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两厢都不肯放过他,就在今天他被停了职,政府机构将他列为了受贿的嫌疑对象,自己八百年没见的帐号里突然多出了二百万。看着几个大盖帽递给自己的资产清单,丘晨头一次感觉到"钱砸人"是个什么感觉,被来人审得糊里糊涂的,终究还是没得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只能被停职,成了调查对象。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手里不知握着第几罐啤酒了,猛地灌了一口,淡黄色的液体顺着下颚的曲线,散落在白色的衣领上。苦,以前听别人说啤酒是苦的,还从来没喝出这个味儿,今天倒是真的喝出味儿来了,不是一般的苦。
丘晨冷笑着,一脚踢飞脚边的空罐子,由于酒精的作用,腿脚有些软,借着惯性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看着略带暗色的天空,方洁明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从把调查员送走到回办公室的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丘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把想到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打了一圈电话也没问出个踪迹来,托着脑袋怎么想也想不出这小子能到哪儿去。兜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来到了丘晨的公寓下。
刚锁上车想往楼上冲,就看到个自由落体"啪"地砸在自己面前,方洁明拍拍胸口,还好自己走慢了几步,不然自己的脑袋可就难保了。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个被捏得不成样的啤酒罐子,怒颜立即抬头冲着十几层高的楼顶找凶手。"啪"又是一声,这次倒是落在了自己的身后,看来老天爷还是挺眷顾他的,只是那是个还未喝空的罐子,洋洋洒洒地泼了一地,自己的后方也惨遭毒手。
想着破口大骂不是他方洁明一向的作风,还是抓到人说到他个透心凉才爽快。脑中马上判断出是楼顶飞下来的,接着一个没来由的念头闯了进来,那小子不会在自家楼顶消沉呢吧?不管是不是,自己都要上顶楼去看个究竟。
推开顶楼的门,方洁明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心跳,整个人也松了下来,踱着步子向自己不远处的一摊烂泥走去。
"你小子是活着呢,还是没气了?"方洁明用手指戳戳眼前的缩成一团的人,看着他半闭的醉眼没好气地说。
透着仅有的那一线眼缝,迷蒙的双眼打量了半天才认出来人是谁,已经软得使不出力气的手尽量够到那人的衣角,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你先把小家伙接走。"
方洁明笑着点点头,一边扶起几乎想粘在大地的身子,这死要面子的小子怎么样也不会让那孩子看到他如此窝囊的一面。
可惜老天还是未如丘晨的愿,在方洁明刚踏下一层楼梯时,就看到了那个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焦急表情。掩过一丝慌乱,他镇定地走上前,将白若涵拦了下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双白晳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光是毫不掩饰的迫切,喘着粗气半天才说上来话,"丘......丘哥呢?他......他是不是在上面?"
本想照丘晨的意思编个谎话把小家伙骗回家的,可眼前直直盯着自己的眸子,却让他一时想不到任何说辞,眼光中的坚定似乎能一下子揭穿自己的谎言。
"告诉......我,他在哪儿?"白若涵更用力的拽着,一副几乎快哭出来的样子。
"上去吧,我们把他扶回家。"不忍心让这个人继续担心下去,无论怎样,只有让他看到那人才能安心吧。
两人好不容易将一个醉得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拖回了公寓。放松下身心的方洁明就这么看着白若涵跑进跑出,忙着给丘晨弄解酒的东西,自己半点儿手也没插上,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你说什么?"方洁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大叫过,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连自己的腿都有些软,禁不住上半身的重量,滑坐在沙发上。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合上电话,整个脑子是一团乱,明明一个小时前还通过电话的啊,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呢。冲到厨房,一把拉过还在调蜂蜜水的白若涵,他只感觉自己的嘴都在抖。
"若涵,你一个人照顾丘晨行吗?我得去医院。"
望着一向镇定自若的人竟然也有如此慌乱的表情,让白若涵很是意外,也隐约感到一阵不安。
"行,出什么事了?"
