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的爱情——雨天

作者:雨天  录入:10-25

“不认识。”西凡似乎有点魂不守舍,“和他碰巧一起点香槟,聊了几句。”

黄某是个硬骨头,握着章会计提供的证据,经济罪案组软磨硬泡了将近十天才打破了他的防线,迫使他答应与警方合作。然而当黄某交待完之

后,大家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虽然部分证词指向盛氏的最高阶层,但是却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盛家臣也参与了洗钱的过程。调查

一时陷入僵局。

不过,后来在一次约谈中,黄某偶然向调查人员提及了盛氏内部的一个秘密文档。自己曾经在私下谎报业绩的时候看到盛家臣打开这个文档,

里面有封元公司把来路不明的钱与合法存款混合时的明细表,但是后来文档的密码变了,自己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重案组并没有为此太过欣喜,像这们的文档或许是个有用的线索,但更可能的是早已经被删除。组长和西凡商量后,还是决定不放过这个机会

,半个月以后,公署的电脑技术人员终于突破了盛氏的防火墙,在其内部网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文件,但是苦于密码不能破解,大家忙了整整

三个星期,试遍了各种手段,还是一无所获。

今天是周末,晓云却没有来,陪着父母去上海了。

西凡没事,吃完晚饭,晃了晃,又不甘心地坐了下来,看着电脑萤幕,想看出个洞来。平时在办公室里,大家都说他是个工作狂,西凡也承认

,碰到了盛氏的案子,自己真是缺了一点平常心。

盯着萤幕,连续看了几个小时早已烂熟于心的资料,西凡冥思苦想,不得要领。七年来的财务报表,怎么看怎么合法,若是按照现在的证据和

黄某的证词,根本就动不了盛家臣一根汗毛。快十二点的时候,西凡又重新点开了盛氏内部网上那个神秘的文件入口,蓝色萤光下,西凡看着

闪烁的Password,无奈地轻轻敲击着键盘。

除了一些正常的解密手段,调查组把盛家臣祖宗八代的生日祭辰结婚年月都拿来试遍了,还是一无所获,西凡俊秀的脸上眉头紧锁,心里一片

迷茫,盛家臣能把什么不易忘记的东西当作密码呢?

实在累了,西凡吐口气,扯下领带,到洗手间里去洗脸。凉水冲上来,一阵快意。

“叮当。”随着一声轻响,一个小东西从衬衣领子里滑出来,碰到了白瓷的台子上。是晓云送给他的护身玉佩,西凡把链子上的玉佩塞回去,

过了十秒钟,又拉了出来。

五分钟后,西凡在一个纸箱子里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枚乌黑的戒指。简单的设计,莫名的贵重金属,圆环内侧是花体的铜印。

西凡握住那戒指,慢慢坐倒在椅子面前,闭上眼睛,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变得紧张。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敲打,西凡输进去戒指上的字母和日期。

THE PASSWORD IS INCORRECT!

西凡心里发酸,不由嘲笑自己,却忍不住换了大小写又试。

再输,还是不对。

西凡想了想,把年份放在了前面,手指飞快地移动。

LS19931021。

随着一声短促的音乐,计算机里传来了一个机器化的声音,“WELCOME!”

文件一层层打开,盯着萤幕上密密麻麻的数位,大概有十分钟,李西凡脑子里一片空白。

盛家臣好糊涂,这种记录为何保留。

定定神,西凡脑中迅速加减乘除。按照上面的帐目来往,盛氏属下有两个公司涉嫌洗钱,金额大约在七千到七千八百万,作为决策者和法人的

盛家臣,刑期当在七到十年左右。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的萤幕蓝莹莹地照着四周,呆坐在那里,西凡抱起胳膊,依然疤痕累累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抵在了唇齿间,恍惚咬了

半日,西凡觉出疼来,放下手,指节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机械地拉开抽屉,李西凡翻出一张空白软碟,插了两次才送进了机子。

