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六雪他,他的身子等不了那么久了,服药的周期越来越短了,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前来!”那人再度卑微而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一只膝盖都已经跪到了地上了。
“把六雪带来这里吧!”云舒的眼神在听到六雪的名字时,再也无法维持无动于衷了,好一会看着单膝跪在地上那人的后脑勺,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吐出一句,“你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他知道,每次提到云舒哥哥,六雪他都满脸泪痕,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是能用我的死来弥补,我死一千一万次都再所不惜,可是我更知道,我若是再死了,六雪他就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殿下,我知道您恨我,求您永远都恨我吧,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这所有的罪孽本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如今我却害了六雪跟着我受苦,他说您不会怪他,他却没有脸再见您,这些年,他根本不知道我到这里找过您,若是知道他吃的那药,是我到您你求回去的,他怕是情愿死也不会吃的,殿下,求您了。”
那人抬起的脸上,满面的泪痕,眼里脸上都刻满了痛苦的印记,比之自己,这人这么多年竟然衰老至斯,云舒心里蓦然间也不由感觉几分悲哀,竟然也慢慢释怀了,同样是为了爱,谁能说自己做得就是对的,别人做的就是自私?
若是如今自己幸福了,六雪那般单纯柔弱的人承担那巨大的责任,自己就会享受得心安理得吗?
云舒开始怀疑!
“吟人,你起来吧,药真的没到时候,我便是日夜催动丹炉,也需五十年方能有小成,你提前的太早了,你先回去吧,想办法保六雪五十年,这点能耐你还是是有的,五十年后,你再来!”
“殿下,你?”那被叫做吟人的男子,此时的眼中全是泪水,顿时双脚跪地,恭恭敬敬地给云舒磕了个头,用极怀念的声音哽咽着,“殿下,您已经十万年没有再叫过吟人的名字了,谢谢您!”
不想再看到他的眼泪,那会戳痛他自己的泪腺,挥过袍袖,绝情般的转身,“你走吧!”
话落,云舒自己的人已经消失在了浮云阶上,努力的收敛自己的情绪,记起还有个墨墨在殿里等着他,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怕情绪激动,但是那些过往的属于他们四个人的共同的回忆画面,却捣乱似的不停的在他们脑海中浮现,以为曾经忘记的一切,再度又被记了起来。
云舒不知道的若无其事,有没有露出破绽的地方,只知道当他跨进殿门时,那孩子立即带着关心和愉悦的笑容迎了上来,“云舒,你回来了?”
“你怎么不吃?”看到他的碗筷和自己出去时完全没变化的模样,云舒佯装有些不理解的问他。
“一个人吃寂寞,想要和云舒一起吃,反正你说很快就回来,我也不是很饿,云舒是守信用的人,果然回来的好快,我们重新吃吧,不过你的雪露羹已经全都凉了,真的没事吗?”墨墨立即笑靥如花的挽住云舒的手臂,把他拉到餐桌边,假装完全没有发觉到云舒情绪的异常。
“没关系,雪露羹其实凉了更好吃!”
早餐似乎和云舒出去前没什么两样,但是两人都知道。其实已经不一样了,却都努力维持着,一个假装无事,一个假装没发现对方有事,终于戴不住的面具在早餐后,卸了下来,对着有挽着自己一条手臂的少年,云舒侧过头,语带邀请的道:“想要喝一杯吗?”
第四十六章:饮雀酿云舒别哭
云舒的生活之规律,从墨墨第一次来到雀凰山时,就有所觉,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一过就是几千年从无改变,这是墨墨第二次来到雀凰山,两次加起来与云舒在相处的时间都没能超过半个月,但是墨墨自认对云舒的了解,却绝对不能用这短暂的时间来衡量,在他的概念里,云舒无疑是很自制,很压抑,又惯于隐忍的人,所以喝酒这样的事,似乎从来与他的给人的感觉是相背的。
然而此刻,这个霁风皓月般的男子,却轻柔的邀请着他,问他,“想要喝一杯吗?”
