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表哥,你说完了吗?”明明心里已经气得快要爆炸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异常地冷静,潘俊伟到这时才总算知道,原来当一个人气过头时,是发不出火的。
“小伟……?”
“你说完了,就换我来说!表哥,其实你说的一切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目瞪口呆地死死盯着他的表弟,任雅然的心在这一刻倏地一阵发冷,“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如果你早知道了真相,那你绝对不可能还会和那种没有廉耻、没有道德的骗子在一起!”
“住口!我不准你这么骂他!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何来欺骗之说?或许你不赞成他求生存的方式,但那是他的选择,只要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你就没有权利如此批判他!”
“哼,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你挡得了我一人骂他,难道杜得了天下悠悠之口?等我把这份资料交给报社,让这件丑闻爆发,你就等着看他身败名裂,看那现实的上流社会何处再有他立足之地?!”
“不……我不准你这么做!表哥,我要你发誓,你绝对不会这么做!”扑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任雅然的双臂,潘俊伟圆睁的双眼有着掩不住的慌乱。
“要我不这么做很简单,我有两个条件。”微微眯起眼注视着开始心慌意乱的人,任雅然知道自己又重新拿回了主导权。
“你说,我一定做到。”
“好,小伟,你听着。第一,我要你即刻和我动身前往法国,我们公司将在那里成立分公司,我必须留下两年左右,我要你片刻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并答应我从此与欧阳道德永不再见。第二,我要美美即刻和那个家伙结婚,让他正式成为你的女婿,以绝了你和他复合的念头。”
心下一凉,表哥短短几句话说来如此简单,却不知这对他来说是千难万难,那个人早已融入自己的骨血,叫他要如何与他分得开?
“不……我不要……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答应过他的……我不离开他,绝对绝对不离开他!”
任雅然闻言怒火高涨,气血翻涌,甩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潘——俊——伟!你为什么这么贱?!”
小伟,我的小伟,我从小最可爱听话的小伟,为什么不管表哥怎么说、不管表哥怎么做你就是不愿意离开那个可怕的人?难道你真的要等到有一天被他弄得遍体鳞伤,你才肯觉悟吗?
“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啊?你明知道那是你女儿喜欢的人,你明知道那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禽兽,你为什么就是死也要跟他在一起?”
“对,我就是死也要跟他在一起,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没有爱过人……你不会懂的……”低下头捂住被煽红的脸颊,潘俊伟哽咽地说。
“没有爱过人……?我爱了一个人一辈子了,你竟然说我没有爱过人?”单手掩面,任雅然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感觉眼泪就要汹涌而出。
“表哥,如果你爱过人,你为什么不能体会我的感受?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他和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何苦要如此赶尽杀绝?”
“没有深仇大恨?”任雅然霍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逼近潘俊伟,“他抢走你,他不准我见你,他让你的心里再也没有我,再也没有把你捧在手掌心呵护了一辈子的我,这叫我怎么甘心?这叫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难道这还不算深仇大恨!小伟,表哥在这里向你发誓,我会毁了他,我一定一定会毁了他!”
“不!表哥,你错了,你从小就疼我爱我,我也从小就敬你爱你,在我心里,我们两人的情分是永远不会磨灭的。但那个人不一样……他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他!如果你今天胆敢伤他一丝一毫,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如果你还重视我们多年的兄弟之情,请你不要逼我恨你!”
“恨我?不会的,我的小伟不会恨我的。等我毁了他,等他在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一切都会回到从前,我的小伟会感激我的。”
“感激你?表哥,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我好好跟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怀德董事会的人勾结要陷害他的事吗?‘怀德科技’是他辛辛苦苦一手创立的,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帮助别人抢了他的董事长宝座!表哥,这是你逼我的,你别怪我……”
突然被用力推倒在沙发上,任雅然心下一惊,翻身便想站起,无奈四肢却倏地一阵酸软,丝毫使不上力。
“表哥,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刚喝的红酒里已经被我下了药,在董事会召开之前,要委屈你在这儿住几天了。”
“哈哈哈……”任雅然闻言不怒反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小伟,原来疯的不只我一个,你也早就疯了……”
“是啊,表哥,或许我是疯了。但如果这是一种疯病,那我情愿这辈子就这么疯下去,再也不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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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一辈子都不清醒,我也会陪你的。”
温柔的、低沉的、让人听了便要禁不住臣服的嗓音,缓缓在背后响起——
潘俊伟霍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定定看着那个人。
“过来。”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要短短两个字,就足以卸除小鹿所有的防备,纵身投入主人的怀抱里——
“我……我好怕……表哥他……他……”像是紧绷的琴弦突然断裂,从来没有与人如此勾心斗角、争峰相对的潘俊伟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忍不住红了眼眶,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不停地颤抖。
“嘘……别怕,他伤不了我,我也不会让他伤了你。放他走吧。”
“好好……”迫不及待地拼命点头。
其实如果不是情势所逼,潘俊伟又何尝狠得下心伤害从小就对他疼爱万分的表哥呢。但为了保护在他身边的这个人,自己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小张,送任先生回凯悦。”
“是,董事长。”
“原来你连我住哪个酒店都查出来了……”任雅然闻言苦涩地一笑,“那你根本打一开始就可以阻止小伟和我见面的,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告诉他什么就尽管去说,如果我对他连这点把握都没有,我凭什么赢得了你?何况我对当年的事从来也没有后悔过,既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那我就会抬头挺胸地走下去,任谁也别想挡在我前头。”
“小伟,看来我们都太小看这个人了。你不用担心,再也没有谁有办法毁了他,看来你这次替他强出头是多余的了。”
“表哥……对不起……”
任雅然轻轻摇了摇头,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被小张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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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不是该来算算我们的帐了?”
