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只小狐狸。”永王冷笑,“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怕?断手断脚的美人可不好看。”
我半仰在地上,闲闲地道:“梦卿不是女子,作不成‘美人’。断手断脚虽然可怕,总比命没了强。王爷,您说是不是?”
“很好,你果然是个明白人。带上来!”
带上谁来?我心中一凛,听得脚步声响,尚未来得及回头,已有一个娇嫩的声音叫道:“小叔!”
二十四
“贝儿!”
我心头一沉,永王,果然总是挑人最弱的地方下手。
女孩一见到我,立刻跑了过来:“小叔,你身上怎么都失了?会着凉的。”
我轻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娘和弟弟都好吗?”
“他们都很好,刚才有人说你要见我,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说着,女孩嘴一扁,“他们好凶!”
我看向永王:“王爷想在小姑娘身上下手了?”
永王神色不变:“达到非常之目的总需要一些非常之手段。这小姑娘生得如此之可爱,若在脸上划上几刀,只怕不好看。”
他话说完,立刻有个手持长剑的男子走向我们。
石惊风始终站在一边,这时忽然道:“王爷,这样只怕不大好吧。”
“惊风,我知道你心软,你且出去。”
“王爷……”
“出去。”
石惊风看了一眼永王,又看了看我,终于还是行了一礼,迈步走出。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我不语,只是将抱住女孩的手更加紧了紧,冷冷的看着那把长剑。
长剑的主人嘿嘿冷笑:“小姑娘,可别怪我手狠,是你这叔叔心太硬了。啧啧,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脸蛋,还真是不忍心下手……你、你做什么?”
就在他将剑峰对准女孩的那一刹那,我突然迎上脸去,接住了这一划。这人虽然反应不慢,收剑极快,还是我额间留下了浅浅的一道血痕。
这一来,连永王也变了颜色。女孩顿时哭了:“小叔,你流血了,疼不疼?”揪起袖子要为我擦拭。
我握住她的小手,微笑:“很疼,可是疼也要忍住,不能求饶。不忍住的话,他们就要害你娘和弟弟了。贝儿,如果呆会儿还有人要划你的脸,你怕不怕疼,求不求饶?”
“小叔不怕,我也不怕。他门要害娘和弟弟,他们是坏人。娘讲故事的时候说过,死也不能向坏人投降!”
果然是嫂嫂教出来的好孩子,我冲着永王笑笑。他脸色越是难看,我越笑得开心。
“王爷,还要不要再……”那男子迟疑着问,等待永王的指示。
“带走!”永王的脸色阴沉得犹如暴风雨将来的天际,一挥手,立刻有人将女孩从我怀中抢走,带了出去。
我高叫:“贝儿,回去什么也别说,就说小叔叫你来给你量身做衣服呢。”远远听见她应了一声,我这才放心。
屋子的人都撤了出去,只剩下永王和我。永王不说话,我也不敢说。湿冷的衣服贴着我,黏黏腻腻很不舒服,可我不敢动。
永王忽然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审视我额头的伤口。渐渐的,脸上浮现出怒色,抬手一记耳光,把我的头打偏到一边。头发还被他揪在手里,扯得生痛。
“你居然敢毁了这张脸,你居然敢毁了这张脸!”我不明白永王为何会如此咬牙切齿,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好像隐隐约约记起了什么,又不十分真切。不敢惹怒了他,只好一句话不说,等他怒气平复。
“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他怒喝,一脚踢翻了香炉。我便趁着这一团混乱仓皇而去。哎,他不想见到我,我又何尝愿意见他?
午夜还是有些冷,寒气一吹,酒气又有些上来了。
糊里糊涂的,我也不知到了哪里,脚下一绊倒在地上,再也懒得爬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睡着了。
“大人,大人。”
“木言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这是我们主仆两人每天早上习惯性的对答,只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我张开眼睛,见自己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奇怪,我不是在永王府里么?
“呵呵,原来我喝醉了也能回家。”真是佩服自己。
“是呀,就你厉害,喝醉了还能回家。大人你别美了,若不是人家那什么石护卫送你回来,你还不知道在那个荒郊野地做美梦呢。”木言一面唠唠叨叨的抱怨,一面端了碗黑乎乎的汤汁给我:“喝了。”
“什么?”苦涩的药气冲鼻而来,我当即皱起了眉头。
“当然是药,你连自己感染了风寒都不知道吗?真是的,喝酒也就罢了,还跟人家打架,居然还让人在脸上划了一刀,要是留下痕迹怎么办?”