不由让墨墨很想皱起眉头,有些后悔之前不该让他一个人出去,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他见过了什么人吗?
否则一向不外露情绪的云舒,如何会想要喝酒?
人类常说‘一醉解千愁’,也都知道‘酒醒愁更愁’,但是却还是有人不断的想要靠酒去麻醉和暂时忘掉一些痛苦,和不想记起的事,如今的云舒,虽是高高在上的凰雀一族的王,当他碰上实在令他不想记起的事,也只有靠酒精去暂时麻醉和发泄他自己吗?
若是有更好的办法,墨墨真的很不希望云舒用这个自虐的办法,来镇痛疗伤,然后此刻的自己,不知道他的心事,无法给予适当而温暖的方式宽慰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陪着他,小心翼翼的装做没有看到他的脆弱,在一边维护他最后想要保持的坚强面具。
所以他微笑如花,点头如蒜的道,“当然了,早就曾经听爹爹说过,雀凰山的雀酿是世界上最甘醇的美酒,云舒,你舍得拿出来与我分享,我哪里还会不喝?馋都馋死了,酒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在后山!”云舒舒缓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的比哭还难看?”
墨墨身子一僵,顿时无语,有些慌张的看向云舒,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笑容居然如此牵强,他还以为他表现的很雀跃,很开心呢!
“你是在担心我?想要安慰我吗?”云舒的手依旧没有从墨墨柔软的发丝上移开,语气轻的如丝如烟,仿佛轻轻一口气,都能使它们飘渺消散在空气之中般,但是墨墨却是已经听见了,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好。
好在,云舒似乎并不指望他回答,很快又接着道,“我没事,就是想起从前一些,不知道还值不值得怀念的事情,你如果真的担心我,就陪我好好喝一场,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可好?”
墨墨用力的点头,“好!”
云舒欣慰的点了点头,“把手放下来!”
墨墨这一回没有再厚着脸皮跟云舒磨蹭,乖巧的立即把挽在云舒手臂上的自己的双手,给松了开来,下一秒,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右手被云舒的左手给握住了,那侧着头对着他的完美容颜,此时蒙着一层轻柔的笑意,对着墨墨道,“下次让你放下手时,就要乖乖的把手放下明白吗?”
墨墨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彼此间,已经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立即狂喜的点头,如果云舒要他放下手的含义,在于云舒想要主动牵自己的手的话,他哪里还会不放开?
雀凰山今天的风好大,两人不多时已经站在了那宫殿后面的山崖边上了,劲风吹着他们的衣袂乱飞着,发丝也在空中狂飘,一缕缠绕过一缕,不知是不是正如彼此的心情,凌乱中带着不安,又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云舒牵着墨墨的手,带着他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到了对岸,“那一次你的手伤,是自己弄伤的,还是被结界弄伤的?”
墨墨心中暗叫糟,似乎没料到这个时候,云舒还会与他翻这旧帐,对他说谎不好,可是老实招供又不知会不会惹他生气,墨又再度迟疑了起来。
他的迟疑就足够云舒了解一切了,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牵着他的手,往后山深处走去,走过那条小溪,越过那道灿烂的蔷薇花丛,也从那块放着刻有‘雪’字古琴的石头边走过,墨墨注意到云舒连多看一眼那张琴都没有,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他不看琴,是不是因为他打算要开始接受自己,忘掉过去?忧的又是,不正视不代表在心里就没有了位置,等到真正哪一天云舒牵着自己的手,还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讲述这古琴的往事时,那才是云舒真正放开过去的一天了,此刻,也不过是一种短暂的逃避自己而已。
就在这一喜一忧间,两人进入了真正的后山深处,那里鹰草齐人高,看上去有几分荒凉之感,却其实又有着别样的粗扩,雀凰山给墨墨的感觉以至是钟灵俊秀的,雅致且风韵十足,然而缺少那大开大阖的气概,如今看到这真正的后山,断壁深谷,飞泉流石,才知道之前的印象只缘于他实在看的太少。
“好宽阔的地方!云舒,我们的酒在哪里?”墨墨看到这样的景色,不由也忘记了之前被云舒问到手伤时的心虚之事,立即高声的问道。
“在那飞泉之下,已经被埋了几万年了,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任雀王时埋下的了!多年来一直未曾从见天日过,这酒怕是早就醇厚的光是酒气,就足够醉人了,墨墨可有胆子尝上一杯?”
