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 love————终未眠

于是又是暑假。

"儿子，接电话，又是上次那小子。"

老爸笑得真欠扁。我撇撇嘴拿过电话机。

"喂，我刘晓宇。"

"喂，晓宇啊，我是展悦。"

那一头的声音带着几许轻快的微笑感觉，让人在炎热的夏天里不由得心情愉快起来。

"哦，展大少爷啊。有什么事情？"

我坐回电脑前面继续火拼魔兽。嗯，一不小心让两队敌军冲进了家门，不好不好。

"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出来玩儿。胖子他们在大市场旁边发现一小碟屋，店子不大东西不少，价钱也便宜，可以去租来看。我合计了一下还是满划算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沉吟了一下，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不去。

"行啊。还有，你小子请我吃饭。"

一边说着一边操纵手底下的小强放甲虫。啊呀呀呀，盟军遭打了。去帮忙吧？

"没问题。"爽朗的答应。"两点，我到你家楼下去找你。别忘了！要不然直接冲上去揪你下来。"

"知道了我的少爷。行了挂了。我家的死骑快没血了。"

"......败给你了。"

嘟一声，电话里的声音消失了。

哗，我家的分矿悲惨的败在敌军的矮子手下。郁闷。我刚想把部队派遣过去。

"爸，把电话拿回去。"

我冲着房间外面吼。

"知道啦！"老爹愤愤然冲进门，"你纯粹把你爸当佣人啊！对了，那小子找你出去？"说着说着眼神就开始暧昧呀那个暧昧。

"是啊。"我斜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小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愧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

瘦骨嶙峋的大手狠狠拍在我的肩膀上。我愤怒了愤怒了，很痛唉！

"老爸你变态啊！"

恶狠狠骂过去。

"是啊，变态儿子。"

笑嘻嘻骂回来。

"......"

其实有时候发现我跟下流老爹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父子了。更有一点那种很难得的同类间惺惺相惜的味道。

八月的下午两点，太阳格外火辣辣，刺痛人的皮肤根本不需要刀子。从泥土里蒸腾出摇晃的热气，搅动得视线一片片模糊。汗淋淋的T－shirt已经湿透了，这时候才发现外面根本不是人呆的。真不应该答应展悦那没人性的臭小子。

"嘎吱！"

自行车敏捷的停驻在面前，一抬脸，展大少爷的灿烂微笑满天遍野。

"你终于来啦，快热死我了。我如果中暑了全是你的过错！"

张牙舞爪张牙舞爪。我嚣张的在他干爽的白T－shirt上蹭汗，而对方只是安静的站着等我擦完。

有点尴尬。

"嗯，走吧。"

扛出自己好久没骑的自行车，却极度丢脸的发现已经没气了。展悦噗哧一声笑出来，我懊恼的瞪他。

"现在怎么办？"

他问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跨在自己的车上，淡淡的笑。我看着他的面孔格外的愤慨。你说，同样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孩，怎么就这么大的差别！他笑起来凭什么这么帅呀这么有看头！我不满！非常不满！

"不知道。"赌气往他后座上一屁股栽下去。"你带我！"

"好。"展悦说得丝毫不犹豫，马上转了转车把掉头，"你坐稳！别摔下去！"

我愣一下，赶紧抓稳了。

这小子。真喜欢我哪。

我都没当真......真的没当真。

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我坐在他异常舒服的自行车后座上企图用言语麻痹自己。企图让这些早就发现的东西消失掉。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答应。

一不小心瞥见老爹从窗台上射杀过来的"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的目光，鼓鼓的气势全蔫了。

我承认了，我就是个变态，怕什么。

展悦的后背全是汗，大热天的路上本身根本没人。要不是原来我说暑假无聊想看碟，根本不用出来。就连我自己都忘了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展悦。"

我轻轻叫。

"你说，我听着。"

他微微偏头。

"......快要中考了。快要毕业了。"

憋了半天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嗯。我知道。"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怎样。

"展悦......认识你真好。"我轻轻笑出来，"就算毕业了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前面的人没有答话，我们就这么尴尬的沉默，一直到小小的碟屋里，我们都不说话。

老板是个架着黑框眼镜儿的中年人，老成的样子，总叼着一根不点的香烟。屋子大概也就四五个平方，黑洞洞的，满墙满架子都是碟片，都是盗版的简装碟。

我和展悦丝毫没有言语的翻看，一张一张，快速的浏览过去，有称心的就扯出来放在一边。一不小心手指和手指混杂在一起，双方都愣上两秒，随即分开继续翻。

五分钟，十分钟，时间在我们细小的动作和表情之间溜走。

我翻过另一行，发现不少封面黄色的可以的碟。嘲讽的笑笑，没说什么。

现在这社会风气，乱。

跟着翻下一行的时候，展悦刚好把进度推行到刚刚的那一行上面。我明显的窥见他的动作停下来，于是转头--赫然一张不自然的脸。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哗，我都没有注意。

