫不在意,他眼睛一直跟随着走在前面的吕皞歌的背影,那高挑的身材比身边过往的人都要高出一大截,精心修剪的短发清爽地立在头顶,和那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一样,此时因为粘上了细细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尽管吕皞歌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背心短裤,却让王奕燃有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似乎根本不属于这里。
但吕皞歌自己似乎并不觉得,他迈着方步兴奋地看看这个货摊,问问那个价钱,时不时扭过头来看看王奕燃,确认他有没有跟上。每当王奕燃看到吕皞歌回头确认自己存在的时候,心里就会出现连自己都觉得傻乎乎的甜蜜。
“咱吃麻辣烫吧。”走在前面的吕皞歌放慢脚步等王奕燃走近指着对面路边说。
王奕燃抬起头顺着吕皞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左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摆着六七张桌椅的露天餐摊,靠路的一边摆着一个用透明玻璃做的罩子,里面的十几个五颜六色的塑料盆里放着各种用竹签子串好的蔬菜、豆制品等,旁边的桌子上则凌乱地摆放着麻将和红红的辣椒酱。看着那火红颜色的辣椒酱,王奕燃只觉得嗓子眼里掠过一阵烧灼,他皱了一下眉说:“你嗓子都那样了还吃辣啊……”
“……”吕皞歌撇撇嘴继续往前走,“要不咱吃羊肉串,不放辣子哪。”
“大热天的吃羊肉上火。”
吕皞歌停住脚步,扭过头歪着脑袋瞅着身边表情认真的王奕燃,“得,干脆买2斤面条,回家白水煮了放点盐拌拌最好。”
王奕燃听了先是一楞,随即明白吕皞歌是在对自己的连续否决表示抗议,眨了眨眼睛,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好提议啊,我看行。”说完便往四周看了看,迈开腿往前面的一个面食摊走。
“哎哎哎……”吕皞歌急忙伸手拉王奕燃的胳膊,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说你怎么该否决时不否决,不该否决时瞎否决哪。”
王奕燃看着吕皞歌着急的表情笑起来,“咱去正式点的饭馆吃,这里又吵又热,也不太卫生。”
“不用,我看买点炸串、烤串,买几个烧饼,回去吃,我那儿还有罐啤了。”
“你就是想吃串吧……打刚才就这个串那个串的……”王奕燃好笑地说。
“嘿嘿,吃这个就行啊,好吃又实惠。”
“还是找个正经地方吧,有空调的,也能多吃点。”
“看这意思你是铁了心要我那吉他了啊。”吕皞歌夸张地哭丧起脸,不过接下来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改变方向拐进一个小路口,王奕燃知道他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抿了抿嘴跟了上去,“不是说好了么?”王奕燃故意说。
“谁跟你说好了啊,只许看不许摸!”吕皞歌两个嘴角使劲儿往下巴撇。
王奕燃看了就想笑。
没走一会儿就清净了许多,道路两边都是挂着各种招牌,风味各异的小饭馆。最后吕皞歌选了一家,一进门那与外面形成极大反差的凉爽就让两人精神一震。
“真凉快。”吕皞歌禁不住说。
“我早就说了啊,这吃着多舒服。”王奕燃接口说。
找了一个既凉快空调又不直接吹的地方坐下,服务员走了过来。王奕燃示意她把菜单给吕皞歌。吕皞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接过来点了一个素烧四宝,然后把菜单递给王奕燃,“你也点个你爱吃的。”
“我终于有存在感了,涕零。”
“呃,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吕皞歌呲牙咧嘴。
王奕燃得意地笑笑,点了一个铁板牛柳和一碗酸辣汤,还要了三碗米饭。
服务员走了以后,吕皞歌张大眼睛看着王奕燃,“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牛肉啊,还知道给我要两碗米饭,哈哈,我得努力把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都吃出来。”
