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翔舞 上部————Arcadia黑耀

或许有关契约的话会脱口说出，也是潜意识里想要确认斐勒对他有多重视。

而他那著急失控的模样，在某种程度就像是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原来斐勒比自己所想像的更在意自己！

这麽想著的凤金，早已没有感觉到肩部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涨得满满的欣喜与甜蜜。

＊＊＊

两日後，凤金只身前往魔法师公会总部，参加与公会成员及各邦国代表的会议，斐勒则留待在南方。毕竟会议结束後，凤金就会立刻返回当地。

由於邦国之间冲突不断，为了避免遭遇不测，各国国王都尽可能留在自己的领土上，纷纷派遣使节前来与会，只有最先向他国发动战事的安派尔王国领导人--瑞思肯辛翰，仅仅携带十数人的护卫，亲自出席这场会议。

或许是各国情报工作不够准确，抑或此举太过出乎意外，让事前收到通知的他国斥为不可置信，总之当瑞思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公会总部时，只让现场其他国家代表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凤金则是差点没有晕厥过去。没想到这个人依旧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继续做些不成熟的举动。

尤其当瑞思趁隙朝他眨眨眼，暗示会议结束後别忘了偷空小聚一下，凤金的脸色实在很难说得上是好看。

不过当会议正式开始後，气氛立刻变得严肃紧绷。

对异界之门及魔军进攻的不信，让数名使节很快就毫不客气地向凤金提出数个尖锐的问题。

在会议开始之前，凤金花了不少时间来往於皇家学院的大图书馆，以及其他几个藏书丰富的地方，从古籍中收集对於异界之门的相关记载，以及魔物的攻击破坏力等等资料。意外从大贤者提米司所著的某份书卷中，一个很不起眼的章节，发现关於异界之门外观的叙述，并附有不知何人所绘的图样，恰巧就和上个月魔法师公会所记录到，那扇突然出现的奇特门扉没有两样。

凤金不了解这样冷门少见的书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休息的房间桌上，询问斐勒及其他人也没有得到任何结论，但这资料的出现，却成为说服公会成员及其他邦国的最佳利器，顿时让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哑口无言。

古旧的纸卷上有著提米司独特的字迹，加上今人尚且研究不出配方，也是提米司专用的特殊墨水，只要稍加鉴定，很快就能确认这份文件的真伪性。

没有人会想要质疑或反驳这个鲁提亚大陆历史上最负盛名、也最受尊敬的人物，搬出提米司的名号，几乎就是攻无不克、无往不利。

有了重量级证据的协助，这场会议的讨论焦点，开始转移到如何针对魔军进攻的危机进行应变。

根据古书的记载，力量强大的魔物几乎是刀枪不入，根本是一般的战士箭手应付不来的可怕角色，初段的法术也多半只能让魔物的皮毛受到一点伤害。

但是能造成杀伤力，甚至打倒魔物的高段魔法师在数量上并不多，而且除了一些人保持中立地位之外，大多数的高段魔法师是各个邦国的重要资产，正值内忧外患的时局，每个国家都对万一提供高段魔法师，造成国家战力大减，感到深深的疑虑，因此多半迟疑不敢做出承诺。

面对各国代表们犹疑不定的神色，交头接耳讨论，就是无法下定决心，瑞思肯辛翰用左手支著下颚，神态有些慵懒地看著其他与会者，右手食指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面。

最後，他直起身，清清喉咙。「嗯哼......」

打一开始就相当关注他一举一动的其他使节及公会成员，立刻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想知道他会有什麽表示。

瑞思先环视整场，接著，他微微牵起唇角，露出令仰慕者著迷、令敌对者胆怯的优雅笑容，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安派尔王国在此同意派出所有高段魔法师，听从魔法师公会差遣，前往异界之门，协助抵御魔界可能之进袭。但由於魔界侵略一事未必会发生，巫师们不可能无限期留滞当地，因此安派尔的同意派遣计画，自本次满月开始，直至第六个满月，为期半年。此外......」无视全场顿时扬起的哗然，瑞思继续说道：「此外，在这段期间，安派尔可与愿意比照派遣高段魔法师驰援之邦国，签订互不侵犯协定，所有战事即刻中止。」

