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却有情————樊落

作者:樊落  录入:11-19

“难道你不会找吗?不要顾及我是否痛,只管用刀子挑就好!”
看到常笑一脸惨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宇文俊很怀疑他会在自己晕倒之前先行晕倒。
这种外伤对於身经百战的宇文俊来说不算什麽,他现在撑不住的是内伤的煎熬,可看常笑的状态,要等他取暗器,还不知要到何时。
宇文俊顺手操起桌上一把剪刀,推开还在打哆嗦的常笑,用刀尖在伤口处一阵挑动,待觉到碰到硬物後,便猛力一挑,叮的一声,弹头被刀锋挑出,落到了地上,伤口处的鲜血在他的大力动作下,猛流不止。
暗器挑出,宇文俊只觉气力已尽,那柄剪刀拿捏不住,也落了下去,他咳嗽声中,一口血渗出了嘴角。
“啊,你吐血……”
常笑刚用毛巾将宇文俊枪伤处的鲜血捂住,便看到他吐血,他大叫著想去找纸巾,被宇文俊喝住。
“按住伤口!”
宇文俊伸手点了肩上的几处穴道,见流血渐行止住,常笑忙用毛巾拭净伤口周围,撒上云南白药,然後用纱布包扎好。
处理好肩膀的伤,常笑又将宇文俊身上其它几处擦伤也做了包扎,等他将沾血的刀具和弹头处理好,洗净手,再回到客厅时,发现宇文俊已倒卧在沙发上,陷入昏迷,他身後的浓密黑发长丝如缎,搭落在腰间,在灯下闪出墨玉般的光亮,常笑忍不住伸手摸摸那头乌发。
好漂亮的发套,现在的假发做工还真精致,跟真的一样呢。
常笑想将发套拿下来,几次失败後,他这才发现那不是发套,而是真正的发丝,他皱皱眉,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宇文俊早已湿透的衣服上。
他跑进卧室,取了床毛毯来,湿衣硬脱怕碰到宇文俊的伤处,只好拿剪刀将衣服剪开褪下,反正这身白衣遍是血迹泥泞,已经无法再穿了。
剪衣服时,常笑发现布料似绸似麻,触手生温,衣袂袖口处的刺绣精致细雅,似是手工缝制,腰间有束带,正中嵌了块淡绿色玉石,鞋是双白色的高筒云靴,靴面上绣有祥云花纹的银丝织绣。
褪下衣服,从宇文俊怀里落下一块玛瑙颜色的玉环,灯光下溢出淡彩,环上系了线精巧别致的流苏,常笑看出它的贵重,便小心翼翼拿起,放到了旁边桌上。
宇文俊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打扮得跟武侠剧里的大侠一样?不过他这身肌肉还真是很结实呢。
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常笑耸耸肩,帅哥看起来应该都是相似的吧。
他把毛毯给宇文俊盖好,想起那辆脚踏车上也沾有血迹,又跑到院子里将车擦干净,此时天已蒙蒙亮了,好在他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又是个独门独院,没人会去注意地上落下的零星血滴。
常笑忙活完,回到房里,见宇文俊睡得正香,摸摸他的额头,似有些发烫,於是又去拿了床厚棉被,替他盖上。
折腾了一夜,常笑累得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开始犯困。
今天是周末,没有课,不过下午有两份工要打,他一夜没睡,正想回卧室补觉,手腕一痛,又被宇文俊紧紧攥到了手里。
“不许离开!”
话语里霸气十足,手腕被握得发痛,常笑只好解释道:“我只是去睡觉,不是要去告密……”
“不许离开!”
正处於昏迷状态的人根本没理会常笑的辩解,依旧固执地呓语道。


04
这人也太谨慎了吧?
“好好好,我不离开,拜托不要把手掐得这麽紧好吗?”