四月初,廉政公署执行处第一次正式约谈盛家臣。盛氏和江水集团同时对外宣布,盛家臣先生与黄鞍华小姐的婚事因故推迟。

执行处是一个半圆形的大厢,因为一切都在非常低调的情况下进行,所以并没有出现处长担心的媒体介入和包围。但是盛家臣和律师进入圆厅

的时候,依然引起了无数的瞩目,如果执行处和经济罪案组能够聊合抓住这只大狐狸,那盛家臣无疑将是下半年香港最大的头条。

……

调查室里空空荡荡,一条深色长桌,四人两方坐定。

“请问要咖啡吗?”大高前前后后也调查了盛氏三年了,今天却是第一次跟盛家臣本尊交谈。

“茶就可以了。”盛家臣微笑着欠欠身子。

……

“请问你是否认识海外某银行经理廖文。”

“认识,谈不上深交。”

“一九九五年二月,您是否曾经在要他改动与封元集团有关的帐户纪录细节?”

“这是个误会。”

大高把一个文件夹推过去:“盛先生,请您看完这个纪录再仔细回想。”

盛家臣手指一落,挡住了夹子:“不用了,我这个人记性很好。”

大高不觉轻轻皱一下眉头,愤愤把东西拿回来。

…………

隔壁的监控室里,坐在巨大的单面玻璃后面,李西凡双手相扣抵在下巴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的调查。

盛家臣狡猾地跟调查人员兜着圈子,偶然抬眼看一下左前方巨大的镜子,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一枚简洁的黑戒指随着动作闪着幽幽的光。

他怎么还能如此镇静,难道这样都不能击溃那张脸上的虚伪和冷酷吗?他一生最在意什么?不就是这浮华背后的盛氏基业吗?眼看他用尽了所

有智慧和诡计夺来的东西就要被拿走了,他怎么还能如此装模作样,满面从容,就像当初一样!?

“这家伙简直是来喝茶的。”连阅人无数的处长也忍不住了,在西凡旁边自言自语,“你说他现在在想什么?”

“不知道。”西凡说。

外面的约谈已经将近结束,音箱里传来了椅子拉动的声音,大高当先过去拉开了房门。盛家臣跟在律师后面,走到镜子一侧的时候,他稍稍停

步,举起右手的拳头放在唇边,垂下眼睛,虔诚地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黑色戒指。

“搞什么鬼!再狡猾也没用,他是死定了!”处长愤愤喝一口茶,扭头看向身侧道,“西凡,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似乎被连日的奋战累坏了,李西凡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去,慢慢把脸埋入了掌心。

五月底,香港东区裁判法院开始开庭审理盛氏一案,该集团董事长盛家臣被控一共六项罪名,其中包括:涉嫌贿赂、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和非法

洗钱,同时被提起公诉的还有原封元公司总经理黄克强以及海外某银行副总经理廖文。盛氏的案子涉及的金额虽然只有七千万港币,但是还是

对盛氏集团旗下各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数家上市公司几乎无一例外的经受了案情的冲击,纷纷跌至谷底。

接下来是将近半个月的法庭辩论,盛家臣聘请的三位资深大律师唇枪舌战与政府公诉人百般周旋,若不是那片磁碟上无可辩驳的证据,公诉方

真得几乎无力招架。案子涉及到刚刚订婚的钻石王老五,港岛各路记者无不兴奋莫名,每日连篇累牍地在电视报纸上追踪分析案情,盛家臣的

出镜率一时奇高。茶余饭后,男人们津津乐道精彩的辩论,女人们则满眼桃花,对盛家臣在法庭上的冷静和沉默倾心不已。

镜头里,盛家臣惶惶不安的未婚妻从不曾缺席,只是盛家臣担心于案情,似乎很少回头看顾。

七月初,终于到了东区法院正式宣判的日子。

那天,经济罪案组的人员几乎倾巢出动,西凡自然也不例外,前往旁听。

案子选在第三审判庭,大约能容纳一百五十人左右,西凡坐在角落里,没有人在意。

除了家臣的未婚妻黄小姐,盛家臣的人里面西凡就只认得盛家琳。他曾经在大宅餐厅的壁炉上见过他的照片,不过照片里的家琳只有十来岁,

现在却已经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妇了,想来这次是特意为了家臣的事回到了香港。

盛家臣自从走进法院,就一直没有回头。

长长的判案书让法官念了将近三十分钟,盛家臣像往常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偶然低头和旁边的律师说几句。

