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那样那个的应允对本就不堪一击的乔迁又是一场浩劫啊!
听见乔迁介绍张扬,欧阳修意才把目光正式落到张扬几眼了。
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五官,咋么会不引起他的注意呢?
这幸好是乔迁亲自把张扬领来了,要是从大街上偶遇,欧阳修意一定会对他自己信仰多年的无神论产生深刻怀疑的。搞不好还会以为是张抑诈尸了,或是……直接怀疑张抑当年事编了一个死的借口,负了他的外孙。
可当欧阳修意正式地看过张扬后,刚才偷瞟几眼产生的那种感觉便荡然无存了。
脸是一样的脸,但这张脸所表现出的神情与以往所熟悉的那张脸,天地之差。
欧阳修意现在不禁怀疑,自己的外孙是不是在神经短路的情况下认识张扬,连他的老眼浑浊都可以分清,何况是相爱一场的恋人呢?
“是很像,可又哪里像啊!”
欧阳修意长叹一声,算是对张扬第一面的评价了。
欧阳修意的话令张扬和乔迁都尴尬不已,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见场面一时陷入沉默,欧阳修意也觉得很不舒服,淡淡地说道:“张先生,里面请吧,我一会儿还有话和你说!”
欧阳修意说完,先拉着乔迁越过外厅处的玄关,向正厅并排摆着的沙发走去。
对于欧阳修意的态度,张扬颇感无奈,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从小到大,他和张抑在一起,只要先认识张抑的,以后他无论多努力,那人也不会喜欢上他的。即使喜欢上了也不会超越对张抑喜爱的程度。
最简单的例子,比如父母双亲!
张扬跟过去时,欧阳修意和乔迁已经坐在沙发的左侧了,他很识趣地在他们祖孙对面的沙发上寻了一个位置。
“张先生,喝点什么?”
不管张扬和乔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份感情又意味着什么,在欧阳修意眼里,张扬毕竟也算是他的一个晚辈,当长辈的大度他还是得表现出来的。
所以,当张扬坐好后,他很客气地询问着。
“啊,什么都行,随意!”
欧阳修意的客气令张扬觉得有些意外,回答时的语气也就出了一份不知所措。
这可不是他平时的作风。
无论在哪里,从来都是他压人一头。如今,面对一个长者,他却拿捏不出那份气势了。
“外公,我去沏茶!”
乔迁也觉得张扬今晚有点失常,连忙插话进来。
“茶柜里有我带来的茶具,还有正宗的信阳毛尖,我们边品茶边说吧。”
对于喝茶,欧阳修意是十分讲究的。
不管旅程多么遥远,他自己的那套惯用茶具总是带在身旁的。
“好。”
乔迁站起,快速地向张扬使了一个眼色,委婉地安抚了张扬烦燥的心绪,才向茶柜走去,拿了茶具去了里间。
“张先生的生意做得很大啊,在F市也有投资吗?”
乔迁和张扬之间的小动作,欧阳修意看得很清楚,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也许是习惯吧。
以前看惯了张抑对乔迁无微不至的宠,现在再看乔迁对张扬的小心翼翼,当然会觉得不顺畅了。
做家长的哪个不想自己的晚辈是被呵护的一方,谁也不愿意看自己的心头肉过得太累啊。
“是,刚投资了一个大型商场,正在建设中。”
欧阳修意能和他谈商业上的事,这让张扬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话题毕竟是他所熟悉的。如果欧阳修意要是问出一个和国画有关的问题,他就不只是紧张的问题了。
“哦,你和迁儿认识几年了?”
欧阳修意其实无意言商,他一个文人墨客根本不会对商场感什么兴趣的。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为后面要谈的话题拉出一个平和的气氛,消除张扬面对他时的那份紧张。
他可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外孙给张扬使眼色了,他怕累到外孙那双如点墨的眼。
“三年。”
张扬也意识到了欧阳修意的想法,专注地应对起来。
“噢,他和你哥的事,你知道吧?他们有过婚约。虽然你们家里的人一直不太同意,但我是承认的。后来你哥出了事,我也觉得很遗憾。而你家那时表现出的态度又让我觉得很抱歉。如果不是你父母苦苦相逼,迁儿也不会离开美国,回这边来的。”
欧阳修意的话,让张扬很吃惊。
他么家里对乔迁苦苦相逼?这事他怎么不知道呢?乔迁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啊!
肯定是因为哥哥的死,父母觉得很不甘心,才会对乔迁……有所微词和职责吧。
“对不起,我替我父母向您道歉了。”
张扬很少向谁主动认错的,即使是他做错了,他最多是加倍的补偿,也不愿意承认错误的。
特别是这事在还没有调查的情况下,他就先说了对不起,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三年里他的大意疏忽愧对乔迁,还有……叶是单纯地想在欧阳修意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但欧阳修意根本不理他的退让,张家当年在得知张抑已死的消息后,把乔迁告上了法庭,理由是谋杀。
他的外孙……他那个性情温顺形似谪仙的外孙,沾上这个污秽,在看守所里足足呆了三个多月。要不是最后查无证据,被无罪释放了,还不得一辈子背上个谋杀亲夫的恶名啊!