这番声明，简直让其他各国的使节们又惊又喜。安派尔王国目前是鲁提亚大陆上国力最为强盛的一方，他国面对步步进逼的威胁，早已是苦苦支撑。如今具有优势武力的侵略方竟然愿意提出和平协定，简直是份从天而降的大礼物。

使节们在惊喜交集之下，赶忙透过公会总部提供的法术服务，与国家的领导人进行联系，报告这个天大的消息。

讨论很快有了结果，急於想要趁此机会休养生息的邦国，认为这样的好处背後实在找不太到什麽阴谋存在，陆陆续续同意让他们的高段魔法师前往大陆南方，以获得安派尔王国的停战协定。

於是会议就在与会者全数支持的情况下，拍板定案，在一个星期内，鲁提亚大陆上的高段魔法师，除了少数另有岗位无法离开，或是留待公会总部驻守外，绝大多数都将前往异界之门，共同面对可能发生的魔军进攻。

会议结束了，过程和结论出乎凤金的料想，却又符合他的希望：鲁提亚大陆所有邦国联合起来，共御外侮。

他按捺下想要飞奔回斐勒身边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冲动，因为在此之前他还必须做一件事情，去见那个促成这一切的关键人物。

魔法师公会为亲自前来的贵客准备的休息场所非常舒适，室内凉爽宜人，一点也感受不到外头的盛夏炎热。无微不至的服务，照顾到宾客各方面的需求，配上简单大方但不失礼数的摆设，让人很难挑得出毛病来，更遑论瑞思肯辛翰这个一点也没有皇族架子的国家元首，只要有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有杯凉茶解解渴，再拿本喜欢的书籍起来阅读，就足以令他怡然自得、心情愉悦。

不过会让他这麽好心情的主要原因，绝对是某个人即将在他的预期下现身。

「唉，要等你主动来找我，真让我等到地老天荒，每次都只能透过他人转述你的消息，无缘听你亲口讲述近况，思来想去，山不来就我，乾脆换我去就山......」

通报凤金来到的侍卫一转身离开，瑞思立刻哇啦啦吐出一串不是那麽认真的抱怨，假装没看到凤金一脸不满。

当他终於说到一个段落喘口气，只见凤金一步步朝他逼近，气呼呼地说道：「所以你就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不管周遭可能潜伏想要夺去你性命的暗杀者，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跑过来？」

「我带的人不多，但都是个中好手，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瑞思轻笑道。

「只要我一个驭雷术，你们全都变成焦炭。」

「嘘，小声点，我听说驭雷术最近被列为禁咒，你应该不希望让魔法师公会得知你懂得施展这类禁咒吧？」

瑞思嘻皮笑脸，毫不正经，顾左右而言他，只让凤金头疼万分，这就是每次他和瑞思谈话必然出现的情况。

但这回他是怎麽也无法再继续生气下去，凤金终於还是放弃纠正瑞思的做法，他垂下双肩，偏过头，叹了口气。

「很抱歉，我不应该跟你争论，真要说起来，其实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啪地一声，原本放在瑞思手边的书籍被摔落在地。

凤金调回视线，看见瑞思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面容是无法形容的阴沈。虽然他很快让表情放松一些，但还是无法隐藏神色中的不悦。瑞思咬著牙，说道：「不管我做什麽，都不是为了想听到你说一声谢，更不想听到你为此感到抱歉。」

一句话堵得凤金做不出任何反应。

瑞思转过身，深深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到再回头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语调也恢复先前的不甚正经。「更何况，你又怎能确定我不是抱持自私的出发点来做决定？」他再度露出风靡众人的笑容，说道：「表面看起来，安派尔或许在签署和平协定方面吃了点亏，但以你对我的了解，你相信我会做出任何不利於自己或安派尔的决断吗？」

