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
“滚。”阮长空陡然开口。一挥手,阮三身影被震飞丈余。冷风呼呼地吹啸着,和着他冰寒至极的冷语,“我不会说第二遍。”
69
阮长空伸手一挥,须弥幻境中,白雾尽头有一雅致的竹舍,抱着那个孩子走过去。推开门扉,刺耳的咿呀声成为幽静屋舍的唯一声响。
穿过极短的檐下,踏入前厅,屋子里就像这个神仙一样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捧着润喉的温茗,凤破弩低下头,面无表情看着那个正在处理他脚伤的男人。那人温和的说道,“奴儿,不会很痛的。”
凤破弩环顾着四周的冰冷,喃喃道,“阮长空,你以前是王,如今可以忍受这般简陋的生活吗?”
阮长空水波不兴的淡瞳,似乎是因为长睫遮掩灰暗了几分,但是只有短短的一瞬,他淡淡道,“我以前就是神,已经这样生活了万年。我早告诉过你认识的阮长空只是红尘的一个梦。”
凤破弩撇撇嘴,嘟囔道,“那你记得我吗?你死以..那个,红尘梦醒以后还记得我吗?”
“嗯。”浅眸微阖,他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
“什么事都记得?”凤破弩立刻追问道。
“奴儿,我没忘。”那个神仙叹息道,“你的事,你与我的事,你的心思,你的情感,这些我都没有忘。”
“那我的身体呢?”凤破弩的黑眸闪过妖异的光,“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喜欢我的身体的。”他倾身附到那个神仙的耳畔邪邪调笑道,“最后的那一年,我只要稍微离了一天,你都像发狂一样。就喜欢压着我放肆,听我的呻吟,听我的喘息,听我的求饶,长空,这些你可忘了?”
温热的气息吹拂到他的脸上,阮长空微微别开脸,不准备回答这个放肆的小孩。
凤破弩慢慢靠近,近的可以数清他眼帘上睫毛的根数。他的声音压着愉快的笑意,低喃道,“长空...你耳朵红...唔!”还未说完,立刻痛呼道,“长空,你又欺负我。”
阮长空半敛眼睫,压住他的伤口,似笑非笑得骂道,“小畜牲,反了你了!”
“长空?”凤破弩惊得目瞪口呆。长空,长空说什么呢?他又回来了,回到那个疼他,爱他的阮长空?
阮长空眸色一暗,一张脸骤然间冷了下来。
凤破弩只觉得一道无形巨雷轰劈在他头顶,耳内隆隆作响,他几乎欢喜的轻颤道,“长空,你喜欢我的,还是很喜欢我的,对吧?”
凤破弩死死盯住他,眼中冒出了一团烈火。长空虽然变了一些,眉毛头发全白了,浑身上下都变得更浅了,像是雪堆出来的,但还是那个又孤独又高傲的阮长空。凤破弩只觉得眼睛又热又辣,“长空,我好喜欢你,我好想你,你别再拒绝我,我会好难过的。抱抱我好不好?你亲亲我吧。”
“奴儿。”阮长空静静的看着那个孩子,那是他喜爱的人啊,那样期盼的看着他,那容颜,那性情,那眉眼,在那一世,他‘死’前描绘了多少遍啊?如同受了蛊惑一样,他慢慢的倾身。轻轻的一个吻,应该没什么吧?吻完了,他再劝他修行罢了。这样想着,慢慢的贴近那个梦寐以求的容颜。他的奴儿。
“为什么你手臂上缠绕的东西好似在燃烧一般?”凤破弩盯着他右臂上诡谲的云波,那东西好像有生命一般,他不由问道,“长空,那是什么?”
阮长空不由惊醒,瞬间跳离了那个孩子。低头望去,此刻,只见他吞入腹中的破弩剑早已不安分的窜出来,右臂的云波正窜着无形烈焰,虽不见猩红的火舌,却激起癫狂的烟芒,几乎缠绕住他整个右臂。破弩剑嗅到剑魂的气息,已经不安了。
“长空,那是什么?”凤破弩只觉得那东西十分诡异,不由捺着性子再问。
良久良久,阮长空才应他一句,“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那东西是长在你身上的。”凤破弩怒道。长空成了神仙,怎么还会多出来这个古里古怪的东西?
