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冷音

　　即使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却已能由厅中众人的神情推想一切。连害怕恐惧犹
疑都来不及，他已然拔枪，而在狄仲飞按下按钮的前一刻射击。
　　直到看见齐绍楠确实平安无事并朝己奔来之际，他才猛然意识到胸口急遽的
心跳。突来的恐惧一瞬间爆发，而在齐绍楠双臂不住收紧的同时化为了轻颤。
　　如果方才他没有及时开枪，那么，刻下齐绍楠不就──
　　恐惧彷佛深渊一般强烈而深刻的席卷全身。那是名为「失去」的恐惧。
　　恐惧着……会失去齐绍楠。
　　齐绍楠，他最重要的异母弟弟……也是他唯一在乎的恋人。
　　是啊！他们早该是恋人，早该是能相守能一同幸福度日的恋人。而他却因为
那可笑而无用的伦常而拋下了他，离开了他……
　　连他的名，都是他取的啊。
　　牵绊早就无了断绝的可能，他又为何始终没看清这一点，而自以为是的为了
他好，拘泥在那外界强加的道德标准之上？
　　让他……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茗？」
　　感受到了怀中躯体的轻颤，齐绍楠目光凝向俊秀面容。平和的眼眸此时已然
失去了焦点，呈现着他所从未见过的茫然……
　　「茗！」
　　齐绍楠心下一惊，当下已是一声大喊脱口。
　　原先微颤的躯体因而浑身一震，失焦的眼眸因而重新凝聚。
　　「楠……」
　　视线相交，低柔的一唤逸出，却如同躯体一般带着不稳。
　　察觉了他的异样，齐绍楠当下不再多言。丢了个眼神给正处理善后的李毅之
后，便拉着傅祺茗上车，直往两人的居所驶去。
　　一直到入了屋子，傅祺茗都没有开口，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齐绍楠双眉
微蹙，索性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并自泡了杯咖啡。
　　醇美的咖啡香于屋内溢散，带着一种莫名的闲适从容，先前的危机好象仅是
错觉。拿着咖啡在傅祺茗身旁坐下，齐绍楠啜了一口，而后，反身吻上傅祺茗。
　　熟练的敲开唇齿，而连同咖啡的醇美一同深入他的口中。以舌熟练的挑弄着
他的，直至那躯体的微颤由恐惧化为甜美的颤栗，而伴随着诱人的轻喘逸出。
　　他松开了他的唇，转以眼神将他牢牢捕获。
　　「好些了吗？」
　　「嗯……」
　　傅祺茗一声低应，并自取过齐绍楠刚泡的咖啡缓缓啜饮。温暖香醇的液体滑
入喉间，伴随着那一吻残留的悸动缓和了心头的恐惧。
　　目光凝向齐绍楠正直直盯着他的。那张俊美的容颜刻下是无比的憔悴，连眼
眸都充塞着血丝。
　　抬手、抚上……真实的存在，化解了脑海中所有忧惧式的期盼。
　　终于是，轻轻启唇：
　　「是我的错吧？差一点……你就要因我而死……」
　　齐绍楠是不该出那种纰漏的，所以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自己的离开令他失去了冷静，而令狄仲飞有可趁之机，造成了刚才的危
机……「告诉我，什么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我已经……弄不清楚怎么样才是对
你最好的决定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要离开我，茗……否则，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
我都会把你找出来，让你回到我身边。」
　　因傅祺茗的问题而有了宣示性的言语，语气与眼神是同样的坚定。
　　傅祺茗因而一声叹息。
　　「我们是兄弟，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既然是兄弟，就不该有那样的感情不
是？我们不应该再错下去，然而……」
　　顿了顿，「我，却已有了无法离开你的理由。」
　　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心下已全然明白。
　　他比任何人都要爱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在乎他。也正因为如此，为了他好，
所以才选择离去。因为离去是避免错误的唯一方法。
　　然而……
　　因为在乎他胜过一切。所以，当离开会危及到他的生命之时，无法离开他的
身边便已成了注定的结果。
　　他，已经无法离开了，永远无法……
　　闻言，齐绍楠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涵义。
　　俊美的面容之上因而露出了喜色。傅祺茗的神情亦在此时化为柔和。
　　或许心中的罪恶感与逆伦的事实永远无法获得解决，然而，那些都已不再重
要。
　　最重要的事物，始终只有一个。
　　「我，不会再离开。」唇角微扬，「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恋人──」
　　承诺的语音方完，四瓣已然再度交叠。
　　紧紧拥住终于真正成为恋人的彼此，身影双双倒落于沙发之上。
　　齐绍楠由上而下凝视着傅祺茗，纵然双眼依旧充塞着血丝，目光却是绝对的
深情与温柔。
　　隔了这么久之后……心底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能真正实现──
　　「我爱你，茗……」
　　低哑的嗓音脱口，而后，再一次的封住了彼此的唇瓣。
　　唇舌交缠间，心灵的距离，亦头一次没有了理智与内心的交战所建立出来的
隔阂，而终于能完全相通。
　　只一个吻，便足以醉人心神……终至，双双沉沦。
　　待到唇瓣再次分离之时，俊美面容之上已然载满倦意。瞧着他如此神情，傅
祺茗微微一笑，一个使力将他锁入怀中。
　　「睡吧……等到你休息足够了，我们……再进行未完成的事。」
　　「……嗯……」
　　回拥着身下的恋人，连续几日没睡好的齐绍楠终是再难支持，将头靠上他颈
际沉沉睡了。
　　听着耳畔传来阵阵平稳的呼吸声，傅祺茗唇角笑意染满温柔。
　　既然他已无法离开他身边，无法改变这一切，那么，就让他们一起沉沦吧！
　　至少，从今以后，他们都不会再感到寂寞──

尾声

　　阴郁的天空飘散着细雨。台湾的春天总是如此，尤其是在这个日子。
　　清明时节，雨纷纷。
　　熟练着开着车在山路上奔驰。沿途的景色每年都一样，如同每年来此时的心
情。
　　清明扫墓、祭祖本是传统。但他们早已舍弃了他们的祖。他们要祭的，是那
个舍弃了自身的幸福而成全了他们的男人。
　　车在墓园前停下。这是这座山风景最美的地方，也是他们特地为那个人挑的
安息之所。前方，李毅正拿着一束鲜花独立坟前，眼眸之间带着几许落寞。
　　时光荏苒，一眨眼，九年已然飞逝而去。
　　两人下了车朝李毅走去。因为脚步声而抬头的李毅朝他们露出了一个苦涩却
又带着些欣慰的笑容，并自燃了香，将之交给二人。
　　一如以往的，二人替他上了香。香烟袅袅，在细雨中显得格外迷蒙。
　　坟上泛黄的照片没有分毫笑容，但带着的眼神，却是坚定而温柔的。
　　彷若祝福。
　　两人因而相视一阵，而后，同时露出了一个足称幸福的表情──

　　「谢谢……」
　　同声而出的道谢话语，飘散在清明的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