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不能作为评判人格的标准。”紫时淡淡地说。
chapter14
昏迷了近一周,方有惟醒了,方母激动得直掉眼泪,方父连连叹气,直说家门不幸。
方有惟咬牙切齿,直言非要弄紫时死不可。
方父手握烟斗,踱步在房间里,方母一脸因爱子而愤慨逼人。
“这事有点难办。”方父紧皱眉头。
“怎么了?”方母问。
“今天有个叫刘崇华的律师找上门来了。”方父叹气,“那个律师本事很大,在香港,深圳都很有名气,没想到那个兔崽子居然能请动他来帮忙!”
方母挪动肥胖的身体,急着问:“不可能吧,有没有搞错?”
方父摇摇头:“怎么会搞错,人家都找上门来,捧了大堆文件,一条条举例给我看,证明对方是自卫,就算打官司,我们赢的希望很小。”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惟惟怎么办?他都差点没命了!?不能就这样算了!”方母激动地说,胸口一起一伏。
“嚷什么!还不是你生的没出息的东西!一向来胡作非为,没个拘束,现在还玩起男人来!”方父举着烟斗指着方母。
“我不管这些,好的歹的我都护着,惟惟是我生的,受了这样的委屈,说什么都不能这样算了。”方母直嚷
方父瞪大眼睛,两撇胡子一上一下,任由方母在一边埋怨。
“你就是不爱惟惟,老是护着老大,向来看轻惟惟,现在他成这个样子,你也有大半责任!”方母激动地抹眼泪。
“别吵了”方父摆摆手,“你知不知道这事很难办?”
“有什么可难的,大不了我叫大龙他们把那兔崽子做了。”方母目露凶光,为了宠溺的小儿子,心起怨毒。
“你当我没想到这个主意?”方父瞪大眼睛,“能做我早就做了,没料到那兔崽子有点来头,连冯裕庭都护他,不知道是什么个关系。”
“冯裕庭?”方母睁大眼睛,“不可能,绝无可能。”
“偏偏有这样的事情,那个刘崇华就是冯裕庭的心腹,他明里暗里都提示我这件事冯裕庭肯定要干涉的。”方父咬牙。
“那……那也不能就此算了!”方母激动得要掉下眼泪,一手捂着心窝,“惟惟受了这么大委屈,你都不管,那我也不活了。”
方父隐忍怒气,左右巡视,小声地说:“冯裕庭知道我太多事情,前年华东金色花园投资的工程,他一清二楚,要是被他抖出去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到时候你带你宝贝儿子要饭去?!”
方母静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方家身居要职,贪污受贿这样的事情从来是不少的,那金色花园的工程当时牟利不小,险些被人检举,幸好被方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压下去,要是现在旧事重提,一检举,二监查,那绝对是纰漏百出,所有的阴谋勾当都将保瞒不住。
“不知道那个兔崽子和冯裕庭是什么个关系。”方父摩挲烟斗,半眯着眼睛。
方家自知理亏,本来就于情于法说不过去,现在连冯裕庭都出面维护紫时,他们怎么也不该轻举妄动。
方有惟气得将房间里的东西全砸碎,方母劝拦,让宝贝儿子消消气,忍一忍,总有一天这仇是要报的。
初苒这几天很忧愁,莫俊生几天没来找她,打电话他也不接。
终于,初苒精心打扮一番后,到莫俊生的办公室找他,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娇羞声。
推门一看,秘书思媛正坐在莫俊生的大腿上,一个劲地挑逗他。
“你们!莫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初苒惊愕,随即流着泪跑了出去。
莫俊生蹙眉,一手将黏在大腿上思媛推开。
“怎么了?被未婚妻捉到了?不开心了?”思媛娇笑着,双手环住莫俊生的腰。
“别闹了,我今天没心情。”莫俊生又拨开思媛的手。
“你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差?是怕未婚妻吗?”思媛撅起嘴,一脸不满。
“思媛,你平时很乖的,怎么今天话这么多?”莫俊生冷冷地撇开她。
思媛碰了钉子,扭着翘臀推门而出。
初苒回到家,扑在母亲怀里一个劲地哭泣,母亲问一句,初苒才答一句,挤牙膏似的,终于知道了未来女婿这样不堪的事情。
“妈妈,怎么办?”初苒哭问。
“诶。”母亲叹叹气,“像俊生那样好模样,好条件的男人谁不是有几个女人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要别太出格,不要太计较。”
初苒只是摇头,她万万不能忍受莫俊生有别的女人的事实。
“苒苒,你一定要想开点,别总是小家子气的。”母亲看着女儿哭成泪人的样子,不禁叹气,“其实你父亲在外面何尝不是有一两处小别墅?这样的事情管不好的,只要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就好,其他那些野花怎么和你比?”
