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墨 下+番外————梁墨卿

　　一时之间两位事主就此般呆愣着，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梁王从他们中间走过，甲胄摩擦的声音冰冷地传入耳中，似乎也诠释着主人此时的心境……

　　只想快点救出他……

　　“还不走？”

　　猛地反应过来，非影为自己的举止微微蹙眉，转头嫌恶地看了眼身旁的赫连，快步跟上主子的步伐。

　　赫连看着非影跑开的背影，心里一阵暖暖的滋味，摸摸鼻尖笑了笑，也追了上去。

　　“他怎样？”非影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一路实在是让两人吃尽了苦头，自己离开他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折磨，想到此，非影心中终究解不开的郁结。

　　“回王爷，言大人一路吃了不少苦，陆子涛有时会一连几天不给食物，一路上又是打又是逼着求饶，还……”不知道再能如何说下去，非影侧过头，自己说漏了嘴，王爷怕是更担心。

　　“嗯？”抬起头对上了主子不善的眸子，非影想躲也躲不开，沉默了一会继续道。

　　“陆子涛差点……强迫言大人……”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想到当时的场景，噩梦一般，只觉一阵心底泛起阵阵恶心。微微垂眸，非影只怪自己无用，止住了话，再也没有说下去。

　　梁王的双拳狠狠握着颤抖，恨不得将指甲也掐进手心中，只能怪自己保护不了他，心脏顿时升起一阵难言的隐痛，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沉静依旧。

　　“我当时赶去的时候，言墨卿只是体力不支，非影倒是晕倒了。”赫连难得的正经驾着马跟上梁王，走在他右手边，说话间侧脸看了看另一边的非影，当时被伤成那样，还一个劲地担心别人，脸上总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怕是那次的事对他来讲，也是阴影重重。

　　瞥了眼赫连，再说下去又能如何，只能平添自己心中波澜，把他救出来现在时最要紧的，梁王紧了紧缰绳，跨下的骏马识趣地加快了速度开始奔跑起来。

　　“赫连，你来真的？”

　　随着风声传入耳中的是梁王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赫连“驾”了一声，骑马追上他，心里自是明白他说的什么，余光望向另一边的非影。

　　自己多年来也风流惯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进入心中。这个人却不同，面上冷冰冰的，受了再重的伤也不曾说出口，并非孱弱，他心里知道，他……不是琉璃……

　　收回视线，无意间看向梁王，赫连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心中也百感交错。

　　这人身边的男宠自己所知道的也是不少的，可就偏偏为了言墨卿亲自出马带兵往突厥赶去……

　　萧俍……这次，怕是你也真的动心了……

　　梁王看着他兀自思量着，怎不知他在想什么，多年来清楚他的为人，但这非影是身旁多年的侍卫，如若玩玩的话自然是不允诺的：“赫连，听着，我萧俍的人，你自己掂量好了。”

　　赫连眨了眨眼，脸上笑肌不由自主的抽动着，却难掩哭笑不得的尴尬。

　　自己怎么偏就对了这冷血王爷的人有意了，然今后的日子……想到此，心底哀叹了一声，身形却已被笼罩着的飞扬尘土中。

　　“呐～等等我啊……美人～慢点哟～”

　　宽敞的敖包中弥漫着满屋的羊奶香气，偶尔混合着一丝清新的香味融进其中，一个少女打扮的艳丽身影缓缓走进去，见她唇红齿白，姣好的面容用国色天香来形容毫不为过，身材玲珑曼妙，随着欢快的脚步，微卷的褐色长发在胸前一起一落，身上的饰物也附和作响。那少女见到王座上的人，开朗地笑起来扑过去：“父王，狄藏说您叫我过来。”

　　泥鲁满眼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着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娜塔，都快出嫁的人了，见到父王还是这样，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啊……”

　　看似责备的话却完全少了那份威严，反而多了一些暖意，娜塔做了个鬼脸从泥鲁怀里站起身，为他端了碗酒递上去：“父王，您说找到了称娜塔意的夫君？”

　　“嗬嗬嗬嗬……”泥鲁伸手捏了捏娜塔的脸颊上的白皙皮肤，“一来就只知问夫君的事了。”

　　调皮地笑了笑，坐到他身旁抱住他手臂：“娜塔想看看父王说的到底是怎样的人，娜塔选夫的条件很高，看不上不出色的男人，要嫁就嫁跟父王一样出色的。”

　　“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他毫不逊色，过几日就能看到了，很快……”泥鲁笑着站起身，一丝阴险划过嘴角，随着皱纹销声匿迹，一旁的狄藏抬起头看着他，又不发一语地低下去，无声沉默。

　　“好！那娜塔就好好瞧瞧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娜塔双手手掌一击，漂亮的容颜露出最美的笑容，眼里难掩的兴奋似乎迫不及待见到他未来的夫君，“父王，娜塔和帕格达去骑马。”说完，行了礼就快步迈出敖包。

