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气正盛，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时雪敏已经叹了好几口气，一转身，这才看到床上的我。
我对上雪敏的那双眸子，顿时又忘了呼吸。
不，是呼吸的更快了，手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突然想哭，我们竟然还会再见，我……在念雪山庄躲了一年，都不敢跑到徐州去见你。
突然又想狂笑，雪敏啊雪敏！我刚刚还在骂这房子里来的定是衣冠禽兽！竟然来了你了！
“……”
我张开了嘴，可是喉咙疼痛的紧，想是我哭的时候，喉咙经常这样疼痛，声音沙哑，可是这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哭，竟然已经激动地发不出声音来。
雪敏看到我的第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他慢慢靠近我，我发不出声音，变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呻吟。
雪敏的目光变得更奇怪，他好似愤怒，又好似惊艳，我眼前突然白光炸闪。
是了，雪敏……雪敏……就在这里要了我吧……我……我想抱你……
突然又不恨夏志敏了。若不是他，老天怎么能让我再见雪敏，是了！老天原来待我不薄啊！
我又惊又喜，脸色不知什么样，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麻，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底各自闪过，待到雪敏已经站到床边，我杂七杂八的思绪竟然猛然停止，心底又一片空白。
我又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可是雪敏竟然突然动了，他坐过来，将手伸进我的发底，我紧张的手臂麻木，死死地闭上眼睛，哪知下一刻，我竟然被他扶着坐了起来。
“表哥怎么能让你见客！？不过是个孩子……”
雪敏将一杯茶喂到我嘴边，我喝，边喝边落泪。
“好了，不哭，等表哥来了，我叫他放你走。”
我点点头，顺势依偎进雪敏的怀里，只觉得接触的那一瞬间，心底的幸福，就这样炸开来。
要是学闵，下一刻一定会压过来，然后疯狂地撕扯我的衣裳，可是，雪敏只是摸着我的头，没压过来，也没推开我。
我静静地被他安抚，激昂的幸福感过后，竟是浓浓的悲伤。
学闵他要我，是把我当做他的情人。
雪敏他这样搂着我，只是因为我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陌生人……
我心下一痛，有点发抖，雪敏就抱的更紧。
“不怕，你家在哪儿……”
“……”
“是不是我表哥捉你来的？”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做梦般地被雪敏搂在怀里，每一处感觉都是那么的强烈，和梦里的朦胧完全不同。
我不能说话，便点头。
雪敏叹了口气道，“看来表哥是故意让我考不成试，他从小就记恨我，我以为大了会好些，没想到……”雪敏又叹，“我本来可以将你赎了，送你回家，表哥说你是个处子，定是没被这里的人糟蹋过的，可是，这次误了考试，爹爹肯定要责罚我，我三年的书便白读了，这倒不算，只是你，记不得家住哪儿，我又不能带你回去……”
……为什么不能带我回去……我想跟你走……
……你可以带我走，我什么都不要……
我用眼神传达，我知道雪敏一定看得懂。
雪敏摸着我的头说，“你想跟我回去？”
我猛点头。
“志敏表哥肯定将这件事情推托到你身上，爹爹会责罚你的。”
我不怕！
我摇摇头，但是雪敏竟然也跟着摇头，“可是不成了，我三年前捡了孩子回家，那孩子偷了爹爹的东西跑了，我又捡了个乞儿，哪料到他也偷了东西跑了……我虽然难过，却没有办法，但是爹爹那件事情之后，便罚我到祖宗灵堂跪下，叫我发誓，不许再带任何人回家。”
他没说完，我已经浑身僵硬。
没想到这件我怎么也在心中磨灭不掉的悔事，竟然由雪敏的口中再一次提及。
手尖不抖了，但是已经开始发凉。
我强忍下喉咙的疼痛，嘶哑着声音道，“……你……恨不恨他……”
“你说那个娃？”
雪敏想了想，道，“不恨。”
“真……真的么……”
你……不恨我……？
“可是他欺骗我，我绝不能原谅他！”
雪敏的一句话，彻底将我从天庭打入地狱。
我顿时眼前发黑，满脑都是那句话。
他欺骗我，我绝不原谅！
他欺骗我，我绝不原谅！
他欺骗我，我绝不原谅！
雪敏发现我的不对，开始失措地晃着我，我眼前发黑，觉得透不过气来，突然这时大门被人一剑劈开，竟是学闵闯了进来。