"丘琳出车祸了。"
"那还不赶快去医院啊,这里你放心,我没问题的。"
看着眼前的孩子异常坚定的眼神,方洁明有些欣慰,道了谢便转身快步出了门。
将调好的蜂蜜水放在茶机上,用热毛巾细细擦着仍紧锁双眉的脸庞,白若涵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疼。平时爱开玩笑的他总是在替自己解忧,从来看不出有任何烦恼,这次虽然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可一定是非常困扰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纤细的指尖抚上两道皱起的浓眉,想试着去舒展开来。眼前的人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嘴里含糊地呢喃着,额上的热度通过指尖不断传来,他发烧了!白若涵急忙想起身去装冰袋,却被一支大手死死地拉回来了,接下来的事让他无法想象。
爬在那具几乎灼热的身体上,脑袋被一支手用力地按着,唇齿间充溢着浓烈的酒气,口腔中感到另一种很深的缠绕,自己的两片唇被含在里面,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润湿和柔软。惊呆的双眼盯着贴在面前的面容,却只能看到紧闭的双眸下微微颤动的睫毛,支撑在胸口的手渐渐软了下去,无力地贴着身下的人,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身上使不上任何力气,本以为快要因此而窒息,那人却松开了口,用两支手臂紧紧环上他的脖颈,耳边是温热的气息。
"小诗......诗"
沙哑得无法连续的低吟声却贯穿整个耳际,没来由的,鼻子发酸,胸口痛得让人喘不过来气,白若涵只感到泪水不断地涌出来,下巴接触到的衣料已经湿成一片。
"别离开我,小诗。"
熟悉的声音,却轻吐着陌生的话语,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苍白的双手猛支起自己的身子,从那双紧固的双臂间挣脱出来,脚步摇晃着找不到自己的重心,跌坐在地上。也许是地面的冰凉感让他有了些许的知觉,白若涵呆呆地看着沙发上醉得不醒人世的人,只知道自己的眼泪像泻洪一般,止也止不住。
半晌,沙发上的人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五官揪在一起,看起来十分难受。一注意到这个动静,白若涵才想起来丘晨在发烧,也顾得不去想别的了,用手摸了一把脸,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卧室抱来一堆被子,将丘晨整个包了起来,又打了一盆凉水,将浸湿的毛巾拧干,搭在他的额头。
"水......水......"
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有些听不清了。白若涵小心地托起他的脑袋,将调好的温水慢慢喂了进去。
反复换着额前的毛巾,不断帮他擦去流下的汗水,看到不安分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便用体温计量了一下,37度,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发烧,但过了今晚应当可以降下来吧。
黑色已经完全充斥着整个天空,今天的深夜看不到一点儿星光。松了一口气的白若涵守在沙发边,看着已经舒展开的眉眼,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用冰凉的指尖滑过自己的唇边,还能依稀感觉到不属于自己身体的热度。他惊讶,自己对这个人的吻并不反感,反而有些贪恋当时的感觉,但是心底在害怕,一种莫名的恐慌,说不清楚也理不清思绪,只是在听到"小诗"时,才发现这个人想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心痛,虽谈不上撕心裂肺,却感到心头揪在一起,难过得让自己喘不过来气。
喜欢他?
可从他第一次救自己时就喜欢上了他啊?不,不一样,现在的感情似乎不一样了。经常想着他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沉沉地睡去,会因梦见他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他担心自己的表情在心里偷偷感动。喜欢躺在他的怀里听他高谈阔论,喜欢他用指尖轻弹自己的额头,喜欢什么都不做就那样赖在他的身边......
但是他不是属于自己的,就像以前一样,妈妈丢下我走了,爸爸觉得我是个累赘也不要我了,谢爷爷也去世了,一个个自己认为是最重要的人都离开了,他会离开我吗?不会的,他曾说过要陪着我一辈子。
白若涵不确定的摇摇头,只感觉眼角又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头痛得像是快要炸开一样,喉咙也如火燎般的难受,耳边嗡嗡作响,除了难受还是难受,连支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透过如细缝的眼帘,丘晨朦胧地看到一个人影,别的倒是看不清,可那两行泪却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咳......咳......"
听到一阵干咳,满是泪水的眼眸慌张地看着沙发上的人,连忙用手在他胸口来回轻抚,帮他顺气,"要喝水吗?"
看到轻轻的点头,白若涵用手托起他的头,将杯子放在嘴边,缓缓喂了进去。
"感觉好些了吗?难不难受?不行我们去医院?啊,你嗓子哑了,不要说话,点头就行了。"
"不......"半天挤出一个字,哑得连自己都难以辨认,嗓子如刀划过一般。丘晨尽量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手抚上布满泪痕的脸,扯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笑得不至于很难看,"小......小兔......子"。
白若涵拉住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小心地放下来,却没有放手,另一支手拿起早在那儿待命的药,便顺着丘晨的唇边塞了进去,"好了,你不要说话了,你还在发烧呢。对了,先把药吃了。"随后又灌进去了一杯热开水。
一粒药似乎撑开了喉部,被温热的水浸润了一下,感觉好了不少。
"脸......脸花......了,咳......"
