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春寒 上 （生子）————素梨竹影

　　“停下来吧，我真的好累。”

　　立禅轻轻抚上他的脸，琥珀色的眼里充满怜惜：“蝉影，我会对你好到我魂飞魄散，我发誓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给我一次机会，何况你答应过为我生下孩子，你身上的毒可以解，只是时间的问题。或者是我做的太不好，让你失望之极？”

　　“立禅，我，我不值得你这样。”晶莹的泪珠沾湿眼角，像是带着夜露的植物。

　　“蝉影，给我一次机会。”

　　“蝉影，你看，春天的到了，新的生命开始，为什么不让你的生命也有新的开始？”

　　苏蝉影顺着立禅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星绿色。

　　“从新开始，让我们从新开始。我们还能有孩子，你说过孩子取名为霙，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再生吗？”

　　之间的寂静像深夜无人时的月光。

　　许久。

　　“爹爹，我找到了。”瑛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苏蝉影忙擦掉眼泪，起身迎上去，问道：“瑛儿，让爹爹看看是什么。”

　　立禅没有动身，听着身后的苏蝉影渐渐走开的脚步声。

　　第三十章：春分时节

　　冷寂了一个冬季的大地开始复苏，继续四季的轮回。

　　半山中的庭院仍然是云雾飘渺，但比往日增添几分生气。

　　苏蝉影穿着家常软袍，用一条淡蓝色的发带随意将长发束在脑后，坐在书桌前，恬静地翻着手里的书。

　　看上去，他心态祥和，神色平静，像是什么悲伤的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立禅藏书颇多，许多已经绝版的书也有，他知苏蝉影喜爱读书，便带他来此，一则好让他放宽心情，二者也方便他与儿子相见。

　　园中的植物也随着天气的转暖渐渐生出新枝。

　　立禅从山下回来，看到他正在书房看书，心情舒畅，他也松了口气。保持好的心情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悄悄带着从山下陈记买来的茶糕，到他的身后。

　　“立禅，你吓不到我。”苏蝉影轻笑道了。

　　立禅笑道：“看来我该多想些办法。我给你带了些茶糕，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去陈记买茶糕。”

　　“为瑛儿。”

　　立禅掰下块茶糕送到他嘴里，笑道：“别说你又想瑛儿了，昨天咱们还去查他的功课，你也要让他轻松些，小孩子可不喜欢大人常查他的功课。”

　　“他说的？看来你们俩现在关系很好。”

　　“立禅，瑛儿又长高了些，要新置些衣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孩子的爷爷奶奶也为他做新衣服了，你不用事事操心。”他看着苏蝉影的神情有变化，忙说，“好的，好的，我们一起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今年的祭祀不同于往年，十分重要，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他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想，我不勉强你。”

　　苏蝉影脸色微显忧郁，道：“你让我想一想，过几天再答复你，毕竟离祭祀还有些日子。”

　　“好的，不管你回答什么都可以，不用顾忌，我不勉强你。”

　　“立禅，我这样是对你太不公平，只是我还有些做不到。”

　　立禅笑道：“我知道，蝉影，我们的线房有最好的针线女工，绣房的活也做的好活，不如让她们做。”

　　“那样衣服就过于好，他还小，给他的太好，未免对他过于溺爱，你常说我对他太溺爱。我们到山下，找家不错的裁缝店就是了，正好我们也可以去集市玩玩，我不能光顾着孩子，也要考虑你的感受。”

　　“我想你和孩子在一起会很开心。”

　　“我有时很开心并不是和孩子在一起。立禅，你让我明白一件事，我以前太极端了，光顾着孩子，却忘了自己还有自己的生活。”

　　“和我在一起你也开心？”立禅试探问道。

　　“有开心的时候。”

　　第一次，立禅露出激动的神情。

　　立禅突然看向身后，一团蓝光出现。

　　“闵池，你非要这样进来？”你非要这个时候进来。

　　闵池无谓地说道：“大人，我需要影妃的一些血，好知道影妃体内毒的情况。”

　　“要多少，闵池。”苏蝉影笑问道。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说：“这么多。”

　　立禅忙道：“这也太多了，你和你曾外祖都知道蝉影的身体不太好。”

　　“不要紧，别为难别人。”

　　苏蝉影走到闵池身边，笑道：“你好久没来看我。”

　　闵池取出一把小刀，割破他的手臂上，道：“做药蛇很忙的，可神位不高。”

　　“别想趁机要我再升你的神位，我看我该把你送给某个地位很高的神，我想你就不说什么了。”

