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站在房内看着小雪,吓得明明脸色苍白却固执的要照顾柳若繁。而他的好兄弟却不知为何,居然惹遥王爷这般生气。刚刚敷好药,郎中走出门去,萧易跟着过去,郎中却摇摇头,“这么重的皮肉伤,只能让他喝些调息的药,恕老朽无能。王爷在朝内不是功臣吗?快请太医来吧。”
萧易回头拿了柳若繁的名帖叫人去宫里求皇上准许,他开始想,究竟为什么,一向疼爱弟弟的遥王爷居然不管不顾的就走了?
太医来的很快,两个时辰没到就从太医院赶来。
放下药箱就替柳若繁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皮肉伤用了宫内的秘药处理,只是这高烧却还是着实令人棘手,本是外伤就易引起发热,这回却如此严重的让几个见惯伤病的老太医都不住心痛摇头。开了几帖清热退烧的药,命人煎了去,这才送走了太医。
柳若繁被摆弄一阵已经微微转醒,看见小雪靠着床边吹着刚刚煎好的药,不住的想笑,却连扯一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轻轻咳了一声,小雪惊喜的转过头来,“繁!你醒了。”
柳若繁点点头,小雪连忙用小勺子舀了药送到柳若繁嘴边,“快喝了药吧,太医说你只有先退烧才能好的快。药才煎好的呢。”柳若繁皱皱眉,抿嘴喝了下去。小雪忙不迭的一勺跟着一勺的喂上去,直到把整碗苦涩的药都一滴不剩的喂完才舒了口气似的。
小脑袋趴伏在床边,不怎么高兴的噘着小嘴,“你怎么惹哥哥生气了?哥哥走的时候又急又气的。”柳若繁脸霎时就变了色,对,哥哥不在,哥哥走了?“小雪,你说什么?哥哥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小雪晃晃脑袋,“郎中来了就走了,说啊,你怎么把哥哥气成那样?”
柳若繁痛苦的闭上眼睛,哥哥,你居然走了,真的当我是家门不幸吗。
小雪一再追问,柳若繁才摇摇头对他说了真实的原因。只见小雪眼睛一红,摔了药碗指了柳若繁,大声吼道“繁!你有没有想过我?对,小雪是想住在大理一辈子,多么美好!但小雪不是自私的人,我更不希望你为了我忤逆哥哥。”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懂什么,一直都自作主张。我喜欢的是有担当的男子汉气度的柳若繁,不是这样子的你!”
小雪一只手捂了嘴巴,另一只手抹着掉出来的眼泪跑出去。
柳若繁看着小雪的背影,自言自语“哥、小雪,我真的做错了吗?”他轻抚着刚刚小雪还孩子气调皮的趴过的床沿,留着淡淡的香味,我这是为了什么啊。
几日来,小雪再没出现在柳若繁的床边,赌气似的躲在王府深处不肯出来。遥王爷也音讯全无,这天,柳若繁伏在床上睡的昏沉,听见门外有下人喊道“遥王妃到!”又隐约听见呵斥,“不怕吵了王爷!”
柳若繁努力撑起身子,手上却还是一点劲儿也使不上。已经听见自己房门被轻敲了敲,他嘶哑着声音应道“进来吧。”这几日来他身上热度的确渐渐退去,心里的伤痛却更加变本加厉,不见小雪不见哥哥,不见浣落雨,甚至连萧易都不怎么同他多说话,他悲哀的觉得,自己却是够孤单的了。
“小繁,快别起来了。”嫂嫂温婉的声音里含了焦急和埋怨,“身子不好别逞能呢!”