断断续续的沙哑声夹杂着咳嗽,尽管很难受,可眼前的人仍带着一贯的微笑看着他,努力将他的手紧握在掌心,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开玩笑,这让白若涵既心疼又生气。
"你是傻瓜吗?都叫你别说话了!没事到屋顶喝什么酒啊?还让人这么担心,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说一声啊,让我知道你没出事......"哭喊着抛出一串话语,泪水就像没停过一般,顺着涨红的脸颊淌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哭,脑子里乱乱的,白若涵再也撑不住了,放任那些透明的液体沾湿着自己的衣衫。
丘晨怔住了,从来没见过他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样无助,好像全世界都崩溃了一样。拉住掌中冰凉的手,不顾对方的拦阻,挣扎地坐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颤抖的身子拥在自己怀里,放低头部的位置,附在他耳边。
"让你......担心......了,对......对不起。"
声音轻得如针掉落在地,却深深印在了白若涵的心上,话音一落,哭声嘎然停止,只剩下无声的哽咽。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但仍在交流,自身后传来的温暖平复了一切不安。
太过安心的环境就容易受到倦意的侵袭,丘晨觉得头还是有些重,便直接抱着白若涵倒在了沙发上,顺手拉拉被子,示意他可以睡觉了。翻了个身,白若涵将脸对着丘晨,被大量泪水冲刷过的眼眸显得清亮无比,像琉璃般可以透射出光泽,睫毛长长地向上翘着,柔和的眼神落在近在咫尺的眉宇间。
"你再睡一觉应该就会好了。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丘晨应允了,微笑着用下巴蹭蹭他的额头,紧了紧怀抱的力度,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鼻息均匀的呼吸声,白若涵在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12
清晨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踏进这个冷色调的房间,顿时让整个空间暖了起来。
揉揉肿得有点儿疼的眼睛,白若涵才发现他睡在了自己房间,可昨晚明明和丘哥睡在沙发上啊?丘哥!这一想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啪地拉开了被子,就冲到了客厅。没有!沙发上整整齐齐,仿佛昨晚的一切没有在那儿发生过;光着脚跑到丘晨的房间,也没有!厨房、阳台、厕所,跑遍了整个屋子,还是没有!昨晚的恐慌似乎又开始延续,他能去哪儿呢?屋顶!任脚底的柔韧遭受楼道中异物的摧残,一心只想找到他,可到了楼顶,还是没有!
哭,并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在经历了昨夜的那场宣泄后,白若涵就下定决心不要再像个孩子似的只知道哭,虽然心绪依然如乱麻一般,但他不要丘晨因自己而担心,因为他已经完全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不好受,更不要丘晨来承受。此刻的阳光照在通红的脸上,让红肿的双眼感到异常的刺痛。
奔回敞着大门的屋子,白若涵抓起手机,拨通了排在电话薄第一位的号码。几秒中的静静等待却显得如此漫长,可等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失望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偌大的客厅,手机仍贴在耳畔,听着电脑答录机反复播着那句话。
"出什么事了?"
凌晨时分,刚把熟睡的白若涵抱回他自己的床上,丘晨就接到了方洁明的电话,这才知道姐姐出了事,好在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看看自己睡了一觉病已好去大半,便急忙去医院看了一下姐姐。哪知道一回家,就看到大门敞开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没有焦距的双眼向门口看去,还没等到丘晨走过来,就快步跑了过去,本想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到了面前却打住了。
"小家伙,没事吧?家里出什么事了?"丘晨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遭抢的迹象,一切都和他走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眼前的人让他很是担心,也许是昨晚哭得太厉害了,大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现在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没事,就是早上起来发现你不在了。"白若涵强挤出一脸笑容,故作轻松地说。
"哦,早上接到姐夫的电话,说姐姐出了车祸,便去医院看了一下。"丘晨回头边关门边说。就在低头换上拖鞋时,看到地板上有淡淡的血迹,顺着痕迹看到了那双白嫩的脚脏得不成样子,还有一点血迹。
将白若涵抱到沙发上,硬是把脚底扳出来看,"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就是光着脚到外面走了一圈。"像驼鸟一样将头深埋在怀中不敢看丘晨的眼睛。
"真是拿你没办法,"看到脚底大大小小的伤口,虽不是很严重,但有些口子相对有些深,丘晨拿来家用药箱,开始清理伤口,"我先帮你清洗一下,一会儿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你手机没开?"看着忙碌的身影,白若涵怯生生地问。
"哦,好像在医院就没电了。"丘晨突然间抬起头,对上那双眸子,"你是不是光着脚跑出去找我了。"
看着眼前的人一脸严肃,容不得自己半点儿闲暇来想应对的话,只好默认似的点点头。
"下次不准这样了,至少要穿上鞋,万一踩到玻璃怎么办?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一感染了还不定怎么样呢?"
"昨天......"
"昨天啊,还真得谢谢你小子,后来吃完药一睡,病就好了大半,现在就是嗓子有点儿哑。"丘晨拍拍胸脯,向他证明自己现在有多健康。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白若涵弯下身,帮忙收拾药箱。
"不用担心,只是工作上的事,以后会解决的。我保证下次不这样了。"举着还沾有血迹的棉签,丘晨作了个对天发誓的姿势。看到对方终于笑了出来,他刚松口气眉头又揪到了一起,小家伙双脚落地,一瘸一拐地走向卫生间,说是要刷牙。
"喂,我抱你过去。"
"我又不是女孩子,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啊!"
待洗漱完毕,被丘晨塞了块蛋糕,便被拉出了门。方向自然是医院,去处理伤口,也为了去看一下丘琳。说实话,白若涵有些小小的自责,明明昨天看到方洁明那么焦急的模样,也知道丘琳姐出了事,却因为后来的事情,完全给忘了,自己在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