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第二部+番外————火桑离

作者:火桑离  录入:11-06

  好像没见他笑过呢。南野彻若有所思的伸手拂向他的脸颊。总是一副锦衣夜行的姿态,貌似低调,其实是让人很得要死的骄傲,明摆着和别人不相关的样子,仿佛怎样都可以,但其实是怎么样都可以,但其实怎么样都不在他的范围和界限之中。他是那样自私。

  如果不是自己早就派人暗中监视,恐怕他早就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君若宁,除了一年前在玉景宫的经历,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君若宁的这次出走未遂,像在动荡的水中投入石子一样,以肉眼难以分辨的方式影响着四周,悄悄改变细节,将未来推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若宁!你答应过我不离开的!”

  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南野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队与君若宁有种莫名的执着。

  在王府的大厅里坐着府邸的主人和贵客,君若宁站在中央承受着他的怒气,紧闭的双唇抿出倔强的弧度,不为自己辩解。逃匿失败他就有了觉悟要面对他们的追问。

  “你快说话呀!快告诉我原因!”着急的摇晃他单薄的身体,想找出一个答案。

  不忍直视他清澈的眼睛,君若宁移开视线,“对不起。”

  轻声的三个字打碎他的希望,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原本冷眼旁观的南野狄眼中闪过一丝愠色,脸上依旧是冷静兴味的微笑。与南野彻略带邪气的五官相比他更加倾向于冷峻与刚硬。

  “若他想离开这里,五弟,不如带他一起来京城吧。你离京也有好些年了,大家兄弟一起聚聚。”

  对于这个未曾见过几次面却在南野净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他无法抱有多大的好感。

  注意到君若宁暗自握紧的拳头,紧绷的神经僵住了他面部的表情,双眼露出的依旧是不肯屈服。

  “也好。”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禁锢着那个人的过去。

  听到他的答案君若宁只觉得血色尽失,心中闪过一丝悲凉。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北方。

  高大的梧桐耸入云霄,枝繁叶茂。这里的天高远辽阔,连云朵也带着塞北的桀骜。

  云龙宝位于苍山脚下,石筑的构造古朴厚重,堡内古木成荫,依山取势,叠石理水,大气而不失雅致。

  在北院的水榭内,有一个挺拔的男子正低头看手上的纸条,脸上挂着让人冒冷汗的笑。

  “君若宁,你还挺会跑的。不过还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10

  从马车小窗向外看,夕阳将远方的山抹得通红,天空的云五彩缤纷。

  一路上的是辽阔的平原和莽莽群山,这让他想起了西藏,那里开着世上最美的花,广阔晴朗的天空是白云永远的家,深远的钟声回荡在布达拉。天蓝地白,群山寂寞。转经轮低吟浅唱,冷烈的空气将一切都风化,那些遥远的故事已经走样。

  在逃匿未遂的第二天,他就被带上路了。在马车里他和另外三个人姓南的人坐在一起,明显被监禁的他的视线集中在窗外的景色,不言不语。

  现在的他们借住于山间的古庙中。说起宗庙,并不是每个庙宗都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朝圣祈福,终日烟雾缭绕的庙宇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庙宇潜藏于青山白云之间,深山陡峭之处,远离尘世的喧嚣。他们静谧的躺着,伴随着清晨的林中鸟鸣开始,在落日余晖的沐浴中结束。这里只有宁静,唯一的声音来源于修行者的默默吟诵。这里是善的最高境界,处处可以感受到,在一生不断禅悟却总是禅悟不透的佛经中,在大殿里高耸在上的佛像神秘莫测的笑容中,在修行大师双手合十中,在那声“阿弥陀佛”中,甚至连殿顶翘起的那一角,似乎也在向世人讲述与世无争的道理。

