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上————迷茫

“哼。他们对你倒是挺好啊。”

“韩大人为我赎身，韩将军景玥公主对我有恩。我非常感激他们。”

“那你是要帮景灏争夺皇位？”皇帝眉毛一皱，脸色更加难看。

“嘻嘻……皇上，瞧您说的。我什么都不懂，能做什么？只是有些偏心罢了。这皇储之位由皇上您决定，做臣子不应该插嘴的。这些道理晓枫明白。再说我出身贫寒，没学过治国之道，只不过瞧在韩家人的面上觉得六皇子还不错。皇上，难道这也错了？”尽量掩饰心中的震惊，粘在皇帝身上撒娇。我不过是见了韩玄奕和景玥一面，就让皇帝起了疑心。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你明白最好。朕不希望身边的人全都牵扯到皇位的争斗中，让朕看了心烦。”他脸色稍霁。“朕也明白你的处境，你只要乖乖呆在朕的身边就没人敢动你。”

“微臣遵旨。”我满不在乎的一笑。“皇上，我们去欣赏翩翩的新舞吧。”

“朕很忙，奏章还没批完，待会还要和众大臣议事。过两天会在御花园里举办一场盛宴给玮玮饯行，送亲的队伍十日后就出发了。到时候再看翩翩的新舞吧。”他疲惫地揉揉了额头，我见状忙伸手替他按摩。“皇上已经辛苦了好多天了，该好好休息才对。那些琐事就吩咐大臣们去办就好。”

“傻瓜，做皇帝哪有这么容易。朕曾试过三天三夜合过眼一直处理朝政，不过那时候还年轻……现在老了。”

“皇上一点都不老。看上去很精神的。”

“嘴巴真甜。好了，下去吧。朕还要批阅奏章。……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我本来想一个人去看翩翩的新舞。不过看见皇上这么辛苦，就留下来给陛下您斟茶磨墨吧。我以前做过书童，知道该怎么做。”我笑眯眯的看着他点头答应。

“小顺子，去搬张凳子过来。你们全都退下吧。留他一个人伺候朕就够了。”

众人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坐在御案旁，看着皇上批阅奏章，实在无趣。偷瞄不了多少东西，又不敢明着翻阅，最后只能趴在桌上发呆，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那些人该防备，哪些人该收买，还有……槿，很想见见他……

以前槿看书练字的时候，我也常常像这样无聊地趴在桌边。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不久，他不喜欢我嬉戏胡闹，我看不惯他的孤傲清高，总是想着法子捉弄他。他看书练字我就在旁边唱小曲，他练功我就跟着跳舞故意挡道，他作画我就会趁他不注意在他的画上胡乱添上两笔……他起初并不生气，或者说他并不会把心思表现出来，总是看我一眼就继续忙他的事，反而让我更不甘心，继续粘着他捉弄他让他频频回头看我，无奈、微恼、哭笑不得、直到最后愤怒爆发，和我打了一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被楼主训斥了好久，回到后院相视一笑，又打了一架，结果被饿了两天两夜的饭……那个时候槿也不过十一岁，却沉默的吓人，不知道他进楼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很心疼……说起来我和翩翩的性子最像，两个人在一起玩得最开心，不过我总是忍不住回头寻找槿的身影，他总是一个人站在一旁看我们嬉戏谁也不理睬……究竟是什么时候把他放在了心里？我也记不清了，也许是第一眼看见他，孤寂的美貌少年站在柳树下吹笛，哀愁凄凉，回头一望，黝黑深邃的眼眸一霎那就落在心里，终不曾忘记。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不知道。觉得很满足，所以很开心。”我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皇帝：“能陪在心爱的人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真的很幸福。”

两天后御花园大排筵席，我刻意收拾了好久，只是想让槿看看自己最好的一面，让他放心。

十六公主是宴会的主角，她坐在皇帝身旁开心地看着杂耍表演，有精彩的地方就使劲地鼓掌，天真烂漫的模样叫人心疼。后宫众妃皇亲国戚坐在左右，欢歌笑语不断。我以侍卫的身份站在皇上身边，偶尔弯下腰陪他说说话，其余时候眼睛总是往槿的身上飘，看一眼就赶紧把目光移开，又觉得没看清，忍不住又看过去，反反复复，还得注意皇上的动静，很是辛苦。可是每每看过去，和槿的眼睛对上，那一刻，千言万语，尽在其中，让我兴奋不已。

槿还是和以前一样，俊美夺目，只不过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杀气。他站在三皇子的身后，不时和三皇子雷飒说点什么，姿态优雅，偶尔淡然一笑，让人目不转睛。许多王公大臣都在偷偷打量他，当我想到槿的心只向着我一个人，就更加开心。

我正在自我陶醉，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尖叫，抬头看前方，一道银光笔直地飞过来，不自觉地将皇帝往旁边一推，再扑上去救十六公主，那么多皇子公主中就数她最可爱善良，我不希望她出意外。