一想这事,欧阳修意就生气。
恰好这时,乔迁端这沏好的茶从里间走出来了,他也听到了外公带着火气的话,连忙说:“外公,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不管张家对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嫉恨的。所有的伤害加起来也抵不上张抑曾经一日里对他的好。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也都是甘愿的。就算法庭宣判他谋杀罪名成立,他也会笑着随张抑而去的。
“就你好脾气,从小就挨欺负,人到中年了还挨欺负,我活着倒是可以帮你挡一挡,我要哪天……”
“外公,你千万不要乱说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乔迁及时阻断了欧阳修意后面想说的气话,也把茶杯放到了沙发中间的茶几上。
张扬刚想要伸手帮忙,却见乔迁微笑着冲他摇头,“你陪我外公说话吧,我来倒。我外公的习惯你不了解,下次你再来。”
张扬点点头,伸出去的手又退了回去。
乔迁的善解人意一直都是他最喜欢之处,明明是怕他不懂倒茶的规矩,却能在话里委婉地帮他找回得失之处。
“你和乔迁的事,你父母知道吗?”
同样的问题,十年前他也曾问过张抑,那时张抑痛快地回答是不知道。
张抑当时的理由是,无论他父母同意不同意,他根乔迁都是要在一起的。
张抑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话,除了无法避免的死亡,张抑从未让欧阳修意失望过。
而当年的问题挪到现在,被问的人从张抑换成了张扬,欧阳修意更加重视了这个问题了。
那时的张抑自由洒脱,带着乔迁居无定所,几乎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束缚。
就是因为这些,欧阳修意才没有看重张抑所说的不用理会他父母的意见的。
现在的张扬是张氏总裁,张家的接班人,他和谁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考虑他父母的意见呢?而且乔迁在张氏夫妻那里的形象本就不好。
若是被张氏夫妻知道乔迁先和哥哥结了婚,哥哥去世后又来找弟弟,那形象可就更……雪上加霜了。
“家里人已经知道了。”
父亲怒火中烧训斥他的样子,他不打算告诉欧阳修意。
当年张抑能做的事,现在他也能做得出。他从不觉得他爱乔迁比张抑爱得少,甚至更多!
“没什么意见吗?”
欧阳修意脸色一沉,挑起的眉峰已经带着一丝冷然。
“那只是他们的意见,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决定!”
说这话时,张扬所表现出的神情算是抛却了最开始的紧张,恢复了他以往的气势,让欧阳修意看到了他真实的一面。
既然再努力也改变不了欧阳修意对他的印象,那索性还是不要做作,还愿自己吧!
“哈哈……”
张扬以为欧阳修意会生气,没想到欧阳修意竟然大笑出来,他无法理解,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正忙于给他们倒水的乔迁。
乔迁也猜不到外公为什么会笑,但……应该不是发火的前兆,所以冲张扬摇了摇头。
“张扬,你知道你哥曾经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张抑在欧阳修意面前提过他,这令张扬更吃惊。张扬还以为张抑一直不记得有他这个弟弟呢!
“他说你要是保持永远不笑会像个枭雄。你要是偶尔笑一下,就会像憨厚可爱的小狗熊了!”
张抑和乔迁初婚后曾去马里兰别墅陪他过春节。
那时,欧阳修意和张抑聊起过他的家里人,被问起那个和他长相一样的弟弟时,张抑就是这么形容的。
张扬听了欧阳修意复述出张抑对他的形容后,本来就显严肃的脸腾地就红了。大窘!
虽然明知道背后骂死人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但他还是忍不住从心里狠狠地骂了他那个死鬼哥哥一句。
他就知道张抑形容不出什么好话,即使是夸人,到张抑那怪胎嘴里,说出来也会是又一个味了。
狗熊?还是憨厚可爱的小狗熊?去他个混蛋吧!
“是我哥谬赞了,他其实比我更有那种相像的气质!”
张扬微垂下头,紧咬牙根勉强地说。
那边倒完茶刚坐好的乔迁,听了这个形容和张扬的回答,也忍不住地扑哧笑出声来了。
“像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破例再相信你们张家人一次,若是再让我失望,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欧阳修意能说出这样,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并不是与张扬的这一面里,他就信了张扬。
他只是从心里盼这乔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伴儿。毕竟乔迁才只有三十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总不能抱这死了的张抑做念想活一辈子吧?
他老了,不能再照顾乔迁多久了,闭眼之前,他不想看到乔迁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对于张抑具体真实的死因是什么,欧阳修意虽然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乔迁说的那个。
外人不了解乔迁,欧阳修意怎么能不了解。
如果是乔迁说的那个原因,乔迁就不会独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肯定会给张抑殉情。
可无论他怎么问,乔迁都不肯说实话,他也没有办法。人都死了,问那么清楚也没用了,重要的是让活着的人幸福。
张扬或许不如张抑,但怎么说也是乔迁在张抑死后,自愿在一起的唯一一个,就冲这个,欧阳修意有多少不满都忍了!