  站在大殿里,两侧的烛火明明灭灭,檀香的烟袅袅升起,遮住了佛像的面貌,只余留唇边大慈大悲的温莲。高高在上的神祗,将世人操纵玩弄于张心,敛眉低笑看着地上的苦难。

  每个人都有无辜的理由,问神为什么始终有笑容,其实自己就懂,只因他未食人间烟火,故不懂这几许零落缠绵。他未曾经历这痛楚,如何知道到底有多么孤独,多么彻骨,回忆里也有灰暗的残痕。

  空旷殿堂中的一抹白,被四周昏暗的色彩凸现出来,在冉冉浮生的缭绕青烟中,一时缠绵清冷到了极点

  “如何,现在可以明白我和净执着于他的原因了么?”南野彻看着那抹白色离开的方向,对身边的人说道。

  “嗯。”南野狄点点头。

  他的身上有着沉静的气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拈花微笑看着世事沉浮,涛生云灭。这样的人对于他们这些置身于权力斗争中中的人有莫大的吸引力,待在他的身边可以让思绪平复下来。

  但这样的人也是危险的,无人能预料在他平静如恒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随时将人湮灭。

  来到佛前,注视神温柔慈悲的笑,他沉默不语。

  一路东行,城市逐渐繁华。

  江南的空气潮湿阴暗,透着甜甜的花香。

  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五月的天有细雨开始缓缓飘落。江南的雨总是温柔得不代半点萧杀的气息,缠绵悱恻如同那些满天飞扬的纸鸢。

  江南的流水婉转的缠绕着整个城市,那些长衫少年从石桥走过。

  他宁可自己是和他们一样平淡的生,平淡的死,而不是现在的波澜壮阔。

  老了呢,才24岁的他已经有了74岁人的心态,君若宁自嘲浅笑。

  看着夕阳渐渐坠入,空气中漂浮着寒冷的味道。他迫切的希望此时下雪,纷纷扬扬的温暖,把心里所有的流离失所统统融化。

  并没有直接回宫,他们停住在郊外的离宫,以便养足精神应付国政以及底下一班大臣。

  被心事所烦的南野狄无法成眠,索性下床走倒水榭赏夜。走过庭院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他迟疑着要不要过去。

  仿佛感应到他的犹豫,白衣人慢慢回过头,白缎系起的黑丝随着回首的动作拂过簌簌的枝条。白绸透过月光,在地上形成若有若无的黑影,清水一般,静静迂回。

  水榭深处,层层紫纱舞起一方幽艳,恰似蝶翼,那是一个少年。苍白的脸上消融着青玉色的光,一双幽深的不见光的黑眸,比流水还温柔,比烟花还寂寞。

  借着月光仔细辨认,那个白衣少年赫然是君若宁。

  风在四周温柔的吹,深绿美丽的柏树散发着厚重悠远的辛辣气息。

  夜色在枯了的树和拼命想上长的树间,带子般无声的扰,长长的树枝剪影在里面晃动啊晃动。

  静静的轻轻的坐在长长的廊上,一动不动。湖中的水映着粼粼波光,荡漾着他的身影,更加虚幻了。

  抬眼看着这一湖碧波荡漾,突然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于是防备崩溃,思念泛滥漫过堤岸,当时间都失去意义。

  那脸上的笑窝,鬓上的霜,以及曾经漠视的自由,牵裂成他心口最无奈的伤。

  人间五月天,花开满道,思念满心。

  自由自由,多么简单的字眼,一旦失去要用怎样的代价才能重新得到。

  脸是微笑的,而心早已如子规嘀血,满目疮痍。

  他看到君若宁惑动人心的双眼,那里面纠缠着太多的迷离与暧昧,他的青丝飞扬在江南充满水汽的风里,他的笑容弥漫在风里,最终变得不再清晰,像是一副年代久远的水墨画,氤氲着厚厚的水汽。