眼见凤破弩就要伸手碰触他臂上的破弩剑,阮长空连忙侧肩避开。
凤破弩气道,“碰碰都不行?长空,那是什么怪东西?你快给我过来,让我好好看看。”看着那个闪开了他好几步远的人气哼哼的叫道。
“不行,它会伤了你。”阮长空淡淡的拒绝。
“伤人?”凤破弩跳脚起来,一边跛着脚走过去,一边心急地嚷着,“长空,那你还留着它干什么?”瞬间抓住阮长空的衣摆,眼看就向右臂移去。阮长空侧身闪过,他不死心,稳住身形之后又扑向他。
眼看那孩子身形不稳的样子,阮长空伸出左臂扶助他,把右臂藏在身后,冷冷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弄掉它!”凤破弩恼怒的低吼道。他的动作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你弄不掉它。”阮长空敛眉道,“你最好别碰它。”一闪身,左手稳稳的扶助他,可凤破弩就是偏偏触不到他的右臂,气恼地吼着,“那是什么玩意,你竟然那么宝贝?”
“奴儿。”这傻孩子,他当然宝贝了,这是那孩子原身啊。怎么能不好好宝贝?
“是不是就是它,将你变得奇奇怪怪的?”凤破弩恍然,大怒道,“我毁了它!”说着不顾一切的扑上去,阮长空大急之下,一下子推倒他。
那孩子脚上有伤,这一推之下再也稳不住身形,被推倒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嘴眼见就扁了,无言的控诉着他的暴行。
这傻孩子,毁了它,你还能活吗?阮长空暗暗吸气,把那股挣脱出的破弩剑又硬生生的逼回到体内。这才走过去,抱起那个孩子,温声道,“奴儿,你这个傻孩子,可是摔疼了?”
“长空。”
“好了,刚才是我的错,不该推奴儿。”
“长空。”
“好了,不许哭。”勉强伸手抱起来安抚道。
那孩子立刻八爪章鱼似的缠住他,不依的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摇了两下,“还有,刚才阮三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说你嗜了我的原身。还说我之前毁了他的半心。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们死后都有以前的记忆,就我什么也没有?”
阮长空把他轻轻抱到椅子上,淡淡的问,“奴儿,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吗?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看着他淡然地神情,凤破弩不知为何有一点慌乱,“我,我,长空若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阮长空抚摸的他的发丝,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松放,将黑绸一样的青丝收拢在指缝间,享受流泄其间的滑顺。他冷然地表情,添了抹人气,“我告诉你。”
“阮三说的没错,是我嗜了你的原身。”阮长空展开右手闭眼长叹,“你的原身就是它。”
“烟?”凤破弩看着他右掌内的一抹似雾的云烟,“你说我是它?”
“你的原身是一把剑,名唤破弩。破弩曾是一把冰冷无情的剑,万年从来都不知道情为何物。”
“什么?”凤破弩反驳道,“我怎么不知?我这么喜爱你,还不知道情?我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大情痴。”
“奴儿。”阮长空无奈的叹道,“你听我说完,破弩剑无情,因为它是一把噬心噬情的剑。你是它的剑魂,它噬了你万年的情感,你自然不知情爱。求仙路上你未历情劫,佛祖让你入世,但是你历劫入世就离了剑身,也就没再被破弩剑噬去情爱。”他淡淡地笑开了,“也就会爱上我。”
凤破弩恍然道,“原来它还是一把妖剑,那我离了它最好。”
突地想到了什么,立刻就住阮长空的衣襟道,“阮三说你嗜了它。这么说,它!”
瞪着那一抹烟云,大声嚷道,“长空,你还不毁了它,我终于明白你为何怪里怪气的了,原来是这玩意作祟!”