他毫不在意凤金的默然，只是神秘地眨眨眼，笑道：「相信我，这整件事情，安派尔绝对能够从中获利。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过责怪我的做法哪！」

不再在这方面继续著墨，瑞思换了个话题。「对了，那个从三年前就老跟在你旁边的家伙，这回怎麽不见人影？」

「跟在旁边......你是说斐勒......？」不懂瑞思为何突然提及，凤金一时怔然。

「呵呵，别那麽意外，我只是想，过去几次见面，总是没机会深谈，既然能与你维持这麽久的交情，必定是比我所想像更为特别的家伙，我也想要对他多点了解，交个朋友啊！」瑞思笑咪咪地说道。「有时间的话，你也该多带他到苏葛城走走。」

凤金微蹙眉头，不想太过怀疑瑞思的动机，不过他怎麽看，都觉得瑞思表面一派自然的笑容里头，好像还带点更深一层的意思。

灵光一闪，他倏地知道瑞思此时的笑容为何总有点熟悉。

皇家学院里，有个年迈的女教授，无论是执教或待人处事，总是不假辞色。不过凤金注意到，每当她那在外地工作的独子偕同伴侣来探望她时，她总是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与瑞思这时候的笑容相当类似。

伴侣......脑海中冒出这个名词，凤金登时满面飞红。

异界之门现形了！

在数天之内纷纷集合於当地的高段魔法师们，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然而亲眼看见一扇巨大门扉，在月圆之日的凌晨时分，先是从地面开始出现，接著向上延伸，最後直达天际，隐没在云端，庞大宏伟的尺寸连全貌都无法一眼望尽，心中产生的紧张与恐惧可见一斑。

所幸彷佛生满铁锈呈现暗红色的门仍旧是紧紧关闭著。

今夜的云量较前些日子还多，圆盘般的月在云间若隐若现，大地因此时而明亮，时而阴暗。亮的时候将异界之门上头的凹凸纹路照得一清二楚，也更显出它的诡异；暗的时候整扇门彷若巨型黑洞，好像自然界中突兀出现的森然大口，要将一切吞噬。

尽管根据事前的安排，并非所有的巫师们都需要留待现场，而是在异界之门周遭的某些定点，以轮班的方式留守，以便能够即时应变，然而由於这是高段魔法师们南来遇上的第一个月圆日，因此这一晚，几乎所有的巫师都到场了。

不过当异界之门显形後，静悄悄毫无动静地伫立了数个时辰，太阳升起，天色大亮，巫师们或因为不耐、或因为一夜未憩感到疲惫，已经不再将所有的焦点摆在那扇不知是否真会开启的门扉。

当然也有些高段魔法师本来就不相信魔界入侵的危机，碍於所属邦国的命令前来，等了大半夜什麽事情也没发生，不禁对这一切加以冷嘲热讽，或以玩笑的态度看待。

「吃，我还以为这趟来可以看到什麽三头六臂的魔物哩！结果连个鬼影都没有。」

「那扇门的材质不知道是什麽，也许施个简单的黏合术它就根本打不开啦！哈哈！」

某些人的高谈阔论传到斐勒耳中，不过他只是不屑地轻哼了声。凤金被魔法师公会的干部请去讨论会内事务，由於距离不远，斐勒就留待在一座简单搭建起来供休息用的棚子下，闭目养神。

不过他看似閒散，实则自从异界之门现形之後，便未曾放松对这片土地的留意，一旦有任何不寻常的魔法波动，即刻可以感应。

经过过去数日的讨论，他和凤金有了共识，若开启异界之门的魔法阵启动，斐勒察知位置後，就由凤金领人前往破坏，而斐勒则留於门前，与其他魔法师共同对付魔军。

听到脚步声靠近，斐勒睁开眼睛，凤金抱著一叠资料，正朝他走来。

「什麽时候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斐勒笑道。

凤金无奈地回以一笑。「只要不是天塌地陷，公会总有事情可做。」将手上的资料放在斐勒旁边的桌子上，凤金犹豫片刻，问道：「现在，一切都还好吧？」

「目前一切平静，你放心办公吧！一有什麽动静，我会立刻告诉你的。」

点点头，凤金果真二话不说，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好，开始处理起面前的文件来。表面看来，他心无旁骛地检阅一份份的文件，速度极快，但对他了解甚深，且自他坐下之後目光就未曾稍离的斐勒，却可以从他较平时紧绷的神色，明了他其实内心相当忧虑。