  11

  次日,大晴。

  浩浩荡荡的回到皇城,文武百官夹道相迎,声势浩大。

  南野彻住回原先在宫中的玄辉殿,连带的君若宁也住在那边。

  小孩子不会记仇,南野净经常过来找他,然后和玄王斗嘴,君若宁发呆的愈加厉害了,偶尔有任何他说话,他都是缓慢的抬起头,然后看着别人几秒钟后在慢慢的问一句,什么?眼睛里没有焦距像起了大雾,声音湿润且柔软的散在空气里。

  “……若宁又在发呆了。”和南野彻斗嘴正欢的南野净发现他们争论的话题人物正呆呆的坐在木椅上,眼睛直直的透过树叶间零碎的空隙,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最近常这样。”近来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常常是上一刻还清醒,下一刻就不知神游何处了。侍从的工作也由别人接手,现在的他不但没有被赶出去,反而成了客人。南野彻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还抓着他不放,自欺欺人的暗示,他是个人才。殊不知人才如果不能发挥其才能,他们依旧是普通人。

  “算了。最近京里有没有什么大事?”甩甩头,他向外甥询问。

  放弃叫醒君若宁的打算,他趴在石桌上晃动手中的茶。

  “北方云龙堡的连城晓来京成了,千羽楼的齐青宇在江南一带徘徊,魔教在暗地里搞小动作,蠢蠢欲动。”

  皇家暗探向来效率极高,不输江湖一流情报组织。不过他们的主要人物事件是各个朝廷大臣。

  很长时间,君若宁动也不动一下的坐着,呼吸平稳,像海潮一起一伏。下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把周围的空气变成浅金色。他微微向后仰起下巴,年轻的脸庞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如同洒在磁的边缘,透明得炫目。

  “不过最让皇上担心的就是护国将军府的叛变问题,那帮人籍由先代开国大臣的威信聚才敛财,隐隐有坐大的迹象。”隐约有些字进入他的耳中。

  “财力着手,内部瓦解。”

  轻轻的四个字就这么轻易的出了口,想捂嘴已晚。自己为什么反应要那么敏捷,来这里已经一年还没有忘却自己的金融专业。

  “内部瓦解,内部瓦解,那倒是个好法子。可是牵扯太大,不好办。”将军府的根系太深,连根拔起的话可能会动摇皇朝的根本。

  “以计为谋,饵战,环而绕之,崩分离之。他是这样说的?”

  烛光焰焰。命运的另一个角色叫诱惑,烛光晃晃舞到妖艳,分明不是人间的媚。可是飞蛾却痴迷于那光,明知道死神的舌尖就是火焰的一勾,却还要把身子往火里送。他在一旁笑得冷,可他不是飞蛾,又怎么知道那不值得。

  “看样子,你捡到的是个有趣的东西。”挑动烛芯,过长的焰心折断,坠落下来,一闪,熄灭了。

  “明天上朝时你带他一起来吧。”也是时候整治内部了。

  “为什么?”皇兄上一次向他要人是因为南野净的要求,而这次呢?

  南野彻开始觉得自己并不应该将君若宁的话告诉他。

  他开始后悔了。

  “我自有打算。”

  跃动的烛光将他的脸映得神秘莫测,明黄的珠冠闪烁迷离的光。

  琉璃瓦,白玉屏,金碧厅柱,锦缎御榻。

  文武百官分离两旁,垂手恭敬站在殿下。帝王缓缓而来,坐在盘龙宝座上,俯视自己的疆土。

  “司徒,你对他的看法如何?”

  在南野彻离开御书房后,明黄色的帘帐后面走出一位青衣男子,清逸温和,似曾相识。

  “回皇上,臣早就说过,君若宁是个人物。”温文的嗓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青年走到亮处,那张影音不断晃动的脸,竟然是齐晗。

  的确是个人物。

  在殿中的君若宁依旧没有慌张,沉稳恬静的气息使他平凡的五官柔和起成温婉的弧度,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中纠缠着太多的迷离和暧昧,层层叠叠掩盖着真心。

  颔首示意,一侧的小太监立即乖巧的抖出一卷明黄。

  “接旨——”

