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走了?”我问。
“走了。他走后,Len消沉了两个多月,形容枯槁地在校园游荡,其实对len而言,我的分量和阿卡截然不同。可阿卡居然轻易离开,我至今不明白,他俩之间的纠葛。Len振作之后,我成了他感情的寄托,他开始狂热的追逐,用尽手段,直到我忍无可忍,说你如果放弃跳舞,就ok。其实,我只是一时之言,他也大可敷衍讨好,可是,他认真地看着我说,这个是我唯一的坚持,我梦想跳舞时的飞翔感。焦焦,那瞬间,我没心动,但是心软了。”
我不作声地点点头。
“我们再度友好相处,len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慢慢接受,他小心翼翼,我怀念过去。偶尔,他试着碰我,无一例外被我狠揍,”臧关陌苦笑起来,“只能是最亲的朋友,不爱,一点办法都没有。”
“赞。”我兴奋地拍大腿,他横我一眼。
“len一直是主流的好学生,只不过,之前的时间和精力全给了阿卡。阿卡走后,他变得功利,那个过程是逐渐的,等我察觉时,他眼里只剩野心勃勃。他不再去酒吧,也不提阿卡,唯一坚持的是练舞。那年,len作为学生代表致词,很帅,全校师生为他鼓掌,学校首席赞助商的女儿坐在第一排,金发闪闪发亮。不久,校园里议论纷纷,说len只要肯弃舞从商,名利地位指日可待,我觉得松口气,又很矛盾的抗拒,如果len放弃跳舞,那对我而言,纯真年代就真的结束。直到那天……
那天放学,我想抄近路,走进巷子,发现len被一伙人渣堵着,拳脚相向,有个家伙猛踹len的膝关节,我当时就炸了,冲进人群,卯准了那个像头儿的混蛋就打,那些人渣被我轰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毕竟寡不敌众,我和len很快落了下风,我俩背靠着背挨揍,我被逼到绝境,理智全没了,拿出书包侧袋里的水果刀,有人冲过来,趁乱抢了刀,拳头落在身上,我睁不开眼,混乱中,听见len大声叫我小心,然后一声惨呼,他倒在我身上,血迹流过大腿。”
我抽了口冷气,臧关陌说到这儿,停下来狠狠叹着气,闭了会儿眼睛。
“我背他,一路飞奔去医院,血滴在地上。伤口很深,医生皱着眉头给len缝针,说伤到脚筋,今后再也不能跳舞。Len一声不吭,脸色死白,我背他回家,在门口给他跪下,他说别傻了,关你什么事。我跪着不动,我说我去学跳舞,我来完成你的梦想,我带着你高飞。Len笑了,只是那时候,我没发现他笑得很勉强。
那天之后,我一心一意学跳舞,这是个好东西,跃动的时候,海阔天空,我常觉得自己背着三个人的份,展翅飞翔。我进步神速,教练都佩服我,或许如阿卡所说,我骨子里有父亲留下的天才,尽管我不稀罕,但它始终在。而len,却和那位富商女儿越走越近,我去问他跳舞的心得,他低着头,给我榨果汁,眼神游移,对那话题甚至有些痛恨,那一刻,我倏然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昔日的len,舞蹈和我成了他的包袱。
Len订婚那天,我带着大礼去恭贺,街口,遇见那伙挑了len脚筋的人渣,我横下心,捏着拳头揍上去,焦焦你知道么,我一对四,虽然狼狈,也没让他们好过,哈,他们踹我的腰,我死命挣扎,我说你们要敢废了我,就等死,我连len的仇一并报了。那伙人一听,轻蔑大笑,说你这黄种傻小子,还不知道那是len自导的戏吧。
“什么?”我惊跳起来。
臧关陌苦笑,“那伙人渣看我愣了,笑着说出真相。一切是Len的设计,让我看见他被围殴,本打算作出膝关节重伤的假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放弃舞蹈,没想到的是,混战中,刀居然真的挑破他的脚筋。多可笑。我来到婚宴,鼻青脸肿,满堂宾客对我指指点点,len迎上来,担心又尴尬,我把贺礼给他,说,以今天为界,十字架我再也不背了。别,且绝。”
话说到此,臧关陌如释重负的长嘘口气,“这就是全部了,一段日子后,我收到阿卡的音信,说他在这儿,我闲着没事,就来了。阿卡曾问我,爱不爱他,我说不爱,是真的不爱。但他几乎让我再不相信爱。”
我的心猛地抽疼,紧紧拉住臧关陌的手,或许很难表述,但我真的理解他和len之间矛盾的关联。
那个人,曾经带他看到最珍贵的友爱,即使人心变了,岁月总是还在。即使没能相爱,但谁说那段日子不比相爱更美好。
那么,……那么,我扎下去的那刀,是否比能想象的更伤害?
