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他们还是师伯和师侄,”好不容易将汉文翻译成扶桑文思考,再翻译成汉文表达出来的岚终于开口了。喃喃自语道:“可是我怎么听说他们是情人?”
瞬间,厅堂中的空气凝固了。
永别了,岚殿下,希望你归国的路上平安无事。
“你说他们是……人?”他转向我说:“既然是这样,你和我也是情人呀。”
什么意思?试探我!
“要是我说还不算呢?”
“那就是说我只是还需要努力呀,”他突然笑了,慢慢地靠过来,低声说:“那么,我们已经到哪一步了?”
怎么……这样?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吧,听到自己和男人有暧昧关系,居然立刻欣然接受?心理承受能力太好了吧,还枉费我一番苦心怕他受刺激,一直忍着不说!看来我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等一下!”岚再次跳了出来,“我刚才是口误!其实他们是‘仇人’关系!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可惜已经没人听岚编故事了,他捏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卧房里带。当然了,作为一家之主,他也不会留下气得直跳的“客人”一个人在厅里,很客气地说:“我看你的伤也好了,早点回驿馆吧——立刻给我消失!”
“什么?气死我了!我绝对!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吴芹藻,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甘心的岚追着我们嘶叫着:
嗯?不是他抛弃岚的吗,和我有关系吗?
“还是大白天呢,你想干什么?”我被他一直拉到床边。
“有些事情必须在白天才能做,”他压着我坐在床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什么?”看来他不止是失忆!“你哪里闲了!皇上不是塞给你一大堆事情吗?”我急急地往床内缩,我才不要就这样被他占了便宜呢!
他也不依不饶地跟着进来,一把压倒我,吓得我大叫:“哇!不要——”
“你在期待什么?”他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掠过我的额头,落在床梆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慢慢仰起头,看见他的手指摸了一会儿一个雕在床梆上的木娃娃的头,又转过来摸了摸我的脸,“这个小木人,为什么有点像你?”
“你不记得了,这上面每一组浮雕,都是你亲自绘好送去雕出来的,全都是你和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不如我来讲给你听吧。”我坐起身来,笑着说,或许这样可以让他想起什么来。想来他那时也闲,竟然可以将那些点点滴滴细细绘下,记录在这张床上。
“好呀。”他像是很感兴趣,让我想起了那个我和他一起回忆往事气氛颇好的夜晚。他凑近小人仔细琢磨了一番:“那时你头上怎么有一支簪子?”
簪子?我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看得还真细。奇怪,我怎么会有闲钱买簪子那种奢侈品,稍微抬眼落入眼中的那面小小的写着“当”字的幡勾起了我的全部记亿。
这个是!冷汗滑过我的额头滴在床上,一滴,两滴……
“你很热吗?”他皱了皱眉头。
我急忙胡乱抹了一把脸,那是我刚到京城的时候,他很热心地(现在想起来是动机不纯)为我置办了全新的行头,新衣、新裤,还很慎重地送给我一支簪子。那些衣服因为太贵重又太华丽我没舍得穿,全退给了他,只留下了那支簪子。说起那支簪子实在是太精致了,从选料到做工都是举世无双的绝品,据说还是不知从哪一朝传下来的的古董,如果能卖掉一定可以换大把大把的银子!我自然喜欢得不得了,于是马上为它物色了一家合适它身份的、非常气派的——当铺。没想到京城最大的当铺的老板居然是个没见识的人,在柜台上犹豫了好久还是不敢收,自然只有被他“人赃并获”。
那簪子当然是被他没收了,我还被扣了一个月的月银,被罚禁足一个月!
真是的,那么多甜甜蜜蜜的事情(有吗?)他不问,专挑这样的!我嘟了嘟嘴。
“怎么不说话?”他等得不耐烦的支着头,看着我。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堆着一脸假笑,把他的手移到旁边的一组浮雕上,“这个比较有意思,我还是从这一组讲起好了……”
定睛一看,这个是!继续冷汗……
这个是什么?那一次我在府里喝多了偷遛出去,不知怎么的就惹上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他们不但一直缠着我,还硬要拉我和他们一起去“玩”。还好他及时出现救下了我,还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人一顿。那一次,我又被扣了一个月的月银,失去了可以自由在府中取酒喝的权利。
这样算来,也难怪我的月银那么不经用,都被他扣得差不多了。
这个是!这个也是!这个!这……
我将所有刻在床内侧的浮雕都看了一遍,无力地垂下头。老天!我在他印象中真是这么一个乏善可陈的人吗?居然雕了我前半生的丢脸史作为永久留念?