  两侧的官员立即跪下来,君若宁也入境随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鉴于护国将军府户国有功,特许其一人前往担任户部尚书,管理国库。另,虽然盛世太平但仍有潜在反叛势力,因此朝廷将收编部分精兵,用于镇压。两件事交由玄王府君若宁负责。钦此,谢恩——”

  小太监细细的嗓音刚一念完,南野彻就想立即找他的皇兄理论,更大的疑惑却盘旋在君若宁的心头,而文武百官面色各异,纷纷思索君若宁究竟是何方人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君若宁的第一次上朝在有些混乱的情况下结束了。

  12

  “君若宁,什么时候出现的人物?”

  “是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而且皇上似乎很重视它,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处理。”

  “我看皇上八成是想离间将军府,才把烫手山芋扔给那个人吧。”谁不知道将军府的三个少主谁都不服谁,老妇人底下也有几个争权的人,这一个饵放下去害怕不打得一团乱。

  “圣上的旨意可不能随便猜测,不好多说。”

  一下朝,那些官员就议论着上朝时的发生的事。既然他们能料到这些,那些当事人自然也能想到。

  “这一定是皇上想瓦解我们将军府而设的局,大家千万别上当。”

  将军府的主人对着厅中的家族成员说道。

  柳凌泽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他们不是不聪明,正是因为过于精明而谁都不服谁,反而容易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柳洛亦点点头,“我明白,爹,那我们就等那个叫君若宁的人决定人选。”

  至于收买则可以排除在外。

  “我同意大哥的看法。”柳辰点点头。别以为就你想得到,要来大家一起来,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柳铭曜但笑不语,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接近君若宁。

  唉,虽然明知是个陷阱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踩进去。户部尚书的位置实在是太诱人了,国库的账目可以随手过目,了解各地的财政明细。

  “皇兄,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派君若宁去接这个烫手山芋?!”一退朝,南野彻就在御书房兴师问罪,他想不通威什么事情会牵扯到那个平稳无波的人物。

  “玄王莫气,君若宁是你们玄王府的人立场比较中立,而且看在你玄王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敢动他的,更何况他也是我司徒晗的朋友,我不会害他的。”司徒冷静地分析局势,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出现不利的征兆。

  “司徒晗,这不会又是你玩的把戏吧!”最近他看见司徒和君若宁走得好近,老是让他感觉不舒服,心里有根刺扎着又拔不掉。

  同情的看了一眼失常的南野彻,他当然明白他的举动代表什么,但并不为君若宁会感受到,更别提理解与接受了。那个人与其说是感情淡漠,不如说是与情感无缘。

  “是朕的意思,是朕做的决定,可以了吗?”冷冷的看着他还想分辩的神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你不认为自己太放纵了吗,自从君若宁逃走未遂之后?”

  所以他才说那是个危险人物。

  “如果他连这点都办不好的话,留着他也只会是你的弱点,早点除去的好。”

  出于权利的中心就不该有多余的感情,特殊的存在,那只会成为绊脚石。

  “怎么样,舅舅撤回圣旨了吗?”

  刚回到玄辉殿,就听到南野净焦急地询问。他看向坐在一边的君若宁摇摇头,“皇上说只有君若宁才能担当此大任。”

  移开视线,君若宁看向窗外。杨柳沿岸摇曳,新芽一片翠绿,在阳光下透着隐隐的亮。

  “……若宁,若宁。”

  茫然的看着南野彻,思绪还未回来。

  “你对着圣旨怎么看,你有什么打算?”

  “……随便……”

  不管谁当皇帝谁掌权,都不干他的事。当他自私时,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自私。

  房间里,黑暗中,有一盏金色的火焰在跃动,似不甘心被困在一处,努力向更辽阔的空间伸展。

  君若宁对着烛火,明暗不定的光亮映着他的脸阴晴莫测。他没有动过,静静的坐在藤椅中,双眼专注的盯着烛心的蓝焰,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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