常笑挣脱不开,在明白宇文俊决不会放开自己後,只好让了一步。
感到掐住腕子的手劲儿松了些,常笑用脚把旁边两个带滑轮的正方沙发勾过来,算做床垫,可放在远处的手机是无论如何拿不到手了,他只好打消了打电话请假的念头。
先睡一觉再说吧,等宇文俊醒後,放他自由行动,再打电话也不迟。
常笑的个子不是很高,但两个沙发加在一起的长度对他来说还是太过窄小,他只好蜷起身子,把宇文俊的一边被角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常笑醒来後,发现宇文俊不仅没苏醒,反而更加昏沈,本来紧握自己的手也松开了,摸著他发烫的额头,常笑担心起来,不知道这是不是枪伤引发的炎症。
他取了两片消炎药捻成粉末,托起宇文俊的颈处,想替他灌下去,奈何昏厥的人依旧固执,始终咬著牙关,常笑好说歹说了半天,才劝得宇文俊张开了嘴,让他把药灌了下去。
刚喂下药,墙角那部老电话便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
打过来的是常笑打工餐厅的老板,常笑的勤务时间是下午三点,可他早睡过了头,待听到对面的大吼时,这才想起。
“你怎麽回事?上班才一个周就旷工,不想干就早说,我另请人……”
“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有意的,我马上就去……”
“不必了,这份工你不做,有的是人抢著做,薪水回头我会转到你的账户上去!”
常笑还待再求情,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唉,又被辞退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辞退,似乎从他打工开始,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被莫名其妙的炒掉,他都已经很习惯了,毕竟跟无数次跌伤,摔伤相比,被炒鱿鱼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因为出奇的倒霉,中学时,常笑的好友秦采还特意带他去相面,结果相士一看他的面相,便连连叹气,说他眉间黑气笼绕,乃天生霉星,一生霉运不断,连带周围的人也会恶运当头,对方甚至连钱都没要,就请他们出门了,说怕挡了他的财运。
正因为这个原因,常笑几乎没什麽朋友,秦采是唯一跟他一直交往的,因为两人都出身孤儿院。
餐厅老板的电话让常笑想起晚上的另一份工,他连忙打电话请了假,这才松了口气。
服过药,宇文俊身上的热度不但没降,反而有上升的迹象,常笑替他量了体温,四十度还要高一些,把他吓了一跳,即使宇文俊是成年人,也经不起这种高烧吧。
常笑立刻骑车跑到很远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几袋冰回来,将冰裹在毛巾里放在宇文俊额头替他降温。
转眼间冰便化成了温水,宇文俊的脸色反而更红,看著他额上热气直冒,常笑额头上也开始冒汗,又见宇文俊气息平和,呼吸沈稳,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给医院打电话求救。
从宇文俊的伤势来看,应该跟黑道有关,如果送他去医院,只怕会有麻烦,但如果他一直这样发烧的话,也许会更危险,还是先带他去医院,等先解决了这个问题後再想之後的麻烦吧。
过了二十三年平凡生活的人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头痛的问题,在看到又一袋冰块在宇文俊额上化成水後,常笑坐不住了,他正要去打电话,忽听宇文俊轻哼了一声,微睁开双目。
“宇文俊,你醒了?觉得怎麽样?是不是好一些了?”
绝地逢生的人欣喜地连声问道。
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透满欣喜的脸盘放大在自己面前,还亲切呼唤著他的名字,生平头一次看到如此不加掩饰的笑容,宇文俊不由得一怔。
神智很快就清醒过来,以他的戒心,决不会任由别人离自己这麽近,若非现在身受重伤,雷霆一掌便早已发出。
还不知道自己在生死间转了一圈回来,见到宇文俊醒来,常笑一颗心终於落地,他长吁了口气。
“你终於醒了,你一直烧得好厉害,我担心这麽烧下去你会烧坏脑子,还打算把你送去医院,醒来就好,觉得有食欲吗?我马上去做饭……”
宇文俊其实并非真正的发烧,那是他体内的真气运行而发出的热量,因自小生活在终年严寒的凌霄宫,他练有一种至刚至阳的赤焰神功,由於身受重伤,潜在的内息便会在无形中对他的身体加以扶持,那是种潜意识的运功,根本不需要常笑的冰袋降温。
宇文俊运转了一下内力,发现四肢发软,真气完全提不上来,肩头更是疼痛难耐,有心坐起,却使不上力气。
这次跟头还真是栽大了。
若是平时,他身上多半会带些丹药救急,可惜那晚他是突然被卷到了这里,莫说丹药,便是暗器,佩剑也没携带。
见宇文俊神色有异,但随即便恢复平常,常笑既佩服他的承受力,又有些担心。
“伤口痛得很厉害吧,我家里有止痛片,吃了也许会好些。”
他倒来热水,将止痛片一并拿给宇文俊,可惜後者只是狐疑地看著他,没有吃药的意思。
“这点痛没什麽,有饭吗?拿给我。”
以宇文俊的傲气怎会在人前示弱?而且这两片圆圆白白的东西谁知道是什麽?