“主…主人……”
“主人有没有说过不准你跟你表哥私下见面?”
“有……”
“主人有没有说过这几天下班后要立刻回家,不要随便乱跑?”
“有……”
“主人有没有说过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每天乖乖吃饭就好,其它事不必你操心?”
“有……但我又不是猪!每天吃饱睡、睡饱吃就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家也会担心你,也会想帮你嘛。”
“还敢顶嘴!今天如果不是我机警发现你这几天不对劲,在电话中装了窃听器,跟踪你到这里来,你这会儿早就被绑走了。”
“骗人,是我下药迷倒了表哥,是我要把他绑在这里才对,怎么反而会是他来把我绑走呢?”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你表哥早就派人守在楼下,等着接应他把你运出去,否则他堂堂一个三欣企业的总经理何苦放着他的豪华轿车不坐,要改坐厢型车呢?其实他的车里也早被我放了窃听器,我已经听到他的随从在说如果任总在楼上再不下来,他们就要上去看看了,到时候要是被他们发现你竟敢绑了他们的人,你岂不是要遭殃?”
“那……那他们现在人呢?”
“哼,早就被我使计赶跑了。”
“哇,主人好厉害,我真的好崇拜你哦!我早知道我的主人是天下无敌超级第一厉害的天才了,根本就没有人斗得过你的。”为了待会儿能少受一点罪,一只没骨气的小鹿正努力让两眼瞪成两颗红心,让语调变得无比谄媚,“而且我是因为杨晋和理沙告诉我只有我才能说服表哥,只有我才能救你,所以……所以我才会……”
不好意思啊,两位同胞,我绝对不是存心要陷害你们的,你们的招牌先委屈点借我用用,等用完后我再擦干净还给你们啊。
“哼,别跟我提起他们两个!你等着看我怎么整他们,胆敢推我的小鹿入火坑,不顾你的安危,我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主人,你…你别生气,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嘛……”呜……两位同胞,我对不起你们,我绝对不是有意要“卖友求荣”,让你们替我背黑锅的,你们原谅我啊。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敢替别人求情?小鹿自己说,阳奉阴违,违背主人的命令,是犯了家法第几条?”
“第…第三条……呜……不要……主人求求你不要……呜……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给我那种惩罚啦。”
“哼,小鹿犯法与庶民同罪,主人是不会心软的。拿去,我早给你准备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不用我再说了吧?”
从主人手里接过一个用人造鹿皮精细缝制的小包包,潘俊伟小脸皱成了一团,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手中的“惩罚”,就是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将它打开。
“还不快动手?”
