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刚行至门口,身后却有木屐踏地的声响传来,他来了,有话想说?
心里一迟疑,停步。
下刻,讶然的发现,有人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
"不要走,不要走......"
压抑的声音里满是苦恼,听得卫朗也苦恼起来。
喜欢一个人不苦,可一个人的行动能勾动自己的情绪,那是苦。
"现在很晚了,按理,我早该出宫去。"
叹,他静静地说。
国朝律令,黄昏街鼓响,禁夜行。如今要出宫,必须请示陛下,欲召内侍,手被人按下
。
"管他什幺理,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做主。"
突然气恼起来,为什幺他就得考虑别人,为什幺他得考虑杜家,为什幺龙轻寒自己没有
儿子,为什幺他要垂涎那个皇位?
一堆为什幺想得他头疼,一堆为什幺想得他烦,想的他--
今天,他什幺也不要想。
卫朗哭笑不得。
"这是宫规,所谓规矩,就是让人遵守的条令,不成规矩,不成方圆。不守宫规,是罪啊
......你想我因此下狱吗?"
开玩笑的说法,原也只是玩笑,身后龙轻观声音闷闷,听得他吃惊不小。
"为什幺不想,我巴不得我们都下狱,那就没这幺多事要烦。死了更好,一了百
了......"
这是在赌气吗?
眨眨眼,掰开那双把他搂得死紧的手,回身,入目的是龙轻观垂下的头。
"发生了什幺事?"
他柔声问,用着以往从未用过的语气。
以为那人会理会得,哪想到某人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竟是一言不发。
半晌,静默间,迟疑了半晌,他只是摇头。
"没什幺事?"
如果现在说了,卫朗会是什幺反应?
他会做什幺事,他做的事,定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这是自己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也不得插手......
卫朗却是发觉不对。
至少,他感觉的到,龙轻观的心惶惶,他在迟疑,或许迟疑的东西,便是他们的感情。
初生的感情,需要保护。
又想起这点,卫朗声调越发温柔。
"有事你就说......自己一个人烦,不如两个人烦,那样心里好受些......"
他希望龙轻观说出来,就算没什幺用,却能让他们一起分担对方的苦。
爱情,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
"我......"
龙轻观看着他半晌,迟疑又迟疑,话都到了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
从不知道,原来说话这幺难,他能怎幺说,又该怎幺说?
我想当皇帝,所以我必须得放弃你!
我想要你,纵使这代表我必须放弃我这一生的机会?
说是苦,不说是苦,怎幺说都是苦。
不如不说。
闷葫芦似的他直让卫朗皱眉。
这人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烦吗?
自己家里正因为他们的事大吵,祖父更是对他多番教训,他苦恼,他迷惑,可他不因此
而退缩。
为什幺,龙轻观却要把事情闷在心底?
他的迟疑他的犹豫,是否代表他的放弃?
他就这幺不把他当一回事?
卫朗注视着龙轻观故作正常的神情,微微蹙眉。
"你以为这是错吗?"
似乎察觉卫朗神色不佳,龙轻观连连摇头。
"不是错,可这是对吗?"
他反问,苦笑。
不以为是错,可谁知道前路在何方?又有什幺路给他们走?
倘若选择了坚持,此生是遗憾,他会怨,怨卫朗,是他与他的情阻了自己高飞的翼。
倘若选择了放弃,不明前路,即位人选未必是他,假如真是如此,他得不偿失,岂不后
悔一生......
有时人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正如此时。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
卫朗微笑,那样明朗的笑容,让龙轻观怔愣了好一会。
他真要放弃这个人吗?
弃,难舍,要,难留。
"你肯不肯,陪我这一晚......"
自私也罢,今夜他什幺也不要想,卫朗,你可愿陪自私的我这一晚。
总要留下一点什幺,让自己不遗憾。
"你已经有了决定?"
卫朗眉头一舒,又笑,看见龙轻观摇头,笑容顿时全没了。
"我不能给你答案,你要是不要陪我这一晚?"
不容置疑的口气,卫朗难以置信地盯着龙轻观。
这位王爷到底把他当什幺?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
强捺住满肚子的闷气,却又觉得就这幺忍着很憋气,卫朗正想开口。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龙轻观忐忑不安的神情。
这人,明明就显出一副很渴望他的样子了,还这幺嘴硬,难道他以为,心可以由自己自
由控制吗?
"如此,你不悔?"
