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静静地看著颖歆道:「我知道,但羽泉快撑不住了。」
他晓得颖歆跟他一样著急羽泉,所以他不相信颖歆真把他的尊严看得比羽泉还重。
颖歆在保护他什麽?
「君……算了……我本来就……不属於你……是时候……还我自由了……」
羽泉声音极微薄弱,虽然喉咙痛得他几乎无法出声,但他还是慢慢地将心中想说之话一字一语道出。
「羽泉,别乱说话。」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话中有警告之意。
「我……我没乱说……我是……说真的……」痛苦地咬了一下唇,羽泉看到君一脸不满还想开口时,虚弱道:
「君……拜托……别打断……我的话……我……我没力气了……」
闭上唇,君第一次怨恨自己,为何会让羽泉再次陷入这样的危境,为什麽受折磨的总是无辜的羽泉,为何权力至高的他竟无力保护身边之人?忽然一声大喊打断他的自责。
「够了,你别再给我开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俨庭恶狠狠地对羽泉道。
「你们以为……我的日子……有比你们好……过吗……」
「我说住嘴!」俨庭满脸涨红,他从未见过如此不知好歹之人。
「你们可知……想死又死不了……有多痛苦……」
「住……嘴……」俨庭气势愈来愈弱。
「你们又岂知……我这辈子的心愿……除了离开宫中外……就是……杀了君……」
羽泉的话像是丢出一颗炸弹一样,全场震惊。
「你……你骗人……」还无法从惊讶中回神的俨庭喃喃说道。
「并非……所有男宠都是……自愿进宫的……不是吗……」
同样被迫进宫的柳然一脸愕然地望著虚弱的羽泉,羽泉也是被强迫的?怎麽可能?
「可是君这麽宠你-」柳然不自觉地开了口。
「你希望……被君宠吗?」羽泉扯出了一个无奈微笑。
柳然无语,的确,他并不想被君宠幸,他是如此地憎恨君,只是他的生活已被君毁掉,他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柳然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羽泉思绪飘开了。
曾经他天真地以为,若君有一天肯放手了,他就可以回家了,但他似乎想的太过於简单,他没想到如柳然所说,当君强要他的身子那一天起,天下早已无他容身之处。
「离开宫中,我们还有家可回,但我们的归宿呢?我们还能有归宿吗……」羽泉的低喃点出了在场所有男宠心中的痛,。
他们有人的身与心都给了君,失去了心,尚可恍若无事地娶妻生子,继续过他们的生活,但失去了身……失去了身的他们,还可以拥有一般正常人的生活吗?
还能吗……
他们有人的身与心都给了君,失去了心,尚可恍若无事地娶妻生子,继续过他们的生活,但失去了身……失去了身的他们,还可以拥有一般正常人的生活吗?还能吗……
「不奢求得到君一辈子的恩宠,只是想要有个栖身之处,可以安心过完馀生之年的一个窝。离开宫後,无法再面对家人、无法再面对人群、甚至连未来都无法再面对,这样一来,该何去何从?该何去……何从呢……」
心中最深层的感受,竟被一个他们认为被捧在手掌心上疼的人口中说出,那种震惊是无以伦比的,原以为这人不可能了解他们的心情与处境,没想到……没想到他却比谁都还清楚……
「可我不要君的宠幸呀,我不想进宫,不想成为君的男宠,不想与君同眠,不想遇到君……我有我自己的家,我的爹娘,我的弟妹,他们都在等我,我好想离开宫中,我好想回家,但我回不了,不是不想,是不能呐……」
神智渐渐不清的羽泉眼神已失去了焦距,他低喃的嗓音彷佛魔咒似地深深窜进每个人的脑海,狠狠地撞击了每个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我的生死连系著几百条人命,几百条与我血水相融的人命,我的性命早已无法由我自己主宰。我好恨那个令我失去一切的人,好恨那个令我不得不忍辱偷生的人,好恨那个总把我耍著玩的人,我好想好想亲手杀了他,但我不能也无法,因为……因为……」
因为他就是那个主宰我生命的人……你们爱的君呀……
无意识地将心底从不敢与人知道的话说出,虽然羽泉的声调愈来愈微弱,在场所有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大家彷佛把空间留给羽泉似地,没有人出声,大家只是静静地听、悄悄地听……
「你们忌妒我受宠,我却羡慕你们的自由,你们觉得宫外不容於你们,但我却渴望走出这所庞大监牢,我没有做错什麽,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接纳与谅解,就算这个世界不容於我,我还有家,就算我的家也不容於我,我还有我自己,如果有一天连我也容不下我自己,那-」
「你还有我们。」
低柔缓和的嗓音有著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抬头与那总是带著微笑的人儿四眸相对,他依然笑著,却是令人心安的笑容。
「你还有我们呀。」
同样带有魔力的柔缓嗓音安抚了他苦涩的心。
「如果哪一天你容不下你自己,那我容你,如果我不够,还有君,如果君也不够,那我们一起容你,你不会孤单的,你还有我们呀。」
真切诚挚的一字一语深深打动了羽泉的心,眼眶突然一阵热意,无法抑制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落脸颊,喉咙哽咽住,羽泉无法再出声,也不想再出声,足够了。