审判的时候到了,被告和公诉人纷纷起身,站在被告席上,盛家臣穿着昂贵考究的西装,依旧身形挺拔,似乎毫无倦怠。

法官五十来岁,戴着滑稽的银色假发,决定别人命运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在大厅里: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本法庭认定盛氏集团董事长盛家臣四项罪名成立。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除没收其非法所得,并处罚金两千万

无,当庭收押!”

语音甫落,四下一片哗然,盛氏案子尘埃落定,浮华冠盖,顷刻尽成昨日黄花。

家琳还好,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着栏杆后的人一言不发,黄小姐则再也按捺不住,蒙着脸倒在身边的朋友怀里,突然迸发的哭泣声成了

法庭上最后的点缀。

盛家臣面无表情,低声交待律师了什么,然后泰然伸出双手,让庭警带上了手铐。

周围听众有站着讨论,也有许多开始陆陆续续往外退场,唯有西凡坐在角落里,动不得分毫。

五年,五年,够吗?家臣!?

盛家臣听见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身,目肖在乱纷纷一片喧哗的旁听席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了西凡身上。无言地注视着西凡,良久,家臣

嘴边隐隐地有了笑意,他轻轻扬起手腕,像是给西凡挥手道别,更像是在展示那副精铜的手铐。

看着盛家臣脸上释然而深情的目光,一瞬间,李西凡再次嗅到了可疑的气息。

11

结案后,调查组随即解散,警署的人陆续撤走,公署的人也各自搬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享受短暂的清闲。

《盛家臣声称不会上诉,黄鞍华小姐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

西凡靠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报纸头条,不觉有些发呆。

“叩叩。”

外面传来了有节制的敲门声。

“请进。”西凡抬头。

门开了,来人居然是顾章。

放下报纸,西凡站起身来。

顾章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李西凡了。盛家臣的事似乎没有影响到西凡,最起码,他依然看起来神色泰然,脊梁挺直。

“西凡少爷。”

听到这称呼,西凡忍不住嘲讽,指指椅子说:“顾先生坐。”

顾章摇摇头,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上前递给西凡,道:

“半个月以前,董事长交待我,这次若是过不去,就在他被判刑后把这个信封交给您。”

西凡接过来,随手扔在桌上:“谢谢您。”

“西凡少爷……”顾章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顾特助?”西凡并不落座。

顾章当然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神色沮丧中夹杂了不安,只是他的成熟不允许他知难而退。

“家琳小姐准备留在香港,我也回到盛氏了。”

“众志成城,恭喜。”西凡神色冷淡,垂下眼睛,细长的手指缓缓滑过报纸上的照片:“有你们在,五年后,他可以回来继续当他的少爷。”

“我来是……”

“顾特助,我不想浪费您的时间,也希望您有……自知之明。”西凡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清澈的眼睛里波澜不惊。顾章,难道你的话还值

得我再听吗?