一张同片。

同样性别的肉体纠缠在一起，封面上的这副图角度不错。这就是我被变态老爹教导而得到的成果--看到这样的东西完全不会惊讶，反而只是带着评估的态度去审视。唉唉。我果然继承了家族的变态传统。

而展悦就没有那么自然。看着他完全呆掉的表情，我不禁怀疑，这个单纯的大少爷不会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吧？哇噻，那他真的是我的同类么？

"怎么，要租么？"

老板阴沉沉的声音猛地打断了我们两个天差地别的表情。

我赶紧说："不是！随便看看！"而展悦则是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把碟片塞回架子上，不留痕迹的偏了偏头--脸红红红红。

于是我就笑了，十分嚣张的笑了。笑得山摇地动天崩地裂。

于是他怒了，拽起我就走。

结果我们这天下午无功而反。

接近六点的时候，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固执的要送我到家门口，我也就随他。

已经没有中午那么热，至少太阳没有那么毒辣。碟屋的那场混乱最终不过是化解了由毕业话题带来的苦闷和无言，而那个脸红的表情也已经被我嘲笑了一个下午而变得不那么生动了。我忽然很有兴致的扑路上遇到的每一棵树上的每一只蝉，于是他也就很有耐心的陪着我胡闹。

"晓宇......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他忽然用迷茫的声音问我。

"是啊，怎么了？"

我停下来看着他，却对上一双苦涩的眼睛。我知道有些事情要水落石出了。

"那......我们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说？"

他继续问着，我继续回答。

"是。你要跟我说什么？"

"晓宇......"他扯开嘴角笑一下，"你说你毕业后一定会记得我，我真的很高兴，特别高兴的。"

"什么嘛......"我打断他。"不要说得那么伤感。不就是初中毕业么，如果还在一个高中，我一定会笑话你现在说的话的。"

他低下头，沉思着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说。

后来我们似乎都刻意回避着这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展悦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微笑，小声叮嘱了一句别忘了后天就要开始补课随即骑车上路离开。

我盯着他的背影，久久的。

"展悦你这个大笨蛋。"

我有些懊恼。

"我都做好说‘我也是'的准备了。你竟然什么都没说。下次如果你真的说了，我一定说我讨厌你！"

赌气的说着违心的话，心头上却真的有些凉凉的。

我才十五岁啊。就算是男孩和女孩之间的，也会有很多人反对吧--我那个变态老爹除外，他除了每天想着怎么把儿子打包嫁出去以外什么都不干。而且，短暂的初中就要结束了。然后是短暂的高中。然后是短暂的大学......

在一个个寒假和暑假之间游走的时间，随着它变质的感情，很多很多吧？不点破，也许还能给彼此一个安慰。

这个夏日的下午还真是惊心动魄。

[4]

不知不觉的，考试成了我们生活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随着日历的一页页翻过，中考这道无形的坎儿终于以老师的叨念同学的怨念为具体表现形式出现在一朝一夕。这个时候，女生当中开始流行一种叫做同学录的玩意儿，就是一个半大的小本本，上面记录了所有同学的资料和毕业留言。我依稀记得老班似乎曾经严令禁止过这种没什么意义却浪费时间的行为，却在看到某群女生送来的"教师留言"并一不小心哭了个淅沥哗啦之后彻底放纵了这种现象的泛滥。

结果，太过受欢迎的下场就是--展大少爷的桌上每天都有成堆的同学录等待签阅。我轻松的看着他忙到手痛，顺便调侃两句。

"我的少爷，今天又收到多少？"

努力保持微笑，我笑我笑。

"......没数。大概又有二十多份。"

展某无奈的瞪了我一眼。

"哦......那外班的有多少？"

**近了瞪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深刻的印在脑门里。

"不知道，十之八九。"

他瞟了我两眼，低下头继续努力写那些没什么营养的文字。

"唉......没想到你展大帅哥还有这么一天。"

我貌似多情善感目光迷茫状，展某的血差点没喷到十里之外去。

那只是初中生活将要结束这个最终结果带来的现象之一。现象之二就是每天雪片一样的试卷需要用"打"来计数，往往怨声载道尸横遍野。不过还好没多长时间便要彻底终结，原来三年也可以过的这么快。