喝酒打架?石惊风是这么解释的吗?也好。“木言,你再唠叨下去,就真跟街口卖豆腐的那个快嘴三姑一样了。”
“大人,我是担心你!”木言吼了起来,眼圈红了,“这一阵子不知是怎么了,你老是闷闷不乐,还总受伤,问你又不肯跟我说,总是打个哈哈混过去,我、我……”
我心下一阵感动:“对不起,木言,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了。”被我这样一说,木言反倒不好意思。
我们主仆这么动人的时刻,偏偏外面有叫道:“大人,有位公公来传圣旨了。”
圣旨并没有讲得很明白,只要我立即进宫。头还有些发晕,我果然是感染了风寒,可是圣旨急召,别说一点小病,就是走不了路爬也要爬去的。
匆匆换了官服,跟着传旨的内侍一同来到御书房,只见皇帝正坐在那里发愁,看我进来,如获至宝。
“爱卿,快来给朕看看,这个小玩艺怎么不动了?”他手里正拿着两个小木人,那是我赈灾时带回的礼物,小木人下面是一块木板,内藏机括,一碰就会动。
“是不是被什么卡住了。”我连忙上前接过,放在手中察看。
“爱卿,你的脸怎么受伤了?”皇帝伸出手来去摸我额上的伤痕,我微微侧开脸,却不敢十分拒绝,只能任他观瞧。
他怔怔的看着我,忽道:“爱卿,你的脸好红,比外面的桃花还好看。真是,朕以前怎么没发觉?”
脸红?那是自然,我还发着烧呢。不过皇帝的眼神不太对劲,我还是先躲为妙。“皇上,依臣看这东西非专门的工匠来修不可,不如微臣去拿到外面给您修——”
“且慢。”皇帝拉住我的手,用力将我摁倒在御案上。
哎,这场景好熟悉,果然是现世报来得快。谁来救救我?要不然的话只有从后面打昏他,再告诉他有刺客来袭。
“爱卿,你气色不对,好像生病了,让朕给你看看。”
看就看吧,你动手动脚做什么?呜…又伸过来了!“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
声音不大,但这时候出现却有着惊人的效应,皇帝立刻放开我的手,尴尬的轻轻咳了两声,笑道:“原来是皇叔啊,朕,嗯,黎爱卿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朕正在为他诊瞧。”
能够不经通报就进来御书房的,大概也只有永王了。他冷电似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一瞬间露出怒意,似乎是我勾引了皇帝似的。于是我就冲他笑笑,反正他现在已经恨我入骨,多恨一点少恨一点差别也不是很大。
永王的怒色只是一瞬,面对皇帝的时候又是那幅莫测高深的神情,淡淡的道:“原来皇上还精通医道,微臣改日倒要请教。”
谎话被当面拆穿,年轻的皇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着实可怜。但还没来得及让我同情他,永王的矛头已经指向我了。
“黎大人既然有恙在身,为何不在家静养,请御医诊治诊治?还是说这些御医门医术不精,治不了你的病,非得皇上亲自问诊?”
这话里面的暧昧意味可就说不清了,皇帝的脸涨得通红,可是他素来惧怕永王,也不敢回嘴。我只好道;“微臣的病没什么大碍,只是承蒙皇帝的恩宠,对微臣格外关心。既然王爷有政事要向皇上禀报,微臣这就告退。”
“且慢。”永王看了看我,向皇帝躬身道:“既然御医都治不好黎大人的病,为臣倒是认识一位世外高人,有起死回生之奇迹。不如就请黎大人到我的府上去将养一阵,养好身子再来为皇上效劳。”
我吃了一惊,永王竟是要软禁我!偏偏他向我用个眼色,我便不敢再说什么。皇帝虽然不情愿,但一来惧怕永王已成习惯,二来又一上来就被他用言语挤兑住了,只是无奈的冲我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哎,刚离狼爪,又入虎穴,我果然一直在走背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过后,我晕头转向地倒在了地上。
“连皇上你也勾引了,果然好本事,真不愧是戏子出身!”
“王爷才知道么?王爷难道就没想过,下官这大学士是怎么来的?”倘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我还有心情澄清澄清,对永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果然,我这样“无耻”的回答,换来永王又一阵暴怒。“下贱!”
我一笑:“王爷,‘下贱’这两个字分怎么说。比如说我,生来就是个下贱的人,做些下贱之事也没什么不可,我之所以下贱也只不过是想脱离那个下贱的圈子。与人无害,于己有益,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有一种人,出身高贵,万民景仰,他却偏偏要做出祸国殃民,有辱身份的事来,这种人叫做自甘下贱!”头好晕,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
永王冷冷的看着我:“你想让我杀了你?”
