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雨下得密实,细细的雨雾随着凉风飘洒,他站在门边,雨很快就沾湿了他全身上下。
里头还是没有动静。该不会根本就不在里面吧?濮阳少仲微觉诧异。
他等了会,又侧耳细听,仍然毫无异状。眼看雨愈下愈大,他的衣摆已经有水滴下
来。等待既然徒劳无功,他决定入庙一探。
水迹消失在神龛底下,他提掌拍去,将神龛拍得离开原位,空的!他陡然醒起,已
听一阵刀风自上劈了下来,他举剑架去,略侧身卸去力道,剑身一抖,剑芒银蛇一样窜
出,将对方逼得跳开几步。
一个满脸胡子的粗壮男人用力喘着气,狠厉的眼神里透出一点惊惺,恨恨的骂道,
"老子和你们无冤无仇,就端了老子的窝!"
濮阳少仲微微眯起眼来,不屑的说逍,"你打家劫舍,抢夺钱财也就罢了,做什么杀害人命?今天既然撞在我手里,我就抓了你去见官!"
"喝啊!"男人大吼一声,举刀劈来,濮阳少仲回剑削去,男人立刻收刀后退,虚晃几招转身逃出庙外。
濮阳少仲跟着纵身跃进雨里。
他和末鬼追缉这窝土匪已经半个月,就剩两个大头目还没落网。末鬼追其中一个去了,另一个现在就在他眼前,大好机会岂有放过的理!
濮阳少仲轻功厉害,几次追及,都因雨势奇大,男人又拼死抵挡,而未能一举成擒。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奔跑了小半个时辰,地势渐渐高超,一座凉亭出现在眼前。
凉亭建在坡上,鲜红盖顶十分显眼,男人像是愣了一愣,回头看了淡阳少仲一眼,突然用力骂了一声,"XXXX娘!叫你再追!"就加快脚步街上了斜坡。
濮阳少仲心头火起,紧迫着跳了上去。眼见男人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心头一喜向前跃起,半空抽剑砍去,满以为就要手到擒来,不料男人突然怒吼一声:"去死!",刀片子用力向下一挥,咻的一声,男人的身躯已经急坠而下。
濮阳少仲一怔,这才发现两人所在处竟是一片断崖。他不熟地形,高处斜坡又遮掩视线,没有发现男人其实是站在吊桥上,现在吊桥被砍断,他奋力一跳等同直冲断崖。
他身在半空,又是挥剑下砍的势子,脚下没有支撑,立即直堕了下去!
形势凶险,真正是生死悬于一线。男人原是站在横跨悬崖的吊桥上,如今吊桥被刀劈断,男人早有准备,手抓着被砍断的吊桥摆荡到悬崖的另一侧;濮阳少仲急中生智,奋起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剑向前射出,"噗"的一声,剑射在男人身上,男人笑声未绝已被利剑钉死在崖壁上,他自己也借着这一掷之力后退,勉强攀住崖边突出的一块石头。
呼呼呼!
濮阳少仲右手抓着雨滑的石块,左手五指成勾,用力向崖壁插去,先将自己固定在崖边,这才喘了口气,而后开始双手并用,慢慢向上攀去;待到崖上,早已一身泥泞不堪,连头发都沾饱了土。
呔。他XXXX的,居然搞成这副德性!回头望见自己的剑还插在对面崖上,算算这种距离自己可以跳得过去,略微向后退了几步,便要再度向前冲去。
他一心想着要把剑拿回来,别给未鬼看见笑话这种狼狈相,不料才到崖边,一只手臂突然弯出,狠狠将他拦腰向后甩去!