“不,我受不了!”初苒哭喊。
“睁一眼,闭一眼,女人首先要会的就是个忍字,男人不好管的太紧的,管得太紧他们更讨厌,像我,对你父亲的事向来不多问,他倒也一直很尊重我,我们也不是这样过了将近一辈子?他不是最后还留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就是不能接受,他还没结婚就这样……”初苒哭得更大声了。
母亲垂眸思忖片刻,计上心头。
“有了。”母亲笑笑,“你还记得那个马亨吗?小时候你还和他玩过。”
初苒睁大泪眼,想了想,印象中的确有个常流鼻涕,蓬头垢面的小胖子。
“前些日子他母亲还托我给他找份工作,听说他也是学建筑的,让他去俊生的公司,一来可以帮他忙,二来可以起监督作用。”母亲柔声细语。
“马亨?”初苒疑惑。
“他倒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孩子,他们家的境遇越来越差,他母亲和我一直投缘,这些年我们帮他们不少,他们也心存感激的。”母亲笑笑。
初苒闪闪泪眼,点点头。
这个马亨的母亲年轻时是初苒母亲最要好的小姐妹,两人颇有义结金兰的意味,彼此一直有来往,小时候初苒也见过马亨几面,印象中的马亨就是个小胖子。
因为初苒母亲的关系,马亨进了莫俊生的公司,莫俊生为他安排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
“你曾经在诺城公司做过顾问?”莫俊生看着手头上那份马亨的简历。
马亨笑着点点头。
“那么好的地方,怎么主动辞职了?”莫俊生问。
马亨顿了顿:“应该说是我和诺城的工作理念不同吧。”
莫俊生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穿黑色西服,平头男人,他其实已经知道马亨是不屑委身做商业间谍而一直被诺城上下打压以至于在狭缝里生存了四年,终于还是净身而退。
“你的信誉一向很好。”莫俊生笑笑。
“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质。”马亨淡淡地说。
莫俊生赞许地点头。
傍晚,初苒又来公司找莫俊生,在电梯口碰到了马亨。
“你是小初苒吗?”马亨看着初苒,有些细细的研究。
初苒蹙眉:“你是哪位?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是马亨啊,还记得吗?”马亨笑笑,“小时候我们去海洋公园玩过。”
初苒惊讶,眼前这个马亨已经完全不同于印象中的那个矮矮胖胖的男孩,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清俊的男人,整洁的西服,干净利落的平头,很典型的商务人士。
“想起来了吗?小初苒?”马亨笑笑。
“哦。”初苒应付地一笑,表情淡漠,“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都快忘了。”
马亨笑笑,心里有些失望。
“还有,别叫我小初苒。”初苒对此很不适。
“好的。”马亨点头,“那叫你庄小姐可以吗?”
初苒撇开头,不去看他。
到了十一楼,出了电梯,初苒拿出小镜子照照自己姣好的面容,突然瞟到正捧着文件过来的秘书思媛,心里顿生怒气。
“哦,庄小姐啊,莫经理就在里面。”思媛一脸笑嘻嘻。
初苒哼了一声,有些忿忿地撇了她一眼。
进了办公室,看见正对着落地玻璃窗发呆的莫俊生。
“莫大哥。”初苒轻轻地叫。
莫俊生回头,浅浅一笑:“哦,初苒,你来了?”
“我是来找你吃饭的。”初苒轻声轻语,尽显温柔,“那天是我不对,不该发脾气的,母亲也说过我了。”
“哦,算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莫俊生轻轻吻了下初苒的额头,“不该受其他女人的诱惑。”
初苒立刻顺势扑进莫俊生的怀里。
莫俊生摸着她的柔发,心里却一阵虚无,自己此刻拥抱着的女人真是自己想要的?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太太?真的要融入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些具体的问题,莫俊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不可想象,他突然觉得要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好比和一个陌生人合租房子,那样貌合神离的生活是有些恐惧的。
chapter15
夜晚,莫俊生在西餐厅小酌,悠悠的钢琴乐在耳畔响起,他轻轻抬抬眼皮,紫时正坐在白色钢琴前,手指慢慢流泻出美丽的曲调。
Tears,忧伤清冷的音乐,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沉淀,多年之后我们再次相遇,也只是淡然一笑。
这首熟悉的曲子今晚听起来尤其不一样,像是少了一份忧伤,多了一份从容。
从这个角度看紫时,也许是灯光打在他脸上的关系,给莫俊生一种微微惊喜的感觉,像是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伴着动人的曲调,有几分难言的视觉感受。
可以说是美丽?