“你属骆驼的啊,带储存的……”看到吕皞歌高兴的样子,王奕燃也觉得快乐得不得了。
“我一直一天就吃一顿啊,得存钱。”
“存钱?不是买完吉他了么,你还要买什么?”王奕燃不解地开口问。
“我要买的东西多了,无尽无休啊,到乐器行看什么想买什么……”吕皞歌说着无奈地摇摇头,但由于想起了那些乐器,表情里却带着痴迷的陶醉。
“我看是去趟乐器行就病一次吧……”
“对对!哈哈,你太了解我啦,那天解释我名字我就觉得你强,不只是有才,简直是半仙,哈哈!”吕皞歌捧腹大笑。
“……”王奕燃只剩下撇嘴的份。
菜很快就上来了,尽管是热气腾腾的饭菜,但在开着空调的屋里就很合口,“饿死我了,先吃了啊。”吕皞歌一边扯开筷子外面的塑料包装袋,一边请示着。
王奕燃看着吕皞歌跃跃欲试、亟不可待的样子又笑了起来,“我是半仙你是饿狼。对了,喝啤酒么?”突然想起来吕皞歌方才提到过啤酒,见他没点,王奕燃问。
“唔?”扒拉一大口饭进嘴里,吕皞歌抬头含含糊糊地回答,“不喝了……占地方,等晚上饿了再喝,充饥。”
“我服你了……这样身体都坏了……”王奕燃刚刚拿起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没事,一直这么吃。”
王奕燃不禁觉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吃了饭出来,吕皞歌便急着拉王奕燃回去,“走,回去看我的宝贝吉他去。”
“恩……你稍等我一下啊。”没等吕皞歌回答,王奕燃转身就跑进了来时经过的市场,吕皞歌楞了一下,想喊但是王奕燃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路口拥挤的人群中。
“干什么去啊,跑得比兔子还快……”吕皞歌回身找了个阴凉地方蹲下来。但是一刻钟过去了,王奕燃还没有回来。吕皞歌皱起眉站起来,走到市场口踮起脚尖往里望,人头攒动中哪里看得见王奕燃的影子……
“搞什么啊,不会走丢了吧……”吕皞歌有些不耐烦地嘟囔着,无聊地溜达回到刚才蹲着的阴凉地方重新蹲下。又过了大概10分钟的样子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两只提着白色塑料袋的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随后王奕燃整个人挤了出来。
“等久了吧,大热天的吃串的还真多啊,居然排队……”王奕燃的脸很红,额前的刘海已经完全贴在了额头上。
吕皞歌低头看着那两个到现在还举着的袋子,一边好多竹签子露在外面,另一边是四个排列整齐的芝麻烧饼。
“晚饭和早饭。”王奕燃笑着喘气,抬了抬手里的塑料袋。
吕皞歌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不耐烦,有的是惊讶伴随着些许的高兴?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不都否决了么怎么还买?”
“你不是想吃么,再说晚上和早晨吃,也不热了。”王奕燃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以后别不吃早饭和晚饭啊,存钱也不带这么存的。”
吕皞歌瞥了他一眼,“罗嗦。”,说完就伸手从王奕燃手里接过两个塑料袋,“走,回去唱歌给你听哪。”
第十五章
急急渴渴地爬上楼打开门,吕皞歌先一步迈了进去,随手把两个袋子扔在桌上,回身猫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东西。王奕燃跟进来好奇地看过去,发现吕皞歌抽出的是一个像电脑屏幕那么大的黑色音箱,上方有一排转钮,顶上堆着些纠缠在一起的电线。
吕皞歌从那些杂乱的电线里麻利地抽出一根拉到桌子边,插在地上的接线板上,把双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蹭,才爬上床小心翼翼地从床角拿过那把黑红色的电吉他,又抽出音箱上的另一根线插在吉他底部。
“戴上,大下午的人都睡觉,挨卷。”
“啊?”还没理解吕皞歌话的意思,王奕燃就觉得左边耳朵被塞进了一个东西,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原来是个耳机,而耳机的另一端连着那个黑色的音箱后面。