臧关陌看看我,“发什么呆?想什么呢?”
我还是有些茫,愣愣地冲他说,“哥,再叫份pizza吧。”
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饿死鬼投胎的。”
“听了你的故事,我就觉得有胃口。”
“殴打你啊,什么故事,你说得轻巧,亲身经历,血泪史!”
“赶明儿给你说我的。”
“不要听。”
“别介啊,我也有血又泪啊,德克萨斯头回下蛋时,我……”
“闭嘴。”
“……哥。”
“让你闭嘴。”
“再说一句,就一句。”
“就一句?”
“就一句。”
“说。”
“嘿嘿,那什么,咱爷爷有多少钱啊?”
“…………”
手上戴着合适的闪晃晃银戒指,日子本该美好的很,次日睁眼,却不得不面对小康退出后的残局。
Sexy来上班,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这两天之内,我们拨了无数通小康和小复的手机,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也试着按履历表上的电话打去闾丘家,那头传来苍老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一听来意,“嘭”地挂断。不死心,按图索骥,找到地址,幽雅的路段上,小洋房空空如也,邻居满脸迷茫,闾丘家啊?昨天连夜搬了,匆匆忙忙的。
眼前是沉默的铁门,我们不得不相信,小康和小复是彻彻底底的,选择了消失。
公司里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都有,中心思想都一样,揭穿了小康和sexy的暧昧。林磔起初特愤怒,堵在走道口骂咧,把前台小姐的祖宗八代连同男朋友的祖宗八代都问候周到,可听多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禁气短,回头悄悄问我们,“哎,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头儿平时对小康……好像是有点儿那……”
靳蠡瞟他,“你很闲啊,都什么时候了,顾着我们的前途要紧,管那过去的废事干嘛。”
“哼,”林磔瞪他一眼,摔上门。
谁的心情都不好,我叹气。
SexY出现的时候,依然西装笔挺,潇洒得很,就是脸色差,躺在棺材里不用化妆。
当时我们在练舞房,从落地镜里看见他走进来。
“头儿!”我们蜂拥着围住他,“情况怎么样?”
“很糟。”他平静地逡视着我们四个,关上音响,沉稳的动作宣示破釜沉舟的前兆。
我们这才知道,闾丘兄弟俩的父亲是复员军干部,以前很有些地位,小康进文艺界,他本来就不支持,这回出事,老爷子大为震怒,动用人脉力量,给公司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公司怵了,不乐意为羽翼未满的小组合担待,决定把我们冷藏,等风头过了,静观其变,什么演唱会,当然是取消,想都不用想。
“靠,”臧关陌狠狠跺地板,“公司也太弱了吧,把我们几个当什么,糟踏也没这么不讲良心的。”
靳蠡冷笑,“娱乐公司,要的就是利益,你还指望他们有良心。”
SEXY看着我们,我总觉得他今天笃定得有些诡异,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小子们,”他说,“我就问你们一句,只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撑起演唱会?”
我们一呆。
“头儿,你什么意思?”林磔小心地问。
“没意思我不会问这话,你们就回答我。有没有力量?”
