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一阵颤抖,靖元暴怒地将汤碗一掷。
“你、你怎么知道有毒?”
“大师兄是个粗直的人,怎么可能细心到命人为你熬鸡汤呢?”
“大师兄要害我?”小妙的额头渗出一层汗,差一点自己就成一堆枯骨了。
“不见得就是大师兄。谁会在害人之前还让人通报姓名的?”
“那……”
“肯定是唐沛!”靖元面露凶光。
胆敢在我眼皮底下谋害我心爱之人!
“你凭什么说是他?”
“唐沛是三师兄,二师兄已经不在了,他就排行老二。你若死了,门主之位会落到大师兄头上,轮不到他。现在他设计杀害你,并栽赃嫁祸在大师兄身上,这一箭双雕一旦成功了,门主就是他的了。”
“阿信!把阿信叫来问问不就知道真相了吗?”
靖元闻言大惊:“糟糕!”拉着小妙就往厨房跑。
赶到厨房,只见已有一堆人围在那里,包括唐沛。
“门主!门主!”当晚巡夜的人气喘吁吁道,“厨房的阿信,他、他、他死了。”
小妙将目光投向靖元。靖元紧锁眉头。
阿信七孔流血倒在地上,锅、碗、勺子翻了一地。
小妙难以想象,刚才还鲜活的一个人已经变成了死尸。他全然不知所措,若不是靖元多了个心眼,恐怕现在他已经一命呜呼了:“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诚心待人,他人也会真心待我。可为什么会有人处心积虑地害我?想哭,却发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唐沛正在验尸,他东摸摸,西捏捏,下结论道:“他是中毒而亡的,必定是喝了这鸡汤死的。”他看到靖元和小妙在一起,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众人议论纷纷:“是谁这么狠毒啊,竟在汤里下毒?”
唐沛询问同在厨房的阿发:“阿信有没有说这鸡汤是熬给谁的?”
“我晚上来的时候,阿信已经在熬汤了,他说是熬给门主的。”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小妙的身上。
小妙苍白着脸,死死盯着脸变成青黑色,死相极丑的阿信。
“他有没有说是谁吩咐熬的?”唐沛又问。
“这倒没说,我也没想着问。”
底下的人众说纷纭:“原来是想害门主啊!”“到底是谁啊?”“是不是仇家找上门来?”
“看来这凶手的目的门主。”唐沛关切地问候小妙,“门主,你没事吧?”
小妙无力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阿信的表情极为痛苦,暗红色的血流得满脸都是,极为狰狞恐怖,想必他死前一定挣扎了许久。
“既然门主没事,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有企图夺石的外人偷偷进来投毒。”唐沛转向巡夜人,“你今天巡逻时没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靖元暗想:此人果然张狂地很,把小妙和大师兄视若无物,自作主张地盘查起人来了。他环顾四周,将现场点点的细枝末节都印在脑中。
巡夜人慌道:“没有!我巡视的时候一切都正常。”
“要是查出是外人,就是你的失职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另一种可能。”他打断道,“就是想害门主就在我们中间,而这个人的目的……”
大家都不再说话,彼此相顾,倒抽冷气,静得可怕。
“想必是门主这个位置。所以继米师弟之后,有机会做门主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或者是背后的指使者。”
每个人都从他的话中听得明明白白,能继任门主的无非就是几个辈分较长的师兄,当下窃窃私语。
大师兄铁青着脸,什么都没说。
“时辰不早了,各位都去休息吧。”在唐沛的催促下,人群散去,他又吩咐人安置阿信。
大师兄在阿信的尸体旁呆了许久,也黯然离去。
“小妙,我们也走吧。”靖元拉了拉他。
见小妙没反应,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妙的身体冰冷冰冷,血色从他脸上消逝,像个雪白的没有思想的玩偶。
“小妙!小妙!”靖元使劲地摇,却摇不醒他。
靖元连拖带拉地把他抱回了房间,拥抱他,把自己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好象一旦松手,他就会从身边消失。他这一生从未惧怕过什么,但这一次他真的害怕了,此刻,他最爱的人就像空气一般握不住也摸不到,恐惧像夜的幕布,无情地拉起。
“对不起,小妙,是我害了你。”他怎么可能预测不到恼羞成怒的唐沛会对小妙下手?他正因为清楚这点,才会故意让小妙做出这样的安排,激唐沛出手,他也清楚倘若大师兄知道这份名单定会反对,所以才把他支开。他在做这些安排的时候是那样地心安理得,可当小妙差点命丧黄泉,他才开始后悔,害怕。
当年与哥哥一起,和四哥做至高权位的最后争夺时,哥哥正是用他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故意让四哥害他,才抓住了他的把柄。当时,他只觉无比崇拜哥哥的英明与果敢,而如今却拿爱人的生命押上赌桌,差一点害死了他,只是因为幸运才免遭毒手。他直骂自己卑鄙无耻,懊恼自己连最爱的人的性命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春秋大业。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他亲吻他,呼唤他,惟恐自己不再有机会。
小妙浑浊的双目渐渐有了生气,四肢无力地靠在靖元身上,庆幸此时此刻能有靖元陪在身边,上天太眷顾我了。
“小妙,你没事吧?”
