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凌意绝对不承认,他喜欢看到总是噙着自信笑容的蓝眼睛怪盗来挑衅,胜过手到擒来一只病恹恹的猫。
美术馆二楼内,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下的声音都能听见,花豹心中自有定见,对其它的宝物视而不见,眼里看见的是观音,可心中所考虑的,却是另一个人。
「来抓我吧,警犬。」花豹喃喃,同样对即将与项凌意正面冲突这事兴奋得很。
展览室里灯光倏地亮起,执枪员警从入口处堵来,项凌意果然在其中,手中枪口直对自己心脏。
「黑猫,乖乖束手就缚,这回绝不让你再逃脱!」项凌意以势在必得的决心说。
像是与好朋友打招呼,花豹笑着说:「小凌意啊,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身为公务人员必须洁身自爱,我不沾赌。」项凌意皱眉说。
真没情趣,没情趣到花豹几乎要对他甘拜下风。
耸耸肩,他无奈说:「好吧,如果今天我能再一次全身而退,以后见面时,不准你拿枪指我了。」
项凌意认为不可能,因为美术馆内外防备的滴水不漏,除非花豹会飞,否则他绝对逃不开去。
「好,只要你脱困。」警犬自信地说:「目前看来……难。」
花豹忍俊不住,他就是想看到项凌意吃瘪吃亏,为此,他不介意冒着危险玩游戏。
手一挥,几颗烟雾弹爆开来,展览室里迷雾遮空,习惯夜视的野兽早就将所有猎犬的位置记清楚,趁对手产生反应之前,他一一欺近,手刀过处,砰砰几声卸了所有人的枪械。
例外的唯有项凌意,特意的,经过他身边时,花豹没动他,只轻轻下了战书。
「来追我啊,小凌意。」吐着热气的唇在他的耳边低语。
项凌意怔了怔,临危不乱,瞄到模糊的影子由自己身边往外头窜,他追,口中还不忘呼喝。
「镇定!小五,联络外面待命弟兄做二段包围!」
项凌意凭着记忆摸往出口,一出展览室,视野立即清朗,全馆大灯照耀,花豹黑色的身影如鬼魅爬往楼上,虽然中途遇上几个拦截的警员,他不避让,面对面迎上去,一人一拳就全都摆平。
豹子,性质本就飘忽,拳势更加如同豹尾,拥有裂石穿空的魔力,干净彻底,一击必中。
项凌意在后头没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虽然上回官邸内已经见识过花豹高明的武艺,依旧骇然,如今才知道人的躯体可以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似雷电一闪即逝,却又石破天惊,震撼天地。
项凌意自付:光靠手脚绝对没办法制伏花豹,手中的枪才是人类对付野兽最强而有力的盟友。
握紧枪,该射击时他绝不心软。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天台,楼下隐隐传来员警行动中的呼喊,夜风如水,花豹停下脚步,回头望。
项凌意见他神色有异,也不敢躁进,止步,在离他身前约两公尺处举枪指着他。
「双手举过头,不准妄动!」
花豹往前一步……
「别动!束手就缚!」食指轻用力,击锤声响起,中靶的决心一触即发。
又一步,两人相距不到三公尺……
匪徒顽强,项凌意咬牙决心玩到底,正待扣动扳机,花豹左手臂突伸,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抓住枪管,上半身微倾,头脸避开枪口范围,同时间右拳重击对方头部。
