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出书版）+番外 by 烽火迷尘

　　只是他的情谊，在夏郅眼里不过是感澈他救了自己和母亲吧！

　　那场意外夺走了父亲的命，他在送走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同时，又迎来了另一个重要的男人——

　　他曾经以为，夏郅是上苍赐给他的礼物，以弥补痛失父亲的伤怀。

　　不过现在看来，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想要的东西总要通过手段去争取，但前提是不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

　　追根究柢，路辰轩最大的理想就是，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基础上，能尽可能的接近自己爱的人。

　　这愿望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很容易实现，但在他这里，却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在夏郅去英国的第三天，殷若萌和他在电话里爆发了一场暴风骤雨般的争吵。

　　尽管见惯了他们吵闹，这一次路辰轩还是有些错愕，只因殷若萌在愤怒的摔烂电话之前吼了一句：「我们分手！」

　　他认识两人近八年，从来没有听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说「分手」！

　　路辰轩走过去拍了拍盛怒的女人的背，他不但把自己这种行为冠以「安慰」这个假惺惺的词汇，他的举动说难听一点，就是在试探。

　　「萌萌，情侣之间闹别扭很正常，可是不应该总是扯到分手上。」

　　「我不是在开玩笑！」爱哭的女人这一刻却没有眼泪。「他这次回来，我就想跟他摊牌，把话讲清楚——可是我现在跟他说话，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气！」

　　殷若萌的态度很坚决，让路辰轩有些出乎意料。「何必闹成这样呢？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殷若萌突然发问：「我们真的有在一起过吗？」

　　「当然……应该是……在一起吧！」路辰轩无法回答。据他所知，殷若萌和夏郅除了在刚恋爱的时候公开在一起以外，余下的七年多时间，都是地下情。

　　似乎除了他，还有这些爱嚼舌根的邻居，没人知道殷若萌和夏郅的瓜葛。

　　殷若萌不会吸烟，可是这时，却抓起桌子上路辰轩的香烟放进嘴巴里。没有点燃，只是咬着，半晌，苦笑着说：「你和夏郅好像是抽一个牌子的烟吧……可是这烟却只有你的味道！换句话说，我对夏郅的熟悉程度，不及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久……我痛苦伤心的时候都是你陪在我身边，他在哪里？」

　　凝视着路辰轩的眼睛，殷若萌一字一句的说：「我甚至怀疑……我真的爱过夏郅吗？」

　　路辰轩狼狈的躲开殷若萌的视线。

　　他们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是路辰轩心灵最深处的感动，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殷若萌却误会了他的惊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我不是看上你了，我只是想，我不能再这样胡涂的过下去，我跟夏郅，该有一个真正的结局了。」

　　殷若萌和夏郅恋爱的开始很单纯，都是彼此的初恋，一样的热血投入，情节也是老套的富家女和穷小子，甚至连私奔这种很「琼瑶」的戏码也没落下。

　　年轻的夏郅，爱情观还非常幼稚，他就像一个弹簧那样，越是压迫就越要反抗。他们的交往遭到殷家二老的反对后，夏郅企图带殷若萌私奔。

　　不过那一次的私奔之旅以失败告终，唯一的成就是挽救了被土石流淹没的路辰轩和他母亲的性命。

　　他们一家对夏郅和殷若萌感激涕零，因此他和两人也成为了朋友。

　　后来夏郅和殷若萌的感情……其实是有降温的，只是殷若萌不适时机的怀孕，把简单的初恋情事变得格外复杂。

　　因为夏郅的身世，所以他对孩子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得知殷若萌的肚子里孕育了他的骨肉，夏郅强烈的要求她把孩子生下来。而脆弱又没主见的殷若萌也母性大发，为此计划第二次私奔，但始终没能成行。

　　随后发生的事情……只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

　　事隔多年，路辰轩也会纳闷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怎么会为向他寻求帮助的两人出了那样一个馊主意？为了博得他们的信任，还顺口胡编自己是Gay？

　　更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会同意。

　　三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很快达成协议，甚至还有一丝雀跃。

　　现在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是幼稚又个人主义的吧！

　　当天夜里，殷若萌再度跟夏郅通电话，八年的感情谁也不愿轻易放弃，但沟通的结果是再一次的争吵。

　　路辰轩像壁虎一样贴在墙壁上，偷听殷若萌的声音，一翻拼凑下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不愿再跟夏郅过无名声份的日子，逼他做选择。

　　要么放弃赛车乖乖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跟她去和殷家二老说明事实；要么放弃这段没有未来的感情，甚至连朋友都别做老死不相往来。

　　而夏郅愿意跟殷家二老摊牌却不愿意放弃赛车事业。

　　两个人多次沟通也达不成共识，积怨很深了。

　　夏郅似乎说了比赛以俊再说之类的话，这彻底激怒了殷若萌，她声嘶力竭的大吼：「比赛比赛，你的心里只有赛车从来没有我，我们这样过下去究竟还有什么意思！我累了——分手吧！」

