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燕菲进了方家成了二少夫人,而弟弟燕然离家出走,进入一家贫民剑院开始修习剑道;姐弟俩从此分道扬镳。
燕然拒绝燕菲的一切帮助,除非她独自去剑院看他,否则两人一年也见不上一面。
燕然依然拒绝见方始休。
方始休一开始还尝试缓和这种僵化的关系,但他后来见燕然的态度一样顽固不化,他也恼了,从此对燕然的事不闻不问,任凭燕菲怎样软言相劝,他也不再理那个任性的小子。
那时方家不知受了什么诅咒,四个儿子居然没有一个人生下男孩,生的全部是女孩,算起来方玄京的孙女已经有十四个之多。
盼孙子心切的方玄京于是下了昭示,谁先产下男孩,他就重新立谁为继承人。
除了方始休,其他三个兄弟都拼命地纳妾播种,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妻妾们虽然频频怀孕,产下的却依然是花朵,没有一个带把的。
燕菲只生了一对双胞胎,也全是女娃。她劝方始休再娶一个,她不会介意。
但方始休坚决不肯,他告诉她:“我从来没野心继承方家家产,我也不想再娶任何女子。”
燕菲虽然感到窝心,却还是觉得不安。她虽然是一介女流,可是她知道在方家四个孩子里,方始休是最有才华,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家族的,只因为他不是长子,所以不受重视,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以放弃?
况且才华横溢的方始休是因为她才被方家排斥,被族人看不起的,这让燕菲心里一直很难过。如果她能生下一个男孩,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所以她不顾因为第一次难产而留下的病根,抱着孱弱的身子再次怀孕,她每天都祈祷这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
终于她诞下了麟儿,但她的身体却也彻底垮了,她自知大限将至,才会派人告诉燕然自己已经死了,她知道只有这样,他才会登门进入方府。
☆☆☆
燕然冲进内室,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燕菲,他脚一软跪到床塌前,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弟……”看到他又长高了不少,燕菲心里踏实了一些,她勉强伸手帮他擦泪,“都十五岁的大人了,还哭成这样,羞不羞啊?”
“姐。”不说还好,她这一说,燕然干脆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跟我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待在这金丝笼里了,好不好?呜……呜呜……”
燕菲的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从小就历经磨难,但自从嫁给方始休后,百般受到他怜爱,有时候都会让她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幸福了,是要折寿的。
可是这样在人间走过一回,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她依然微笑着抚摸燕然乱糟糟的头发。“然,听我说,我真的很幸福。嫁到方家的四年,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始休是个很温柔的人,姐姐真的好知足。即使不幸早早离去,我也毫无遗憾。”
“姐姐!”燕然猛然抬起头来,“不许胡说!你不会离去,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燕菲笑笑,突然一阵气闷,脸色越发苍白。
燕然被吓住,动也不敢动地握住她的手,回头对小丫鬟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啊!”
小丫鬟急匆匆地跑出去。
燕菲喘了口气,“没事,我都习惯了。啊……他回来了。休,这是燕然。”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本想夺门而逃的燕然被他一把抓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你给我乖一点,也许这是你姐姐的弥留时刻了!你要再惹她伤心,我会一把掐死你!”
燕然一惊,有些被方始休的气势压住,不仅因为身高,还有他的那种气质。
他抬起眼眸,第一次打量这个从他手中夺去姐姐的仇人。
他的反应是吃惊的!原本心里的怒火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他终于可以理解姐姐为什么会迷恋上他了。
方始休除了长相英俊、身材伟岸,他的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典雅,他穿着一身雪白的束腰长衫,玉树临风,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雍容华贵的气度;他也有一头长发,却和燕然截然不同,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用一条白丝巾束了起来,如流水一样倾泻在身后,头发乌黑而闪亮,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光泽。
他是个修养、仪态、举止都没得挑剔的完美男人。
方始休又说了什么,燕然一点也没有听到,只是傻傻地看着他,觉得脸颊发烧,甚至有些热辣辣的痛,而心里更像是被火烧着般。
方始休在床榻边坐下,温柔地挽起燕菲的手,“父亲已经看过和凝了,他很喜欢。”
和凝是他们刚出生的儿子。
燕菲欣慰一笑,“那就好。”
随即她坐起身子,对着燕然招手。
方始休急忙拿了两个大枕头替她垫在身后。
“然,过来这里。”
燕然瞥了一眼方始休,恰巧方始休的目光也迎向他。他陡然一颤,方始休的目光充满了严厉,是的——严苛而犀利。
可是他只是看了一眼,随即又回过头望向燕菲,目光温柔得几乎能化出水来。
燕然在心里抖了一抖,这个可怕的男人!
他慢慢地蹭到燕菲身边,刻意避开与方始休的任何接触。
偏偏燕菲挽起他的手,又拉起方始休的,然后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燕然猛然将手抽回来,原本还勉强合作的方始休这次也将手抽离。
燕菲无奈地笑了笑,“休,这是我弟弟燕然。”
方始休再次看了燕然一眼,半长不短的黑发,乱糟糟的有些枯涩,一看就知道是营养不良所致,不过长得倒是眉目清秀,嘴唇很薄,乌黑的眼眸桀骛不驯地回瞪着他。
他绝对是个一点也不好管的孩子!