四人互相对视,靠自己的力量,撑起演唱会,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演唱会……
“能。”四张嘴巴一起发一个声儿,有点儿浪费。
SEXY眼睛一闪,笑了起来,我们缠着他问究竟,才知道他跟公司翻了脸,堵上自己的资历,抗下了这场演唱会。演唱会结束的时候,也就是SEXY辞职走人的时候,他用前途为我们换了这个舞台。
“头儿……”林磔抖着声音,“你何必……”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何必为了我们四个不知能不能出息的小子,陪上那么多年的辛苦。
“不完全是为你们,”SEXY慢慢地说,眼光停在远处,“我是为小康。小康曾对我说,他希望能在舞台上,看海啸席卷。我以前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小康,现在什么都有,却发现除了小康都无所谓。我要替他把这个梦做完。所以,”他突然冲我们深深的鞠躬,“是我拜托你们。”
“头儿,”我走过去,抱住他。
我和臧关陌不想被公司逮着软肋,搬离了原先的宿舍,另租一套小房子。
离演唱会的时间已然不多,失去了公司的支持,筹划显得异常艰难。
剧务方面的问题不大,SEXY多年来的资历和人脉,在此时异常宝贵,我从未见这个男人如此辛苦奔波,自小康出事后,他的脸色始终是病态的枯白,可眼睛里有光芒,尖锐激烈。
资金是个大问题,财务明细表一旦赤裸裸的摊在桌上,那金额吓得我抱着椅子都坐不住。这是一次不成功则成仁的搏命演出,舞台效果追求极致华丽。
极致华丽哪里来,全靠炒票堆出来。
数字很惊竦,我抖着手指数了半天,也没能数清楚究竟多少个零,都成对眼儿了。
SEXY即使拿出全福家当不够,站在窗前揉眉心。
“头儿,”臧关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支票,填着吓死人的数字,走过去塞到SEXY手里,“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什么!!!!”我跟蚱蜢似的,一跳老高。
大伙儿惊恐莫名地瞪我。
“……啊哈,啊哈。”我心虚地擦汗。
SEXY说收回去,钱的事你们小孩子别管。
臧关陌抱着胳膊,“谁们小孩子,你也说了,这是靠我们的力量撑起来的演唱会,我凭什么管不着。怎么,你家小康能有梦想,就不兴别人梦想梦想了。”
SEXY看着他,慢慢笑起来,接过支票,慎重的插进支票夹。
靳蠡站在一旁看着,抿抿嘴,喝了一大口水。
困难接踵而来,没过几天,行政部的小白脸阴阳怪气地嚷嚷,“哎,我说你们几个,练舞室是公司的财产,无关活动不准用这儿。”
靠,早看这娘娘腔不顺眼了,头顶闪闪发亮,就跟抹了三斤猪油一样,苍蝇都站不住脚,说话直扭脖子,谁都没他恶心。
我怒火说来就来,拳头捏的“喀拉”响,“放什么屁,再放一个听听。”
“你,你,你干吗?”小白脸玉胆受惊,直往门外躲。
干嘛,老子想揍你还看不出,我一拳头挥出去,就看见门口守着两保安,身高一米八,体格像宝塔,脸色凶悍,表情狰狞。
“嘿嘿,”拳头都出去了,没目标太丢人,我打在墙上的走道灯开关上,“节约用电,节约用电。”
昂首挺胸走回来,垂头丧气收东西。
林磔嘀咕着收谱子,“妈的,什么都刁难,这公司太坏,太坏。”
臧关陌一敲他脑门,“不准示弱。”
“我才不,”林磔犟着声儿,“可眼下怎么办?别的都好借,这专业水准的练舞房、录音室去哪儿找?”
“……”臧关陌被他问懵了,“操,”颓废的一屁敦儿坐在地板上,磨着牙抓头发,眼睛扫个圈,问我,“靳蠡呢?”
我张望,“打从刚才就没见。”
靠,兵荒马乱的,这阴人倒悠闲,也不知晃哪儿玩去了。
正想着,就见靳蠡过来,脸上一本正经,掩不住隐隐的喜悦,“喂,我搞定了,一流的练舞房、录音室,设备比这儿强了去了,不收我们钱,打车过去就一个起步费,还愣着干嘛,走啊。”
……全员惊愣。
良久,还是林磔先冲上去,“真的假的?”
“废话,”靳蠡横他,“我舅舅的过命之交,玩地下乐队的,你说真的假的?”
