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贵族————少智慧子

作者:少智慧子  录入:08-02

成吉思汗还要再说,眼前平静繁华的市集突然响起呐喊声,是花刺子模人的喊声:“蒙古人来啦,来杀人啦,有种的跟他们拚呀!”一时街上鸡飞狗走,乱成一团。成吉思汗和耶律楚材对望一眼,相对摇头。他们今天特意换的便装,并没有穿蒙古人的服饰,应该不是针对他们才是。这时只听村外呼喝声四起,声音熟悉之极,就是蒙古人将上战场时的呐喊声。


耶律楚材紧盯着成吉思汗:“大汗,这些花刺子模人并没有武器,也没有公然造反,大汗调动精锐难道还想滥杀不成?”“不是我调的兵。”成吉思汗摇头,“我既然有心推行仁政,就不会出尔反尔。何况我也没有必要让你来看我食言。”“不是就好,我也相信大汗不会出尔反尔。”耶律楚材似乎松了一口气,眉头却依然紧锁,“可是不是大汗调兵,那就更麻烦了呢。”


村中乱成一团时,耶律楚材已经从滚滚烟尘中认出是大王子术赤、二王子察合台的人马,心中一凉,因为单凭两个王子平日表现未必敢违抗严父的命令,一定另外有人主持。侧头寻找,果然远处树林中隐隐现出合撒儿的旗号。


“原来是这两个小子。”成吉思汗也认出了儿子的旗号,却并没有注意到隐在树林中的合撒儿,“哼,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抗命?”“公然抗命是不敢的,也不值得这么做。我想两位王子一定有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耶律楚材心中更担心的不止是蒙古兵眼看要开始的屠杀,也不是花刺子模人人抄起武器誓死抵抗,而是形势一触即发,恐怕一场血腥战争无法避免,而他们目前正巧处在两方的夹缝之中,稍一不慎不免成了糊里糊涂的牺牲品。


不过耶律楚材倒并不惊慌,设想中最坏的情况既然已经变成现实,反而没了最初的担忧焦虑。于是他定下心来观察周遭形势,寻找脱身机会。

耳听一支响箭尖啸破空,马队的进攻开始。面对蒙古人天下无敌的骑兵,花刺子模人的反抗显得微不足道,战争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花刺子模人手中的武器在遇到强力的马刀时纸片一样破裂,从不开刃的马刀加上战马的力量、骑手挥刀的臀力使现场演变成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黄金贵族》下部《梦远方》(十)

公元1219年,花刺子模都城撒嘛尔罕城外

成吉思汗虽然在战场上见惯了两军厮杀,可是处身在战场中央,周围尽是全无抵抗力的百姓血肉横飞,而不是敌军的士兵,这种景象让成吉思汗觉得怪异、难受进而恶心。耶律楚材将身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拉到身后,伸手在腰间一按,盘在腰上的软剑脱鞘而出挡开迎面而来的马刀,随即带着男孩儿跳上马背,一马双乘同时往外走。


只听男孩儿突然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两人心知他必是看到亲人惨死而不是因为害怕,因为如果害怕不会等到现在才哭。耶律楚材搂着男孩儿低声安慰,心下凄凉,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其他人,而且形势危急,进攻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而怀中的孩子还在使劲挣扎想要下马,可是眼前下马顷刻间就会踏成肉泥。


时间紧迫,成吉思汗看耶律楚材还在咬着下唇犹豫,大喊:“都什么时候了,放下那个小孩儿,我们快走!”耶律楚材终于下了决心,摇了摇头用力抱紧制止男孩儿挣扎,跨下马靠膝盖控制在主人的催逼下放开速度,紧跟在成吉思汗马后。


成吉思汗突然勒马,张开双臂大喊:“我是成吉思汗,快停下,不许再杀了!”“大汗不可!”耶律楚材回手牵住成吉思汗的马缰奋力往前拉。“不,我不走,我是大汗,他们都是我的士兵!”“他们不会相信你是大汗的。快走,小心他们放箭。”“喂,我是大汗,我让你们停下你们听到没有?术赤呢,还有察合台呢?叫这两个小子来见我。”


“来看哪,这儿有一个人冒充是我们的大汗,他居然还对两位王子不敬。宰了他们!”有人喊道。“对,给花刺子模这些狗崽子们一点颜色看看。”“杀呀,放箭射死他们!他们没有盾牌,放箭呀!”有人附和。


