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界第二部 无罪之眼————饮风沈醉

至于Russell，则更加冠冕堂皇地声称四家盟约只在共同对付无罪城时有效，相信能够作为盟约成员的大家族，化解这样的危机自然游刃有余。当然，基于古老的友谊，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尽点绵薄之力。
Beirut的掌权者们尽管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四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历史悠久，他们是盟友，更多的时候彼此也是敌人。Beirut只能自力更生。
这场危机，最终使得Beirut家族对欧洲军政商三界的强势控制彻底瓦解。
2219年，欧洲大陆在动荡与不安中迎来了新年。
他每天都很忙碌。
从早上睁眼开始，他就坐到绘图桌前构画设计草图，一画便是一整天，凌晨时分才会记得去休息。这个作息直到他重新入住政府大厦的生活区也保持着。
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长长的铅笔迅速地缩短再更换。其实他想不起自己接了什么工作，却依然执拗地设计着各式各样的建筑，不肯停歇。
因为只有在图纸上构勒这些线条时，他才会感到平静和安心。一旦停下，心头总有种深深的恐慌感会鼓噪起来，让他紧张得直泛恶心。
"风，你又没有好好睡觉么？"
紧随着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向他包围。他像受惊的兔子般倏地躲开，手里却不忘紧抓着画板和笔。
窗外的光线清浅地洒到他脸上，照出他苍白的脸和憔悴的神色，在眼眶下方投落抹不开的阴影。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那人轻声抱歉。
他瞥开目光。
他当然对那人再熟悉不过，只是清醒的意识并不能控制身体的行为反应，就像他同样不能控制自己的正常睡眠一样。
最近，他有点失眠。即使积蓄了一天的困倦疲惫，他也需要些镇静药物的辅助方能入睡。但仍是睡得浅，乱梦不断，醒后却除了剧烈的心悸和满身冷汗，什么也记不得。他曾想尝试增加用药剂量来摆脱困扰，可惜受到了医生的严格控制。
也许是恶劣的睡眠质量把他的神经消磨得异常敏感，他发现自己无法让人靠近。一旦有谁和他保持的距离小于一定的范围，他会出现反射性的逃避行为，严重的还会浑身发抖--即使是那人也一样。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设计稿，可以么？"那人后退了几步，真诚地问。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稍稍靠过去些许，把画板放到桌上，然后迅速退回角落。
那人也只是上前两步，远远地审视起他的作品。
"看起来像图书馆，很典雅的设计。不过为什么外墙要用雄鹰的浮雕？"
他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记得这两天你画的建筑里，都有鸟的图案。"那人温和地笑着，可是目光莫名的忧悒。"除了海豚，你还喜欢鸟么？"
他有些茫然地愣了一下，视线飘向窗外。
透明的玻璃外面，是一片云淡风轻的天空。
没有鸟儿飞过。
他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贴着落地窗面盘膝坐下，拿过画板搁在腿上，继续画草图。他的双手衬着白纸的背景，布满了触目的伤痕。
那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闪烁着疼痛。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慢慢抿紧了嘴唇。
忽然那人大步走过去，跪在他身后，把他抱住。
他来不及闪避，只能在对方怀里剧烈地发抖，从骨头里传来的颤栗，无法抑制。
那人渐渐收紧了双臂，把他瑟缩的身子牢牢圈住，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风，我没事......我们，都很安全......"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声音温柔异常。
这句话就如同治愈魔法的咒语，不知不觉地轻拂过他的皮肤，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了身体--最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在那人的怀中悄然睡去，所以错失了天空中，一只云雀穿梭而过的身影。
主要姓氏人名中英对照一：
第二部登场人物--
Philip：菲利（狄凯在无罪城使用的名字）
Julian Christie：朱利安?克里斯汀
Ian Smith：伊恩?史密斯
Robin Barclay：罗宾?巴克利
Brooks Quincy：布鲁克斯?奎西
Edith Dresden：艾迪丝?德瑞斯顿
Leo Gasser：利奥?加塞
William J Russell：威廉?J?拉塞尔
Alf Weber：阿尔夫?韦伯
第一部登场人物--
Laura Knox：劳拉?诺克斯
Lucian Purcell：鲁西安?珀塞尔
四大家族--
Beirut：贝鲁特
Oslo：奥斯陆
Russell：拉塞尔
Weber：韦伯
+++++++
之前不少大人对英文名没辙，事实上饮风也是半英盲一个，用英文写人名本非饮风本意。可是、可是，因为偶家小风的英文名是Wind，但这个词没有合适的音译字眼，所以为了直接用Wind不突兀，只能牺牲其它人了= =
看，饮风对偶家小风是多么宠爱啊，所以不要抱怨他没人疼啦~~~
七 总有一天（上）
