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冷冷的深宫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幽幽呓语声,如泣如诉的在夜空中低低回旋。
“主上,一切都已按照吩咐布置妥当了。”跪伏在地的男子出神的望著那个立在树下的身影,他的主上总会给人一种寂寞的感觉,似乎有人将他丢在了这个世间,只遗下他一人。
“是吗?”那人并未转过头来,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几分清冷,几许寂寥。“弑月,那个地方要由你亲自看守,不许任何人踏进。明白吗?”
“是,属下遵命!”弑月应诺道。他知道,那个地方是主上的禁地,除了主上,没有人可以进去。
“还有什麽事吗?弑月。”发觉身後的人并未离去,那人问道。
“主上,最近柳家好像有些不太寻常。”弑月将手下带来的消息回报给那人。
“柳家吗?”那人幽幽的侧过身来,终於让人得以窥见他的面目。莹白月光照出了一张如玉容颜,几缕被夜风吹起的青丝轻轻打在了上面,显得几许凄然,几分苍白。“我知道了,先不用管他们。谅柳家现在也闹不出什麽事端来……”似乎是又想到了些什麽,那人略微皱眉吩咐道,“等等!弑月,你还是派人盯紧些柳家,如果发现有什麽异常就立刻向我回禀。”
“是!”弑月领命退了下去。
“叶儿,三日後又是你的生辰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八年。”抬头望向天上的一轮明月,那人忽而笑了,“就快了,那些害你的人就快得到报应了!叶儿,你会等著我吗?”
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是苦,是涩,是爱,是恨,是怨,是痴……
父皇,为什麽你要害死我的叶儿?是为了脚下的这片万里江山吗?那我就毁了它吧,因为是它害死了我的叶儿!还有小雅,我最疼爱的弟弟,我不能让你妨碍到我为叶儿报仇!那麽,就让我们一家人在地下相见吧。到时,我会告诉你们,我的叶儿是多麽的无辜。
父皇,您所害怕的,我会一一的去实现,您处心积虑要保住的东西,我也会一一的毁掉,彻底的毁掉……因为,您毁了我的叶儿,我的所有!
别怪我,父皇,因为我的心很疼,很疼啊!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腊月初七这天,京城的天空又飘起了一场飞雪,雪白的冰花将京城妆典得格外的圣洁、庄重。
卯时,太阳初升,皇上的鸾驾从京华门出来,一路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位于京西的大相国寺。大相国寺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全部被肃清,各个要道也由禁军和朝庭的军队把守起来。
辰时,皇上的鸾驾进入大相国寺,在后殿沐浴更衣后,由大相国寺的住持空闻大师陪同,于正殿吟诵《金刚经》,传授佛法。
太阳已经西沉,天色也早早的就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大相国寺东厢的一间客房内,烛火摇曳,隐约可见有人影在其中。
“主上,有消息从城内传出来,柳家反了!他们自酉时起开始进攻皇城,现在已经杀入了禁宫!”声音出自刚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禀报的弑月。
“柳家?!”位于上座的颀长男子眼中精光一闪,“柳云封好大的胆子!”
“主上,我们要不要立刻赶回去?”弑月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男子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不用!柳家只是个饵,目的是想要搅乱京城的视线,迷惑我们的判断。哼,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在这儿!”
“主上,我去通知张将军再调派些人手来这儿!”弑月觉得还是再多调些人来才安全。
“来不及了。此刻,怕是张将军那儿也被缠上了。”起身缓步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冷冷的空气便一古脑儿的灌进了房里。望着天边的一弯残月,男子喃喃道:“小雅,想不到你居然会与柳家合作。只是这只猛虎,你真能制得住吗?”
弑月静静的看着倚在窗边对月沉思的男子,眼神中有忠诚,有崇敬,还有一丝丝不为人知的爱慕。
“弑月,今天晚上应该会挺闹的。你去那里守着,绝对不许任何人踏进,我不想有人打扰到他。你明白了吗?”男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再次叮嘱道。
“主上,他们这次有备而来,我不在您身边的话……”比起守着那个地方,弑月更想守护的是眼前这个人,他心目中完美的主人。
“你不用担心我。”男子微笑着回首看向这个八年来一直尽心尽力的守护在自己身边的人,“照我的命令去做吧!”
“是!”弑月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深深的行了一礼。只要是主人的命令,自己就绝对不会违背的。“请主上保重!”
最后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倚在窗边男人,弑月领命而去。
“叶儿,原谅我这一次不能陪你庆贺生辰,希望那些世俗的纷扰嘈杂之声不会坏了你的清静才好……”
亥时,大相国寺内突然火光冲天。伴随着大火,一场刀光剑影的撕杀很快的展开。到处都是禁军与黑衣人的拼斗,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尸首,到处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非夜,我们往人少的那边去。”在叶非夜的保护下,月无曳于一片混乱中,发现了一处‘清静地’。
“嗯。”叶非夜一剑不偏不倚的刺进了向他和月无曳杀来的禁军胸口,然后带着月无曳几个飞身纵跃,跳出了这个血腥的杀戮圈。
“非夜,这边这边。这个院子里好像没人耶!”月无曳拉着叶非夜七弯八拐的,进到了一个无人的偏僻院落。“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才不要去帮那个皇甫雅拼命,浪费力气呢!”