我微笑:“王爷不会的,因为王爷知道王爷的霸业和下官的性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连在一起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一定要激怒永王,大概是烧糊涂了。我并不是一个隐忍的人,尽管我必须隐忍。我其实一直幻想有一天能够当着永王的面把我心里想的说出来,把我的愤怒喷在他不可一世的脸上,现在我说出来了,也许等待我的是一通拳脚,但是我不后悔,只有发泄的快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奉行暴力的永王这一次出奇的平和,他只是慢慢蹲下身,轻柔却很危险地道:“不错,我是舍不得杀你。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你是第一个,我到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我呵呵的笑,头昏沉沉的,眼皮越来越重,永王的脸也渐渐模糊了。
“喂,醒醒,醒醒!烟儿!”
又听到这个名字了,回头应该好好研究一番……
叹……急着平坑,可是越写越没信心~~~笔力不够呀。
不知大家心里的小黎是怎样一个人,我的设定里,小黎并不是个锋芒内敛的人,他的内敛是被迫的,所以虽然装作小丑,又并不甘心做小丑,总要找个机会作弄一下别人,这是他换取心理平衡的方式。他欣赏叶嘉颖,是因为叶嘉颖身上有他羡慕的东西,可以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如果有机会,我会写一个脱出樊笼的小黎,他会是锋利的、精灵跳脱的、神采飞扬的(写他的时候其实参考了一下小鱼儿),但愿有这个机会。
第二十四章(下)
说起来永王将我囚禁在府中,倒并没有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严刑逼供,甚至没有限制我的行动。
我不知道永王存了什么心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不怕,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一切适应良好,只除了两样。一是我被迫解散了头发,让一头长发披肩,行动起来十分累赘。永王也不只是哪根筋不对,还找人来给我做衣裳,一律纯白,样式也是不男不女。那个裁缝一个劲的赞我“清丽若仙”,也不知是什么眼光,我对着镜子一照,只觉“苍白如鬼”。
这一件尚还好说,另一件可就头疼了。除了上朝,永王几乎都要将我带在身边,吃饭的时候要我作陪,写字的时候要我研磨,哎,简直将我这大学士当成他家小厮了。
他有的时候会怔怔的看着我,我不确定那是看我还是透过我的身体去看另一个人,那个叫“烟儿”的人,想来我这身打扮定是那人最爱的装束。
不知这个“烟儿”是死是活,多半是死了。就我对永王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懂得珍稀的人,也只有死人才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位。但我也并不认为这是永王留下的我主要原因。明目张胆将一个朝廷命官软禁在家中,不只要顶住多少压力,压下多少流言蜚语。至于别人怎么传我,我不在乎,永王呢?
江山,在永王的心中绝对重过美人,况且他恨我入骨,决计不是贪恋我的美色。美色,哎,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在等,等一个机会。我想,永王也是在等,等我的援兵。
想到“援兵”,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雷霆远,想起他临走前的殷殷嘱托,就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涌动上来。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也从不指望假手他人,可是只要想到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心里就莫名其妙的踏实。
这个雷霆远,我真能相信他么?这人说话永远都是半真半假,永王是猛虎,他便是睡狮,一般的食人。也罢,现在姑且让自己装作相信他吧。
“在想什么?无缘无故就笑了起来。”
我笑了么?愕然地摸摸脸,嘴角好像真是不自觉的向上翘呢。
“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故而发笑。”我目光一闪,“王爷可有兴趣听听。”
“说吧。”永王专心写字,头也不抬一下。奇怪,他不抬头怎么知道我在发笑?从不曾听说永王为谁提过字,但在我看来,他的字可是比什么某某翰林,某某学士强的多了。
“下官的家乡有一个大湖,风景秀丽,每到春天,便有一群文人墨客在湖边吟诗作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总喜欢在哪里玩耍,他们嫌太过喧闹,便赏了钱叫我们闪到一边去。后来大家见了他们在,便是没事也要那里去晃一晃,骗些赏钱。”
永王冷笑:“果然都是些刁顽之辈,贱民就是贱民。”
“王爷说的是。次数多了,那些人渐渐的便不给钱,还要轰人。众孩童不服气,有个小孩说道,‘我出个谜,你们答对了可以留下,答错了便要走人,谜案是——什么满腹经纶,什么寿考千秋’。
“那几个文人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说‘满腹经纶’的自然便是他们这些才子,‘寿考千秋’的自然便是号称‘千岁’的王爷了。哪知那小孩比他们笑得更响亮,道‘满腹经纶便是满肚子丝,乡下人都知道那是蜘蛛,至于寿考千秋,不是有句古话叫千年王八万年龟么?’这些才子,竟是自己在骂自己蜘蛛,王爷,您说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