耶律楚材大急,眼看成吉思汗呆在那里,竟然箭来了也不知躲闪挡格,急忙挥剑挡开,同时用力拉缰,战马奔跑起来,凭着骏马的速度冲开对面马队一阵风一样逃了。蒙古骑兵随后追来,虽然速度不及可是一直不肯放弃。


前面远处一声凄厉的吼声传来,接着是成千上万震撼心灵的吼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蒙古人的呐喊声让人心胆俱裂。耶律楚材大吃一惊:“糟糕,是狼群!”成吉思汗也是一惊,随即醒悟过来,背上凉飕飕地出了一身冷汗。


隆冬天气,数不清的饿狼组成的狼群是大草原上最让人害怕的动物,它们几乎什么也不放过,所过之处只留下累累白骨。

狼群显然是被此处屠杀的血腥气引来,它们对进攻生龙活虎的蒙古骑兵没兴趣,直奔不远处遍地血肉的修罗场而去。一奔一逃的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狼群。

此时远处忽然有人扬刀,那是放箭的讯号,耶律楚材大惊,急喊:“大汗快伏低。”万箭齐发已是不及,第一轮箭射过后忽然停了下来。耶律楚材来不及想为什么,先打量成吉思汗,他后背上一道箭伤的痕迹划破了几层衣裳,鲜血不住的渗出来。看不到箭,也许只是划过?可是成吉思汗伏在马上,显然受伤不轻,似乎没有从马背上掉落已经是奇迹了,自己怀里的孩子却已经死了,咽喉中箭,救治无望。耶律楚材咬了咬牙,把孩子的尸体放了下去。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已经无能为力。


对面的蒙古兵突然嬉笑起来:“哈哈,喂了狼群,倒便宜了这些花刺子模的狗崽子们。”耶律楚材怒火上升,心里恼恨这些杀人狂到了极点。成吉思汗却在此时抬头:“我是大汗,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杀了你们,五马分尸,家属都作奴隶。”“哈哈,这条花刺子模狗,居然还人模人样地做梦是我们尊敬的大汗哪,大家说怎么收拾他?”“让他喂狼,活着喂!”


蒙古骑兵整齐排成阵势步步逼近,耶律楚材和成吉思汗步步退后。现在冲上前等同送死,在大军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可是身后不远处就是危险的狼群,他们正一步步地被赶入狼群。已经有几只聪明的狼注意到了,停下品尝眼前的大餐,惊疑不定地打量送上门来的美味。嘴角的鲜血滴哒直淌下来,成吉思汗回头看到,差点儿呕吐。


耶律楚材突然出剑,方向却不是对着蒙古兵,而是狼群。剑身平伸,挑起一只狼崽直向对面扔了过去,接着又是一只母狼。小狼崽在空中张牙舞爪落下去的时候,正对着一个蒙古骑兵,他想也不想挥刀劈出,在空中把狼崽劈成两半,接着是另一只狼,鲜血迸溅。


一声威严的狼嗥传来,所有的狼都停下抬起头来,紧盯着马上的骑兵,眼里幽幽闪动的绿光带着森森鬼气;又一声狼嗥,声音来自一只雄壮的灰狼,狼群像得到命令的士兵一样向骑兵冲去。首先接触的骑兵挥刀砍杀,却因少了战马前冲的力量杀狼有限。战马在狼群冲来时早已害怕到发抖不敢冲锋,后排的骑兵急忙放箭。


蒙古人骑射俱佳,满天的箭雨绝大部分落在狼群中,少有落在自己人身上。无数只狼中箭倒下,后面确有无数只不知惧怕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耶律楚材乘乱拉着成吉思汗就走,人狼混战中无人再有余暇找他们的晦气。


一直到雪山脚下,成吉思汗却停下不肯走了。“不行,我要回去。”“大汗,回去是白送性命。”“可是那么多狼。我的士兵,都是我勇敢的孩子,我要回去调兵来救他们。不,晋卿,你马快,你去救他们。”“大汗见谅。大汗受了重伤不能疾驰,我也不会把大汗一个人丢在这里。但是大汗不用担心,这次不但两位王子的部下皆是精锐,林中更有后援。我们人多势众,就象大汗说的:‘自保平安应该不难。’”“你讽刺我。”“不敢。”“那树林中的后援是谁?”“大汗何必非要知道。相信即使两位王子这次也吃了个大亏,知道人心向背,花刺子模人也并非可欺。大汗请不要惩罚他们好吗?”“你知道却不肯说?而且奇怪呀,平日术赤和察合台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还要替他们求情?”