　　闵池脸色大变，连声说道：“别别，我就走。”他立即消失不见。

　　立禅握住苏蝉影还在流血的手臂，说：“至少要做完再走。”他抚过他的伤口，伤口不见，连一滴血也没有。

　　“立禅，你刚才说什么？闵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吓唬他的话。”他笑道。小家伙，你以为我治不了你。

　　“立禅，你可不能对我的朋友刷花招。”

　　“当然不会。”他在他耳边笑道，“他也有人爱，你总不能管这事。”

　　“看样子他不喜欢。”苏蝉影皱眉道。

　　立禅呵呵笑道：“你想什么呢，他的事可不是那样。”

　　闵池跑回医药典时，才想起自己没有处理他的伤口。

　　大人会照顾蝉影的。他说服自己放弃自己的失误。

　　真是，大人又没有说是谁，我紧张什么。

　　“你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就算看到什么脸红的事情也不用这样。”任恩让装着苏蝉影血液的盒子飞到自己面前。虽然他没有抬头看闵池，却知道他心中所想。“有些事情尽管自己很是期待，但不属于你，就不要想着自己能得到，更不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忧郁，焦虑，伤感，这些都是无用的，还对你没有好处，只能让你的生活更加糟糕。”

　　“是。”

　　“别光答‘是’，要领悟。”他又说道，“可惜他就是不能领悟。”

　　……

　　夜晚寂静。

　　苏蝉影被人轻轻摇晃着身体，就是不愿睁开眼看看那个不让睡觉的家伙。

　　“蝉影，起来。”立禅不放弃地轻声唤着已被自己叫醒的爱人。

　　苏蝉影闭着眼问道：“你吵我干什么？现在什么时候？”

　　“跟我出去走一走，我就让你睡觉。”

　　他睁开眼，无奈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和你去就是了。不过以后再这样，你有多远爬多远。”

　　“当我是蛇身时，我都是在爬，我不会用尾巴走路。”立禅笑着帮苏蝉影穿好衣服。

　　清凉的夜晚，清新的空气，舒畅的呼吸。

　　“蝉影，现在是春分的开始，万物复苏，用力呼吸，将天地的精华吸入体内。”立禅细心叮嘱道。

　　苏蝉影这才明白立禅为什么要自己出来，不由满心感激。

　　“不用说谢，倒显得咱们俩生分。”

　　“立禅，你对我真是太好。”

　　立禅没有答话，免得他又受之有愧。

　　“立禅，我知道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是想现在给你说，那天我们一起去。”苏蝉影吐气如兰，让立禅心旷神怡。

　　“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起去？”他试探着问道。

　　“我知道你很希望我能陪你，我当然要去。”

　　立禅轻轻笑起。真想握住苏蝉影微凉的手一直在院中漫步。

　　祭奠的日子很快到来，苏蝉影看着立禅登上闪着亮光，由一个朦胧的身影驾驭的车。

　　“那是灵魂，没有实体。”闵池在他身边解释道。

　　立禅从车里伸出手，微笑道：“蝉影，来。”他的声音温柔，满是期待。

　　苏蝉影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自己也忍不住脸色发红。

　　立禅耐心等待，他相信他会握住他的手。

　　苏蝉影迟疑着，伸出手。

　　指尖相触。

　　他在他的身边。

　　“不戴上你的面具吗？”车轮滚动，但车身没有一点震动。苏蝉影还是第一次坐上没有马，只由车轮滚动的车。

　　“你看上去有些紧张，放心，这车很安全。”立禅握住他的手说。

　　“立禅。”

　　“到神殿时我会戴面具的。”

　　“期待得到什么吗？比如今年得到一个美人。”

　　“不不不。我期待能有些让你开心的东西。”

　　苏蝉影笑道：“立禅。”

　　“任恩前辈要我在祭祀结束后去医药典，好像是和解药有关。”

　　他的神色没有刚才的轻松，轻声道：“真的还有办法吗？”

　　“真的。”

　　虽然今年的祭祀比往年盛大得多，但立禅和苏蝉影都因为任恩的话而心藏他事，恨不得快点离开。

　　他听到身边的苏蝉影轻叹一声。

　　立禅声细如蝇蚊：“怎么叹气了？”

　　“立禅，我们的孩子在哪里？”他一直都不忍问。

　　“他们都在圣池底的墓地里，里面有我族的圣灵照顾他们。”

　　他感到他的身体向他靠近。

　　“立禅，可以告诉我以后一切都会好吗？”

　　“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生活过的好。”