2219年初，无罪城面临的新危机来自三个倘若分别对待则不足为虑的对手。好不容易稳住局面的Beirut当权者们开始冷静下来思考，很快把矛头对准了无罪城。同时，新任的Weber家长想要做出点成绩以儆效尤，巩固非正常手段得来的权位。还有这几年来休养生息意图东山再起的Oslo，理所当然地以为，哪里跌倒就该哪里爬起来。再加上无罪城城主遭到刺杀后重伤未愈的消息，经过多方证实可信度超过了一半。因此三个家族暂时摈除之前的恩恩怨怨，一拍即合。唯有Russell，继续抱着暧昧不明的含混态度，明哲保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现在有三条虫子。"会议室里，Ian Smith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毕竟是三家的盟军，我认为我们应该谨慎对待，从长计议。"
Brooks Quincy显得不以为然。"等你计议完了，说不定他们都打到城门口了。要我说，这三家联盟本来就是临时组合，连Russell都未参与，实际战斗力有待估量。以无罪城现有的军力，根本不必怕他们。"
Ian翻了个白眼，想骂他头脑简单，却发现这个形容不怎么确切。也许Brooks在正常社会的确算个低能儿，可是至少在军事方面，这个战争狂人的显赫记录让人无从应用可以贬低智商的词。
"关于实际战斗力，该问问Julian。"把皮球踢给坐在一边面目冷峻到可憎的同僚，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可以支持谨慎观点的情报。
"情报工作是个需要耐心的职业。"故作高深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不清楚"的意思。
Julian Christie这条路既然不通，Ian又转向在座唯一一位同级别的女性，"你怎么看，Robin？"
"我想，城主大人已经有想法了。"Robin Barclay回答，尽管她并非没有看出医生和上司之间奇怪的气氛。从刺杀事件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就疏离起来，更确切地说，Ian似乎很怕面对他们的城主。
"哦，"Ian狠狠地瞥了Robin一眼，平淡的语气泄露了几许不安，"Philip，你认为呢？你的意见可是决定性的。"
坐在首席的狄凯一手轻托着下巴，沉思的神色漫不经心得令人难以揣度。慢了一整拍后才淡淡地反应："加上海伦如何？"
会议室有片刻的沉寂。
Brooks在认真思索；Julian依然面无表情；Ian犹疑着欲言又止，但终究闭紧了嘴。
唯有Robin皱眉，提出了反对意见："海伦还是试验品，太冒险了。"
狄凯把视线转向Brooks，"我记得海伦已经通过实战试验了。"
"是的，但因为人员及环境条件限制，能够取得的资料还是很有限。"Brooks纯粹就事论事，"如果这次能用上它，除了大大增加我方的胜算外，还有机会获得更多精确的资料。"
Robin的眉头并没有松懈下来。"我担心事后会为人诟病，毕竟这东西是违反国际公约的禁品。"
"历史从来是胜利者撰写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相。"狄凯不以为然地说，"至于所谓的国际公约，如果它还有现实意义，当初也不会有无罪城的建立。"
"这场战争也许会沦为单方面屠杀。"Robin叹气，忧虑地注视着他。对于这位同伴、朋友、上司，每熟悉一天，似乎就多了一份陌生。
"那又如何？我只需要结果。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何必放出假消息特意引这些人上钩？"狄凯有些不耐烦。他记得自己为数不多的承诺中，未包括给无罪城一位头戴天使光环的仁君。他不需要。
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那么，如果你们没有新的意见，就这么决定了。"他只想快点结束会议回去，他不放心留下商去风一个人。
像是响应难得波动的情绪，他的一位机要秘书突然进了会议室，报告道：
"城主，Wind先生出事了。"
一瞬间，仿佛有电光闪过他的眼眸，狄凯倏地起身，快步冲了出去。
不知何时起，他的时间观念变得模糊起来。总是一半清醒，一半浑噩。后来，尽管他感到茫然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始终无法消却。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似乎灵魂游离在世界之外，观察着现实中的自己。当他茫然的时候，其实只是他自动忽略掉了周遭的一切，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某样事物。
就像现在，他再度忘记了周围的环境，为了寻找天空中飞翔的鸟雀，四处游走。
商去风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走进一间又一间房间。以狄凯给他的权限，这幢大厦很少有限制他行动的地方。当然，他并非想挖掘什么秘密，他只不过循着能看到天空的窗户，在不同的角度搜索飞翔的身影。
没有，哪里都没有。
也许要等一等。如果在这里等着，总能看到的。
他想着，打开了窗户，爬上窗台坐下。双脚晃荡在外，迎面吹来的风撞击着他的皮肤，透凉爽滑的触感让他心情愉悦。
只是商去风完全没有在意到，他的位置正处于能俯瞰全城的高度。至少以他人的视角判断，这是标准的自杀场景，哪怕当事人带着一脸享受的表情。
狄凯匆匆赶到时，看见的便是眼前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商去风背对着他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单薄的身影好似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