　　随后，是她失声痛哭。

　　路辰轩躺回床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重。即使他们分手，自己也没有插足的余地。

　　夏郅和殷若萌分手，就意味着自己要跟殷若萌离婚，夏郅是那样随性的一个人，居无定所四海为家，若是没有了这一层羁绊，他还能和他做朋友，亲密无间吗？

　　路辰轩没有把握，而路晓夕对自己的依恋，是他绑住夏郅，跟他维持友谊仅有的一张王牌。

　　哪怕他和殷若萌离婚，也不能放路晓夕离开自己！

　　一边处心积虑的计算着，路辰轩也不免有些郁闷，总没有人愿意做一个阴暗的坏人吧！

　　路辰轩跳下床，走过还不停传出哭泣声音的房间，推开路晓夕的卧室门。

　　小孩子完全没有受到母亲哭泣的干扰，在床上睡得香甜。路辰轩爬上床，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路晓夕嘤咛一声睁开眼，看到是路辰轩，赶紧凑过去，抱住他，嘴里哼着：「爸爸……爸爸你真好……」再度睡着。

　　低头看着年仅七岁的孩子，路辰轩心底充满愧疚。孩子真心对自己这个爸爸，而他对孩子却充满了私心和利用。

　　所以他只能用加倍的父爱，来弥补可能会对路晓夕造成的伤害。

　　早晨的时候见到殷若萌，她双眼红肿，似乎也一夜无眠，不过她没有工作，家里也没什么家务要她做，作息时间对她而言没什么意义。

　　路辰轩泡了一杯牛奶给她喝，然后催促路晓夕快点吃饭，清晨醒来这小鬼发现跟爸爸睡在一起，死赖着不肯起床，造成他们现在时间紧迫。

　　看着他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相处融洽的样子，殷若萌突然开口道：「如果我和夏郅最后的结局是分手，那么对你是不是也很不公平？」

　　路辰轩一愣，赶紧说：「小孩子在这儿，有些话私下再说！」

　　可是殷若萌却自顾的说了下去，「你为我们做出了这么多牺牲，最后竟然是这种结果……很可笑对吗？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了，我无法忍受我最爱的儿子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荡妇！」

　　殷若萌的眼泪落进牛奶杯子里。

　　都说女人从二十五岁以后就开始衰老，仔细观察殷若萌脂粉未涂的脸，的确跟她十几岁的时候不相同。

　　她跟夏郅之间，谈不上谁错谁对，尽管他们在一起八年，但他们并不合适！

　　而今走到这一步，如果夏郅不肯妥协，瞧殷若萌坚决的样子，他们是无可挽回了。

　　情感的事情让人理不清头绪，工作也一样不顺心，在设计方案的时候，路辰轩自己都会质疑，爱情是可以养成的吗？

　　真正的爱情是处心积虑的培养和灌溉，如一项事业那样付出投资然后得到回报？还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不期然的遇到那个对的人，一刹那的心动——成为永恒保存的爱情经典呢？

　　一如他八年前遇到夏郅，那双眼睛，瞬间掳获了他的心，多年以后，也是他午夜梦回最甜蜜最悱恻的记忆。

　　路辰轩喝了一口咖啡，蔓延在唇齿间的是苦涩。

　　电话响了起来，接听后得知的消息让他有了天塌地陷的错觉。

　　夏郅在英国比赛出了意外，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手术，生死未卜。

　　坐在椅子上，路辰轩茫然失措，直到殷若萌打电话过来，才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慰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放下工作请了长假，将路晓夕托付给殷家二老照顾，路辰轩借口去旅游，带着六神无主的殷若萌连夜赶到伦敦。

　　夏郅是在比赛的时候，由于其他人的失误被牵连，与旁边的摩托车相撞，几辆车同时翻车。只是夏郅很不走运，头部撞在金属栏杆上，强大的冲力让他的头盔都破碎了，当场就昏迷。

　　他们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说不上成功还是失败，夏郅脑袋里的血块已经清除，但他没有清醒。

　　「都怪我……明知他要比赛，还跟他吵架……」

　　「别太自责，很多事情，是注定的……」

　　站在加护病房的门外，搂着不停抽泣的女人，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路辰轩的心情并不比殷若萌好过，但不能露出过分的伤悲。

　　他必须注意分寸，合情合理的难过和振作，安慰殷若萌。

　　天知道这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冲进加护病房去摇晃夏郅的身体，在他耳边大喊你快醒来！

　　陆陆续续有人来找他们，夏郅是孤儿，没有任何亲人，他所有文件的联系人写的都是路辰轩的名字，原来他也知道，一旦出了事情，能处理的不是那朵温室中的花，而是他这个与他关系尴尬所谓的朋友。

　　保险公司的人来谈赔偿的事宜，车队经理也表示会负责一切后续治疗的费用，而且如果他们需要的话，可以转回国内去治疗。

　　应付走了那些人，拿着车祸发生时夏郅随身带着的东西，除了一些小配件外，最值钱的就是几天前他送给他的手表。

　　表被摔烂，连时针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恍惚的想起，今天是农历节气夏至，也是夏郅的生日，路辰轩抓着手表，破碎的表盘上有细小的玻璃，刺入他的手心里，很疼。