“我并非求情。这次的事情也许是好事。”耶律楚材诡秘一笑。“呃?”“今日见识过两位王子阳奉阴违的本领,大汗还会立他们为继承人吗?”

“嗯,当然不会。察合台我原来就认为他似乎太过优柔寡断,但是他能打仗,战功赫赫;术赤也同样是员猛将,又是长子,我原以为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有良臣辅佐,做个明君应该不难。想不到两个小子竟是这样阴险的性格,自然不考虑了。拖雷虽聪明勇敢得我宠爱,可是年龄太小,难以压众。看来只有立仁厚爱民的窝阔台了。嗯,自然这样拖雷委屈一点,但我会把精兵猛将留给他。”成吉思汗募然醒悟,“咦?你刚才笑什么?啊也,我知道了。晋卿,你……”“不错,我知道大汗一直在为立嗣苦恼,并且在术赤和察合台之间摇摆不定。可是我觉得大汗是在开创,继任的大汗则是守成,那么在蒙古兵残酷地烧杀抢掠之后,仁厚爱民是第一位,所以我觉得窝阔台最合适。可是大汗不会轻易听进我的劝谏,今天的事情是天助我也。”耶律楚材轻笑起来。


成吉思汗也笑起来,伸臂将耶律楚材揽入怀中:“我怎么会遇到了你,你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大汗说笑了,这话应该倒过来说才是。”耶律楚材轻轻挣出成吉思汗的怀抱。“干什么?晋卿,你不喜欢?”“喜欢,可是不是现在。”耶律楚材欣慰现在有个面具可以免得成吉思汗看到他脸红,“大汗,那边有个山洞,我扶你过去。”“晋卿,你还说不是现在……”成吉思汗笑起来,这个小家伙。“大汗,我是想看看你背后的伤势。”耶律楚材着急起来。


“不用看了。”成吉思汗避开耶律楚材搀扶的手,“坐过来,难得我们今天有兴致。”“大汗这么说,那我就更要看了。”耶律楚材单手抓住成吉思汗,硬拉他进了山洞,拂去山石积雪,将貂皮斗篷解下来铺在上面,按着成吉思汗坐下。

公元1219年,花刺子模都城撒嘛尔罕城外

成吉思汗索性侧躺了下去。“大汗现在不反抗了吗?”耶律楚材还在斗嘴心里却隐隐担忧,因为成吉思汗反抗的力量明显不足,难道他真的受了重伤?“喂,晋卿,你的武功是用来欺负不会武功的人吗?”既然打不过耶律楚材,那么斗斗嘴也是好的。“大汗的铁骑可以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耶律楚材冷冷地反击一句。


成吉思汗长叹口气:“牙坚嘴利。”“大汗不是就喜欢我的本色吗?”耶律楚材不理成吉思汗唉声叹气,抽剑小心划开成吉思汗背后的衣服,凝神观察伤口,看清之后突然握紧了剑柄,“大汗是自己拔出的箭?很疼吧?”“这点伤算什么,皮肉伤,不碍事。”成吉思汗眼前阵阵晕眩发黑,但是不能说出来,否则耶律楚材会担心。“皮肉伤?大汗想骗我到几时?到死的时候?”耶律楚材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就知道大汗在故意隐瞒什么,大汗拔箭的时候已经发现箭头有毒了对不对?你怕我担心故意说要这个那个,想引开我不去注意?可是你知不知道后果?我们即使现在赶回大营找医官,毒性已经随血而走侵入脏腑,即使有最好的药物和医生,大汗以为自己还能活几天?十天,还是半个月?”