“谢谢欧阳先生,我会好好照顾乔迁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欧阳修意表示同意,这让张扬大喜过望,却让一旁的乔迁多少有些感伤。
接受张扬是不是就意味这对张抑的背叛和抛弃?如果那样,张抑会不会……在某处心痛?
没有他的守候,张抑远去的旅程,会不会觉得孤单呢?
三年前,他和张扬在一起时,这个问题他就曾想过。三年后,他和张扬还没有分开,这个问题就更加缠绕。
乔迁从来没有想过能和张扬在一起三年。
那时,他只是自私地想可以每晚在张扬熟睡后,贪婪地看张扬睡觉的模样,一如当年,看张抑一样。
不管睁眼后,他们怎么不同,至少熟睡时,他们是相像的。
可谁曾想,这样的私欲让乔迁在一日一日中难以自拔,等他终于决定放手时,张扬却又拼死缠上,怎么也不肯松开了。
爱张扬吗?
这个问题乔迁偷偷地问过自己不只一次,每次都是没有结果后的荒芜。回忆就在这片荒芜中疯长,让他不敢去想了。
第五十一章 寻子
认识太多人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但按照某些定律解释,那不一定都是活路。
他乡遇故知,那故知有可能是死对头。久旱逢甘露,那甘露或许是老天流下的一场酸雨泪。
就比如现在,鄢尘正乐得和萧瑟斗嘴,眼前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鄢尘哥,好巧。既然我们在这里遇到了,我也就不用特意去上邪了!”
这句看似尊敬的话语里,带出的轻蔑,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什么人这么大胆,这么大的城市看不起鄢尘的指定大有人在。但是,敢在鄢尘面前表现得如此露骨的,应该没几个。
萧瑟迅速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说话的人。
突然出现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西服。一头垂肩的长发挑染成金色,脸色在发色的相称下显得有些苍白。随意抬起的右手时不时会打出一声清脆的响指。
比那声响指更引人注意的,是他手上带这的那一排雕有龙形花纹的戒指。
有人带戒指是为了装饰。有人带戒指是为了显富。当然,也有人带戒指纯属是向外人表明自己的身份状态。
但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以上几种,他的戒指或许是一种武器。
没见过谁往手上带白钢戒指而且还宽成指节大小,厚度坚硬的。
这样的一只手,要是握成拳头,突然打出去,打到人身上,指定骨折。打到砖石瓦块上,那东西就等这四分五裂吧!
萧瑟是个常年打架的选手,他最会看人了。
别看眼前这位长得油头粉面的,真要是出了手,鄢尘带来的那几个保镖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
“哦,是小丙哥啊,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在的F市?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略尽地主之谊啊!”
明知道对方语气里的蔑视,鄢尘却还是笑容以对,只是那副笑容空旷地让人怀疑他是否在笑。
“不麻烦鄢老板了,佛爷让我提醒鄢尘哥一声,三天后,他过来时,他要的人请你亲自送到富云别墅去,千万别忘了!”
那人还是那副口吻,明明是和鄢尘说话,眼神却不再鄢尘的身上,冷漠地晃在四处。
他说完后,也不等鄢尘回答,转身向宾馆正门走去。
看这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萧瑟终于忍不住了,拉了拉鄢尘的衣袖,好奇地问道:“鄢尘,他是谁啊?看他那说话的表情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本来碰到小丙以及小丙提到的事,都是令鄢尘头疼之极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萧瑟的话后,他竟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他是日本青龙帮排名第一的打手,也是原青龙帮帮主佐藤治仁的养子,叫佐藤直人。但一般人都称他为小丙哥。”
“哇靠,真正的黑社会啊,青龙帮是社团组织,在日本很有势力的。人妖,你挺有本事啊,这种靠山也拉得到。你不会是借用他们把李青搬到的吧?”
鄢尘皱眉,瞟了一眼萧瑟。
萧瑟还真是聪明,他只是提了一下,萧瑟就能联想到大概。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咪咪。他要是不借用外来势力又怎么可能算计得过李青!
只是……这个势借得非常不妙罢了,现在人家来要报酬了,他又不愿意付了。
“他们向你要的人是谁啊?还让你三天后亲自送到那个……鸟别墅去。还有,谁那么有品味啊,起个绰号叫佛爷?”
萧瑟本来不想这么刨根问底的,但鄢尘的脸色白一阵、黑一阵的,且又有青龙帮的名号混在里面,怕是极难缠了,他才会忍不住的。
萧瑟还是个孩子,真正接触过的黑社会帮派任务少之又少。
他之所以对青龙帮的名号如此耳熟,是因为在看守所里,有一个吸白粉的老混混,总是爱炫耀自己知道的小道新闻、帮派内幕。曾几次提过青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