他被这一甩之力抛开,踉跄了几十步还站身不住,背脊不知顶到什么硬物过不去,手向后一巴,一屁股跌坐在她,这才定住了势子。
抬头一望,末鬼就站在亭子前盯着他。
"他XXXX的,我跟你有仇啊!"他气得大叫,却见末鬼皱着眉,既像余怒未消又似惊愕未退,他被末鬼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那块石碑上头似乎写得有字:‘崖顶亭'。
旁边几行小字:‘崖底时有旋风袭上,利加刀剑。余十年观察,得知唯有一处未曾有风袭卷。特建一亭一桥,以为响戒。'
他吞了一口口水,才知道末鬼刚才是想救他。而他刚刚居然还骂他--他心里觉得不好意思,抵了抵唇,低头呐呐的说了声,"对不起。"
末鬼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凉亭不足以遮挡风雨,还是只有远处那间破庙可以安身。末鬼向那间破庙一指,提步便付。
濮阳少仲会意,自地上爬起身来。他原本想追上末鬼,结果不知道是刚才追土匪花掉太多力气还是地上实在太滑,他一步没踩实,竟咕咚一声自斜坡上直滚了下去!
等他狼狈的撑起身子抬起头,末鬼已经站在他跟前了。
他XXXX的,真是什么出丑丢乖的事都给你撞见了!他低低的咒骂了一句,末鬼居然好兴致的回了一声,"嗯?"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来。
濮阳少仲直觉末鬼是在笑他。他哼了一声,决定自己站起来。末鬼也不管他,收回手转身就走。
他走得有点跛,末鬼就放慢速度陪他;后来他实在走不动,末鬼也没说什么,只是回过头去,二话不说背起他。
他免得眼眶有点发热,虽然静静的伏在末鬼背上,心脏却跳得很快。"你别去修行之门好不好?听说修行很辛舌,而且边可能死掉,再说你又不是自愿......"
雨声很大,他不知道末鬼是不是有回答。
他想雨声这么大,也许刚才末鬼没听见他说些什么,于是他大声的重复了一边:"你别去修行之门好不好!"
末鬼突然顿住脚步。他心里又惊又喜,满怀期望的等待,结果末鬼反手将他拉下背,扶着他站好。
"到了。"末鬼说。
他才发觉雨势已被屋瓦挡住。末鬼将他放下,便开始动手捡拾干材,很快的,一小堆木材聚拢了起来,打火石敲击下开始迸出火花。
他看着末鬼有条不紊的熟练动作,突然觉得好象有没有他这个人站在那里都无所谓。他猛她握聚双拳,一把扑向前去抢过打火石。
"我来!"
他拼命敲击,雨水却自他的发梢眉间流下,滴在打火石上,他想起他的手原本就是湿的,再怎么努力也......
心里一阵莫名的惶恐,他勉强笑了笑,"他XXXX的,这火还真难生!"
末鬼看他这样,伸手轻按了按他的腕,"你的方式不对,我教你吧。"
他觉得末鬼好象不介意,心里又有点放心,想把打火石交给末鬼,突然"擦"的一声,石上迸出一点火花。
他愣了一下,火花却在瞬间变成烈旺的大火,蓝紫色的妖异火焰从他的手掌延烧至他的上臂。
他惊得跳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手里的打火石丢出。石块撞上墙面,轰的一声整片墙塌了下来。雨丝飘扬,末鬼的身影变得模糊。
他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抓起手里的木棍,大喝一声,"末鬼!"
诡魅的树影摇曳,幢幢阴影里夹着风雨潇潇,山在哭水在号,凄凄迷迷冷冷冰冰。这是哪里?
