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真真正正醉过两次。一次是十年前同子封结拜时;另一次是十年后的今天。醉得好厉害,仿佛只有酒才能点燃灵魂深处的热情,也只有酒才能赶走心中的寒冷,让彼此更贴近。
终于,可以不用顾及现实立场,忘记心里的苦痛,只知道喝酒、卖醉、大笑、胡闹……
这个酒……,能不能永远不要醒……
拼命地喝酒,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可是,酒喝得越多,为什么脑子却越清醒?听人说“酒醉心明”,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我是真的醉了……。
可是这种醉,让我好想哭……
子封也一样,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我和他一起大谈江湖趣事,一面喝酒,一面看着漫山枫林,笑骂秋风……
19
我一生,真真正正醉过两次。一次是十年前同子封结拜时;另一次是十年后的今天。醉得好厉害,仿佛只有酒才能点燃灵魂深处的热情,也只有酒才能赶走心中的寒冷,让彼此更贴近。
终于,可以不用顾及现实立场,忘记心里的苦痛,只知道喝酒、卖醉、大笑、胡闹……
这个酒……,能不能永远不要醒……
拼命地喝酒,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可是,酒喝得越多,为什么脑子却越清醒?听人说“酒醉心明”,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我是真的醉了……
可是这种醉,让我好想流泪……
子封也一样,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我和他一起大谈江湖趣事,一面喝酒,一面看着漫山枫林,笑骂秋风……
清晨。白露。崖边。
我被冻醒了,满目的红光耀得我睁不开眼,身上一层白霜,再看漫山枫林,一夜红透,红得那么艳,艳得要滴出血来。
照例行功调息,三刻过后散去真气,我起身整装。堆如小山的酒坛,我看也没看,昨天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举步向林子里走去,奇怪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
子封坐在林中,左手一根四尺长的木棍,右手一把耀目的匕首,正在入神地刻着什么,就连我站在他对面,他都好象没发觉,只是全神贯注地注意手里的匕首。下刀极其稳健,随着“沙沙”声,木棍变成了一柄三尺四寸的长剑。
有刃、有锋、有剑锷、有剑柄……
他站了起来,将木剑紧紧握在手里,闭上眼,身子挺得如标枪一般笔直,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到了他手里,突然就有了生命,变得森寒刺骨,剑气直迫眉梢!
当他慢慢张开眼眸,闪出的是完全陌生的目光,一种锋利的光芒,如同一柄绝世神刃抽出了皮鞘。
而这样一双眼睛正在凝视我!
枫林里突然吹进一股风,不大,但极寒,寒得能让浑身血液凝固。这股风就是杀气!
“这才是你。” 我淡淡开口。
“哦?”语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
“不过是根木头,可到你手里就有了杀气!”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兵器,它会击败你的。”
选木剑,看似一个极不理智的举措。高手相争,兵器必须相近,差不得分毫!但当我看到他的木剑时,我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了。他果然煞费苦心,木剑选得极妙!
从兵器来讲,他已经胜我一筹。
朔月乃神刃,木剑逢它必断。但对手是我,他算准了我不会削他的剑,因为我太骄傲,绝不会占兵器上的便宜。
这样的话,我不得不对他的木剑有所顾及。有了顾及,就不能全力以赴,这是大忌!
而他是“拂云剑法”的嫡传继承人,造诣绝不会低于我。
练剑到了一定的程度,对剑客而言,泥剑、木剑、石剑、铁剑没有任何区别。任何一种剑只要到了手,它就是杀人的利器!
木剑不仅不会影响他的发挥,而且能让他在我面前有最好的状态。
因此,综观情势,我不利!
我们就静静地站在枫林里,一动不一动,谁先动就代表谁先露出破绽。
阳光从茂密的枫叶缝儿中撒落地上,斑斑点点,闪烁跳动;山风呼啸而至,吹得我们衣袂飘飘,长发飞扬。
我俩一动不动,绝不会给对方下手的破绽!但每人的目光都寒冷如电,绝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
天渐渐黑了,红枫映着残阳,仿佛天地之间盈满着鲜血。
“看来,谁也不会先动手了。”子封叹了口气,道,“我们都在等出手的机会,即使站到筋疲力尽,可能这种机会都不会出现,偏偏我们都能沉得住气。只是,像这样站着太无趣……”
他眼里又露出了那种暖如春风的笑意,他接着说:“天气不错,风景又这么美,我们在临死之前至少应该享受一下人生。不如四处走走看看,可好?”
他的话音刚落,我俩同时迈出了第一步。谁也不愿占便宜。因为这一战争得不是生死,而且一个交代,对自己一生的交代!
两人并肩走在枫林里,不说一句话,但脚步声都越来越轻,就好像人要飘在空气里一样。因为随着行走,我们的体力和精力都在逐步接近颠峰。
谁先到达顶点,谁就有先出手的机会!
我们谁都不愿再继续等待对手的破绽,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决不会给对方种机会!