早已领教了宇文俊的固执,常笑没有坚持。
“那我去煮碗面,很快就好,你再休息一会儿。”
等常笑去了厨房,宇文俊伸手点了枪伤周围的几处穴道,若是运力得当,倒可以多少止痛,只可惜他现在内力完全使不出来,点穴的作用便不大。
常笑很快就把煮好的面端了上来,他担心宇文俊无法吃油腻的东西,只在面里加了些葱花和两个鸡蛋。


05
宇文俊咬牙坐起,毛毯落下,露出一大半赤裸的身子,看到他阴沈下脸,常笑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抱歉,你衣服都湿了,我自作主张帮你脱了,我有睡袍,你先将就著穿,明天我帮你买新的来。”
他去卧室把自己的睡袍拿来,给宇文俊搭在身上,宇文俊长得魁梧高大,那睡袍完全无法物尽其用,常笑只好又扯过棉被,盖在他腰间,算是挡住了尴尬之处。
看著常笑来来回回迷糊忙碌的样子,宇文俊突然有种很奇妙的熟悉感,似乎自己以前曾在哪里见过他。
怎麽可能?
这样的小笨蛋连给凌霄宫做杂役都不够资格。

常笑本来是想帮宇文俊喂饭的,却被他一口拒绝,他一向心高气傲,怎肯在外人面前示弱?
当然要面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由於气力不足,宇文俊这顿饭吃得相当吃力。
饭後常笑又劝宇文俊吃止痛药,这次他没再坚持,因为他在吃完饭後才想起自己忘了确认那碗面是否有毒,轻信原是大忌,尤其还是在重伤之余,似乎潜意识里,他已相信了这个喜欢微笑的男孩。
服下药後,常笑扶宇文俊躺下休息,他要回卧室,却被宇文俊唤住。
“你去哪里?”
“睡觉啊,我的床在里屋。”
看到宇文俊眼里的戒备,常笑连忙道:“别担心,我不会告密的,如果我真想那麽做,你昏迷时我大可以报警的是不是?”
最後一句话宇文俊不太明白,不过见常笑说得有理,便不再多话,常笑却扭著手腕道:“你昏迷时还握著我的手不放,还好半路放开了,否则我的腕子一定会肿的。”
见常笑白皙的腕间有一圈青痕,宇文俊心里暗叫好险,他怎能如此大意?如果当时常笑趁机告密的话,他只怕已性命堪忧。
次日醒来,肩伤已不像初时痛得那麽厉害,常笑做了早饭,吃完饭後,宇文俊道:“拿管笔来,我写几道药材,你去药堂抓药。”
常笑依言将纸笔放到了宇文俊面前,看著光秃秃的一根笔管,宇文俊瞅瞅常笑。
“我说你写!”
即使见识渊博,宇文俊也猜不透这奇模怪样的笔的用法,他怕泄了自身底细,便如此吩咐,常笑还以为他是无力抬笔,便很爽快地道:“好啊。”
宇文俊说了几样药名,都是治疗外伤和调和内伤的药物,可常笑只写了几个字就皱起了小眉头,药名都很生僻绕嘴,别说写,他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见常笑挠头作难,宇文俊语气中便有些鄙夷。
“原来是蛮夷。”
昨日太过狼狈,宇文俊根本没去注意常笑,今天见他穿了件淡黄色的棉布衣衫,头发短且乱,蓬松著在头上堆成一团,阳光下泛出淡淡的栗红色,他猜想玉环将自己带到的必是蛮夷之地,中原人哪会生出如此颜色的头发?而且这里连毛笔都没有。
没听清宇文俊的话,常笑抬起头。
“你说满意什麽?”