项凌意吃痛之下,枪被夺下,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等重新看清眼前,情势已经整个逆转。
花豹执枪对着警犬的头,笑得得意又不屑。
「……枪是很便利的武器,我却用不顺手……」玩闹似的,花豹摇摇手中的枪,然后往天台外一丢。
项凌意恨恨瞪人,抚着脸颊,刚刚匪徒那一拳可真不留情,痛死了,到现在还有些头晕眼花……
眼前人再三惹恼他,轻而易举就能打击自己的底线,怒气上来,于是乎,在明明知道拳脚功夫不如人的情况下,他还是冲过去举拳就打。
打法无赖,连个章法也没有,这惹笑了花豹,就说他喜欢看项凌意吃瘪,甚至是情绪失控的样子,有趣极了。
笑嘻嘻左挡右挡,盗匪成了逗弄老鼠的大猫,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他任项凌意尽情发泄,直到时间差不多,想想,师弟黑猫应该将紫翡翠观音像到手了。
对,他跟黑猫兵分两路,自己负责声东击西,将猎犬引离开,方便黑猫后头潜入,将宝物到手。
花豹爱玩游戏,而游戏到了结束的时刻。
看看项凌意蛮横的就像是小孩子在打架,毫不防守自己要害,花豹只好抓了他两只手,任他在自己身前用了力要挣脱。
「放手!」项凌意还保有些许理智,想着拖住对方,等其他支援的人上来。
红着眼不甘心的表情可爱极了,花豹忍不住以舌舔舔自己的唇,内心倏地迷茫了几秒钟。
「你真是……」花豹摇摇头说,双手一扯,把人扯往自己怀里,随即朝对方的唇印了印。
激动过度的那具身体僵了僵,这反应让花豹满意,辗转又吸吮上两片热热的唇瓣,一开始是恶作剧的,可是不知怎么,他觉得心底深处有什么火热了起来。
那种热度舒服的很,舒服到让猎艳高手明明在理智上知道该放开猎犬,免得被反咬,却又意犹未尽,想继续咬着对方的唇,直到……
直到项凌意恼羞成怒,趁着对方失神的破绽,也一拳往对方脸上打过去,报了刚刚的一箭之仇。
花豹耐打,中了一拳也没怎样,却趁势放开项凌意,往后几步,直盯盯瞅着一辈子里唯一吻过的男人,表情耐人寻味。
项凌意以手背往自己唇抹了抹,啐一口后骂:「小偷的口水一定有犯罪病毒,恶心!要我到哪里去注射疫苗,免得中标?」
花豹哈哈笑起来,讶异于猎犬在意的居然只是被天敌占便宜,被同性吻了的冲击反而不大,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官兵抓强盗的游戏的确好玩,让他兴致勃勃,停不下来,爱轻薄人的天性再度作祟起来。
「……小凌意的嘴比想象中柔软,我怕我上瘾了,怎么办?」花豹舔舔唇,色色说。
项凌意皱眉,说:「你才是病毒带原体,去监狱治疗吧!」
「监狱里如果有你,我就去。」轻佻的耸耸肩,花豹说,突然间转身跑开。
又是大出项凌意的意料之外,不放弃,他也追着花豹跑到天台另一头处,隔着好几步的距离看到他往天台外跃出去。
跳楼自杀?项凌意大骇,这才发现天台与几十公尺外的某棵大树间,斜斜连结了一根粗钢索,上头有方便抓握的滑轮,此刻花豹就身体悬空,双手高举,借着滑轮住外滑了开,还回头对项凌意眨眨眼道再见。
项凌意气坏了,真的再一次让盗贼生生从眼前溜走?他跺脚,也不管目前身在四楼的高度,往外一跃,硬是让他扑到花豹身上,八爪章鱼似的缠。
「抓到你了,黑猫!」近乎胜利的宣示,不过身在空中,他不敢乱动,只是紧紧抓住对方的腰。
花豹身上挂着一个另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倒不慌乱,嘴角噙笑,等两人接近地面时才放手,同时跌下地,而此处,已经是美术馆靠近大马路的围墙边区了。