我抱着公主往地上一滚，她没事，我却很倒霉被暗器射中了肩膀，想想真是做不得好人。一时间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此起彼伏，整个宴会乱作一团。我爬起来看见槿持剑和刺客战成一团，他的剑法高明，剑招凌厉多变，身法飘忽不定，暗含阴阳八卦之道，融不颠道长的剑法和其他的武功为一体，优雅潇洒赏心悦目。我满心欢喜由衷地赞叹，不过看着看着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了好久，有时觉得全身燥热无比，有时又冷得哆嗦，感觉到身旁很多人走来走去，还有人在我耳边叽叽咕咕，往我嘴里灌东西，我睁不开眼也听不清。我努力想站起来，却全身无力无法动弹，记得最后看见的是槿漂亮的身影……再后来就是黑暗……应该是中了毒……倒霉……没法看美人舞剑到最后……

好渴，想喝水……没人理我……生气……

“水……我要喝水……”实在忍不住了，我怒吼了出来，声音怎么这么小，像小猫在叫唤。

“枫，你总算醒了。”翩翩扑在我身上哭起来，唉，不就中了毒嘛，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比寻常人更能抵抗毒素。我用力睁开眼，无奈地看着他哭得一塌糊涂。“我渴了。”

“水，我马上去端水，你等等。”他端来了水，慢慢喂我喝下。“翩翩，你的眼圈又黑又肿，真难看。”梦里面的槿美得惊心动魄，一睁眼美人没有了，还真有点失落。

“王八蛋，没本事还跑去英雄救美，昏迷了半个月，害我不眠不休的照顾你，让我憔悴得不成样……岳看见我这副模样一定很伤心……呜呜……真想咬死你……”

我昏迷了半个月？有点不敢相信。

“枫，你醒了？”景玥冲进了房间，一把抓过我的手替我把脉。“太好了，你总算没事了。”

“公主，你别太激动，操劳了这么久，要保重身体，别为这个笨蛋影响了腹中的胎儿。”翩翩扶着景玥坐下。“那个白痴一向运气好，死不了，老天爷要留他在世上继续害人。”翩翩回头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他没有以前那么精神，景玥的眼中泪光闪烁，一瞬间歉意和感激涌上心头。“谢谢……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危险！你这个白痴傻瓜笨蛋自以为很有本事昏迷了半个月好几次差点断气让大家担心了这么久！”我傻兮兮的看着翩翩喝了口水继续眉飞色舞的骂我。“你这个好色的家伙见人家小姑娘天真可爱就跑去英雄就美没本事反而丢人现眼拖累大家，公主为了救治你操劳过度差点流产，你以后再这样我绝对、绝对要咬死你！”

“燕昭仪……你就别再骂了。枫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景玥看着我愧疚可怜的模样，立刻为我开脱。“枫救了皇妹一命，景玥真的很感谢他。”

“……我还没骂够……留着以后再骂……”翩翩气鼓鼓的，双手用力的捏住我脸颊。“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哎哟！一定会！放手，好痛！翩翩，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呜呜……”我实在没有力气推开他，只好任由他的摧残。

正在胡闹，门外有人高呼：“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屋子里所有的臣子奴才都跪下了，我躺在床上，看着皇帝快步走进来，故作挣扎要起来给他行礼，理所当然让皇上可怜心疼。“快躺下。你才刚醒，要好好休息。枫，你总算醒了，朕太高兴了。”他紧紧地握住我手。“你要是真的去了，朕都不知该如何……老天爷保佑，月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皇上，臣无能，让陛下担心，真是罪该万死。”

“你不仅救了朕，还救了朕的女儿，为国家立了大功，何罪之有？朕要好好赏赐你，以后会更疼你。”

我努力装出脉脉含情的样子回应他深情的目光……嗯……有点辛苦，只好羞答答地垂下眼，轻轻的唤了声“皇上”。

“儿臣恭喜父皇。江大人不仅救了父皇和皇妹，破坏了敌人的诡计，身中奇毒却大难不死，得上苍保佑，此乃吉兆。”景玥一开口，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去都跪下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是呀。真是上天保佑。”皇帝笑得很开心。“日前有云游道人说枫有高人护佑，总能遇难呈祥，现在果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听他们这么说好像我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我疑惑地看了翩翩一眼，他向我眨眨眼，笑而不语。

“启奏陛下，苏将军有要事求见。“

“宣。”

苏将军？翩翩向我挤挤眼，难道是槿？待到一名武将进来行礼：“微臣叩见陛下。”熟悉的声音，让我心跳刹那间响得厉害。

“爱卿免礼。情况如何？”

“回陛下，南疆的奸细基本上被连根拔起，除了个别漏网之鱼，其余的全都被捕获。不过那些蛮子很硬气，全都吞毒自尽了。臣无能，没能提前察觉。”

“爱卿做得很好。南疆的蛮子全都擅长用毒，尤其是那个自称为什么神族的，与毒蛇为伍，令人防不甚防。爱卿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已经很不错了。下去之后继续查，一定要找出幕后主使之人。公然来刺杀十六公主破坏我国和昭国的结盟，其心可诛。”