莫俊生摇摇头,呷一口酒,为自己莫名而来的想法感到可笑。
几曲奏罢,紫时起身,微微躬身。
莫俊生的目光不由地随着紫时的背影挪动。
夜晚,天空深郁,深得有些发紫。
紫时背着包慢慢走出西餐厅,一帮同事结伴着回家,嘻嘻哈哈,吹着口哨,完全不顾在西餐厅当侍员时的礼仪。
莫俊生坐在车里,看着紫时一人孤零零地往另一个方向走,突地按了喇叭。
紫时回头,眼睛被那两个亮白的车灯刺得有些不适。
“我送你。”
“谢谢,不用了。”紫时礼貌地笑笑。
“反正也不远,我载上你吧。”莫俊生下车,笑笑。
“真的不用了。”紫时拒绝。
莫俊生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尽力忽略了。
“你的琴弹得不错,很小的时候就学的?”
紫时笑笑,没说话。
“不会是无师自通吧。”莫俊生也笑笑,“我以前也学过点,简单的一些小曲调还是可以上手的。”
紫时还是笑笑,夜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莫俊生本能地举手想替他撩那几缕垂挂下来的发丝,紫时却撇过头去,让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莫俊生的面色一僵,不自觉地冷笑一下,笑自己今夜的失态,从想的到说的到做的完全失态。
正想着,一辆飞速的小轿车驰骋而来。
“小心。”莫俊生不自觉地将紫时拉近,双臂几乎是将他整个带到怀里。
轿车飞驰而过,车上探出两个小年轻醉意朦胧的脸,头发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显然是发酒疯。
紫时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和自己平时拥的软香温玉不同,他只有很淡的肥皂泡的味道。
莫俊生心里暗暗地想。
“谢谢。”紫时立刻离开莫俊生的怀里。
“酒后驾车的人越来越多了。”莫俊生笑笑。
“嗯,你可别那样。”紫时说。
他这样是在关心我吗?莫俊生心里微微一喜,说不出的感觉。
“我走了。”紫时淡淡地告别。
莫俊生点点头,眼睛却还看着他偏瘦的背影,直到紫时骑车消失在拐角处,才微微回过神来。
今晚的夜深得和一潭墨水一样,却依稀透出一点亮,和金子似的,闪耀在天际。
紫时将车停在弄堂口,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慢慢走近,紫时有些警惕地问:“你是哪位?”
男人礼貌地笑笑:“是冯先生让我给你送些东西。”
紫时一看,男人身后有几个大包装盒,用红色的缎子包扎好,严严实实的三四个。
“这是一些吃的,穿的,冯先生正特地为你选的。”
“你拿回去吧。”紫时拒绝,“我不需要这些。”
男人笑笑:“请不要为难我好吗?我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
紫时看看男人有些疲倦的神情,垂眸:“你放在这里吧。”
男人面色释然,完成了任务,微微躬身离开。
紫时看着满满的盒子轻轻叹了口气,打开门,走进里屋,将之留在原地,他知道冯裕庭早就明了自己的境遇,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自己想他吗?紫时喝着凉水,心里闪过这个疑问。
不能否认,一定是想过的,毕竟自己爱过他,这样一份有些惨烈的爱现在回头想想却也不是那么苦涩,到了一定年龄,回忆对人来说会自动略过悲痛的部分,再浓稠的黑色也渐渐转淡,变成灰色。
但自己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因为没有相见的理由。难道还能回到他身边吗?紫时自嘲地笑笑。
院子的小猫正发出可怜的哀叫,紫时拿出柜子里仅剩的几包鱼片干,蹲下身去喂它,小猫蜷缩在紫时怀里,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疼惜。
不知怎么的,紫时觉得这猫的眼神和曾经的自己很像,对爱的饥渴,甚至到了稀释了自尊的地步。
周末,莫俊生和几个朋友在粤式餐厅吃下午茶。
“俊生,有惟的事情怎么样了?”朋友陈浩关心道。
“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在家里生龙活虎的。”莫俊生说。
“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听说是两个崽子合伙骗有惟的钱,肆意行凶。”陈浩摇头,身边的女伴也蹙眉。
莫俊生不语。
“有惟怎么突然那么背?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女伴小声笑笑。
“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有惟太不小心了。”陈浩喝口咖啡,闲适地笑笑。
莫俊生突然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随即笑笑:“怕不是那样的,这次的确是有惟做的过火了。”
“什么意思?”女伴惊讶。
“没什么意思。”莫俊生笑笑,“总之人要洁身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