「别压我身上!」项凌意痛呼,很显然他是摔在地上当垫背的那个。
「……记住,我不是黑猫,是花豹。」上头那个亲昵的又往项凌意唇上一掠,轻声说:「下次别叫错了。」
项凌意一愣。
身上乍然轻松,花豹已经往大马路上去,项凌意回神后,起身又追,却见一辆摩托车正等在马路边,骑车的人身形娇小,如同少年,花豹则上了后座,扬长而去。
第六章
按照预定计划,黑猫跟花豹顺利带出两尊紫翡翠观音像,取物过程简单,比不上从前侵入其他国家博物馆时来得困难惊险,却是最有意思的一次。
黑猫说自己的真面目被饲主陈毅心发现了,他说着这话时,脸笑得甜甜,仿佛当时发生了什么好事。
花豹才不管师弟有什么好事呢,就算猫咪发情的倾向更加严重,也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
老板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该伤脑筋的是如何将赃物给带出去,这件事上两人遇到些技术性的困难。
因为项凌意这回实实在在被惹毛了,为了抓住美术馆的盗贼,他不但加强了盘查的业务,也连络航管局及海巡署,加强戒备陆海空通路,绝对不让人有偷渡出去的机会。
幸好陈毅心并未把黑猫的身份给公布出去,所以警察抓的只有花豹一个,让花豹寸步难行,只能窝在陈毅心公寓的楼上,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
目前,陈毅心租住的单身公寓楼上,黑猫在里头跟花豹坐地分赃。
「说好了,观音有两尊,你一个我一个,不用打架。」黑猫小恩说。
花豹拿起其中一尊,仔细检视其光泽,不解。
「雕工及玉石的色泽是不错,却没出奇之处……师父跟几代师祖干么交代后世弟子们要找回它们?」
黑猫也好奇,他跟花豹因为职业上需要,对古玩珍奇的鉴赏力都有专家水准,这时摸摸偷回来的战利品,心底想法跟师兄一样。
「嗯、座底的纹路有些异样,似乎是迷宫图案……」举起玉像透光看看,黑猫又说:「或许隐藏了秘密的讯息,我没兴趣,给咱俩的老板们去伤脑筋吧。」
他口里的两个老板叫作薛曜晴跟厉琥,是黑猫花豹的师叔辈,两人依附在美国大黑帮流刀组的支会之下,明里从事古董类的生意,暗中却以高昂代价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委托,盗取各大珍奇宝物。
花豹说:「我目前离不开台湾,你先把观音像带出去,我老板昨晚又催着了。」
「好好,我会安排出境。」黑猫笑得很得意:「项凌意这回真的气坏了,抓你抓得焦头烂额,却不知道,你就待在他家附近……」
花豹也笑,说:「你饲主好像也一直没回家,要是回来看见猫咪还在,一定被吓坏。」
这话让黑猫狠戾的表情一闪而逝。
「可恶,项凌意根本不把手下当人看,让我饲主日夜执勤,几乎一个多月没回家……我干脆……」
恨恨说到这里,他摸摸自己的亲爱武器小皮鞭,几乎就想立刻让鞭子尝尝项凌意的血。
花豹有些心惊胆战,他虽然爱看项凌意气极败坏的衰样,不表示他希望高傲的猎犬受伤,眼睛是用来看美好东西的,而项凌意的外形,在花豹的评价里,算是赏心悦目的那种。
赶紧安抚暴力心性的师弟。
「别生事,早都说了,小凌意留给我对付,我啊,一定想很多方法挫他的锐气,让他每天都生不如死,后悔惹了我……」
想到往后的愿景,花豹忍不住又呵呵呵狞笑起来。
黑猫心底暗叹,师兄又来了,每次想到什么消遣时间的好游戏,都会露出这样的招牌表情,看来项凌意的未来日子难过。
管他呢,他只在乎饲主陈毅心今天会不会回家,回家后看到自己,两人之间的互动模式会不会改变?