　　下面的人们仍是毕恭毕敬地跪拜，没人知道他们在私语。

　　不过，当立禅听到任恩对他说的话时，心情却好不起来。

　　“怎么可能？不落烟，怎么又和他有关。”

　　“里面的能量较弱，是鹰帝很久以前的血液，大概海娇认为您和鹰帝的矛盾是没有办法和解的，所以才在里面下了自己保存的血液。”

　　立禅吸了口气：“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想办法得到不落烟的血？这个女人。”

　　“所以要是请鹰帝带来鹰医，就比较容易知道剩下的药是什么？”

　　“我不介意鹰医来，但要那家伙来我可不乐意。他就会在我的婚姻生活中增加阴影，比他飞过天空投到地上的阴影还大。”

　　“这么说大人不准备请鹰帝来。”

　　“谁说的，你也知道他精通他们族的医术。不过我不准备留他太久。”

　　看着立禅气闷的样子，任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请您修书一封，请鹰帝带着最好的鹰医来，请您注意语气。”

　　立禅冷着脸说：“我当然知道，我是有事求他。”

　　“我去陪蝉影说话，免得他孤单。”

　　想到蝉影问他孩子的事，他有些迟疑。

　　第二个孩子其实他没有找到，不知浮尧如何处理了那个流产的胎儿，但让蝉影知道，一定会伤心。

　　如果蝉影想去看孩子的小坟墓，他该怎么解释？

　　可恶，总有些家伙出来捣乱他的平静生活。

　　明天把瑛儿接来，免得他多想。

　　“立禅，任恩前辈说什么？你在发呆？”

　　立禅忙笑道：“有办法了。”

　　“真的？”

　　“不过，不落烟要来，需要他的帮助，蝉影，那家伙可要小心些。”

　　“立禅，我还没谢他救的事。你呀，有时候真是可爱。”

　　立禅忍不住亲吻他下巴上的小窝，重温甜蜜的感觉。

　　“蝉影。”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立禅。”他吐出的气很冷，声音很弱。

　　立禅大惊：“蝉影。”

　　他忙把他抱到卧室放到床上，给他服下药丸。

　　看到他眼睛微睁开一条线，他才松了口气。

　　“蝉影。”

　　“有多远爬多远。”

　　“蝉影，我……”

　　“敢进我的房间我跟你没完。”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委屈道。

　　“就是我的毒解了，你也别想。”

　　第三十一章：惧

　　流水潺潺，琴声铮铮。

　　亭台楼榭之间，竹影斑驳，桃花绰灼。

　　酒杯已经空了，立禅还端着空杯，聚精会神地凝视专注弹琴的苏蝉影。

　　早知道苏蝉影琴棋书画皆有所涉猎，直到今日才得以见识。

　　不时落下几朵粉色的桃花，似乎随着琴声起舞，飘扬落到酒杯中。

　　一曲刚止，立禅忙叫道：“好。”

　　“乱叫什么，我不过略知一二，胡乱解闷罢了，偏你要听我的俗音。”苏蝉影心里赞叹，果然是把好琴。

　　立禅看他脸色，知道自己讨到他的欢心，本来还担心他因为白天的事生气。

　　“琴本来就是清心之物，真正的俗物的琴声哪里会这般清新？你也是难得了。”这样的人，要不是父母健在，家中富裕，真是难在尘世中洒脱自然。

　　自然觉得他由自己照料是件极好的事。

　　苏蝉影替他斟上酒，桃花漂浮在酒面上，立禅含笑饮下。

　　“立禅，我想去看看孩子。”苏蝉影目光落在不断流动的池水上，眼中添上几分伤痛。

　　“蝉影，圣池底阴气太重，对你的身体不好，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带你去。”

　　“立禅，孩子都在那里吗？他们会不会很冷很害怕？”

　　“蝉影，有些事，你再痛也没有用，发生过就没有办法再改变。”

　　“我想去看看，带我去吧，立禅，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立禅叹气道：“蝉影，等段时间好吗？明天我想把瑛儿接来陪你一段时间，去圣池底我们身上会沾上不太好的气息，虽然对我们的影响不太大，但对孩子很不好。”

　　苏蝉影收回目光，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有事对吗？我在夏殿流产的孩子，在那里吗？”他说的很小心，语气中满是惶恐。

　　立禅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你太多心了，我们的孩子自然在一起。”

　　苏蝉影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说话。

　　“你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苏蝉影点点头，说：“还早呢，我在房里看会儿书，你用不着担心。”

　　立禅叫侍女妙贤收起琴，又叫过水雅，吩咐道：“让精灵们细心些，照顾好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