伸手就要把他的右手扯过来,“你再不毁了它岂不是也会被它噬得一干二净,变得无心无情?妈的,你已经冷得像块嚼不烂打不碎大冰砖了!”他怒的口不择言。
“奴儿。”阮长空避开斥道,“不要任性,毁了它,你怎么办?原身一毁,你这只魂只能等着魂飞魄散。”
“我不管!”凤破弩怒道,“难不成还让我看着你由一个冷心冷情的神仙再变成一个无心无情的神仙不成?”
左掌钳在他腕间,稳住他的身形,微微旋身让右臂离他远远的,那冷心冷情的神仙怒道,“小畜牲,难道要我看着你魂飞魄散不成?”
凤破弩眼睛一红,气的双颊一鼓一鼓的,挣动着那只钳制住他的掌,“魂飞魄散也比那样好!阮长空,你混帐!你为何要嗜了那柄妖剑?难道就为了那万年修为不成?你不是都已经是个神仙了吗?”
阮长空神色沉敛,脸上不见任何因他的指控而起伏的情绪,只有那双冰雪一样的淡瞳,说明他已经怒到了极致,“万年修为?”他危险的压近那个孩子,“万年修为算什么!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若不是你,我才不会嗜了这把可恶的剑。”
“我?”那孩子傻眼,“关我什么事?”
阮长空堪堪别开了脸,莹白的脸上泛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红晕,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凤破弩呆呆看了良久,突地大叫起来,“你怕的是我失了七情六欲,失去对你的爱恋,变得像以前一样无心无情!”
他喃喃低声道,“长空长空,你喜爱我。”欢喜的搂着他的脖子却狠狠咬了一口,恨声骂道,“混蛋,你好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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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你好自私!”凤破弩怒道,“你让那妖剑噬你的情爱,好了,自己全然置身事外,不沾染世情,却残忍地不许我解脱。”
他越说越气,扑在那个神仙的怀里又啃又咬,真恨不得就这样把他吃到肚子里才能解气,“你这狠毒的神仙,你这可恶的神仙!你用这种方式折磨我,害我为情所苦!自己却仗着那妖剑的蚀心优势,欺负我这种摆脱不掉七情六欲的凡人!”
阮长空轻轻抱着他,别开目光,淡然道,“我是神,破弩剑对我的伤害不大。我至少不会忘了你。”
他温声哄道,“你看奴儿,我仍然记得你。”
食指描绘着那孩子俊美的五官,放软了声音,“奴儿,情淡而已。若是情浅却可以缘深,又何尝不行?奴儿,听我的话,淡忘了那些情爱,好好修行,我们相守相伴生生世世,不是很好?”
“淡忘?”凤破弩怒道,“忘情若能同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又何必如此苦恼?这世上又何来情痴?”
他仰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个神仙,“再说,我若淡了这些情爱,就也不再是你的奴儿了?我凤破弩就是六欲缠身,爱上了就是激情四溢。”
此时两人靠得很近,他的双臂悄悄交叠在阮长空的身后,趁他分心之际把玩着他背后披散的一绺白丝,他不怀好意的贴近那个神仙,“长空,何必烦恼?这妖剑若是真能噬情,你就让它助我就是。那样我不就和你一样,有足够的无情来斩断一切牵系......”
这孩子!他的话让阮长空直觉的蹙眉,淡眸划过一丝恼意,“你要得了那万年修为,就再也记不得我了。”
“哦?”那孩子嘻嘻而笑,“原来我的长空最怕的是奴儿记不得你而已?”
他瞬间揪住那缕白发,狠狠的拉近,眼中红若烈火,咬牙切齿道,“你这狠心的神仙,我真想杀了你。”
头皮扯得发麻,阮长空的嗓音仍是清冷平淡,“奴儿,放手。”
“我偏不!”那孩子笑了,“之前我以为你忘了我,或者你不再喜欢我,而如今,阮长空,你觉得你还有胜算吗?”扑上去狠狠啃上了那冰冷浅淡的薄唇,唇齿间,他邪狂的低赧道,“你是我的。长空,和我做。”
“奴儿!”那个神仙狠咬一口那孩子的唇舌,挣脱怒道,“你想不想活了?”