四周的景象透着一种熟悉,脱落的记忆电光石火般闪过濮阳少仲的脑海。他陡然想起他在忘怀岭。
他的心里有一股恨意,他的身体好象也在寻找什么,他忽然旋身而上,长棍挥动间击落无数细枝,松针伴着雨水簌簌而下,洒在他的身上和脸上。
他想起他要去杀一个人。他是这么的恨他,他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
突听"吭!"的一声,他的木棍撞在末鬼的剑鞘上。
他举掌就向末鬼劈去。
一道眩目的电光自遥远的天际倏地窜出,以刺目的银光将黑暗的穹苍劈成两半。刹那的强光映在黑暗里一张苍白的俊秀脸孔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濮阳少仲连绵的掌势翻飞在暗夜的冷雨里,有时一掌击在枝干上,震得树摇叶落;有时一下拍在石上,激得石屑纷飞,连溅洒出的片片水渍都含带惊人的力量。
他的手宛如烧红的烙铁,短齐的指甲有几片裂开,中间已经渗出血来,可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他还在思考这诡异的景象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左手却突然扬起,勾成利爪向末鬼胸口抓去。
他吃了一惊,赶紧向后退去,才退半步,双脚居然不听使唤,猛地抬起向前踢去。
胸口有一股无法宣泄的恨意,每当他想收回攻势就爆发出来,他用力摇头,想甩去那般莫名其妙的恨意,恨意却夹带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像汹涌的浪潮击溃他的意志,他突然失去知觉,再醒来时已经抓着枯枝刺向末鬼。
"停下来!"他用力怒吼,拼命想用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好不容易手掌松开了枯枝,双脚却硬是拖着他的身体向前撞去。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他惊骇又惶恐的对自己命令道。
末鬼侧身闪过,他冲力过猛,扑向一丛野生的荆棘,他的肌肤已经感觉到尖锐的针锋,他咬牙闭上眼睛,身体却突然向后退去,末鬼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向后甩开。
他略安下了心,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要向前扑去,他连忙大叫,"你走!快走啊!"末鬼却向他跃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推离。
他膝盖一抬,狠狠的撞上末鬼的胸口。末鬼闷停了声,一掌轻轻敲在他的膝上,扯过他的手臂将他拖离危险的区域。
他反手一拧,嗤的一声在末鬼的臂上撕开一条血红口子,"笨蛋--!"他忍不住大吼,"你走、你走啊!"
轰的一声,闷雷深沉的怒吼将他的声音淹没。
烛光突然瑟缩了一下。
濮阳柔羽倏地扔下笔,站起身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濮阳丞。"长老在背后唤他,他回过身来,眉心微蹙,头一点,躬身为礼,"臣见过长老。"
"你想去哪里?"少年平静的问道。
"雷声扰得臣心烦。"濮阳柔羽的语气带着一点锐利,"臣想去散散心。"
"你去了只会使末鬼分心。"少年说,"护法会看着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
濮阳柔羽凝视着他,少年的神情一片安详。
"......臣明白了。"濮阳柔羽一揖,转身回到屋里,重新执起笔,一笔一副的批在奏折上。
少年淡淡一笑,替他合上了房门。
黑夜像一场漫长的恶梦,是晨曦让他清醒了过来。
雨停了。
濮阳少仲跪坐在一片枯草落叶铺成的泥泞里,茫然的环顾四周。这片树林很大,他跑了很久都跑不出林子的范围。
他抬头想看看太阳在哪个方向,却被树缝间洒落的阳光扎得头昏眼花。他只好挣扎着站起身来,摸索着向前走去。
哪里都好、只要别再遇见末鬼就好。
刚这么想,眼前就出现一道黑影。他心头一跳,转身就走,末鬼一把拉住他,将他拉得踉跄后退,跌进末鬼的怀里。
他像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几乎惊跳起来,拼命要脱离那双臂膀的束缚,可是才用力他就后悔了。末鬼的双手手臂又开始渗血,伤口泡了水浮肿苍白,鲜红的血滴一点一点的挤了出来。
都是我害的......
哼哼,濮阳少仲你这个蠢猪!哥哥都说不行了,你坚持个什么劲儿?还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很可靠?要凭***什么意志力战胜咒术?
哼哼哼哼哼......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意志力?根本就是孬种一个!
该死!真是该死!
