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倾国之天上云————夜宵

面色略微有些僵硬，慕云尴尬地答道：「是……」
「别担心，就当是庆祝结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吧！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难得出宫一次却每能好好玩尽兴，这不是亏大了吗？」
被李斯的笑容所感染，慕云也只好自嘲似的笑了：「太感激了，那么今天就只好麻烦你了。」
「你还没用午饭吧？我知道一家酒楼的菜做的不错哦！吃惯了御膳房做的东西，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的。」
欣然接受了李斯热情邀请的慕云，结果在逛完集市之后，又在他的游说下一起去逛了城西的庙会，一直玩到夜幕降临前才想起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宫。
担心慕云一个人走夜路会有危险的李斯，以自己至少是个武将的理由硬是陪着慕云把他送到了宫门前才离去。
半明半暗的黄昏时分，站在宫墙之上看着与对自己来说一个身形并不陌生的男人亲昵地告别着的慕云，一身明黄色衣袍的帝王危险地眯起了眼。
慕云啊慕云，才刚刚给了我一点希望，现在又教我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我要怎么样做，你才能完全属于我呢？
在渐渐笼罩皇宫的夜幕里，尉迟基眼中闪烁着的是猛兽般的掠夺欲望。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慕云。他只能是属于他的！他不愿不想不让任何人同他争他的慕云！
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他都会把慕云绑在自己身边的。慕云是他的，他不能够失去他，绝对不能！

第五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轻轻地吟着，坐在自己的碧落阁中的墨荷池边，慕云凝视着自己苍白的指尖。
墨荷都开始谢了啊，又是秋天了。这是进宫以来第几个秋天了呢……每天都是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若不是这些花儿，恐怕自己迟早也会把节气给忘掉的。可是记着又有什么用呢？这皇宫是越来越沉闷了。还有基……

心口一阵抽痛，慕云用手搅动着已有了些微秋的寒意的池水，激起一层层涟漪。基也变了，自己再不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了。他的眸子中隐藏的东西越来越灰暗，让慕云不敢去看。
当初那个会对他温柔地笑的太子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基可以眉都不皱一下把人推出午门斩首。在他与人谈笑间数百个人的命运就被改变——
这样的基，自己不认识。
现在就是尉迟基让慕云入仕他也不想了，他不愿看到那个全然陌生的君王。既然事实已是无可扭转，那么至少让他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吧！他想让基在心里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温柔地扶起跪在太后寝殿前冻得发抖的自己的太子。

那个时候基的笑容象阳光一样温暖——不，对慕云来说，那个时候基的笑容比阳光更加温暖。只要看到他暖暖地笑容，慕云就好象回到了家中，回到了父母和兄长的保护之下一样，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伤害。

慕云希望尉迟基至少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时候的样子。
但是基大概是不愿让自己走的吧！对他来说，自己大概是宫中唯一可以交心的人了。
还是离开吧！离开这深深宫墙，找一处秀美的山川住下，在江湖之外静静地看着基，看着基治理下的大同王朝。
还是找个机会离开吧，基是不会因为自己的逃离而迁怒于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这一点慕云还有把握。只是……他一定会很难过吧，唯一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也走了……
轻轻拭去手上的水滴，慕云看着一塘半残的墨荷心里想着。可是不走也不行，现在的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自己感到——恐惧。偶尔他望着自己的眼睛会充满了压迫感，在他的目光之下自己总是感到深深地恐惧，只想逃离。

趁现在，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惊，慕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不再相信基？难道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什么？可是基他——还是说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
意念闪过，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慕云只觉得莫名的恐怖。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想要离开尉迟基。
他不想——他不想看着自己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改变成自己不愿看的样子。
原来，他的恐惧竟是因为……他在害怕着自己的感情！这种被世人所唾弃的情感！他什么时候……
无力地垂下肩，慕云任由服侍他的内侍小卓子为他披上了一件长衫。
「主子，都是秋天了，夜寒露重，您还是早点儿歇吧！」
缓缓地转了身，慕云不敢再看那半残的荷花。「也好……」
连指尖都是冰凉的啊！在华盖床上辗转着，无论如何慕云都无法成眠。
又回想起在桃林中的那个吻来。
相思如扣，辗转成忧，忧聚成愁。
渐见愁煎迫。
那人明明是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让自己觉得难以触及。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吧！他是王啊，应该永远高高在上的帝王啊。那个吻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你又在期待着些什么呢？别傻了啊！

真是最残酷的刑法啊，每日受着这般的煎熬……
田园将芜兮，胡不归？是呀，胡不归。自是到了应当归去的时候了啊！自己留在基身边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而已。
等明天，明天醒来之后就开始计划吧。先确定自己要去哪里，然后——然后，离开皇宫，住着自己最喜欢的人的皇宫。
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他啊！
轻轻抚着自己的唇慕云寂落的想。也有可能是自己太自做多情了，可是基到现在这个年龄还没有立妃——
攥紧了拳，慕云心中满是愁苦地想着。就算基想，自己也不会愿意一辈子被藏起来，过着只能在暗处看着他和后妃在阳光下嬉笑的生活。自己是男人啊，而基注定是要为皇室留下后裔的……即使能和他在一起，自己也是个一生都见不得光的人。扪心自问，我忍受得了这样的生活吗？