顾章闭嘴,难堪地点点头,脚步迟疑,到了门口再次停下。

西凡已经扭脸去,把手插进裤袋,慢慢走到了百叶窗前。

“你听说过家腾少爷的事吗?”顾章突兀地说,远远地站在门口。

“怎么,想用悲惨的绑架故事作盛家臣的辩护词?”西凡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道。

“是的。”顾章不否认西凡的诘问。

“那就免了,刚到盛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说过了。”西凡隐隐约约想起了壁炉上的那张照片,以及那个终日昏暗的餐厅。

“可是有一件事您不可能知道,当年和两个混混串通起来绑架家腾少爷的,就是盛夫人资助的第二个孤儿。”

“盛家的钱资助了他,也引诱了他。”顾章接着道,“事实上,因为家腾认识他的面孔,所以早在约定的时间之前,他们就已经撕票了。后来

董事长和我虽然找到了绑匪,却始终没有能找到家腾的尸体。”

“所以他就怀恨在心,找了我,来做代罪羔羊?”西凡轻笑。

“我只是想告诉您,董事长,不是无缘无故变成这个样子的。”顾章尽可能地表达着自己的诚意。

西凡不语,阳光和着百叶窗在他脸上身上打下了一条一条平行的影子。

“更何况,他早已经爱上了您。”

“所以,现在我占了上风?”西凡回身,眼睛空空洞洞,声音里却不觉混合了些许伤感和孤独,“那又能怎样呢?顾章!?”

信封里,是一把钥匙和一卷录音带。钥匙是方头黄铜的古怪样式,沉甸甸的在手心里,手感异样地熟悉。

待到下午,西凡越来越心烦,索性提前收拾东西,开车去了那座久违的公寓。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打开房门的瞬间,西凡闭上了眼睛。

踏上松软的地毯,向前十五步,左拐六步,是个置物架,西凡顺手把钥匙放在一个托盘里,是的,托盘还在这里。西凡挣开眼睛,回过头去。

记忆里,这是一个舒适的空间,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丑陋。简单重彩、现代直角的装饰配着圆头圆脑的传统木器,怎样看都不顺眼,天知道盛

家臣的审美观原来是这般水平。

西凡眼睛扫过一侧的厨房,不经意回头,吓了一跳。

阳台上,黑乎乎的,一条陌生的大狗一动不动站着,尾巴夹起,陌生的眼神,警惕的姿态。

西凡愣怔怔看着它,记忆慢慢地侵袭,这就是大狗吗?虽然家臣说过他是黑色的,在自己的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总觉得大狗是浅浅的棕色,它

还住在这里,这两个星期谁在照顾它?

大狗似乎已经忘了西凡,走过来两步又站住,尾巴轻轻摇了摇,不知道是在辨认西凡,还是在回忆家臣。

“大狗。”西凡的声音有点哆嗦,努力咧开嘴角,他冲着大狗笑笑说,“大狗对不起。”

轻手轻脚在房间里走动,这种感觉如此熟悉而陌生。

工人来打扫过了,所以卧室里很干净。慢慢走到床边,西凡忍不住摸了摸被罩。就是这样荷兰绒的面子软软的滑滑的,四年,都没有换吗?床

头柜上几张照片,西凡从来没有见过。

有一张是自己坐在墙边喂大狗,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裤,就在阳台附近,所以光线看着柔和而明亮;还有两张是在豪哥的酒吧里照的,自己正抱

着吉他唱歌,疤痕还很明显,眼神虽然茫然,表情却很快乐。

可能是因为自己看不见,所以从来没听家臣说过照相的事情。

西凡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去,把照片一个个扣在桌面上。

听了录音带就走吧!西凡弹了一下光滑的带子,莫名地有一点感到害怕,他会说什么,另一个版本的解释吗?

似乎原来健身房里有一套音响,西凡找到那里,幸好还在。

健身房比自己记忆里还大,许多器具被抬走了,所以显得特别空旷。这个房间西晒,两面墙都是挂着薄麻纱的落地长窗,洒满了朦胧的阳光,

几处窗帘没有合拢,明亮的光柱里浮起着细细的尘埃。

把带子塞进去,按下播放之前,西凡有片刻的犹豫。

该不该听它。不知盛家臣那种人,在这儿又埋了什么鬼心思。可是已经晚了,磁带转动起来,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推书 20234-10-22 :银狐————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