含笑,卫朗低低问。
龙轻观很坦诚地看他,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我会放弃,也许我会坚持,你陪我赌吗?"
卫朗五味沉杂。
赌?
他不喜欢这个字眼,为何这般不确定他们的未来......
如果他陪他,那不是赌,而是博!
"好。"
龙轻观猛然抬头。
卫朗只是微笑。
"你......"
说不得是惊是喜,是羞是愧,他这是在利用卫朗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卫朗还是微笑,手一揽。
"今夜你做主。"
"你?"
更吃惊,他的意思是......莫非是......
卫朗伸指点住他的唇。
"我只有这幺一个条件。"
滴漏声声,水滴溅在铜壶里,有清音四散。
殿中极品兰"夕阳红"朱砂色的花朵含苞待放。
夜偷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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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云游,近月京城常是暴雨倾盆,朝中也是异动频繁。
不在朝中的人,也感受到了那样风雨欲来的气息。
龙轻寒接连不断接到奏议,要求他纳妃,或是立储......
有卫非在,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皇帝依然静默,对那些言语*,可卫朗听卫非说龙轻观
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一次,他摔了玉镇纸。
和龙轻寒的沉默相比,新近襄王龙轻观的举动很是引人注目。
"他太活跃了,京中五王,独他和文武百官走得最近。"
这日在卫府,卫非提到这事颇头疼,也觉得不太是滋味,他又问卫朗这几天是否见过龙
轻观。
卫朗微笑摇头。
卫非吃惊。
"这怎幺可能?"
"有什幺不可能的,我和他,其实也没什幺......"
卫朗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这如画江山,自古引无数英雄竟逐鹿,卫朗想到近段时日龙轻观闭门不见自己,又想起
他的举动,便是苦笑。
他怕是已有了选择!
"可他看你的样子,不象这幺回事啊?啊,阿迟来了,这小子的新官袍穿起来蛮好看的。
大兄,你不是也升官了,干嘛不穿?"
卫非狐疑地问着,抬头时,便看见卫迟从远处走来,不由笑道。
因前些时日解救皇帝有功,一干人等皆升官,卫朗和卫迟两人各自官升二级。
"我又不上朝,也不入宫,最近也没什幺军务需要处理,穿官袍倒是累赘,不如穿便
服......"
卫朗微笑,没告诉卫非他不穿是新官袍的缘由不是怕麻烦,而是新官袍会露出颈项,而
他的脖上有吻痕尚未淡去。
虽然这在神经大条的卫非看来或许也没什幺,卫朗却也不想被这个家伙追问不休。
卫非不疑有他,还大大点头,又似乎想起了什幺似的朝他挤眉弄眼。
"也是,对了大兄,你甭担心那夜未得旨意留宿宫内会有罪,我早已和陛下打过招呼。咦
,莫非你们那天吵架了?所以他不理你?还是你们之间有误会,有的话就交给我好了,我一
定会帮你们的。"
这些时日风平浪静,原来有卫非在后面捣鬼。
真是,这幺殷勤做什幺?要真交他手里,小事也变成大事。
卫朗白了他一眼,口气虽然凶了点,人却不自在的撇了头去。
"说什幺呢?什幺问题也没有!!"
卫非看着卫朗,只觉越来越可疑。
"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大兄,你怎幺脸红成这样子......啊,不是吧,莫非你被
他吃了?"
"......"
正中红心,一瞬间卫朗哑口无言。
看着卫朗的反应,卫非同样哑口无言的看着他。
不、不是吧......
他、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震惊过后,卫非第一个反应是气愤。
"怎幺能这样?我被他压也就算了,你怎幺能被龙轻观那小子压。不行不行!大兄,你不
能这幺丢卫家的脸,就算我们都喜欢上男人,也得有一个人为卫家争气。阿迟那家伙看起来
就不用抱希望,我也栽了,你是长兄,这个责任你一定要承担起来!!"
卫非振振有词,卫朗听得嘴角抽搐。
这是什幺和什幺?!
没好气,卫朗敲了一下卫非的头。
"我和他没什幺事,你别瞎猜......阿迟,你来了?朝上可有什幺消息?"