几天后的某个早晨,黑猫拎了两尊观音像说要回美国了,他会以特殊手法挟带赃物出海关,把东西送到两人的老板手上。
花豹留在台湾无聊死了,可是他外貌太过抢眼,白天不适合出门,只好趁夜深人静时,才到附近的超商买买日用品,散散步,活动活动手脚。
好几次经过项凌意居住的公寓附近,都会在外头驻足一会,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及之前恶作剧似的吻,温热的触感挥之不去,他忍不住怀疑那感觉是假的,硬脾气的他怎么会有那样柔软的唇瓣、柔软的身段?他一定是记错了。
真想再度确认看看……
心底这么想,脚就不由自主动作起来,他的职业是小偷,闯人家屋子里根本如反掌之易,更何况项凌意仗着自己家在八楼,以为小偷爬不上,阳台处没加装铁窗,更方便盗贼的登堂入室。
那简直是在跟花豹暗示:来吧来吧,我等着你……
几下就爬上去,从阳台蹑手蹑脚侵入警务工作者的屋子里,傻眼——
小凌意,你外表看来干净又光鲜,怎么住在猪窝里?
走过堆着脏衣服的洗衣篮,厨房水槽里还堆着好多脏杯子,夜半三点,客厅里壁灯点着,人声传来……
小凌意跟谁说着话?
失策,没想到这么晚他居然有访客……不会是一夜情勾搭上了谁吧?
花豹很在意这件事,躲厨房门口往客厅偷瞧……放心吁一口气,原来是电视没关,演员的对话声让他误解。
屋主在哪里?
找到了,裹着浴袍躺在沙发里,看来洗过澡才睡着的,一脚挂扶手上一脚垂地面,两手交叠放在肚腹上,脸颊红红沉睡,沙发旁的地面上还有好几罐空啤酒铝罐。
走过去,顺手把电视关掉,接着花豹蹲在沙发旁,近距离看着项凌意,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管不住自己的手指往人家红红脸颊上戳了戳。
没动静。
花豹再度傻眼,这人不是精明的警界菁英吗?小偷登堂入室那么久,人身攻击也做了,怎么他还睡的跟死猪一样?
或许是装睡,等自己不注意时,他就跳起来拿枪指着自己……
如果是这样,项凌意装睡的功力绝对可以拿下十座奥斯卡金像奖,这睡姿、这呼吸声实在不像是演出来的啊!
再戳戳看……无动于衷?好,继续捏捏形状好看的下巴……不动如山!花豹不甘心,手指多加了些力道,这回扯耳朵去……
睡猪轻轻皱眉,眼没睁,只不安分的动了动。
「……妈,别吵……我明天轮休……」口齿不清的呓语。
逗乐了豹子,接下来又试着捏捏对方的手跟脚,手指头脚趾头没一个放过。
项凌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勤务累坏了,要不就是被酒精麻痹了反应力,总之八风吹不动,赖在梦乡不醒来。
豹子玩着玩着,突然间瞄到墙上挂的壁钟,天啊,五点了,他居然玩人家玩了两小时?这、这、真有时光如梭这种事!
唉,今天来不及切下项凌意一只手或一只脚了,得在天亮前走人才行,要不沿墙下去时容易被过往行人看到。
站起身来正想离开,却又将心比心想了想:小凌意个子不算矮,窝沙发里睡肯定不舒服,于是两手往人家身体下一钻,轻松把人给抱了起来。
体重比想像中轻呢,看来这一个月的追豹行动让他掉了些肉。
把人抱到卧室床上,连被子都给盖上,还是不醒,这下花豹确定了小凌意的致命弱点为何。
喝了啤酒睡下去后就很难醒来的绝症,类似睡美人,却又不知道王子的吻能否吻醒他?
啊,没想到刚才玩得太高兴,都忘了来这里的本来目的,不就是想再尝尝睡美人唇瓣的滋味吗?
俯身,压上那两片唇,柔软的如同记忆中一般,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想叩关而入……
憾恨的是对方睡着了,没给予任何回应,这让花豹不甘不愿的离开对方的唇,报复似的,他在项凌意的耳边轻声说:「……我会继续来讨债的哦,小凌意……」
项凌意睡得舒服,唔唔几声后翻了身又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