　　“恭送公主。”狄藏目送这个欢快离去的女子，想说什么，蹙了蹙眉还是打算将话吞回肚子里，走到泥鲁身旁恭敬行礼：“可汗，陆子涛在城外的两千轻骑如何处置？”

　　泥鲁不悦地皱起眉，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狄藏，你办事越来越婆妈了，派人堵着他们的退路，乱箭射死，一个都不准放过，再放把火把尸体烧了。”说完瞥了眼他皱得更深的眉，“本就难逃一死，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狄藏就这样站着，默默点了点头。泥鲁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处理，侧过头，再也不看他。

　　第十四章

　　浩浩荡荡的队伍人头攒动，如同缓慢的溪流向这边涌过来，殊不见其他，入目只有只有在风中飘扬的旗帜，以及走在队列前方的一班人马，尤其那驾在黑马上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的男人，目光一片冰冷光，光就气质，完全可以看出那人的身份。

　　这个男人……终究是该站在高处的……

　　眉头一蹙，不知可汗与他实力相较的话哪方会胜出，他实在不好估算，毕竟这个男人……丝毫不比阿史那泥鲁逊色，或许……更胜一筹……

　　狄藏身着礼服，身后跟随了五名随从扬鞭驾着马匹奔上前，跃下马走到梁王面前，用着突厥的礼仪向他们行礼，随后命身旁的随从将一个盒子递到他面前，非影下马护在他主子前面将其接过，看了看王爷正欲打开，赫连在一旁赶忙开口阻止：“我来我来……”随即飞快地跃下马从他手中抢过，背过身慢慢打开盒子。

　　非影瞪着“厚脸皮”，心里满是不爽，不知他凑什么热闹。梁王挑眉看着这俩，一阵暗笑，随后将眼神聚集在赫连手上的盒子。

　　待到打开看清了里面的物事，赫连提着的心放下后呼出口气，转回身给梁王过目，侧过头偷偷在非影耳畔小声咕哝：“我怕里面有暗器。”

　　非影愣了一愣，古怪地偏过脸看了看他，就这样僵持着身体，半晌后瞟过去一个眼神，送了他两字：“多事。”

　　顿时，赫连一颗火热的心迅速降温，拔凉拔凉……

　　“王爷，可汗吩咐狄藏……将这封信亲自交到王爷手中，可汗在殿中为王爷设了盛宴，希望王爷前去邀座。”

　　梁王向着狄藏抱拳回礼，伸手接过信打开，看完后合上折好，勾唇一笑望着他：“替本王谢过可汗，待本王安置好军队，再前去赴宴。”

　　狄藏盯着梁王的面色看不出异样，真不知眼前的男人到底藏得有多深，垂首凝眸思量了半会，开口道：“狄藏在此等候王爷，稍后给王爷带路，一同进城。”

　　眯了眯眼，梁王嘴角笑意更深，出声叫来大将军叶仑命他带兵后退，看着狄藏道：“那就劳烦在此等候了。”

　　狄藏看着梁王笑了笑，没有说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低头沉思。

　　“萧俍，写什么了？”赫连骑到梁王身旁，侧过脸盯着他，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隐隐有点不对劲，微微蹙了蹙眉，再看向他时，只见他唇角的弧度。

　　“军队后撤五里。”冰冷的开口，疾驰的黑马贯穿风的阻力，沿着鬓角，竟在耳畔吹得猎猎生疼，梁王捏紧着手中的信，眯着双眸望向前路，也未开口过多的言语，看似一心骑马，心中却难以平静。

　　赫连不停地看向他，信的内容不会就如此简单，阿史那那只老狐狸不是简单的人，况且言墨卿在他手上……

　　微微一顿，言墨卿，难道……赫连再次偷偷看了眼梁王，难道用言墨卿做什么筹码？

　　非影看到了梁王嘴角的笑意，别过头紧了紧缰绳，似乎也隐隐觉得不安……

　　叶仑的军队驻扎在离突厥城五公里的草原上，大将军被梁王唤到一边，细细吩咐着他什么，只见得叶仑不断点头。

　　非影牵着马在另一边等候着主子，赫连也在一边叮嘱着自己商队的事，一抬头，一个身影缓缓向他走来，靠近了才认出那人是余彦修。

　　只见他望了眼缓步走来的梁王，转头凝视着非影：“墨卿他……他受苦了吗？”

　　看着他不安的神情，非影抚摸着自己马儿的头，淡淡开口：“他不好。”

　　余彦修攥紧着自己的衣角，心底犹豫挣扎着什么，突然猛地转过身走到梁王身旁，认真地看着他：“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以为……办家家酒，好玩儿？”瞥了他一眼，看着他兀自挣扎的神情，未尝不知，那人这个死党也正为他担心着，“留在这里，等消息。”

　　梁王说罢牵着马跃上座，余彦修立马跑到他马前挡着他的去路，严肃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的话随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认真说出。

　　“如果你认定他的话，请一定将他完好地带回。”

　　打量了余彦修半晌，梁王只笑不语，牵着马头绕过他，抬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只见人影闪过，非影、赫连还有其他几名侍卫跟着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萧俍……你可一定要将他带回来……