“怎么又不讲了?”
“我不讲了!”我充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往床上一躺,阖上眼睛不再理他。
他自然不会罢休,靠在我身边拼命摇我:“明明是你自己要讲的吗?你不希望我想起自己有多喜欢你吗?”
“我现在不想了,不行吗?”谁稀罕你想得起来!我拉过被子蒙住脸,生气地说。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他也钻进被子里来抓我,“我要逼供!”
“我不要!”
一时被子里无比热闹。
正当我们闹地不可开交的时候,似乎听见门响,等我们同时探出头去时却不见有人,谈话也就因此结束。晚饭的时候已不见了岚的身影,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他这回这么识趣,我还在发愁不知怎么才赶得动他。”他冷冷地说,好像要把今天中午从我这里受的气全发在岚身上似的。
“哦,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岚殿下不知怎么窜进了您的房间,等老奴追去的时候他已经哭着跑出来好远了……”
原来那时的门响是岚弄出来的。
“怎么哭了?”我问了一句,立刻被他瞪得埋头扒饭。
“这个……”管家在他的点头许可下继续说,“他说他看见房里被翻红浪……”
什么!想来那时的情况的确有点容易让人想歪,特别是岚那样喜欢自由发挥无限想像的人。
“后来呢?”
“老奴劝了他两句,他就老老实实地回去了。”管家露出杂着几丝神秘的憨厚笑容。
“你倒是长进,竟然有了这样的本事。”他满意地笑了。
之后的几日,我们再没有这样交谈过,因为正值皇帝二十七岁寿辰,又是贵妃生下的那对双胞胎小皇子的满月,各国的使者相继来京城庆贺,皇城里比起平日又不知热闹了几十倍。他在宫中筹备庆典,忙得几乎没时间回府,就算回来也最多是躺在床上和我聊两句就沉沉睡去了。
我包下了书房里全部的事情,变成了名正言顺的“西席”,倒也不觉无聊,只是拿不到月钱让人有些不甘心。
如此没交集的平凡日子自然激不起他什么回忆,我有时也会想,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来?难道要我也拿个花盆砸他一下?
“你拿花盆砸谁?”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糟糕!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笑嘻嘻地回过头看着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宫中有庆典,皇太后要我来接你一起进宫散散心。”
“哦。”我急忙换了身干净衣服跟着他。
“岚回来了,说什么新编了一出戏要当做贺礼献给皇上。”杂着车轮滚滚的声音,他说。
“岚殿下这几天都窝在驿馆里写本子?”我打着哈欠说。
“他哪里有那么老实,说什么要出去取材,”他很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居然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偷偷跑到山西去了。”
“山……西?”我一下清醒过来,“他真的去了山西吗?”
“他自己说的。”
“你确定?”
“他没必要撒这种无聊的谎吧!”他不耐烦地看着我。
“那他为什么选择去山西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烦呢?”他疑惑地盯了我一会儿,“难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立刻摇头,咧开嘴傻笑。没有,当然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十章
“你不想睡吗?”他伸手过来,揽着我,“我听说你一上车就想睡。”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泛起一丝桂花酿般的甘甜,没想到他还去问了这些事。好不容易没有的倦意也硬是被我逼出了几分,软软地靠在他身了,听他低低地说着:
“虽然我忘记了过去的你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在意你,你也不要老想着拿花盆砸我了,也许重新开始我们会比过去更好。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
蒙胧中,我皱了皱眉头,少得意,谁喜欢你了!
若是喜欢的话,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马车稳稳停住,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我被皇太后拉到她身边坐好下,看得她那些一群正牌儿媳妇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虽然到宫里来过两、三次,但是第一次坐在女眷中间,原本还想欣赏一下环肥燕瘦,浓妆淡抹的,现在却被她们的阵势吓的不敢左顾右盼。态度好一点的只有生有三位公主、一双皇子,颇为得宠的贵妃和怀有身孕吃个不停的德妃,不过她们那种看到“弟妹”时露出的温柔微笑更让人吃不消。
“小芹,”皇太后握着我的手说,“真是委屈你了,没想到璟儿居然敢把你忘了。若是等他想起来,我一定要他好好补偿你!”
补偿?好呀好呀,我不要当痛的那个人可不可以?