云舒看着那飞泉石,曾经也有过的落魄颓唐,自我放弃的日子,现在都——过来了,到如今,十三世,早就该是千锤百炼,水火不进了,却不想今日又有了喝酒的念头,不过却也知道,有了墨墨这个孩子在身边,如几万年前般的浑浑噩噩是不可能再出现了,便就当对过去的一种缅怀吧,既然忘不掉,也就惟有发泄出来了!
“当然要尝,云舒你可不要小看我,要知道酒对我们蛇类所起的效果,可是微乎其微的哦,所以在先天上,我就比你多了饮酒的条件!”
墨墨不无得意的道,他是水系精灵,只要不是雄黄精泡成的酒,其他任何的酒类,对它们而言,就如同水一般无害,即便是雄黄精泡成的酒,也只会让它们想要恢复原形,舒展身体而已,并不会对它们的身体产生什么危害。
“那好吧,你且站到一边,容我开酒!”云舒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争辩,只是轻轻地放开他的手,走到飞泉边,迎着那绵延不断的水流,双手轻推出,如一阵风刃把那飞泉一分为二般,下方落于石下,顺着山沟流走,上部分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给托着,不断的往横里扩张,就是不往下落。
墨墨知道云舒是用法力硬是阻止了飞泉的势道,这一手看上去简单,没有几千年道行又如何办得到,最起码自己若是想要如此的话,是办不成的,而云舒却只需要一只左手,墨墨再一次肯定,若是要开打,爹爹一定不是云舒的对手。
云舒用左手托住飞泉,右手轻轻一掌,已经开山裂石,整齐的成块石下,竟然是个小酒窖,墨墨这回不等云舒动手,双手轻招间,那一坛又一坛用白玉做成的酒坛子,就在墨墨的招手下,全部都飞出了那酒窖之内,整齐的被摆放在鹰草之上。
而见酒坛全被启出,云舒才缓缓的收回左手,顿是蓄积了好一会的飞泉,顿时如山洪爆发之势的冲下了石缝,发出了巨大的水流声,那场景也极是壮观的!
“云舒,你居然藏了这么多的好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墨墨赞叹的看着地上一排的整齐酒坛,藏了几万年的佳酿就是在天庭都是不多见的,更别提云舒这里拥有数十坛,足够喝上几千年了的!
“你若有本事,尽可全喝了去,我绝不心疼,不过你若喝的醉死了,我可不负责向你爹爹如墨交代!”云舒却没有他的开颜,即便是说着轻松的玩笑话,他的语气也算不得太轻松,看着这些酒坛子,让他联想到了更多。
“我们两人今天就喝一坛子吧!多了对这么好的酒也是一种糟蹋,一坛子足够我们尽兴了,也许足够云舒你喝的不认识回房间的路了!”墨墨也察觉到了他心里更深的不安,立即不再说多余的话,而是快速的用法力解开酒坛子上的盖子封印,顿时,一道浓烈酒气立时拔坛而出,直冲云霄,几乎同时空气中就已经飘满了香醇的酒香。
墨墨率先张嘴,顿时一道白色清冽的酒箭就落于他的口中,一口饮下,面不改色,只是大大的赞了一声,“好酒!”
云舒见状,倒也觉得放得开来了,也不再准备取杯,也如墨墨一般,张口吸纳酒水入腹部,但是他却不是一口浅尝,而是接连的吸纳进了小半坛子,把墨墨惊了个不清,这可不比一般的酒,即便是神仙也都是要醉的,之前他大话虽然说的早,却其实也容不得喝太多的,如云舒这般喝,那不得醉个十天半月,如何使得?