“是。臣遵旨。臣告退。”他站起身慢慢退向门口，趁着转身的一刹那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喜悦心疼的目光灼痛了我的心。

“这个苏木槿还真是个人才。那天在宴会上身手不凡很快就制服了刺客。看见你中了暗器当机立断给你吸毒放血，若不是救治及时，枫，你的命就难保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南疆的奸细给清得干干净净，不枉朕当日破格提拔他做都骑军副统领。潇儿还真有眼光，找到了这么能干的臣子。”

“恭贺皇上喜获良才，此乃天佑我国。”众人又齐声恭维。景玥神色如常，翩翩笑容满面，我也勉强笑了笑，既为槿开心又担心他太锋芒外露惹来灾祸，不仅要顾及景玥她们的心思，还得防着皇上发现我和槿的关系，其实听皇上说到他为我吸毒放血的时候，开心不已……偷偷摸了摸肩上的伤口，记忆中槿的唇温温软软的，很甜很舒服……好怀念。

031

懒懒地躺在乾坤宫里养病，闷得发慌。皇上说在我病好之前不得乱动，他对我倒是极好，连龙床都让给了我，不过我更想跟着他上朝，为的是能守在百官进殿的必经路上远远地看槿一眼。可过了一个多月了，我的身体还是没多少起色，全身乏力，气短胸闷。我和景玥试过好多种办法，仍然不能将余毒清除干净。皇上派人去南疆寻解药，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我只能听翩翩偷偷告诉我槿在外面过得如何，皇上也时常夸赞他文武双全刚正不阿，让我开心不已。

当初皇上任命槿为都骑军副统领，很多人都不服气。都骑军统领姓周，是二皇子那派的，听说是朱家的表亲，总在暗里刁难槿，让槿负责京城的治安。在这天子脚下，全是高官望族，富家子弟仗势欺人犯了王法，除非是惹上了同样有权有势的人，一般都是交点罚金就算了，回过头继续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根本就无人能管。槿上任以后，每日率领士卒巡城，一旦发现有人闹事，全都秉公处理。开始朝臣们说槿是仗着三皇子撑腰打击二皇子一派，可后来三皇子一系中有一老臣的孙子酒后行凶将一个青楼妓女打死了，槿照样拿了他送进了大狱。贵族子弟多有家丁护卫陪同，不禁拒捕，还指挥下人们攻击巡逻的都骑军，不过他们都不是槿的对手，全都被制服了。景玥进宫来给我诊病的时候，总会告诉我最新的消息。现在京城里的治安好了很多，老百姓一提起都骑军的副统领无不称赞，纵然是槿的对手也不得不服气，因为槿执法公正让他们拿不了话柄，而且槿的武功高强，他被刺客偷袭了十几次都安然无恙，大家都说要杀他除非是请夜铩盟里最好的杀手。每每说到这里，我和翩翩都会相视一笑，夜铩盟里最好的杀手都是槿的属下，全部都听槿的命令，只会帮着槿宰了他们。

我被困在乾坤宫，每日里听翩翩、公主还有太监宫女们议论槿的事，越来越心痒，总恨不得跑出去亲眼见识槿巡城的英姿，想象他身着盔甲骑在马背上在热闹的大街上缓缓而行，挺拔的身躯，精致的面容，威武的气势……想得多了，常常一个人抱着枕头流着口水傻笑。偶然听到宫女们说槿正在御书房面圣，就赶紧收拾跑过去，可惜的是，等我气喘吁吁跑去了，要不是晚了一步，要不就是被陈公公挡在门外，说皇上和众位大臣正在商议国事我人微言轻不能入内更何况我身体尚未恢复必须静养，随手招来几个太监就把我抬了回去，让我欲哭无泪。前前后后十几次，就只有一次刚好碰见他从御书房里出来，我们就隔了几步之遥，眼对眼，里面流动的是欣喜和满足。他唤了我一声“江大人”，我应了一声“苏将军”，缓缓擦肩而过，熟悉的体味在我的鼻尖徘徊久久没有散去。

这一日，在我又一次失败一个人躲在房里生闷气的时候，景珍和景玥来了。

“怎么了？想要什么父皇没满足你吗？”景珍笑着开口。

“妹妹说笑了。他想要的父皇怎么会给他。你就不要笑话他了。”景玥借口要给我针灸，把宫女们全都支出去准备事物。“枫，我依照配方新炼了二十粒菩提泪，你试试有没有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不能怪我，谁能想到这毒这么厉害，不过菩提泪对南疆的蛇毒一向很有效，应该会管用。”我缓缓咽下了一粒，然后笑着看着她们问道：“两位公主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外面的时局瞬息万变，老三现在实力大增，处处压制老二。”

“这不好吗？你们本来不就想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吗？”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近来槿犹如一把出匣的宝剑锋芒毕露，让三皇子一派实力大增。皇上不止一次夸赞他们，我虽然开心，但也免不了担忧，现在两位公主前来不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