小妙抱歉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看他急得满头大汗,小妙举起衣袖,心疼地为他擦去。
“你气色好差,还是快睡吧。”
小妙点头,刚想宽衣就寝,门外又有人敲门。
第二十九章
小妙点头,刚想宽衣就寝,门外又有人敲门。
“进来。”小妙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是大师兄。大师兄一见到小妙,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小妙大惊失色,上前扶他,可他死活不肯起来。
他朗声道:“我自从入了师父这个门,便发誓一生为藏剑门效忠,生是藏剑门的人,死是藏剑门的鬼,不敢有丝毫谋反叛乱之心,这次的投毒事件,定是有人企图陷害我。”
“大师兄,你快别说这种话,快起来。”
“门主若是不相信我,我就不起来。”
“我也相信大师兄为人正直,忠心不二,不会胡作非为。我会派人好好调查此事。若大师兄真是冤枉的,自会还你一个清白。大师兄快请起。”
靖元胸中莫名激动。他的这番话既化解了大师兄心中死结,也没空口无凭地否认任何人有杀人的动机,正是为人处事之道。他欣慰他那么快就从先前的混沌中清醒,可更让他觉得甜丝丝的是他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软弱和依赖。
大师兄勉强站了起来,看到小妙苍白的脸色也不禁一惊。
“大师兄。”靖元实在不人心小妙再受折磨,“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任何人蒙冤而死的。你也看到了,小妙不太舒服,还是让他早点休息吧。”
大师兄失魂落魄地离开。靖元把小妙抱上床,让他倚在自己肩膀上。
可小妙不知为何来了精神,眨巴着眼睛不肯入睡。
靖元心疼:“闭上眼,睡觉!”
“我睡不着。”
“胡闹,想累死自己吗?”
“你说,真的是唐师兄要害我?”
他还在想这件事,他不累自己可真的有些累了:“无庸质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你的一个威胁。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他非常可疑。”
“你说说看。”
“我说了你就睡觉?”
“说嘛,别卖关子,我知道你心思缜密,观察力强。”
靖元最抵抗不住他用这种口气说话了:“我们刚到时就听到唐沛在下定论说阿信是被鸡汤毒死的。我看过了,阿信已把熬烂的整鸡给滤了,锅里只有汤和一些菌菇。他不可能喝过汤,怎么就能确信不疑地说是鸡汤呢?”
小妙转着眼睛,默默地听。
“其二,你算算发现阿信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了,大家都应该睡了才是,当时围在一起的人,多是睡得迷糊,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我看了下,除了你我还穿戴整齐外,只有几个人没有睡过的迹象。一是阿发,我想他在厨房干事的,人还没走净,他也不好自个儿去睡,二是夜巡的几个,他们当然是不可能睡的了,另外两个就是唐沛和大师兄。”
“大师兄……”
“我看大师兄满头大汗,我猜他是在练功,但也有可能是在做其他事情,这我也不好说。”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疑点说出来?”