“我在你身上下了蝶香，哪知道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脂粉，我的灵蝶找不到你，云儿，你可让我好找！”
学闵一身黑色的纱衣，俊美得妖艳，指头还捏着一只黑色凤蝶，言语间满是心疼和焦急。
雪敏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我按在怀里。
学闵见了，顿时大怒，一见便向雪敏刺来！
“大胆色徒！你敢碰他！！！你找死！！！”
学闵出剑有多快，我不知道，那时我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了。
眼前什么都是发黑的，但是就是那把雪亮的剑，出奇的耀眼。
我眼睁睁地看着剑刺向雪敏。
帮他挡剑？
那也要我有力气才行……
我当然没帮他挡。因为我没勇气推开雪敏，再把自己的胸膛往剑上送。
但是雪敏抱着我的身体那时顿时吓得僵硬，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向后死命地撞。
两个人一起往后摔去。
雪敏一大片的秀发被瞬间齐齐砍断。
学闵大惊收不住剑尖，那锋利的东西就顺着我的眼角，一直划到耳边。
视线不黑了，因为它开始变得血红。
我先是一呆，然后才猛然感受到眼睛那股钻心的疼。
湿乎乎带着腥气的红色液体顺着眼角很快就滴落成一股。
雪敏抱着我的手已经开始发软，学闵则震惊地收了剑，然后疯了一般地从雪敏手中把我抢过来抱在怀里，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不许……你伤他……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意识消失前，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的事情，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学闵抱着我哭，一边紧张地按住我的伤口，一边命令带来的人，将雪敏一同抓了回去。
待到夏志敏兴高采烈地回来时，房子已经一片狼藉。
只剩下了满地的断发和血。
我昏迷了一整夜。
是被疼醒过来的。
学闵就守在我的床边，他说我梦里一直唤着‘学闵’，他以为我在叫他，于是一整夜都没有离开我的床头，其实我知道，我唤的，是雪敏。
“他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人？”
“嗯。”
我神情自若地摸了摸眼睛上的绷带。
我的左眼整个都被包了起来。还留出一只好的，暂时还能看见。
“别碰！”
学闵温柔地拉过我的手，道，“我没杀他。”
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我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什么狂徒……”
“我都知道……”学闵按住我要起来的身子，道。“你先不必担心他，你这伤……”
“没事。”我握住学闵的手。
“我不会给你留下疤痕的……你放心……”学闵也握着我的手。
其实我还想问雪敏的事情，他有没有好好地被送回夏家。
学闵定也想问我为什么替这个人受伤。
但是，有些话，就是说不出口。
想必学闵也是这么想的。
我睡了一夜，这时便精神了。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却谁也不提这件事情了。
但是那时，我却不知道，学闵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早命令手下开始向夏家动手了。
“你在我身上下了蝶香？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想是学闵趁我昏迷着，喂了我不少的水，这会嗓子不痛了，声音也好了很多。
“杀手们常用的东西罢了。”
学闵坐在床头，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习惯了学闵这样的目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天是我不对，跑出去了。”
“什么话，是我没保护好你……我本想着让你一个人在街市独自散散心也好……没想到我带着凤蝶追到小巷，你早就没了踪影……当时简直……要把我吓死了……”
手被捏的有些疼，我知道学闵有些激动了。
“疼。”
“我弄疼你了？”
学闵连忙松手。
“眼睛疼……”
真的疼，我汗如雨下，学闵心疼地给我擦汗，又喂我水。
可是第二日夜里我还是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胡话。
眼睛疼的要命，抽痛的让我想砸东西。
可是又没力气，就死死扯着床单。
后来烧退了，又换了药，我那时精神了，就对学闵说。