他别过头去看了嫂嫂,嫂嫂撑着腰挺着肚子,被几个小丫鬟搀扶着。他红了眼眶,“小繁害嫂嫂担心了。”遥王妃低叹一声,被小丫鬟们扶着坐在椅子上,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你怎么的惹你哥生气了,他回去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书房里。”
柳若繁闻言诧异的看了看嫂子,结结巴巴的问道“嫂嫂,我哥他、他……他还不肯原谅我吗?”遥王妃提了帕子擦擦自己的眼睑,“他气你是气你,可还不是担心你吗。本来千言万语嘱咐我不许来看你,若不是他自己心疼了嫂子怎么来得了。”
柳若繁突然就撑起身子,全然不顾自己的伤也全然不顾自己的病,噗通一声从床上跌跪在遥王妃面前,眼泪不住从眼眶内滑落,哽咽了看着遥王妃,“嫂嫂,你帮我跟哥哥说,小繁知道错了,哥别再不理我了。”
遥王妃心疼的拍了拍柳若繁的脑袋,“小繁,快起来,伤病还没好,怎么又开始折磨自己了。要跟你哥认错也先把身子养好,别再让嫂嫂看着心疼了!”萧易听见屋内的响动便进门来,将柳若繁重新扶到床上趴好,向遥王妃轻轻示意便转身出去。
柳若繁还是哽咽着喊道,“萧易,帮我准备笔墨。”
遥王妃瞪他一眼,“怎么说你就不听,好好休息,折腾什么?”
“嫂嫂,您先等小繁一会。”
下人拿了笔墨到房里,柳若繁被萧易搀扶着撑在桌子边,颤抖着手执起毛笔,轻沾了沾墨汁,刻意控制手腕,提笔写起来。遥王妃再明白不过了,小繁是要忍着伤痛写悔过书啊,却心疼的不知道怎么是好,自己丈夫和小兄弟闹成这样,她心里也更难受啊!
遥王妃回府里就去了书房找遥王爷。
“文儿,怎么了,有急事吗?”柳若林强笑了笑揽过妻子,握着她的手轻抚隆起的腹部,他为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兴奋。不了妻子推开了他,一封素白色的信递交到他面前,“若林,求求你,原谅小繁吧。”
柳若林拆开信封,抖出三张写满小字的白纸。略读了几句,立马明白过来,追问妻子,“文儿,小繁、小繁现在身子怎样了?”遥王妃摇了摇头,“心上的痛填不平,他哪里有心思养伤。若林,你知道吗,萧易告诉我,小雪也不理他了。你没见那孤单的神情,何曾见过小繁这幅模样?”
柳若林摇摇头,拿了信纸接着看了下去。全是弟弟诚诚恳恳认错的话,求他原谅。“小繁,说什么了没有?”
“他求我告诉你,他知道错了,求哥哥别再不理他。”遥王妃说着已经哽咽了,心疼的揪住丈夫的衣衫,“若林,小繁错了什么你教训他,那是皮肉伤,你如此放他不管,到底是在折磨小繁还是再折磨你自己的心!”
柳若林将妻子按在怀里安抚着,低声喃喃“文儿,我这就去小繁府上,这就去,你别担心。”
柳若林走到弟弟房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萧易刚刚拿了木头托盘端了满满一碗药出来。“易,小繁怎么样了?”萧易惊喜的看着柳若林,“王爷,您总算肯来了,他怎么都不肯喝药,您快进去劝劝吧。”
柳若林心疼了,他承认他真的心疼了,“再热一碗送来。”转身进了弟弟的房间,那个平素活泼的弟弟懒懒的耷拉在床上,头也不回的吩咐,“出去,没我的吩咐都别进来了。”说罢竟是脸也不抬的埋头又闷闷起来。柳若林心如刀绞。