　　他埋头于手掌中，在无人的角落，发出细碎的抽泣声。

　　他心疼夏郅，却不能让别人知道。

　　几天过后，夏郅出了加护病房，不是清醒了，而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可以安心的沉睡。

　　医生说，像他这样的情况，可能会睡三天，也可能是三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一番权衡之后，他们决定将夏郅转回国内去，在车队的帮助下，夏郅被安全的运送回国，住进一家英属在华医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殷若萌忘记了之前要和夏郅分手的话，她也不再考虑自己跟夏郅的关系是否拖累了路辰轩的生活，影响了路晓夕的成长。

　　路辰轩只能认为，之前所有的纷争都是因为殷若萌的生活过于安逸，必须找一些事情让自己空虚的生活变得有内容。而现在，夏郅这样的情况，是她表现一个女人贤慧和痴情的最好机会，所以那些看起来很重要的问题，她可以在朝夕之前全都抛到脑后。

　　她不再回家，不再关心她七岁的儿子，她把一切母亲应尽的责任都丢给路辰轩，甚至连她自己的生活也要路辰轩来照顾。

　　路辰轩要上班，要把路晓夕接回家里照顾，要做出什么改变也没发生的样子安然生活，不能失态引起殷家二老的怀疑，进而让他们察觉女儿在守护多年以前就该断了联系的男人。

　　而忙碌到让他神经崩溃的日子里，却找不到一丝慰藉，他不知道自己像一部全年无休的机器那样运转到底是为了谁！

　　他每天傍晚去给殷若萌送饭，在那里多逗留一段时间，殷若萌会说：「你赶快回去吧！小夕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路辰轩曾经尝试着说：「萌萌，不然你回家去休息吧！我替你陪着夏郅……」

　　「不要！」女人断然拒绝，「我要陪着他……希望夏郅苏醒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路辰轩立在原地，迈不开离去的脚步，夏郅脸上的伤已经愈合，恢复成美男子的模样。

　　他想看看他……

　　「辰轩，你回去吧！我想和夏郅单独相处。」

　　他渺小的希望，也被殷若萌不留情的毁灭。

　　路辰轩只得离开，他不想回到那个不知道该不该称做家的房子里，他不想面对路晓夕无知又无辜的眼神！

　　在医院的走廊，他愤怒的一脚踢飞垃圾桶，发狂一般的大吼：

　　「你不是要跟他分手吗？！你走好了——没人会挽留你——没有人！」

　　他自认对夏郅的爱不会比殷若萌少一分一毫，甚至比她要纯粹要义无反顾，为什么他就没有守候在夏郅身边的权利？只因为他和夏郅一样都是男人？

　　这样的情况，甚至不如，不如夏郅死掉了！

　　他死掉了，自己就可以抛开这烂摊子，抛下让他身心俱疲的一切，重新开始，而不是为了成全自己情敌的伟大爱情，做着自己都深恶痛绝的牺牲！

　　「啊——我受不了——受不了——」

　　路辰轩觉得，自己的心灵因为夏郅的昏迷而扭曲，那只从未安分的恶魔，又开始扇动翅膀。

　　这时，一双大掌盖住他的肩膀，温厚的感觉……让路辰轩心头一颤。

　　「夏郅？」他回过头，目之所及，理所当然的失望。

　　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别说夏郅会不会清醒，就算他清醒了，此刻也是与殷若萌抱头痛哭，一起感慨他们历经「磨难」的爱情，怎么会跑到自己面前，来抚慰阴暗角落里暗恋者的伤怀？

　　路辰轩苦笑一下，低着头要走，却被医生抓住了手臂。

　　「踢坏医院里的公共设施是不道德的！」

　　「我赔给你总可以吧！」甩开男人的手，路辰轩摸出钱包，掏出几张钞票。

　　男人没有接钱，而是一脸关心的问：「你没关系吧？」

　　「没事——」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横在他面前，拨了拨自己整齐的头发，露出雅痞的笑容。

　　「我叫丹尼，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是你……」路辰轩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这家伙曾经在Gay Bar跟自己搭讪，因此也让夏郅念了许久……他那时的表现，是吃醋吗？

　　一想起夏郅，路辰轩表情又落寞下来。

　　「原来……你和那个直男是这种关系啊！」丹尼摸着下巴，笑容暧昧，「那女人是直男的女朋友，而你是他们两个的好朋友？」

　　丹尼猜测着，虽然有出入，但也八九不离十。

　　对于殷若萌而言，他只是他们的朋友，是个局外人，连多看一眼夏郅的权利都没有。

　　「你管不着！」狠狠瞪了男人一眼，路辰轩大步向前走去。

　　虽然心情阴郁，但路辰轩却没有倾吐的欲望。夏郅常说他是个闷葫芦，最理想的死法是被心事憋死。

　　听的时候当作玩笑，现在想想，很可能一语中的。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挑衅的声音：「喂——你对我这么漠然，不怕我告诉那女人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