“你舅舅肯?”我咂舌,要知道,这种一流的条件,租金可是五位数,我们一借就是好几礼拜,还不给钱。欠下天大的人情啊。
“不肯也没辙,”靳蠡别扭的努嘴,“我把外公外婆都抬出来了,这还不算,他儿子明年考高中,我答应他没日没夜地陪读陪复陪考。”
林磔欢呼着扑过去,被靳蠡一脚踢出去拦车。
我寻思着人把天大的事儿给办了,怎么也得给同志一个温暖的拥抱,走进没两步,靳蠡一伸手拦着我,“别,我不惯你们那套煽情。我这人,就是价值论者,缺点人情味,梦不梦想的字眼太恶心,我不乐意说,喜欢的事就做呗,”他耸耸肩,“有伴儿更好。”
“你小子,”我是真打从心底里乐出来,走进了环紧他肩膀,“以后有事尽管说。”
靳蠡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甭,谢您了,我这人谨慎的很,倒是你们哥俩,以后收拾好了再出门。”说着,一努嘴,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自己,因为伸胳膊,衣领拉开,锁骨上,一道明显的紫红吻痕。
我脑子“嗡”地就炸了。
靳蠡调侃地看了我俩一眼,咂着嘴走了,那神情说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我狼狈低咒,“操,阴人果然是阴人,我半点儿没说错他。”
臧关陌颇感有趣地大笑,“不会啊,我倒觉得靳蠡是个妙人。”
“是……,没错,妙人。”我神情喜悦的赞同,三秒钟后,五官扭曲,猛掐他脖子,勃然大怒,“哪儿妙,哪儿妙!难道我就不妙了!”
那晚上,我黏着臧关陌,在客厅的地板上滚得彻彻底底,角角落落全不放过,三礼拜不用吸尘。
我让他对“妙人”这个词有了非常通透的认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即使很辛苦,但看得到不远处的前方,光芒闪现。
清晨四五点的时候,天蒙蒙亮,我和臧关陌就得出门。
累得浑身发软,我打着哈欠,站在一边等他发动大b,他一握车把,转头瞅我眼眶泛水,笑着,一努嘴,四周无人,我馋乎乎地凑上去,啄了一口。
“有精神了?”他好笑地问。
我两眼发绿光,抱紧他腰,举起拳头,野驴狂叫,“fight!!!”
靳蠡借来的练舞房,条件没说的,而且安静,没有外人进出。
以前,琐事总由公司代理。现在全都得靠自己,我们常常在筋疲力尽摊倒在地的时候,为谁去买宵夜而用脚趾猜拳。虽然辛苦得想掉眼泪,却是比起以前,更像一个集体,毕竟患难与共,心越来越柔软。
也想念小康,他喂元宝吃东西时,常常吃得比元宝还多。
也想念小复,立志今后有缘重逢,必定要在出口成脏这一绝技上和他较高下。
我渐渐明白,困境是财富,人生的路是一个脚步,再一个脚步,绵延开来,不见得多幸福,不见得多辛苦,你就是得往前迈步。
既然如此,索性姿态优雅美丽。
距离演唱会进入倒计时,我会半夜醒来,觉得肚子饿,臧关陌睡得死沉,猪,我嘟囔,打开冰箱,一通狼烟。
“又把早饭吃光,你说你这第几次了,”走进练舞室,他还在念叨我,“猪。”
Sexy神色凝重地站在窗前,一见我俩,叹着气扔过一张报纸。
我一看,浑身冰凉。
——娱乐版的头条,“新近组合海啸成员之间的边缘情感”。
一旁的照片,是那天清晨时分,我等他发动大b时,凑过去亲吻的瞬间,很明显是抓拍,可我的侧面异常清晰。
靠!!!天杀的王八蛋。
Sexy头痛地捏鼻梁,说消息一见报,公司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臧关陌皱紧眉头,我们都很清楚,sexy无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本就如履薄冰,公司那边摆明了放逐我们,这下可好,自己撞在枪口上。
我环视四周,地板上凌乱地散放着林磔的毯子,这家伙家离这儿远,有时累得不成,就在这儿打地铺。墙上的海报,是我们第一次拍的宣传照,小康戴着绒线帽,赤脚坐在正中,元宝蹲在他的膝盖上,两只爪子比着“V”,其余四人在旁边围成圈,嬉笑打闹,那么纯粹的笑颜,单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