露在被外的手越来越冷，如死亡般的夜色也愈加浓厚。终于，慕云叹息一般沉沉地闭上了眼。
是年，岁将暮，帝王祭天于祈年殿。御林军三千人为陪，百妃在列。
那便是慕云所选择的动身的日子。
天子不在城中，因而守卫也薄弱了许多。假装身体染恙不能出行的慕云拿着尉迟基的金牌，轻而易举地出了皇城。简单到让他之前周密的计划让人觉得好笑的地步。
路过家门的时候慕云没有进去。虽然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双亲和兄长们，是——要是他们问我为什么离开，我要怎么回答呢？短暂地停驻后，他最后还是没有敲响那扇门。

站在皇城根时慕云回头看只剩下一个尖顶的皇宫，鼻子忽然地就酸了。那毕竟是他住了四年的地方啊！他几乎将所有的思念都留在了那儿。
自嘲地笑了笑，慕云重新背起空荡荡的行囊踏上了他的旅程。
先去的是四季如春的江南。爹是江南人，虽然少年时就背井离乡入宫为官，但他口中的江南美景却总是讲也讲不完。单单是那西湖十景，就已经够让小小年纪的慕云心驰神往了。而今他终于有了时间，自然要先去看一看那让爹二十多年后仍记忆犹新的江南。

而且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冷得教慕云只愿向南走。他都已经盘算好了，之后要到海边去，看一看海水是不是真的像书上说的那般一望无际，那般蔚蓝深邃。
追兵是在除夕那夜赶上他的。借着一根枯萎的藤蔓爬上屋顶，慕云听到了御林军的对话。——原来，他们已经由北向南找了他半个月了，从他失踪的那日起。
怎么是失踪呢？望着夜空慕云在心底对着尉迟基说。我怎么是失踪呢？你明明就看到了我留给你的信吧。真是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啊。如我这般的臣子天下何其多，又何必动用了御林军来寻我？我都说了啊，基，我都说了，我不想再回去了。皇宫不是个适合我的地方。你什么都不对我说，什么都不让我做。把我捆在身边的你，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你这样，会让我多想的。你是天子啊，基。你是属于大同王朝所有人的王，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把你当成心中的帝王啊！对你，最不能够的就是奢望。我能奢望你怎么样！
纷乱地脚步声传来，静静躺在屋顶的慕云的脸，在星光下微微反着光，闪闪的水光。
而后，慕云改变了行程。买了一叶轻舟，和许多的书，他独自撑蒿顺着长江往下走。间或有些险滩，他便雇了有经验的船翁来载舟。
停停走走，有时候遇上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他会停留很久，将那锦绣山河一一化为图画。虽然不能与尉迟基同行，将来也不会再去见他，但慕云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把这些画请人托给他。——你的大好河山，我已替你看过。无论是这青山秀水，还是那壮阔山河都是属于你的啊，基。我时时便在这片属于你的地方生活着，从不曾离去。

你可能理解我画中的含义，基？
漫漫春光慕云就在吟诗作画中度过。在开船时买的那么多书，在旅行刚刚过了一半的时候就看完了。无所事事的他，转而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绘画上。
希望有一天，你能够看到我的画，基。我都是为你画的。这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溪流，每一棵树木，都是属于你的。我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你。从前，现在，将来。
你可曾知晓？
大概是从因慕云的逃离而翻起的怒火中渐渐冷静下来了吧，在三月扬花纷纷点点开放的最绚丽的时候，尉迟基开始在江面上设立哨口。
弃舟上岸。本想从山林间继续向南走的慕云在看到那片连绵不绝的参天古木时彻底放弃。低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它们是本那么的细嫩，除了笔砚之外根本没有拿过任何重物。三个月来在江上的生活却让它们磨出了薄薄一层茧。中间还有几个未破的血泡，一触及便是钻心的疼痛。

这样的自己在深山老林中又怎么可能生存下去呢？
叹了口气，他恍惚间看见基凌厉的目光织成一张网，它越收越小，最终将自己团团围住。差距再一次摊在他眼前。
那人是帝王啊，手中握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帝王，自己真的能够从他的追捕中逃脱吗？旋尔他又笑，无论自己逃不逃的掉，自己的心注定是永远留在他身旁了。
走回大道，慕云买了药水将一头青丝褪成胡人的土黄，在唇上贴了大把的胡须之后他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即使是爹爹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的亲子。
这下应该行了吧？指尖抚上自己的眼角，慕云看到镜中那双悲哀的眼，心内一阵揪痛。
立刻转身翻开背囊，他慌忙把一块血红的玉石抓在心口。那是他入宫时第一个生日，基送给他的礼物。一块血玉精雕而成的莺飞鱼跃。一面是在浪中搏击的鱼，一面是在树梢欢唱的黄莺。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的鱼与莺。