不过,想起上次在皇太后面前出的丑,我自然没有傻到喊出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憋在心里,只向她汇报了这两天我们之间关系好转的情况。
正说着,岚带着亲切的笑容一脸天真地跑过来,趴在皇太后身上甜甜地嚷着:“皇太后,等一下要演的戏可是有趣,您一定要看哦~~”
我不忍吐了吐舌头,这么大年纪了还撒娇,也不嫌恶心。
接着他转向我,笑容不变却夹杂着威胁的味道,“当然吴先生更是要‘仔细’看,这可是专门为了庆祝你和小璟‘和好如初’而写的。”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是在戏里想着法子编排我!
可怜我本来就不喜欢看戏,还是受他的胁迫一边打哈欠一边撑着看,别提多辛苦了,大概这就是他的真正目的!
不过又是一个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说的是山西的一位富商生有三子一女,偏生儿子个个不争气,只有女儿豆荚儿善于经商。一次豆荚儿女扮男装去京城做生意,遇到了进京赶考的书生,两人先是误会连连,惹出许多笑料,后来又互生爱慕。这时又冒出豆荚儿和书生顽固的老爹们,两个老头互相看不顺眼又是一番打闹,之后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团圆的结局。
身边的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倒是看得开心,只是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岚,你编了那么多故事就是这个还像那么回事。”皇太后笑着夸奖他。
“您可能不知道,这个故事可是真的存在的。就发生在十三年前晋商中为首的聂家,”岚笑着看着他,“只不过真实的故事结局,远不是这么幸福。”
“哦,你快说说。”整日关在牢笼一般的皇宫中的妃子们急急地凑了过来。
岚推脱了几次,直到把另一边坐着的男宾吸引过来一大半,才慢腾腾地摆出说书的架势:“真正的故事之中两家老爷并未让步,那富商自然不愿让爱女嫁入贫寒之家,而书生的父亲又看不起商贾之流。两个年轻人爱得难舍难分,不得已出了下下策——私奔了。
两年之后,富商好不容易找到他们,决定让书生入赘到他家当女婿的时候,小姐已经死于难产了。富商带着书生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孙儿回家,为弥补过去犯的错,对他们爱护有加。
此时富商家中财产被几个儿子肆意挥霍得差不多了,书生开始尽心尽力帮助岳父,终于让家中恢复得与以前差不多。而孙儿也长的聪明可爱,成为远近闻名的神童……”
“这样倒也不错……”妃子们摇着装饰用的羽毛扇子,窃窃私语着,“算是那位小姐用生命换回了家中的安宁。”
“可惜故事还未结束,等到孙儿长到六岁的时候富商重病不治而亡,书生也在一个月之后被那三个不争气的儿子害死。更可怕的是——在之后的半年,那个六岁的孩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得那三个凶手自相残杀,偌大的聂家居然死得一个不剩……”他慢慢将目光转到我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不过那个方法你一定知道,不如接下来把故事讲完,吴先生,也许该叫你聂芹藻!”
众人皆一脸惊异,好奇地盯着我,仿佛看见了来自天竺奇特的象。
迎着那昔日无比熟悉的目光,我露出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真是服了你,这些陈年旧事居然能让你翻出来,不过我还是喜欢姓‘吴’的,那个名字我不大用。”
“看来你是承认了。”
“认,为什么不认,你说的都是事实嘛。”
“其实我开始还明白,你的家乡不是在风荷县吗?什么时候搬到山西去了?”岚得意地炫耀着,“看来小璟也不知道,索性忘个干净,然后一次看清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垂下了头盯着地面,现在的我居然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僵在那里,那一刻体会到的无助,似乎比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挣扎着死去的时候,比听到叔父含着淡淡的笑意说将要离开我的时候都更强烈。
我要向他解释吗?说我当时太小,还不知道怎么控制局势,只是一味的依赖天生的才智与复仇之心行事罢了?说我虽然不后悔杀了那三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但是还是常常为那些贪图蝇头小利,不明不白死于三人争斗之中的人们心痛?
但是,即使解释了又会怎样?
不论怎样,欺骗的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原来他眼前的那个让他心动的人只是某人刻意装出来的假像而已……
他会恨我吗?
还是会大度地忘记我?
可是我已经……
“朕怎么觉得,”良久的寂静之后,最有权威的人,皱着眉头难得一脸的严肃地开口说:“听到这些之后反而有一种松宽心的感觉。一个从六岁开始就知道如何使用谋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肯定不会是一个很傻的人,那么璟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没有那么让人担心喽。”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皇太后开心地说:“小芹不仅相貌出众,而且才智过人,早就说过璟儿有福气,这福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呀!”
众人也随声附和。
“开……开什么玩笑?”找不到同盟的岚慌张地大叫着:“他可是从六岁开始就会手不沾血的杀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