抬头时,看到吕皞歌把另外一个耳机塞进右边耳朵,又把脖子上的骷髅项链转到身后才抱起吉他在床沿坐下,低头轻轻地转动着调弦轴,动作轻得好像在鸡蛋壳上作画。
“坐啊。”歪歪头示意王奕燃在旁边坐下,吕皞歌纤长的手指慢慢抚上琴弦。
与此同时王奕燃就听到了声音,一开始是轻轻的、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随着吕皞歌猫腰转了转音箱上不同的转钮后,声音便变成了连贯清晰动听的音乐。这是王奕燃第一次听到没有其他乐器混杂的电吉他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声音不大,却有着能穿透人的皮肤直达内脏的震撼。
正当王奕燃专心致志地倾听耳机里的音乐时,没有任何预兆的,在耳机以外,响起了吕皞歌略带沙哑又性感的声音: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
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
又想起你
你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
是我难已再回去的昨天
你像鲜花那样的绽放
让我心动
……
一瞬间它唤起王奕燃高中时的记忆,那次军训,那首《大海》,几年过去了,吕皞歌的声音由青涩变得成熟但那清澈纯净的感觉却一点也没变。但是吕皞歌略带嘶哑的嗓音很快让王奕燃皱起了眉头,他用手肘推了推吕皞歌,“别唱了,破箩嗓子……”
“没事啊,多性感啊。”
“不怕挨卷了啊,你唱的可不走这个啊。”王奕燃抬手指了指耳朵上的耳机。
“呃……忘啦。”吕皞歌吐了吐舌头,没有再继续唱下去,手里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王奕燃静静地听着,印象中电吉他的声音总是和摇滚歌手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样吵闹,但是现在从耳朵里传来的音乐却有如灿烂的阳光般普照下来,眼里到处都是绚烂的色彩。到底是因为曲子不同,还是因为演奏的人不同?王奕燃说不清,只能歪过头看吕皞歌。
不知不觉中,曲子已经接近尾声,那愈渐飘离的乐声最终在耳中消失了。吕皞歌笑着转过头,“听过么?”
王奕燃摇摇头。
吕皞歌笑得更深了,一脸他就知道的表情,“好听么?”
王奕燃没有迟疑,迅速点了一下头。
“哈哈。”
“笑什么?肺腑之言啊。”被吕皞歌毫无征兆的笑弄得有点莫名其妙,王奕燃皱起眉抱怨。
“你脸上都写着‘没听过了’。”
“呃……”
“半仙的脸很好读啊。”吕皞歌得意地摇头晃脑。
“饿狼的脸都不用读。”王奕燃显然也不示弱。
“不吃亏啊……”
“不过我一直以为电吉他很吵,今天我的观念是彻底扭转了。”王奕燃严肃下来一脸探讨正事的表情。
“不啊,曲子类型不一样。电吉他只是一种乐器,并不是一种风格。再来个高难度的,Steve Vai的Burning Rain。”没有再多说,吕皞歌的手再一次抚上琴弦,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
王奕燃本想借此机会仔细地端详吕皞歌,但突然传进耳朵的狂风暴雨般的乐声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吕皞歌疯狂拨动和按动琴弦的灵巧双手上。
和刚才那首比较舒缓的歌大不一样,这首歌张力十足,节奏很快却一点也不觉凌乱。快节奏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突然舒缓下来,仿佛阵雨肆虐后的宁静。但是宁静并不是结局,乐声重新冲破宁静渐行渐高,节奏渐行渐快,流转又跳跃着,王奕燃好象看到一个火种,在湿漉漉的环境中,经过暴雨的洗礼坚韧不屈地越燃越烈,火苗兴奋地舞动着腰身。
王奕燃抬眼看向吕皞歌的侧脸,他似乎完全进入了一种境界,一个属于他的音乐世界。虽然王奕燃很清楚自己进不去那里,但却为这样的吕皞歌着迷,就好象此刻耳边音乐里描绘的那团火,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地拼命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