眼眸慢慢阖上,羽泉可以感觉到思绪渐渐远离他的脑海,耳旁一片安静,彷佛没了人烟,就连痛楚也消失了。终於给他盼到期待以久的解脱,虽然死得很冤枉,呵,但却死而无憾了……
就在羽泉完全闭上眼眸那一刻,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某个金属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他感觉得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慢慢松开,接著他的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躺倒在地上。
耳旁突然又吵闹起来,有人大叫著,有人狂喊著,自己的身子忽然又被拥入一个熟悉的胸怀,那令他又爱又恨的气味。
只听见无言喊著要人将所有男宠抓起来,包括他身後的俨庭。
只听见他身後的俨庭的啜泣声。
只听见身边的颖歆用他低沉轻柔的好听嗓音低叹了声傻瓜。
然後有双温热大手抚上他沾满血迹的颈子,大手似乎有些颤抖。
然後是他昏迷前听到最後也是最清楚的一句话。
「你别妄想有别的归宿,你的归宿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
等等,君,你忘了喔。
我的归宿-
还有颖歆呢。
20
「羽泉,你还要睡多久,有人等得不耐烦了。」
「别吵他了,他脸色好苍白,让他好好休息。」
「那你还握著他的手不放,这样他怎麽休息?」
「你不是同样一直摸他的脸?」
「因为他的脸好摸嘛。」
「…………」
「都已经三天了,你说羽泉会不会-」
「别乱说话。」
「不一定羽泉已经醒来了,只是不想见到我们。」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会这样也是我们间接造成的。」
「…………」
「更何况他一直不喜欢我们。」
「他何时说过不喜欢我们了?」
「也对,羽泉好像只有说过讨厌你,没说过不喜欢我。」
「…………」
「所以你应该先出去,不一定羽泉就会马上醒来。」
气氛低沉中-
「可是如果羽泉真不想醒来,怎麽办?」
「他不敢不醒。」
「威胁一个病人似乎不太道德。」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我向来不用威胁-」
「…………」
「我喜欢恐吓-」
「…………」
「因为比较有趣。」
「够了。」
「难得有机会羽泉这麽安静,不如我们来试试看。」
「嗯?」
「威胁和恐吓啊。」
「不是说不道德?」
「谁说的?」
「你。」
「何时说的?」
「方才。」
「怎麽可能,我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吗?」
「…………」
「你先来吧。」
「真要玩?」
「还跟羽泉客气吗?」
「幸好我们不是敌人。」
「呵呵。」
威胁与恐吓中-
「羽泉,你忘记若你有任何差池,你的家人也会跟著陪葬吗?」
「羽泉,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吻你了喔。」
「羽泉,你会被捉都是无言的过失,你不会想连累他被我惩罚吧?」
「羽泉,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开始脱你衣服了喔。」
「羽泉,你那小婢女我一直很看不顺眼,你难道想起来时就看不到她了吗?」
「羽泉,你再不醒来我就要上床抱你了喔。」
「羽泉,有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你不会想在昏迷时被人吃掉吧?」
「呐,应该只有你会做这种事吧?」
「我?你应当晓得我最讨厌人家没反应吧?」
「我怎麽可能晓得,我对你一向很有反应啊。」
「…………」
「难道不是吗?」
「那你方才还说得这麽暧昧?」
「我们在恐吓羽泉不是吗?」
再次沉寂中-
「怎麽不说话了?」
「真的-」
「嗯?」
「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
「呵呵,本来就不是嘛,我那麽爱你。」
「…………」
「还是要我证实给你看?」
「不用了。」
「够了。」
「呃?」两人看著彼此同时发出疑惑声。
「你有说话吗?」
「没有,你呢。」
「我说不用了。」
「那够了是谁说的?」两人再次同时出声。
「我说的。」喑哑嗓音中有著一丝无可奈何。
其实是不想醒来的,不过身边这两人实在太吵了,而且对话还愈来愈不像话,哪有人对一个病人又威胁又恐吓的?为了让耳根子可以清静,羽泉不得不出声阻止他们。
「羽泉,真的是你?」床上人儿动也没动,眼眸也未睁开,苍白依旧,难道他们产生错觉了?
废话,房里还有别人吗??
「羽泉,如果是你,你动动手指让我们知道好不好?」
啧,我的手被你握得这麽紧,哪动得了?
「羽泉,还是你眨眨眼眸让我们知道你醒了也可以。」
啐,那样看起来很蠢耶,我又不是笨蛋。
感觉到身边两人忽然没了动静,羽泉正觉得奇怪时,突然有个温热东西覆上他的唇,而且还霸道地撬开他的牙齿,将舌头伸进去卷住他的舌尖,强迫他与他唇舌交缠。
21
「嗯……哼……」
有没有搞错啊,他是病人耶。
「嗯……哼……」
还不放开?他快不能喘气了啦。
「嗯……哼……」
颖歆,你这大混蛋,是不是想谋杀我!?
「嗯……哼……」
「颖歆,够了,羽泉快没呼吸了。」十分无奈地伸手将颖歆拉回自己怀中,免得羽泉成为第一个因为被吻得无法呼吸而窒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