成吉思汗叹气:“晋卿,你也懂医理,也在蒙古住过很久,应该知道这种箭箭头上涂的是什么毒药。原本是用来射杀猛兽的乌蓬毒,药力极猛。这种毒药因为不易得到,一向是贵族才有。我没想到术赤和察合台平日喜欢打猎,有乌蓬毒并不奇怪,可是居然用这种箭来射人……”“大汗现在知道了……”“可惜有点儿晚了。”“不,只要大汗还活着就不晚。”“晋卿,你不用这样安慰我,我明白自己是活不了多久了,因为乌蓬毒没有解药。可笑的是伤在蒙古自己人手里,而且还是亲生儿子下的手。”成吉思汗苦笑,“如果后人知道我的死因,会不会觉得太滑稽?”


“不,大汗,你不会死的。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耶律楚材觉得心慌,成吉思汗刚才笑的时候不象最初有气无力的样子,显得精力充沛,自己怎么会闪出回光返照的念头来。“人都会死的,你自己不怕倒担心别人?”“大汗,讷木仑姐姐去世的伤痛我经历过一次,大汗难道还想再来一次,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去而无能为力?”“终于肯承认在乎我了,这一箭挨得值。”成吉思汗笑笑,“你可以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可以闭上眼睛呀。”“大汗,你……”“别生气,晋卿,我一直有一个打算:如果我死了,就放你自由,让你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过正常的生活,虽然平淡总有一份平常的幸福在里面。”“大汗这话算什么?是遗嘱吗?”“对。我以前不说是因为身体还强壮,可是我年纪比你大得多,没办法给你终生的保证。如果我晚生二十年再遇到你该有多好,可惜相识恨晚。所以我决定了:如果我死,你就可以自由。”


“如果我说大汗不会死呢?”耶律楚材轻声说。“什么?”成吉思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耶律楚材站在他的背后,自己又伤重难道有幻听,是不是听错了?

“这一次机缘巧合。”耶律楚材在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药丸用雪研开敷在伤口上,成吉思汗觉得一阵清凉,伤口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慢慢减退。“你给我用的是密制伤药吧?没有用,不要白费心机了。”


耶律楚材并不停手:“大汗中了这一箭,按说此时应该已经毒发了,可是大汗现在还没有毒发,因为箭拔出后没时间包扎伤口而血流不止,一部分毒性随血流出,所以毒发比平常要慢。而且加上我用药物固本培源,八宝雪参丸中用的是百年老参,就是将死之人也可以吊住一口气,更可以延缓毒发。”“那也没有用,左右不过多挨几日。”成吉思汗苦笑。


“解毒不一定只有解药。”耶律楚材笑着说。“你有解法?不可能,多少年了,蒙古人都知道这种箭伤人即死,如果有解法怎么会没人知道?”成吉思汗不信。

“以前在额吉刺部有一个巫师曾经告诉我一种解法,可是没人试过。”“你……你是说一命换一命?”成吉思汗大惊。

“大汗听说过?其实说穿了就是换血。”“不,如果你把血换给我,你会死的。”“可是我和普通人不同,我自幼修习内功护身,所以不会有事。大汗难道以为数十年苦练都是白费吗?”“啊?这可糟了。”“大汗是不是现在后悔把实话告诉了我?”“是呀,现在你也知道谁是继任大汗,也知道我实际上拿你没办法,以后可还如何得了?”“大汗多虑了,以前我不知道的时候也没有怕过,以后更加不会怕。但是我还是我,大汗又何必担心?”


“你干什么?我自己会骑马。”成吉思汗惊呼一声,耶律楚材已经用斗蓬裹在他身上,然后抱着他上马。“大汗不要再逞强了,如果大汗中途坠马而死,那还救什么。我们现在要尽快赶回营地去。”“那不行,一向都是我抱着你,现在换你抱着我,让别人看着成什么样子?”“都什么时候了,大汗还要顾忌形象?想不到大汗也这么迂腐。”耶律楚材笑笑不理成吉思汗挣扎,催马疾驰,成吉思汗的马虽然空鞍也自动跟在后面。


公元1219年,花刺子模都城撒嘛尔罕城外成吉思汗的大帐

匆匆赶回的耶律楚材疾步冲入大帐,众将得报后纷纷赶来。耶律楚材却以成吉思汗有命,只让木华黎和医官进帐,其它人一概挡在帐外。

被拦在帐外的众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又不敢离开,只好在帐外等候。

公元1219年,花刺子模都城撒嘛尔罕城外成吉思汗的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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