那是基第一次为他挑选的礼物。
皇宫里那么多赏赐给他的东西，他就只拿了这一件。连出行的银两，都还是上次回家双亲塞给他的。基和他的一切都凝在这块血玉之中，慕云舍不得留下它。
即使是生病失去记忆的那两年，它也在自己身上，见证着自己和基的所有。就算有再多的无价宝摆在面前，在慕云眼中最珍贵的东西还是这一块小小的莺飞鱼跃。
默默把它贴在脸上，慕云仿佛闻得到基身上熟悉的气息。木犀，映日莲，茉莉，龙涎香……种种混合在一起，那是基书房中熏香的味道，也是慕云最喜欢的香气。只要闻得到这种味道，那么基就一定在不远的地方。

良久，慕云将玉佩收入囊中，又开始向南走。
这次他买了一匹小红马，却仍是不急不缓地进发。到了芳菲落尽的四月暮，他才终于靠近了海边。
五月初三，晴空万里，微风抚过的海面上远远的还驶着几条渔船。南方的暑意已经微微地显现了出来。还不习惯的慕云走到海边时额上细细密密地布满了汗珠，却仍是给人一种清爽无比的感觉。海风吹在慕云的面上，海浪在他眼前击拍上黑色的礁石。

这时才有真实的感觉，慕云才敢确信自己的确是在大海面前了。
那么广袤的海，任何人在它面前都一视同仁。
——在它面前所有人都一样。有了这个认知的慕云几乎要流下泪来，然而他没有。他已经发过誓，即使不能真心，他也要自己时时笑着。
「好美……」呆呆地望着那一片蔚蓝，很长时间后慕云才感叹到。时间长的让人焦急。
「是啊，的确很迷人。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来这里。」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云惊恐地转过头去。
真的是基！
缓缓伸出一只手，尉迟基慢慢捏上慕云的下巴。「出宫的这六个月，你玩的可好？」
慕云的眼，在那一瞬睁到最大。
——尉迟基，大同朝的帝王，在他的臣子面前吻上了他的侍读的唇。
辗转，吮吸，舔舐。浓厚的，亲密的吻。
在他的怀中忘了挣扎，慕云被惊得只能呆呆看着尉迟基的脸，没有丝毫地反抗或配合。他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吻结束。牢牢抓住不断想要挣脱的手腕，尉迟基几乎是拖着将慕云带回了自己的下榻处。
才进门，被他狠狠推倒在床上的慕云才勉强支起身子，就听到了那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高挑身影以坚决的语气宣布了他的命运。
「从今以后，不准你再离开我。你是我的！」
「不！」喘息着坐起身来，慕云坚定的对上了尉迟基的眼。「我不是你的东西，也不会是任何人的东西！」
冷冷看着慕云，尉迟基的脸上再找不出以往的温和。——该死的，他竟然想永远逃离他！他只能属于他！
「我会让你认识到你是我的东西的。」
抓住慕云一手的手腕尉迟基就那么压了下去，完全无视于慕云激烈地挣扎。
使劲推拒着覆在自己身上的躯体，慕云惊慌地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眯起了眼睛，尉迟基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慕云，我好象从来都不曾允许过你离开皇宫吧？」怒火让他毫不怜惜捏住慕云的下颚，罔顾身下的人儿痛苦地涌出的泪。

「周家上下的人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七十三口吧……」说着，尉迟基的身体便压了下去。
在瞬间停止了反抗，慕云的脑中一片空白。
谁来告诉他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已……基怎么会以他家人的性命威胁他……他一定是在做梦。那么疼爱他的基怎么会……基真的是一点都不懂他的心，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啊……

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慕云仿佛毫无知觉般的任他动作。在尉迟基身下痛苦的喊叫着，呻吟着，却未曾流下一滴泪水。
他只是个人偶，供人玩弄的人偶，只需要像娃娃一样会对主人有反应就够了。人偶是不需要眼泪的……
绷紧了身体，即使是充满了疼痛的过程也有些微的快乐。慕云终于还是在尉迟基身下达到高潮，昏了过去。
车队快速地向京城行进着。坐在轿内的慕云依旧是别着脸不肯面对尉迟基。他不能原谅他的基对他做出这样的事，这样罔顾他意愿的事。
那本应高高在上的帝王阴着一张脸，心情也不甚好。
一看到慕云的脸他就只记得他逃离了他，他不愿再陪着他……怒火愈烧愈高的结果就是他把慕云的病抛诸脑后强占了他。
那一幕在他脑海中清清楚楚地回放着：被他按倒在床上的慕云听到他的威胁后就再没有了挣扎，像是顺从似的任自己在他身上发泄欲望。形同顺从、最消极地反抗……
慕云流了泪。在黑暗里那一滴小小的泪花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着，折射出微弱的五彩光芒。那么弱小那么清丽那么眩目，就如流下它的人一样。
那时尉迟基便开始后悔了。他怕，他怕慕云会因为他的强硬而被唤起了本该永远沉睡的记忆。万一慕云真的想起那不堪的过往……他，将会离开自己吧……明明决心不再伤害他了的……

我懊悔了，慕云。曾经为了皇位和我亲人的性命我利用了你，为了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又封住了你的记忆。现在，我又因为沉浸在失去你的恐惧之中而用你最不能忍受的方法背叛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