当凤金将半数的文件整理好时，一直安静在旁的斐勒突然开口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凤金立即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头，对上斐勒的视线。他咬咬下唇，说道：「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很不安。」

「即使魔军攻击，也不会变成世界末日的。再加上，难道你信不过我们俩的能力？况且正如你的期盼，各国的魔法师们集结起来，一同面对未知的未来......事情不会糟到哪儿去的。而且，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斐勒伸出手，握住凤金置於桌上的手。「有我在你身边。」他坚定地说。

「我知道不会有问题的。」凤金勉强露出笑容。「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一向是这麽认为。但是......不晓得是怎麽了，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

斐勒更握紧凤金的手。「也许是你太紧张了，虽然这不太像你平常的样子，不过异界之门、魔界等等事情，毕竟非同小可，要保持平常心确实很不容易。」

「也许吧......」凤金叹口气。「也许真的是太紧张了......」

「没关系，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後，绝对要好好休息放松一下。」斐勒笑道。「常生界应该有许多值得一去的地方吧！我们可以把一切抛在脑後，好好玩他个一阵子，慰劳一下自--」

斐勒的话音倏地中断，握著凤金的手缩得更紧，凤金吃了一惊，望见斐勒突然紧闭双眼，不发一语，神色变得非常凝重，他顿时感到一阵冷意，从脚底窜上来。「难道是......」

不消片刻，斐勒睁眼看向凤金。「我感觉到了，很强大的魔法波动，就在正西方五十里左右的位置，快点过去吧！这边就交给我了！」斐勒一个弹指，凤金的全身突然被一层暖暖的气息裹覆住。「我在你身上施加防护，常生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的。」

「嗯。」凤金觉得胸口很紧，但是说不出其他话语。「你、你也要小心。」

得到斐勒笑著点头回应，凤金转身与几名事先约好的魔法师会合，而後施展空间跳跃之术，前往斐勒告知的地点。

凤金的身影消失後，斐勒走出休憩的棚子，昂起头，深深吸口气。「来吧，不管是什麽等在另外一边，尽管放马过来吧！」

随著斐勒这句话的结束，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的异界之门，从门中央的缝隙忽地放射出刺目的光线，巨型的门扇带动整个大地轰隆隆地震动了起来。

＊＊＊

凤金一行人施展法术，来到了斐勒所指示的地方，当法术的光芒消失，他们朝周围望去，发现自己身在一座陌生奇特的堡垒前。这座堡垒地处高耸山巅，旁边是深不可测、无底洞般的幽暗之谷。堡垒本身，看起来很有历史，作为建材的巨大石块，都带了岁月风化的痕迹，边缘剥落碎裂，不过堡垒整体还是非常雄伟壮观。

但是虽然此时日正当中、豔阳高照，这地方却一点也不显炎热，反而十分阴凉，或许是因为地势高峻，云雾长年不散所致。

同时这儿似乎渺无人迹已久，自凤金他们到达後，一直是寂静无声，甚至连半点虫鸣鸟叫也没听见。

一位同行的魔法师，指著不远处，堡垒下方的开口，朝其他人叫唤。

几人互看对方，接著凤金首先走进堡垒入口，其馀人陆续跟上。他们经过一个极长的通道，而後一步步走上阶梯，接下来又是一段狭长的走道。

最後他们终於看见通道末端的亮光，立刻加快脚步，一走出通道，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广大厅。

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大厅中央。纯黑色的地板上，用鲜豔的红色绘制出一个庞大、复杂且精细的魔法阵，有个穿著破旧灰袍的人，正背对他们坐在魔法阵的中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