两柄剑同时出手!
我几乎没有拔剑的动作,我想要动的时候,朔月已经闪电般的刺了出去。
这时,我们身体的重量好象突然消失了,人可以在空气中风一般地自由流动。
剑气激荡,林中的枫叶碎了,血雨般地撒落。
可是这一切都不在我眼中,天地间的万物也全部消失,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只是对手的剑!
坚硕的枫树被剑尖扫到,就断成了两截。这片枫林对我俩来说只是一个平原,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我们的剑。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树,一棵棵地倒下,漫天血雨缤纷。流动不息的剑光忽然起了一种变化,变得笨重、迟钝。
“叮”一声微响,一切都静止下来。我的剑尖,正对着他的剑尖,而他的剑丝毫未损。
若说他的剑是条毒蛇,那么我的剑就是一根钉子。这根钉子正牢牢地钉在蛇的七寸上,将它活活钉死!
这一战本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被钉死的剑突然起了一种绝妙的变化。
飞扬的枫叶都迅速落地,空气瞬间停止了流动。一切的生命力都被这一剑的变化给吸收,除了这柄在动的木剑,天地间已经没有生机了。
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被这一剑都夺去。现在这一剑随时可以刺穿任何人的咽喉,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
因为这一剑就是“死”!是“拂云剑法”中最神秘的失传绝招,也是现天下的无敌剑法。
子封竟然学会了失传多年的绝学?!
我突然感到了一种懊恨,懊恨之极!第一次尝到濒临死亡的滋味,心中除了懊恨,竟什么也没有!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绝剑,对于一个将生命奉献给剑的人来说,死而无憾,只是未能让我想到破剑之法,实在是好恨!
剑式已经发动,就必须完成它的使命——死!
死要来临的时候,又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
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
子封的眼睛竟然出现恐惧,恐惧之极。他做了一件任何人都不能理解的事情,他忽然倒转剑锋,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我呆住了。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父亲为、为什么没有杀了……那个人……”子封咬牙叹道。说罢,气绝身亡。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滴答打在满地的枫叶上,教人分不清是血,还是水?
我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手里的剑在生命停止后的瞬间化为了粉末,飞扬风中。
我收起自己的剑,有了一种说不出疲倦。抱起子封,他的身体已冷,但更冷的是我的心。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我的血、我的心变热?还是说我应该永远收起自己的剑?
冷月。新坟。
这座凸起的坟丘,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包括墓碑。
江南山中本多雨,白露时节的第一场秋雨到了。“瑟瑟”地打在树上,地上,坟上,心上……
寒冷的雨滴竟有一种说不出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
决战已过,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对手竟死了他自己的剑下。
我负手而立,仰面四望,天地悠悠,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比任何时候都强。
龙云和子封拥有同样的命运,他们力求一战时,心中依然有情。因为在他们心中,并没有足够的杀意。
要成为剑客就必须无情,他俩在这方面都棋差一招。
所以这一招要了他们自己的命!
“那晚,龙云死在我剑下。可死的本应该是我!后来我自断任脉,发誓有生之年不再用剑!”纪允岚的话又一次回荡我耳边,如此清晰。
如今,我终于知道他的意思了,以前我始终怀疑一个温柔和煦的人如何能使得无情剑?面对过这样的场面之后,有谁能不为所动容?!
当时,他一定动情了!
人一动情,无情剑就必断!
我望着他的坟头,缓缓地拨出朔月,插于坟前。
雨下大了,水滴劈头盖脸地打遍全身。
默默地看着朔月,我流泪了。
当今世上最强的剑客已经死去,“青凤”也同其一道,成为了过去的神话。从此江湖上,再无此人!
不知何时,我身后多了一人。
“是你。”我没有回身。
“是我。你说过要教我习剑,岂能言而无信?”
我默然,就知道依他的性子不大可能跟着纪允岚走。
“他的最后一剑果然是剑中精华,无敌天下!”
“可惜人已殁,此剑失传。”我淡淡地说。
“不,还有一个人会!”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我道。
的确,他的那剑我已看过,凭我的造诣也能再使出来,但我依然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挽起袖子,右臂上一条很深的伤口,正伤在任脉。鲜血早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两边的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他闭上了嘴。
我长叹一声,转身下山。琳轲紧紧跟了上来,一步不差。
“我会教你习剑的,到时候你可以报仇。”我头也不回地告诉他。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过了很久,才听得他的声音响起,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我想保护你,想变强!”
我一怔,这句话和我当年央师父习剑时的意图一样。顿足旋身,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道:“你要知道,一旦入了江湖,就永远是江湖人。”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感到了我话里的妥协,就像我当年一样。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也告诉你一件事。砜拭尘就是砜拭尘,即使他不再拿剑,但他依然是砜拭尘!”
他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不像我,他不会受到命运的牵缠、乖摩。
我和他在山路上对视了很久,耳边只有雨声。当雨声小下来时,东方露出一抹淡淡的曙光。
我只说了一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