狄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瞬间紊乱的心跳，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犹如怕惊吓他似的，轻声唤道："风，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找天上的鸟。"他的语气轻快得如同孩子般天真，"很久没有看到会飞的鸟了。"
心口剧烈抽搐，有那么一秒钟，狄凯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想起Ian为商去风诊断时说的话：
"Wind的异常表现表面上是刺杀事件的后遗症，受惊过度所致，但我认为这不是偶然。当初为他催眠治疗时我就说过，他的人格分裂某方面可以看作自我保护的本能。尽管这会妨碍他的正常生活，可是反过来，没有了那个次人格，就像蜗牛没有了壳--你能想象身体暴露在风吹日晒下的蜗牛如何生存吗？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贴切。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非常脆弱，有严重的抑郁症。过去的经历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烙印，他始终处在一种极端不安的精神状态下，这很可能把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对于他的状况，除了细心的看护和药物辅助治疗，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安定宽松的环境疗养。不论你是否会质疑我的初衷，至少你不能否认现在的无罪城正在风尖浪口，不适合他滞留。
"所以，我以医生的立场建议你，暂时把他送走。"
回想到此，狄凯握紧了拳，迅速冷静下来。
"风，我带你去其它地方看好么？我知道有个地方还保留了原始生态，每年都有很多禽鸟到哪里过冬。"
狄凯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向他走近，每踏下一步，他的心里都会多一份紧张。他第一次承受如此沉重的恐惧，害怕任何一点惊扰，都会使得商去风失足坠下。
再近些，再近些！这个单薄的身影几乎已经触手可及。可是当他终于伸出手，近在咫尺的人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稍稍向外飘离--
也许是零点一秒的光景，或者更短，狄凯奋不顾身地朝前扑去，一把抓住了商去风的手，大半个身体挂在了窗台外，险些被重力一并拖下去。
凌厉的风立刻吹乱了衣衫和发丝，呼呼的声响灌满了耳膜。
商去风微微仰起头，淡淡微笑的脸上好象透着直入人心底的光晕。
"好舒服的风......"他轻轻地说，真心陶醉。
"风......"温柔呼唤的声音如同四散的碎片，"这里有点冷......我们......上去好不好？"只是一句话，却仿佛由单字一个一个拼凑起来般支离。
他与他静静对视，把他的仓惶全部映入眼瞳。漫长的片刻之后，他再度微笑，清淡的脸庞灿烂如日光。
他说："好。"
于是狄凯抓牢他的手，在众人的帮助下，很快把他拉了上去。两个人跌坐在地板上，狄凯惨白着脸，紧紧抱他入怀，力道大得像要挤断他的骨头。
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狄凯闭上眼，乏力地把头抵在商去风的肩上，死死压抑住全身的颤抖。方才，看着他在风中的微笑，看着他清醒的眼睛，体内的痛苦犹如将要死去一般......
商去风慢慢回抱住狄凯，低声轻语："对不起。"
他们相互，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七 总有一天（下）
2219年的春天，无罪城和三大家族的对峙再度被摆上了台面，战事在生命的季节展开。
由于兵力良莠不齐以及高层之间的内部矛盾，三家联军很快失去了初期在人数上显露的优势，局面逐渐为无罪城所控制。而无罪城却似乎不想把宝贵的兵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战术打法显得过于保守。国际观察家们猜测，也许无罪城希望通过联军的内耗来结束这场疑似儿戏的对峙。
然而不到一个月，突然逆转的局势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揣度。
后世的史书牢记这一天：2219年4月15日，超级化学武器"海伦"首次出现在战场上，使得联军的兵力在短短几天之内因为士兵大量染上毒瘾而彻底瓦解。
"海伦"的亮相引起了轩然大波，世界各地的争议和焦点一时间都集中到了欧洲的战场，公众舆论大都对无罪城表示了强烈谴责，城主"菲利王"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据传，即使在海伦投放的前一刻，无罪城的高层仍就这项行动存在异议。对此，城主仅仅一句："我没时间再等下去。"便打发掉了所有的反对者。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罪城确实以最小的损失赢得到了战争。作为胜利者，它有索取战利品的权力。
于是世人的视线关注起战后谈判，无孔不入的记者们争相前往最前线，意图揭开过去无罪城面对外界的神秘面纱。在这些人中间，唯有一个男子却抱着不同的目的申请了签证。
"商季安先生是吗？"
事务官扶了扶眼镜，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被点到名的男子。
"是我。"
视线在文件一角不同寻常的级别标志上略作停留，严谨的官员抹去心中一闪而逝的好奇，公事化地说："恭喜您，经过我们的审定，您已批准获得无罪城的旅游签证。祝愿您会有一趟愉快的旅程。"
夕阳沈下了地平线。
晚风吹起。
无罪城的夜空，点点星光仿若城的荣耀。
狄凯冷漠地注视着城的全景，淡淡嘲弄与寂寞的嘴角，却微微勾出一抹眷恋。
只是因为想到了一个人。
商去风，这个名字每一次在心底划过，都会让冷酷的心泛上柔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