环看了四周,桌上摆着一碗米粥,稠糊糊的样子似乎也是许久没动的,不禁又气又心酸,从小看他长大的孩子何苦这么为难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小繁,闹什么脾气呢。”只见弟弟身子一抖,猛地撑起来,眼看就要跌下来,柳若林慌了连忙上去扶住弟弟,还未开口,柳若繁已经埋头在自己怀里哭了起来。
柳若林心霎时间软了下来,抱着因病而变得柔弱了许多的弟弟,宽大的手安慰似的抚摸在弟弟没有打理过而杂乱的头发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多久没见小弟如此孩子气的哭过了,也多久没有这样安稳的抱过弟弟了。
柳若繁抽抽噎噎的拽着柳若林的衣裳,“哥,小繁错了,知道错了,你原谅小繁好不好?哥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柳若林嗯一声,“怎么会不理你,是哥前阵子自己生闷气。”正巧萧易重拿了药来,看见这幅场景,终于点头笑了。
“来小繁,先把药喝了。”柳若林端了药碗,觉得烫手又吹了吹,“趁热喝了,今晚哥哥陪你,不走了。”柳若繁得了哥哥这句承诺才乖乖凑向药碗,看着黑乎乎的尝着苦涩的东西,不禁蹙眉。柳若林心里却知道,弟弟这是讨好似的撒娇,不禁笑了。
柳若繁终于好说歹说喝了药,又被好生哄着吃了点米粥,总算发黄的面色有了一些红晕,恢复了一些血气。
三十九、和睦月色
直到被哥哥哄着,柳若繁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痛居然如此难忍。
伏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裤子被哥哥褪下的时候,听见哥哥含着满满的心疼和愧意的说“小繁,哥哥,打重了。”也心疼了。柳若繁咬着唇轻轻摇摇头,心里道,只要哥你还能原谅我,犯这么大错还能如此心疼我,不责怪我,小繁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臀腿上的伤一直都在敷着伤药,但却因为明显的没有好好的保护,还是不禁要说两句,“小繁你跟哥怄气吗?伤也不好好养,药也不喝饭也不吃!”柳若繁瑟瑟的缩了缩,委屈的叫了一声“哥~~”剩下的话含在委屈里,柳若林自然明白了。
柳若林笑了,却又叹口气,多久没见弟弟这样孩子气的撒娇耍赖了。
伸手揉了揉那颗委屈的脑袋,“小繁,听话,哥给你重新敷药。”
柳若繁摇摇头,前些日子真的是心痛的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任萧易折腾来折腾去却也不觉得难受,而如今心里好受许多,再上药一番简直就是再受一次刑啊。脑袋上一痛,被轻敲了一个爆栗子,伴着一声责怪似的呵斥,“怎么还不听话!”
臀腿上的伤还是青紫的,颜色较先时淡了些,破皮的两处细长的长已经愈合,只是还露着粉粉的新肉。柳若林有些后悔,拿了小柜上的药瓶,轻到了些在手中,转而轻轻敷在弟弟臀上的青肿处,暗暗用劲揉着淤血不化的地方。
柳若繁疼的拽紧了哥哥的衣袖,孩子气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好笑。
在弟弟臀上轻拍了一下,听到意料之中的吸气声和委屈的叫声,“害你嫂嫂担心,害你哥哥被骂。”
柳若繁不满的接口“小繁是犯错了,若不是哥哥这么狠,嫂嫂怎么会担心,又若不是哥哥你这么不理我,嫂嫂怎么会和你生气?”