濮阳少仲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末鬼的衣襟,恶狠狠的怒瞪着他,"操他XXXX的,你又哑了!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想骂就痛痛快快的骂啊!"
末鬼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他一咬牙,转身就走。
末鬼微微皱了皱眉,一掌拍在他的头顶上。
"啊!"濮阳少仲猛然回头,按着自己的头顶,气得脸上一片青红,"你做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
一滴水自叶梢悄悄滑落,叮呤一声滴在末鬼的脸上,顺着脸颊滑下来。
"末鬼!"他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抵,触手处却是一片冰凉,他怔了怔,突然注意到末鬼的脸上和发士都是水珠,他想起这也是他害的,连忙双手并出,拼命想擦干末鬼的脸颊和头发。
可是水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擦着擦着他就停了手,突然觉得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走吧,"濮阳少仲抬头扯了个难看的笑,"别管我了。"
末鬼皱起眉头盯了他半晌,一转身背对着他微微蹲低身体。
濮阳少仲像钉子一样动也不动。
末鬼似乎有些动气,轻喝了声,"上来。"
"我、"
"我带你去休息。"
末鬼的声音那样坚决,他突然有种错觉,好象他再不听话末鬼就要像教训小孩子一样打他屁股了。
他只好乖乖的爬上末鬼的背。看着末鬼深红色的发湿黏在背后,袖口还滴着水,心里一阵愧疚。
"......就说别管我了......"
他伸出双手环住末鬼的肩膀,将自己的额头靠在末鬼宽厚的背上,眼泪突然滑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
第九章
圣魔界极西之处,有一座凤凰山,山峰侧观宛如凤凰展翼,因而得名。
相传远古时,百鸟朝凤于此,凤凰啼声直震九霄,震动天上,使天降怒雪,而将凤凰冰封此处。
然而凤凰由的神秘之处并不在于传说。曾经进入凤凰山狩猎的村民都知道,山上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以下是茂盛的密林,老槐树以上却全是冰雪。曾有传闻,山顶奇花异草遍地是宝,然上山寻访的猎户一旦跨越雪线,就是一去不回头,偶尔有些外地来的强壮青年,要一试本领的,也都没有回来。久而久之,山底下的村落居民都以雪线为界,即使正在追补的猎物跨越雪线逃逸,也不再追赶;见到外地来的陌生人,好心的人家还会提醒一番。
杜鹃雇了一辆马车,到了凤凰山底下,赶车的车夫就再也不肯上去了。
"姑娘,不是掩不肯,你去问问这附近赶车的,哪个不是到这里就停了!"
杜鹃不以为意,一笑说道:"你如果不敢上去,就把车和马卖给我吧。我有急事呢。"
赶车的汉子见她一个娇弱女人坐了老远的车,也没看见有人来接头,嘿嘿笑了两声,言语已经有些不规矩,"姑娘,山里很危险的,就是情郎在上头,也不值得冒险嘛。"
杜鹃笑了声,有意无意的挑逗,"我要见的人,可比情郎重要多了。"
"喔哦。"
看看天色近年,左右无人,男人已经躁得满脸通红,按捺不住要扑过来,杜鹃摇了摇手,指了指山上,男人犹豫了会,山底下难免有人会经过,进了山里,稍远点别过雪线就好,这车里除了小姑娘,还躺着个大美人呢!扬鞭一抽,男人赶马驱车上了凤凰山。
"这是您的信。"忘怀岭的小童子将一封火漆的通封书简交给濮阳柔羽,清嫩的嗓音说道,"来人还等在山下,敬候濮阳丞指示。"
"嗯。"濮阳柔羽拆开信,看了一眼,回头对童子说道,"请传我的话!继续监视刘府与有容栈道,有任何消息随时来报。"
童子领首去了。
濮阳柔羽望着居中而坐的长老,语气冰冷平板:"刘府已遭灭门,刘魁死,刘霜霜不知所踪。有容栈道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