“还记得那年你开始送我穿的锦衣么，那天抓我的男人想撕我的衣裳，都没撕开……给他气的……嘻嘻……”
“别说话，你好好休息。”
学闵的下巴已经有了细细毛毛的胡渣，头发也蓬乱了，我看着他满眼的血丝，心里猛然涌出一股酸痛。
雪敏的话……
他会为我这般憔悴么……
不会的吧……
怎么可能会呢……
我对他，不过一个陌生人，或者说，是辜负了他一番好心的骗子。
那天晚上喝醉了，我说了那些话，学闵一定非常伤心。
就像那天在妓馆，雪敏说的那些话，令我伤心一样。
我叹了口气，握住学闵的手，“学闵，为什么我明知道痛，却非要让你也跟着我尝呢？”
“又胡说了。”学闵探了探我的额头。
我笑，“快去洗洗脸吧！瞧你的拉他样！”
学闵顿时气鼓鼓地下去修脸，还特意沐浴过才回来，又变成了那个清新俊美带着邪气的青年。
折腾了大半个月，果然不再发烧，伤口也彻底愈合了。
那一天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
一片的黄。
也快到我的生辰。
学闵小心翼翼地为我扯去了缠在眼睛上的布，那一瞬间，异样的感觉便是我的心底一震。
“怎么样？”
他焦急地问我。
“挺好的。”
我眨眼。
“没有留下痕迹呢。太好了。”
“留下了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你给的。”
学闵突然抱住我，说，“对不起。”
“瞧你的傻样。”我笑。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我推开他笑，“难道是女装？”
“才不是！”
学闵撅嘴，样子十分的可爱。
“我知道他对你重要，就把他给买回来了。”
学闵将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到我的手里，我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
“是……如意啊……”
“是你买我的如意……”
“你竟然……要回来了……”
“我把整个聚贤楼都买下来了，以后我就是聚贤楼的老板。”
“你这个败家子……那得多少钱啊……”
“喜欢不？明日就是你十四岁的生辰了，我本来想等到明天给你……”
不待他说完，我已经死死地抓着如意，一把扑过去。将学闵压在地上。
“学闵……我知道……你对我好……”
“知道就好……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嗯……我和夏家的事情，你不可能没查明白，你是不是怨恨我？”
“不怨……”
学闵扣住我的背，我趴在他的胸口，他说。“只是有点伤心，一点而已……”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云儿？”
“从今儿开始……我夏云……就是你学闵一个人的了……”
好半天，学闵才颤抖着搂紧我。
“你一直都是我的……”
学闵走后，我一个人抱着如意在院子里枯坐，然后起身，过小桥，想去看看那边的迎春。
哪知道看着脚下的台阶，我竟然分不出层次。
一不小心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挣扎着爬起来，捂住左眼。
是的，我没和学闵说……
我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
第六章
学闵走后，我一个人抱着如意在院子里枯坐，然后起身，过小桥，想去看看那边的迎春。
哪知道看着脚下的台阶，我竟然分不出层次。
一不小心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挣扎着爬起来，捂住左眼。
是的，我没和学闵说……
我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
突然失去一只眼睛的感觉……虽然我被包扎了这么多天，但是那一瞬间的黑暗还是令我喘不过气来。
是学闵伤的，眼角没有落下疤痕，但是整只眼睛都看不到了。
学闵要是知道了，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的心情。
不能告诉他，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罢。
我摸着怀里的如意……
在庄子里待了一年，现在祸闯了，年过了，生辰也到了，我也该，重新地振作起来了。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令人发晕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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