让他不许喝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把剩下的自己喝尽,他没有的喝自然也便不会大醉,几分酣醉的酒意,却已是避免不了的了。
墨墨顿时深呼吸一口,虽是人形,却已经在瞬间张开了蛇形的吸纳力,不过一口,那粗壮的酒箭便已经全部进了墨墨的口中,酒香还未来得及品,便已全数落了肚,不由为美酒的被糟蹋而感觉几分惋惜,然而对上已经面有红霞,眸中略有惊讶之色的云舒时,墨墨便觉得糟蹋再多美酒也是值得。
“墨墨,我让你陪我喝酒,没叫你抢我的酒喝!”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一时没忍住,云舒你莫要生气,下次我一定小口慢饮,细细品位,再不与你争抢!”墨墨采取的是但凡云舒责怪,他都认错就是的态度,总之就是不能让云舒感觉任何一丝丝不痛快。
“墨墨,你总是这样吗?”云舒突然间用哀伤低缓地语气低问道。
“什么?”墨墨一楞,他道了歉,还是让云舒不高兴了吗?
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身体,墨墨也感觉到了身体里热热的有点难受,这酒的劲力倒是发挥的快,云舒眼神虽清明,身体却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墨墨为防他摔倒,几乎立即上了前,扶住了云舒,与他一起并坐了下来,就坐在已经空了的白玉酒坛前,“云舒,我哪里做错了,让你不高兴了吗?”
“不,你很好!不好的是我!”云舒摇了摇头,有些哀伤的看着他,“从认识我开始,你似乎就在不断的委屈你自己,我不该的!不该的!”
“云舒,我不觉得委屈,真的,你对我很好,你看,我的命是你救的,你送我珍贵的冰晶露,从来不招待外人的雀凰山,你却先后两次都亲自带我回来,你让我睡在你的寝宫,你容忍我像个赖皮鬼一样的缠着你,你对我再是好不过了,半丝委屈都没有,若说有委屈,也是我让你委屈了,你为了我下了凡,还陪着我上了战场,吃、住,没有一样是好的,你都——”
话未能说完,已被云舒打断,“不对!墨墨你不懂,如果没有我最初别有目的送给如墨,‘七彩孔雀石’的话,你与我就不会认识,也不会有半点牵扯,你会顺顺利利,安安全全,快快乐乐的长大,我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更不会影响和改变到你的命盘,然而我因为自己自私的原因,所以我与你终于还是扯到了一起,这是孽缘,墨墨,你以后便会明白的!所以我是不该的,早当初就不该存有这样利用的心理,如今一切只能听天命了!”
“云舒,我不同意你这样的说法,也许在你认为这是你做错的事,但是在我而言,却是我一生中最惊喜也最丰厚的收获,因为这样,我才能认识你,不是孽缘!是良缘,我娘曾经说过,缘一字不过是牵线,想求发展就要靠自己努力,你的这条项链,为我们的认识搭建了一座桥,要不要走过这座桥,认识你,那是我决定的事,不是你决定的,所以你有什么错?你只要不要把我赶回桥的另一头,或者斩断这座联系的桥,我便心满意足了!
“墨墨,这就是我觉得你让我恨的地方!”
云舒突然间两手捧住墨墨的脸蛋让彼此的眼睛互相看着对方,墨墨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付出和执着,而云舒的眼里却是不可自抑的颤抖和忧郁,同样的酒对两人造成的反应也是有着巨大的差别的,云舒虽然眼神还算清明,却已经不能控制他身体上对酒精所呈现的反应了,比如白玉般的面容,已经全部宛如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嫩粉嫩粉的,好是美丽,细长的凤眸虽然努力的睁大了,却还是呈弯月牙般的诱人弧线,更别提配上此刻忧郁的眼波,看在墨墨的眼中,更是涟漪涌现,动人万分,唇畔那微微有些苦的笑容,都是美好而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