　　泥鲁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嘴边笑意不减，确是更深，与想象中的形象相较，绝对是过之而无不及。

　　眼眸似深潭，平静而淡定，完全望不出一点情绪，可他知道，这人完全不得低估，他心里也自是有打算，好在自己略胜一筹，言墨卿在手上。

　　梁王抬头看着泥鲁微微勾唇，似笑非笑，看上去温和可亲，又带着一丝邪佞，更不失男人味，英挺的五官更不在话下，大多数女子若站在这种男人面前必是会被那道眼神征服，但却似是望不到边，触摸得到他的人，却蛊惑不到他的心。

　　站在泥鲁身旁的娜塔自己也没发觉，她的视线完全被这个男人吸引住了，不管相貌还是气质。以往只有其他男人追求她，她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到见到他才发现自己也会动心，一向活泼的公主，此时却满脸害羞，精致的容颜在红晕的衬托下越发动人。

　　发现了自己女儿的异样，泥鲁心里早猜到她会为这个男人动情，以他的作为，将来大翔的主人必定是他，若是将娜塔嫁于他的话……

　　心底暗笑一声，泥鲁诚恳地迎上前命人赐座，牵着娜塔的手拉过害羞的人儿，笑看着梁王缓缓道：“今日见到王爷才知，传说放到真人面前就远远逊色多了，王爷此次前来，是特意来接被陆子涛掳来的言公子吧？看来，王爷很器重这位臣子，亲自出动。”

　　听到对方故意在“言公子”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梁王勾唇轻笑，老狐狸说的话实在是狡猾，不明说却含沙射影地恰到好处，如意算盘已经算到这个程度，真真是用心良苦。毫不避让地对视着泥鲁的视线，两人就这样彼此心照不宣地望着对方，不知为何，一向自信的泥鲁却有种想逃开的警觉。

　　片刻后轻描淡写地移开眼神，梁王看向一旁盯着自己的娜塔，温柔一笑，看得她芳心大动，低下头紧张地攥紧着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

　　赫连看着梁王和泥鲁暗地汹涌起来的气场，微微皱眉，转过头看着他身后的非影，见他也是一脸不安的表情……

　　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

　　“但闻公主芳颜，今日一见，果然好比天仙下凡，萧俍此次可是特意亲自前来迎娶娜塔公主。”

　　此话一出，除了泥鲁和狄藏，其他人都是蓦地一愣，非影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以为自己听错……

　　娶她？难道不是过来救人的吗？

　　赫连片刻后反应过来，只是转过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泥鲁谄媚的假笑。

　　“哈哈哈哈……小女看上去也是非常中意王爷，晚上……朕要在礼堂为王爷和小女设宴，可谓双喜临门。哈哈哈哈……”

　　娜塔看了看对面的梁王，撅嘴轻轻推了推泥鲁，害羞地跑出敖包外。

　　赫连用余光偷偷望了望前面的梁王，挑了挑眉，又看了眼泥鲁，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第十五章

　　言墨卿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兽皮上，现在的自己完全不知道可以做什么，能做什么。

　　完全陌生的环境，就连食物都吃不惯，他心里清楚，泥鲁不会这么简单放自己走，只是这眼下……难道日日对着敖包发呆吗？

　　想着想着，另一边的传过来歌舞的声音吸引了他注意，有宴会吗？慢慢站起身刚走到门前掀起门帘还未跨出，就被守卫横刀制止了。

　　突厥人并不同大翔人，野蛮的性格有时光被盯着就已经够惊悚，言墨卿笑了笑，将身子退回去依旧坐在兽皮上。

　　“言大人，朕给你带来个好消息。”伴随着门帘猛地被掀开，泥鲁的声音听上去干脆响亮，心情似乎格外地好，魁梧的身材被盛装包裹着，人也异常精神。见他手臂上搭着件灰白的羊皮大衣，缓缓走到言墨卿身旁递到他手上，冲他神秘地一笑，“五王爷人在宴堂中。”

　　言墨卿身形一颤，费了好半晌时间才慢慢稳住心脏的剧烈跳动，抬起头盯着泥鲁，看着他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内心一阵澎湃，却压抑着没有表现在脸上。

　　将他细腻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泥鲁暗笑着让他穿上大衣：“晚上天气冷，言公子可是朕的贵宾，照料起来可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从来不会认为眼前的这个人会如此心善，言墨卿缓缓起身，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衣物穿在身上，一穿果真保暖，不经意看了看门外，一心想早些见到他。

　　“言公子过去后可要放宽心态，五王爷这次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偏过头看向他，言墨卿心里一阵不解，动了动嘴想开口问泥鲁，对方只是一个转身，伸手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前去。

　　从没走出过这个敖包，言墨卿看着眼前的景象真真是一派新天地，跟着泥鲁慢慢靠近歌舞升平的地方，一道明亮的光线刺进眼睛，照得他适应不来，忍不住猛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