“这些根本站不住脚,随便就能被人狡辩推翻。”
“我们有把握找出真凶吗?”
“找是一定能找到,我只是怕我们还没找到他,他就又向你下手。逃得过一次,未必能逃得过第二次。”他握紧小妙的肩膀,“我不能容忍再有第二次,我不想再尝试差点失去你的恐惧,我犯过一次错误不想再犯一次。你放手让我来处理。”
“不是说还没证据吗?你想怎么做?”
不择手段是对付阴险小人的。唐沛一向反对小妙,哪怕真的冤枉了他,也不过分,毕竟有他在一天就是个隐患。久居深宫,看惯了明争暗斗的靖元,这点又算得了什么?他当然没有告诉小妙他准备怎么做,他知道善良的小妙是决不会同意的。
谁也别想伤害我最爱的人,哪怕他有九条命,一百个脑袋。
七日后,从唐沛房间里搜出了一封信,信上大致写了叶一帆邀他与之合作,残害同门,事后扶他做门主。信当然是靖元捏造的,可正在唐沛大呼冤枉之时,又搜出了一包毒药。一经检验,正是当天鸡汤里的毒。靖元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把半冤半真的唐沛推到小妙面前。
没想到小妙念及旧情,没有杀他,只将他逐出师门,不得再踏入藏剑门一步。而小妙也始终都不知道靖元从做了手脚。
靖元虽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自此,人心都逐渐向小妙靠拢。小妙也越来越有门主样子了,一切都导向正轨。
唐沛的事刚平息几天,不想又有发生了一件差点使藏剑门重蹈覆辙的事。
那天,大伤初愈的黄有方亲自叩开了藏剑门的大门。
“黄帮主有意替本门保管神石?”小妙瞪着眼睛惊道。
“不错,贵派的神石不仅是贵派的传世之宝,更干系到整个武林的命运,保护其不被奸人所盗,至关重要。贵派前段日子惨遭不幸,黄某实为门主心痛不已,考虑到保护神石可能会需要不少帮手,所以特地从手下弟子中选了几个得力的。希望能帮上门主些小忙,还望门主不要嫌弃。”
小妙乘黄有方不注意,翻了个白眼:臭老头!当我是傻瓜吗?有请小偷来看家门的吗?可脸上笑道:“黄帮主的好意,晚辈心领了。神石的确是本门的至宝,就算本门弟子再无能也会拼死守护的。不敢有劳帮主高徒。”
“不麻烦,这些徒儿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跟着门主,学些门主点滴的气度风范,也是他们和黄某修来的福气。”
这老头怎么这么烦呢?“不敢不敢,我是怕藏剑门地方小,供不下这几尊佛。”
“门主是瞧不起这些弟子了?藏剑门也是堂堂江南一大门派,还容不下几个小徒弟?”