“哎呦~~哥!”哀叹一声,哥哥,你这是心里后悔了,却假装寻我报仇呢。
“跟哥说实话,小雪怎么也不理你了?”柳若林一边揉摁着化开淤血,一遍回头看着弟弟清澈的眼眸,眼里是依赖是无奈,那双眼睛转了转,还是盯着自己,含了悔意“他怪我自作主张,说不想因为他让我和哥哥闹别扭。还说喜欢的不是现在的我。”
柳若林腾出一只手去,握住弟弟冰凉的手,细细温暖,“小繁,以前都夸你聪明,哥却觉得夸错了。小雪明白你的处境明白你的身份,才忍心放弃那些美好追随你一生。你若为他放弃的更多,小雪不是会为你觉得更不值吗?”抬手抹了抹弟弟脸上犹自挂着的汗水,眼里带着无比笑意和鼓励。
弟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哥,你们这样为小繁,小繁无以为报。”
“傻孩子。你是哥哥的亲人,为你做什么哥都不求回报。小雪真心实意的爱你喜欢你,你对他最好的回报,就是也拿你的真心爱他。”柳若林笑了看着弟弟,“因为都是爱,所以都不求回报。”
柳若繁不由自主的感动起来,哥哥虽然疼他,却也从未如此通透的与他谈过这样的话题,而哥哥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却让他觉得心生愧意,“哥……小繁……”认错的愧疚的话竟未说出口,就已经被哥哥打断。
“不用说了,哥哥怎么会不明白。”柳若林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竟然如此柔软,毫无保留的温暖和疼惜,也换来了弟弟的懂事和亲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竟然难得的觉得心里毫无保留的舒畅。
他轻轻的把薄被搭在弟弟身上,细心的掖好,看着渐渐入睡表情安然温和的弟弟,眉目见终于有了些许温暖,自己也不禁微笑起来。
小雪独自一人坐在石雕精细的桥上,手里拿捏着几颗细小的石子。一颗一颗投入泛着金色光晕的小水塘中,夕阳已经落入地平线内,天色渐渐暗去。正恼着自己为何明明生他的气却还忍不住想去看看,也恼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他那么受伤却还要置之不理。
扔掉了最后几颗石子,小雪无奈的摇摇头,跳下小桥,一路小跑朝着柳若繁的院子奔去,终于在门口停下。他想了想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气自己莫名其妙的跑过来,忍不住对着地上的一堆落叶狠狠踢了一脚。
柳若林警觉的发现屋外有人,大喝了一声,“谁在外面?”
小雪微微一愣,这才明白。却又不得不推门进去,小声唤了一声“哥哥。”
柳若林笑了笑,“小繁刚睡着,过来看他?”
小雪红了脸,点点头。他不知道柳若林已经知道他和柳若繁争执的事情,只道是哥哥不知情还以为他们亲密如初,但柳若林眼里含着的笑意却让人不忍拒绝。他后退了两步,“哥哥,小雪、去给您沏茶。”
看着小雪仓皇的背影,那个小少年可爱的容颜不禁浮现的眼前,他看了看手边熟睡的弟弟,心里究竟还是不忍他失望伤心的吧。轻抚了抚柳若繁的脑袋,“小繁,哥哥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柳若林算好了时间,轻轻拍了拍弟弟,柳若繁还有些半睡半醒的朦胧,却隐约觉得有人出去了。刚想叫一声哥哥,没出一会儿又一个人影进屋来了,他揉揉眼睛一看,竟然是小雪。
伸出手去唤道“小雪!”
小雪顿时一惊,没想到屋内的柳若林已经不见踪影,本来是熟睡着的柳若繁却醒了。当下心里了然,原来是被哥哥刻意安排好了的。
“小雪!”柳若繁见他没答应,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
小雪赌气似的放下木制托盘,走到床跟前去,“叫我干嘛!”
柳若繁竟是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还跟我置气呢?”
小雪别过头去,明明就是你对不起人家嘛,怎么搞的还和人家不懂事和你怄气一样?不理他。
柳若繁的手指肆意滑动,从小脑袋一直揉揉捏捏摸到细嫩的脖子,终于又重回到脸上,手指轻盈的落在小雪的小唇上,轻点了点,“别生气了好吗?”
小雪早几天就说不出这个气字了,只是碍着面子,明明是他不对嘛,才一直犹豫着不肯过来,如今柳若繁给了台阶下,他自然要答应的,“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柳若繁点点头,挪了脑袋凑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小雪耳边,酥酥的痒痒的,“繁听小雪的,再也不乱作决定的。”轻轻咬住小雪的耳骨细细磨擦,喃呢不清的甜蜜,终于眼里泛着潋滟的欣喜,笑容里充满了幸福。
小雪忍不住几天的牵肠挂肚,额,虽然说是他自己不理他的,也主动吻上柳若繁俊美的面庞,不放过每一寸皮肤,终于缠绵在唇上。柳若繁还向以往一样坏坏的笑着,看着小雪的面颊变得绯红,小雪依旧向以往一样通红了脸蛋扭过头去,面上留着唇印。
天色完完全全黑去,柳若林坐在小树林深处的凉亭里,望着幽幽的夜色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