唇上被咬出了个血口子,那孩子伸手触碰,却笑得很开心,“长空,你关心我,你喜爱我。”
扑在他怀里埋在他的颈项边撒娇道,“你让我做完了,我们再修仙怎么样?再说,不是有人说,交合也是一门双修吗?”边说着,一双手边不安分的往衣襟里探去。
“那是下贱的妖物。”那个神仙伸手钳住怀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孩,浅眸划过无限的担忧和懊恼,“奴儿,你这样子怎么修仙?”
“那就不修。”
“不修?”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轻哼道,“不修,你想死不成?”
那孩子窝在他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他浅淡的眼认真说道,“长空,你说实话,你认为如今的我能修得了仙佛吗?”
阮长空沉默不语。
他扯过一缕他胸前的白发慢慢的把玩着,“长空你看,我如今七情六欲缠身,满腔爱意情思,便是修上百年也什么都修不出,这个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阮长空闭眼叹道,“实在不行,我会把破弩剑还给你。”
“我才不要!”那孩子怒拽一把他的头发,“那把破妖剑就你宝贝得像个宝,想要拿它来噬我的情,门都没有!我才不要忘你。”
扯着他的头发气哼哼道,“最好你要天天想我一遍,要让我发现你再被那玩意噬了对我的感情,看我不毁了它!”
那神仙无奈的叹道,“毁了它,你就没了。”
“我不管!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那孩子斜睨,扁扁嘴,威胁道,“你要是怕我毁了它,就不许给我再情淡情冷。”
阮长空看着他的目光柔和了几许,冷眸也暗了几分,也看就要俯下身来。望着他眼中不容忽视的深情,凤破弩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羞涩的孩子,那美丽激烈的黑眸慢慢的阖上,眼帘下蕴着一抹赧然的红晕。
这时,只见那人臂上的那一抹烟云又有了跃然之势,阮长空不由一顿,凤破弩睁眼恼道,“你就不能卸了这玩意?”
“它是你的原身,我一旦卸下它,剑噬主,它便会寻到你的。”阮长空淡淡的解释道。
凤破弩咬牙道,“那就不能找个别人吞了它?”
阮长空摇头,“奴儿,这剑有着你万年修为,太多人都想得到它,它虽噬情,但为了得道,舍下情爱又算得了什么?但是一旦这剑被别人拿去,只怕他们毁了你再吸纳这万年修为。你说,我怎能叫别人吞了它?”
“那就这样?只能一直在你体内?”凤破弩愤愤不甘。
阮长空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他说着将那缕烟云握在掌心,缈缈流窜间烟剑成形,使劲一握,烟云尽散,又重新吞入了腹中。
“它怎么总是动来动去,没个安份?”该死的妖剑,老缠着他的长空,害他时时刻刻都担心不已,真恨不得它早死早超生。
阮长空好笑的盯着那孩子,眼里有一抹温柔,意有所指道,“你还不是动来动去,没个安份?”
那孩子搂着他的腰嘟囔道,“你如了我的意,我自然就安份了。”
阮长空轻轻搂住那个孩子,“奴儿,看你这样,我真的很着急。你呀,就不能上一点劲吗?”又开始诱哄起来,“先放下这段情爱,跟我修行个百十年,到时你升了天,我们还是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孩子黑亮的眼瞳一转,不解道,“长空,我们就这样还不是一样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你为何总逼着我修仙?做一对冷心冷情的仙还有什么意思?”
阮长空叹道,“奴儿,你入世历劫,不但没成正果,还溺于情爱。”他自责不已,“是我害了你。你方才也听到阮三说的了,盘古上神要收你。你如今却连一点道行都没有怎么行?”
“盘古上神为何要收我?”
“这......”阮长空似乎也有些迷惑不解,“我也不知道。”
“那你保护我不就成了?”
“奴儿,事事都有万一,就像今日一般,我若万一没有赶来,你岂不是就被那小小的玉石精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