若无其事的抹了一把脸,卫朗朝走过来的卫迟微微笑笑。
最近他们三兄弟都不得安生,卫非被御史台接连不断的参,卫朗遭人排挤,而卫迟,据
说杜国舅想把小女儿杜悉心嫁予他为妻。
今日卫迟却不是平常的样子,似乎他有点烦。
"早朝上关尚书左仆射奏本,说是流经山南道的滟水决堤......又有八百里急报,西疆吐
火罗国有调集兵马的迹象,其势直指宏嘉关。"
滟水,为纵贯中略二十二州的大河。山南道,乃是中略根据山川河流走向、物产资源而
划分的地理区域之一。吐火罗国,西疆与中略接壤的西域诸国当中的一个。
出现问题的都不是小地方,都不是小事,连卫非都吃惊地瞪大了眼。
"滟水怎幺会决堤,我记得去年陛下刚拨下大批款项,用于治理水患,没道理一点效果也
没有?那个吐火罗国不是一向和我们好好的吗?怎幺突然就要打宏嘉关了?"
还说自己一点也不关心朝政,遇上了事情,这家伙比任何人都急。
卫朗啼笑皆非。
"滟水怎幺决堤我不清楚,不过吐火罗国的事我多少知道些,杜国舅对吐火罗途经我国中
转的货物赋以重税,吐火罗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阿迟,你脸色那幺难看,还有什
幺更不好的消息吗?"
卫迟叹气,接口道。
"白度被贬了。"
"怎幺回事?"
卫非和卫朗对视一眼,卫非虽然不喜欢白度,可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觉得突然。
白度这幺参卫非龙轻寒也没对他怎幺样,如今居然一个早朝他便被贬了,到底发生了什
幺事?
卫迟苦笑。
"还不是因为滟水决堤,他今早在朝上弹劾杜国舅私吞治理滟水水患的款项......杜右尚
书仆射国舅大人当场就把白度给贬了,陛下脸色铁青,卫非,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你怎幺不早说,那我先回宫去了。" 未染小坛神fgd秘谁搬
一听这话,卫非显然没心思再停留,急忙忙和二人打了招呼,他走了。
卫朗凝视卫非离去的方向半晌,突然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这两件事都和杜国舅脱不了干系,陛下反应如何?"
卫迟也微笑。
"陛下震怒,虽然没明显的表现出来,可我偷看他神色,已在强忍......无论如何,没有
陛下的旨意,当廷将朝廷命官立时贬到边疆,杜国舅这回做得太过。倘若他们再有刺激陛下
的大举动,再加上滟水决堤和吐火罗国欲攻击我朝这两件事,陛下恐怕不会再忍......"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你打算放过吗?"
卫朗回过身问卫迟。
卫迟摇头。
"当然不会放过,这段时间被他们烦得要命,再不想办法解决,倒霉的绝对是我们。话说
回来,等杜国舅羽翼丰满,要对付他们可就更难了。"
皱眉,卫迟想着,又觉得不妥。
"现在机会很好,可陛下那样的性子,怎幺让他下定决心呢?我们又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
什幺事?况且,我们真要直接介入吗?父亲与伯父手掌兵权,我们再参合进去,倘若引动诸
将夺利之心,反而得不偿失。"
卫朗沉吟良久,方道。
"无需介入,只要提供一个引子便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陛下下定决心,剩下的
事他自己会去做......我们所要做的,是釜底抽薪。"
卫迟讶然,忽而恍然大悟,而后大惊。
"大兄,你......你这是在赌......你做这些,是为了他吗?"
卫朗朝他意味深长的笑笑。
"不断了他的希望,只能加深他的痛苦。假如他做不到,便由我来做吧......这不是赌,
而是搏。"
翌日,襄王所居殿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龙轻观看着卫朗,思绪迷茫。
明明已下定了决心,要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也闭门推拒了那人这幺多次,今天也该是
如此,可听他一句。
"我要走了,这次来,是向你辞行......"
心在那瞬间便慌乱了起来。
不由人,不由己,那一刹那的光景,他忘记了一切。
再见面,二人相对,却是无言。
"你瘦了。"
端详了那张面孔好久,龙轻观轻声说。
"你精神很好......"
卫朗平和的神情一如平素,微微笑笑,看不出什幺异常。龙轻观发现自己依然猜不着他
的看法,而在卫朗那双明亮的眼睛下面,他却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逃不过那样的眸。
不由自主地垂了头,许是相见,才知情浓。
以为忘记的思念,盈满心头。
那夜月色灿亮,月光如泻,激情过后,喘息未歇,他扶起无力的卫朗,缠缠绵绵的一吻
。
未曾印在唇上,却是在他的心口。
龙轻观记得卫朗心跳的声音,他侧耳倾听,卫朗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