“主人……”小鹿抬起头来,不死心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向主人再次求饶。
“咦?这是什么?把脸转过来。”刚刚因为小鹿站在背光处,欧阳道德没有注意到他脸颊上的红肿,这时凝目一看不禁怒火中烧,“他竟敢打你……他竟敢动我的小鹿……任雅然……好,很好……”
潘俊伟实在太了解这个家伙了,他知道只要他的声音愈轻柔,就表示他的怒气愈高涨,不禁微微打了个冷颤,连忙替表哥向他求饶,“你不要怪表哥,他…他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回事,每次看到我都会发脾气,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轻柔地抚摸着小鹿受伤的脸颊,欧阳道德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其实想想任雅然也蛮可怜的,遇上了一只没什么大脑的小鹿,还巴望他能有一天自动想通自己的心意,真是痴人说梦,太天真了。还是我欧阳道德聪明,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他抓来吃了再说,再慢慢将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让他连人带骨都只能永远留在我身体里,哪儿也别想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不懂也好,这也算是傻鹿有傻福吧,我的小笨鹿。算了,看在你今天受伤的份上,惩罚就改天再进行好了。我们回家吧。”
“真的?谢谢主人,谢谢主人。”搂住欧阳道德的颈项,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已经乐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小鹿,早把刚刚的疑问拋到了九霄云外,兀自开心地沈溺在主人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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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体认到他潘俊伟这次“代主出征”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个一向三缄其口,什么都自己偷偷闷着头干的独裁暴君,在回到家后,总算肯大方地将他心中的种种疑惑都一一解开。
“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察觉董事会里有人在觊觎我的董事长职位,而你表哥这时也运用了他在美国的关系暗中查出了我当年的事,并因此找上了董事会的人与之勾结,希望能利用这件丑闻,以破坏公司名誉的理由逼我辞去董事长的职位。”
“而小鹿之前听到的那些神秘电话和我这趟到美国都是为了去见一个在台、美两地的商界里都赫赫有名的女强人。她是一个大财团的继承人,在年轻时曾与我交往过一阵子,但后来因为她嫁了个好妒的老公,我和她只好断绝了来往。
她的夫家正是除了我以外怀德的第二大股东,如果能联合对方与我站在同一阵线,那就算其它的股东想要作怪也就不构成威胁,因此我只好亲自出马去找她了。所幸我们虽然久未联络,但她一听说我有了麻烦,二话不说便一口答应下来,我也才算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你为什么要和楚慎之拍那些照片?”其实说来说去,潘俊伟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
“说你爱吃醋你还不承认?我是因为发现了有人在跟拍我们,而楚慎之也遇到了有人在查他和他弟弟之间的事,于是我们两个便联合起来,采取了声东击西的方法,企图扰人耳目,以避免你和楚天玉曝光。后来因为楚天玉极力反对,这件事就此做罢,害我白白牺牲色相,拍了一堆三级照片,真是亏大了。”
话说到此总算是真相大白,所有的危机也都宣告解除,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的小鹿也才终于能安心地在主人怀里沉沉地睡去……
第十二章 团圆记
“爸爸,我回来了!”
美美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喜悦,从电话筒里清晰地传来。
寒假来临所带给潘俊伟的困扰就是他在台中上学的女儿终于要回家了。
本来以常理来说他这个做爸爸的应该要立刻开心地回老家和女儿团聚,而不是继续待在自己女婿的家中,但问题是那个暴君根本就不肯让他离开这个家半步,而他又没这个胆子据理力争,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那个说谎完全不必打草稿的家伙竟然以公事繁忙需要他协助为由,硬是说服美美答应让他继续留了下来。不过美美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开出的条件就是——她要常常来家里“帮忙”。
哇嘞,还“帮忙”呢,自己的女儿有几两重,他难道还不清楚?她从小便娇生惯养,生性怠惰,成天就只会在家作威作福,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来“帮忙”,还真不怕吹破了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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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回来的第二天,她便迫不及待地赶来看她老爸……的老板。
“爸,道德呢?”一看不到她心中想要见到的那个人,美美立刻收起满脸的温柔,凶神恶煞似地质问起她老爸来,“他到哪里去了?人家好久没看到他了,你明知道我要回来,还不帮我把他留在家里。”
“冤枉啊,我的千金大小姐,董事长今天早上陪我们公司的客户去打高尔夫球了,人家这是在办正事啊,我一个小小的总务部主任怎么敢拦住他?”
“爸,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啊?脑筋一点都不会转弯,你不会要求要带我一起去啊?我好歹也是未来的董事长夫人,趁这个机会认识认识公司的客户,联络一下感情,也是我当老婆的职责所在嘛。”潘美美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理所当然。
其实他是要带我去的,是我自己不想去。潘俊伟实在好想把这句话说给女儿听,但他又怕说出来会被女儿骂死,所以只好选择保持沉默。
他对高尔夫球这种运动一点兴趣也没有,心里头总想着那是有钱人家才会玩的游戏,何况今天的太阳这么大,要他在那仿佛走也走不完的草地上追着一颗小白球跑,他还不如待在家里喝茶看电视呢。
“爸,我不管啦,你一定要将功赎罪,帮我跟道德约好今晚一起吃饭。我打算要准备一桌丰盛的美食,让道德对我刮目相看。你没听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
可是依你那糟糕透顶的厨艺,我怕你还没抓住他的心,就会先杀了他的胃!
同样的,这句话他知道说出来也会被女儿骂死,所以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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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直到晚饭开动前的一个小时,他那伟大的千金小姐才大包小包地姗姗来迟。
“爸,道德还没回来吧?”
“他是还没回来,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跟他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这样怎么来得及做饭呢?况且你还特意叫我让陈嫂放一天假,你可不要害我们今晚的肚子唱起空城计啊?”
“嘻,放心啦,本山人自有妙计。”美美对他顽皮地眨眨眼,一溜烟地跑进厨房去了。
“放心?你在任何地方我都放心,就是在厨房我绝对不放心。”潘俊伟快步地跟在美美身后,脑海里不禁浮现以往几次惨痛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