“然,叫姐夫。”燕菲的目光又转向燕然。
燕然哼了一声,死都不开口。
方始休说:“他还小,不懂规矩。”
燕然在心里再次冷哼一声。
燕菲这时猛然咳嗽起来,而且还咳出血来,早已进房来等侯在一旁的大夫赶紧上前,却被燕菲挥开。“都退下吧,我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说,说完再看病。”
大夫惶恐地看向方始休,见他挥挥手,这才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燕然跪在床榻前,几乎要流出泪来,但又怕姐姐难过,于是强忍着,泪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姐,你别难过,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回头对着方始休僵硬地喊道:“姐夫。”
方始休笑着摸摸他的头,“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燕菲再次拉起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然后她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气息虚弱地说道:“除了去世的父母,你们是我最爱、最牵挂、也是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然然还小,性子又倔强,休,你以后要多担待着点,没有了我,我怕他会误入歧途……咳、咳咳……没关系,让我说下去。其实他是个单纯的孩子,爱上什么就疯狂地不顾一切,他最爱我,所以才会吃你的醋不理你。可是我们姐弟从小喜欢的东西就很相似,我想他会喜欢上你,也会依赖你的,到时候你可要多包容着点。”
燕菲这时笑了一下,目光转到燕然身上,像是看着一个任性孩子的母亲一样,充满了疼溺。
“然,等你长大遇到心爱的女子,就会明白姐夫对姐姐有多么重要了,没有了他,姐姐是一日也不想活的,我想他也是这样的吧!可是,他给予我那么多的幸福,我却没有回报他,我们的孩子还没有长大,我希望以后能有人比我更爱他,让他更幸福。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姐姐看好他,千万莫让他做傻事,他要成为剑神的目标还没有实现。然,你要代替姐姐看着他成功的那一天,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次燕菲的咳嗽很剧烈,而且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方始休便转身去叫大夫。大夫进来了,燕菲却推开他,依然死死抓着两人的手。
“答应我,以后要彼此照顾,都要让自己幸福,莫让我走得不放心。”
燕然的泪滚滚而下,拼命地点头。
方始休也泪洒衣襟,他抱起燕菲,把她紧紧地揽在怀抱里,“我们都会幸福,都会好好的。”
“休,如果我去世后,你依然爱我,那就请你替我好好照顾燕然,弟弟是我生命的延续,你要像待我一样待他,算是我最后为难你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方始休点头。
燕菲又对燕然说:“然,休是我最爱最爱的人,如果你真的爱姐姐,就要听他的话,知道吗?如果你违背他,就是违背姐姐,如果你对他不好,就是对姐姐不好,姐姐这辈子亏欠他太多了,以后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你都要陪在他身边不要让姐姐为他担心……”
燕然强忍着不哭出声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对他好,我会听他的话,可是姐姐你要好起来,不要丢下我!”
燕菲举起手想为他拭泪,可是手抬到一半便颓然垂下。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
方玄京下令禁止替燕菲办丧事,并要求一切从简,将她入士掩埋就是。
而且还不准她入方家祖陵,因为她出身卑微,有损方家血统的纯净与尊贵!
燕然指着来通传仆人的鼻子大骂:“滚!你给我回去告诉那个方玄京,丧事我不但要办,而且会办得漂漂亮亮!方家祖陵?呸!那是什么玩意儿?里面尽躺着一群猪!我姐姐还不屑去住呢!你再告诉他,把我姐姐的孩子还回来,不是说她出身卑微吗?她的孩子也有她一半的血统,那不就是个杂种!配不上你们方家的尊贵,就让你们方氏去断子绝孙吧!”
他把方玄京的手信撕得粉碎,奴仆们都吓得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地逃出断水别院,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燕然一眼。
燕然更加凶狠地瞪回去,谁怕谁啊!
对于他的野蛮与莽撞,看在眼里的方始休并未出面阻拦,只是对他的年少不驯暗自摇了摇头。
燕然要把燕菲带回老家入土安葬,却被方始休拒绝。
燕然怒气冲冲地问:“为什么?”
“世上没有嫁人的女子再回葬到娘家的道理,她生是我的妻子,死自然也要跟着我。”
“你们方家连个葬礼都不给她!”
“那是他们,不是我。你怎知我不给?而且,那些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菲儿关切的是我和你,只要我们为她守灵送葬,她会含笑九泉的。”
燕然虽然还是看他不顺眼,却也觉得他的话有理,便不再咆哮。
半刻钟之后,方家护卫威风凛凛而来,不由分说便抓住了燕然,将他绑了起来。
燕然大叫:“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啊?”
护卫大笑,“方大人的旨意就是王法,你竟敢羞辱方大人的亲信,就等着受死吧!”
“把他放了!”一直守在灵柩旁的方始休这时开口阻止。
“二少爷,这是老爷的旨意,小的可不敢。”
“我爹?”
“是的,老爷也要您回家一趟!”
“好!我马上去见他,但是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不许动燕然一根寒毛!”
“好!小的就等候二少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