宇文俊哼了一声,连话也懒得回。
“我还是用电脑打字吧,这些字写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
常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跑到书桌前打开自己那台老爷式电脑,一阵突然响起的音乐将宇文俊弄得一怔,但见那个正正方方的盒子里不断闪出各种图画,心里不由一惊。
他倒小看了这蛮夷之地,这又是什麽古怪暗器?
常笑在中医网上搜了一下,照宇文俊所说的找到药材,一一记了下来,又找出一些中药堂的名称地址,做了记录,然後问宇文俊。
“还需要其它的药吗?其实我觉得西药比中药见效快。”
“不,这些就好。”
见常笑十指如飞地按动一些地方,然後汉字便逐一出现,旁边还有草药的图样,宇文俊愈发对这个古怪机器起了兴趣。
眼光扫过茶几上的那枚玉环,他皱皱眉。
琐事日後再想,现在要做的是养伤,然後用玉环带青丝回到属於自己的地方。
“我顺路再帮你买些日用品和衣服回来,你还是躺下休息好了,无聊就听听音乐,电视就不要看了,对身体不好。”
常笑将电脑调到音乐画面,然後去卧室换了套T恤加牛仔出来,宇文俊看的大皱眉头,这种粗糙布料在他那里只有最底层的人才穿,小家夥看来很清贫。
见常笑要出门,他道:“你过来!”
常笑刚走过去,就被宇文俊攥住手腕扯到身前,紧跟著手心一阵刺痛,待对方松开手,常笑发现自己掌心被刺破,破处有道暗红色的血线顺掌心延伸到腕处。
“我在你身上下了赤焰之毒,你乖乖听话,日後我自会给你解毒,否则,这毒会让你生不如死!”
听了宇文俊的话,常笑白净的脸上浮上诧愕,跟著便大笑起来。
“哈哈,你是武侠剧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吧?怪不得服装也穿得那麽古怪,还说得有板有眼的,放心,我不会告密的啦,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一席话将宇文俊气得愣在当场。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对他的话加以嘲笑,可现在不仅是被嘲笑,还被人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盯住,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宇文俊暴走了。
喉咙一甜,积压在胸内的淤血涌出口中,让宇文俊一阵咳嗽。
这笨小孩还真有气得人吐血的本事,早知如此,他何必强行运功给他下毒?
常笑光买药就花了很长时间,宇文俊说的那些药很多中药店都找不到,他好不容易才买齐,又给宇文俊买了衣服和日用品,这才匆忙赶回家,谁知一进门就发现宇文俊歪倒在沙发上,衣襟上沾著零星血迹。
常笑连忙上前扶起他。
“宇文俊!”
感到有双并不强硬的臂弯抱住自己来回摇晃,宇文俊刚刚昏厥过去的神智在瞬间清醒过来。
“宇文俊,宇文俊,你回答我啊,我把药都买回来了,你坚持住,一定没事的……”
“你再这麽摇下去,我没事也变得有事了!”
宇文俊恶狠狠地骂道。
音乐播放完後,他便凝神运功疗伤,谁知当口处,那台古怪机器里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响铃声,他没防备,一时经脉逆转而导致昏厥,刚清醒过来又被这活宝抱在怀里摇个不停,害得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调整此刻在体内乱窜不止的气息。
他前世一定跟这笨孩子有仇,才会被他如此折腾。


06
被怒骂,常笑这才发现自己的错误,忙扶宇文俊在沙发上坐好,一番折腾,穿在宇文俊身上的睡袍扣子被扯开了,露出一抹精干硬朗的胸肌,常笑看在眼里,忍不住羡慕道:“My God,你长得好健壮,平时怎麽练的?”
说的什麽鸟语?
看著小家夥星光灿烂的眼神,宇文俊就知道他完全没将自己之前的威胁放在心上,这让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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