想来......我搬到这个城市也有五年了，竟然一眨眼就忽悠悠在时钟的分针秒针当中一步一颤的蹒跚而去。

不过，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只不过多一分无用的感叹罢了。

而另一个问题就是，我和展悦的关系到底应该算是什么。我们格外的默契，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些什么，念着些什么，然后默默的为对方完成一切。我们却也格外的没有默契，我猜展悦也和我一样对这样的态度感到压抑和别扭，相处的时候总有些心慌意乱，却不知怎么处理和摆脱。

嗯，怎么说呢，总有些"友情以上，那什么未满"的感觉。不过也许归根究底还是我们胆怯了。

--人类的通病。

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老爹比较有经验，于是心血来潮的某天晚上忽然问到我的身世问题。

"爸，你说，当初你怎么想到要和老妈结婚的啊？"

我往自己嘴里塞进一块牛柳。啊，老爹这个做饭的水平还真是不错的，以后不想干soho了可以开开饭馆。

"嗯，情势所迫。"他怪异的看了我两眼，扒口白饭，"那时候我老爹老妈总催我找老婆，你老娘怀了别人的孩子后来被别人甩了，也需要尽快找个人结婚，于是一不小心就对上了。"

我一口菜差点没噗出来。

"我就是这么来的啊？我以前光知道我不是你亲儿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搞没搞错！"

"还能怎么样？"老爹白我一眼，"后来你老娘又找回她那位了，于是给了我一个吻别就跑了。我当然没怪她倒是真的......不过啊，我还真没料到你老妈是个同人女。一开始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奇怪她怎么老用兴奋的异常的眼神看我呢，还总问东问西......所以我就立志要把你也教育成古今天下无双的无敌......"

噗，我一筷子青椒土豆丝堵住变态老爹动个不停的嘴皮，世界终于清净。

唉。这什么家庭啊。

于是本来想要讨教感情问题的初衷也就不知道窜向哪个角落。

那就自己闯吧。我刘晓宇做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件事。

"展悦，听好。我只问一次，听不听由你。"

放学路上拦住展某，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停下了自行车。

"展悦，我从初二前暑假选班长那次开始觉得你喜欢我，真的假的？"

哗，一语惊人，面前的他脸色瞬间煞白煞白，瞄都不敢瞄我一眼。

"......晓宇，我今天晚上还要上课。能先走么？"

又要逃避啊。笨蛋展悦。白痴展悦。你怎么就不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答我。必须回答我。"

我固执的扯住他的自行车，他一个不小心脚蹬子踩急了，车子猛一下向前冲过去，我没来得及松手......

"晓宇！没事吧！"

当我看到他甩开车子想都没想冲向被掀翻倒地的我时，心里还是挺美的呀......不可以表现出来！严肃！严肃！

"先回答我的问题。"

成败在此一举！！！！

"......晓宇，这很重要么？"

他无意识的扯住我的衣角，我皱皱眉头。

"那你的答案是‘假的'咯！"我猛一下站起来拍拍屁股想走。"展悦我告诉你，错过了今天，你就再也别想让我给你机会！"

刚刚转身，他拽住了我的手。

"不是的......我只是怕如果说‘是'你会讨厌我。晓宇，会吗？"

可怜巴巴的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电量一百万伏特呀赶上放电皮卡丘了......我做出严肃的思考状，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

展悦低下他那颗帅气的脑袋，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好像在自言自语。

"晓宇......不管你会不会讨厌我，我还是下定决心要说了：我喜......"

"抬头！"

刷，听话的抬头。（猫：啊啊啊啊啊啊太可爱了！这只明明是小攻的说>_<我开始有把晓宇打包送给展悦的想法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轻轻堵住了他的嘴巴......只是一瞬，一瞬而已。

展某的眼睛嗖一下瞪大，我估计他有一会儿时间思考能力接近为零。

"我不讨厌你。"

倾尽全力灿烂的微笑着，言罢转身就走，再也没给身后的人任何回神的机会。

这时候发现黄昏那么雍容华贵，暮色那么深沉宁静，鸟叫那么清脆悦耳，连脚底下踩着的大地母亲都比平常多出些许的和蔼可亲。

摸了摸嘴唇上残留的温度，我一边等车一边偷笑，十足一只偷了腥的猫。哇噻，原来我刘晓宇也可以这么劲啊，做出这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回去好好和老爹炫耀一下。估计老爹又要暧昧的傻笑然后说"儿子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之类的了......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震动，我掏出来发现有一条短信......展悦发来的。

"今天晚上九点下楼来，谈谈。"

我倒，不愧是展大少爷，这么拽的口气。

就在我考虑着怎么和老爹解释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换成老爹的信息。

"儿子，今天老爹逍遥去了，晚上不回家，自己外头吃完了回来，明天早上别迟到！"

......晕。不负责任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