找你们帮忙?还不如养几条狗来得实在!上次和靖元出门,看到有家农户的大黑狗真壮,皮毛又黑又亮,吼声也精神。改天问农家要几只小狗崽,靖元要是敢气我,我就放狗咬他。
第三十章
“实不相瞒,藏剑门很多房屋正在整修,还真没多余的客房。要是帮主执意留在这里,藏剑门东南有个小村庄,帮主可以找空屋借住段日子,还能顺便游览游览江南美景。离这不远,不过两三天的路程。”
“门主是决心不让他们留在这里了?”黄有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原本他欺小妙新主年幼,可以乘机夺火石,不想他非但毫不畏惧他,反被他一阵冷嘲热讽,遭人笑话。
小妙皱起眉头。黄有方带来的人虽不多,可一眼便知是筛选出的精兵强将。反观藏剑门这边,人虽略多,可都是残兵。若真打起来,不但占不了上风,反而会吃大亏。
“黄帮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试图缓下紧张的形势。
黄有方扯下脸皮,料准了自己强过对方:“门主一句话,留是不留?”身后弟子兵器早已出鞘。
正当小妙焦急之时,忽有一人通报说:“禀门主,无极教任天逐求见。”
谁啊?没听说无极教有这号人物嘛?小妙搜索大脑,找不到相应的信息。不祥笼罩心头,难道无极教知道了黄有方闹事,想借机再次夺走神石?“请他进来。”小妙的手心渗出了汗。
不一会儿,一个相貌俊朗,身材修长的青年气定神娴地走进大堂,朝小妙拜了拜:“任天逐奉教主之命拜见门主,已派属下及若干人等住在藏剑门外不远处。随时听候门主差遣。教主吩咐,只要有人对藏剑门构成威胁,格杀勿论。”
小妙和黄有方两人同时一惊。
小妙心中老大不愿意。听这人的意思,是秋似水派来保护自己的了。他也知道收回了火石就意味着危险随时会降临,可要无极教的人来保护自己,未免失了颜面。
他心里正抱怨着,又有一个进来通报:“禀门主,飞龙堡关月求见。”
谁啊?怎么又是个没听说过的人:“请他进来。”
一个星眸剑眉,英俊帅气,尚带些许稚气的人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一见小妙,什么话都不说,张了张嘴,呈惊讶状。
小妙正想开口问他的来意,只见那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拉着小妙的手说:“美人儿,与我出去赏圆月,品佳酿吧。”
这回轮到小妙傻了,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任天逐先吼道:“小色鬼,你白痴啊!现在大白天的哪里来月亮?”
关月回头看吼他的人,英眉一蹙,吼回道:“丑八怪,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竟唤如此的俊杰为丑八怪,而任天逐却像习惯了似得不以为意。
“小色鬼,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少在这儿碍着我办正事。”
关月刚想骂回去,靖元正好从内堂出来。先前有事耽搁了,生怕小妙挡不住黄有方,急急赶来。一出来就看到关月拉着小妙不放,眼睛当即红了。一把夺过小妙的手,把他护在自己怀里,生怕被关月的魔爪碰到。
痛苦瞬间爬上关月的脸:“美人儿,为什么?为什么弃我不顾与别人在一起?”
小妙张大了嘴。靖元怒道:“小妙!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了别人?”
“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哈哈哈!”任天逐得意地狂笑,“小色鬼,人家心有所属,你就省省吧。”
关月的表情马上转为愤怒:“丑八怪,我的事不要你管!”
两人若无旁人得在大堂上骂开了。
“你们……”小妙有点虚脱,“……能不能停一下……”
小妙的话果然有效,两人停止了漫骂,改为互瞪眼睛。两人的眼睛本来就够大的,现在瞪得像铜铃。
小妙问关月:“请问,这位小兄弟来这里是……”
关月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的目的还没说。
“小色鬼!小白痴!不记得来干什么了吧!等着回去你爷爷打你屁股!”不消点明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关月这次倒很不容易地克制自己没还嘴,向小妙道:“是爷爷叫我来。说是近来会有不轨之徒对你们不利,叫你们小心。怕你们缺帮手,派来的关家的人都安排住在这里不远处了。门主如果需要,随时可以下令。”
“你爷爷是关堡主?”
“对,我是爷爷的二儿子的三儿子,排行老七。”
小妙被他说得有点晕。
“什么?原来住在我们旁边的那群人就是你们?”任天逐喊道。
“啊?原来是你们住在我们旁边?怪不得那些人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
任天逐红了眼:“你敢骂我无极教的人!明明是你们从早到晚大声喧哗,吵得方圆百里不得安宁。”
两人继续开骂。小妙看了看许久没出声的黄有方,清了下嗓子:“黄帮主,您还有事吗?”
黄有方沉着脸,一语不发。
争执不休的两人同时休战,注意到了黄有方。
“黄帮主是来帮助米门主的吗?果然是胸襟宽广,人中豪杰啊。我们那里还有几间空屋,黄帮主不如带人去那里落脚。也好让晚辈们瞻仰下帮主的雄姿。”说话的对象改为黄有方,任天逐把刚才与关月吵架的小孩气一扫而光,嘲讽中所带的隐隐杀气,与秋似水倒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