“好。”叶非夜一边点头,一边用心侦察着四周的情况,在确定四周真的无人后,才放开了揽在月无曳腰间的手。
一离开叶非夜的身边,月无曳就像离了笼的小鸟,在小院里四处的乱逛,一间一间房的跑来跑去。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要好好休息的!
“非夜,你看那边,好像……有人?!”月无曳低声叫来叶非夜,小手指向院子北边的那个圆拱门。
叶非夜顺着月无曳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有一个人!也许因为天黑,月无曳的视力看不清楚前方,但叶非夜是习武之人,他的夜视能力还是不错的。
“曳儿,过来!”叶非夜一把拉过月无曳。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影已经发现了自己和月无曳。
“什么人!”随着一声暴喝,一个人影随即像叶非夜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剑锋带起了一道冷冽剑气。
叶非夜带着月无曳的在空中只一个回旋,便已与那个袭来的人影过上了三招!
“曳儿,在这边呆着别动。”叶非夜带着月无曳落在了一个安全地带叮嘱道。
“非夜!”月无曳拉住了叶非夜的手。“你要小心!”虽然自己没有武功,刚才也只是匆匆的过了三招,但月无曳知道,那个人的武功造诣绝不在叶非夜之下。他开始担心了!
“等我。”叶非夜朝月无曳安抚般的温柔一笑,然后朝那人走去。
迷蒙的夜色中,两个气势同样凛冽得不相上下的人影不停缠斗着。剑光交错间,多少凶险在其中,看得月无曳心惊肉跳。如自己所猜测的,两人的功夫果真不相伯仲。
——怎么办?这样的战斗,稍有差池都会有性命之虞。
忽然,月无曳想起了刚才那人所在的院落。于是,趁两人正在缠斗时,悄悄的移向了那个神秘院落。
“咦?!”穿过了圆拱门,月无曳发现里面居然有灯光!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在里面吗?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高手在这儿守卫?!月无曳不禁做着各种猜想。
“曳儿,闪开!”叶非夜急急的声音突然响起。
月无曳回头一看,惨了!那个人居然摆脱了叶非夜朝自己袭了过来,眼看着那人手中的剑就要刺中自己!
“铛!”的一声,剑气长吟!一把剑横插进来,生生的硬是将那人手中的剑转了个方向。
“非夜!”月无曳惊喊了一声。不好,非夜为了救自己,居然把他的剑掷了出来。那他怎么办?!
叶非夜终于追上了那人,空手与那人对起招来。
——不行,形势对非夜太不利了!
月无曳见到情形不对,银牙一咬,转身往那个亮着灯光的厢房跑去。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的话,那间亮着灯的房里一定有什么对那人很重要的人或是东西,所以他才会拼命的来拦阻自己!所以,只要自己往那个地方跑去,他就一定会分神,这样非夜就有机会扭转劣势了!
如月无曳所猜想的,那人见到月无曳往灯光处跑去果真略微分了神。而这种对决中,最忌的便是分神。所以,叶非夜把握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一脚踢飞了那人手中的剑。于是,局面又变为了势均力敌。
或许是真的担心月无曳会进到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那人虽然被叶非夜缠上,但仍不死心的想要拦下月无曳。于是两人打着打着,也就离月无曳也越来越近了。
——那间房里倒底有什么?!月无曳望着灯光出神的想着。
不管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俗话说,好奇心杀死一只猫。早已注定了的命运,在月无曳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时,一同开启了。
62
门,被推开了。
“你来了。”坐于上位的颀长男子端起一杯清茶,动作优雅的浅尝了一口。淡淡的语气,仿佛早就料到那人会来一般。
“七哥!”皇甫雅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两年前更加的美了!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子或许不妥,但他的七哥确实有着一张即使是女子也要艳羡的少见绝丽容颜。
“小雅,你长大了。”上位的男子温柔的浅笑,语气十分的亲昵。让皇甫雅错以为,眼前这个温柔笑着的男人还是他以前的七哥,那个宠他、爱他、护他的七哥。
“殿下,请小心!”皇甫雅被忠心的侍卫们保护性的挡在了离他的七哥,也就是当今皇上皇甫秀几步之遥的地方。
“七哥,为什么?”皇甫雅一脸受伤的神情,像个孩子似的执着的向皇甫秀要求一个答案。“为什么要害父皇,为什么要背叛我?”此时的他不是什么太子殿下,只是一个遭遇了亲人背叛的孩子。
“还以为能够收服柳家为你所用,是长大了呢!怎么还会看不明白?看来,应该是有高人在后出谋划策吧。那个行水宫的宫主吗?”皇甫秀奚落的看了一眼两年不见的十弟皇甫雅。
“七哥,虽然他们都说你是为了这个皇位,可是我不信!”是的,他不相信!皇甫雅坚决的否定。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皇甫雅都不曾相信过这个荒谬的理由。当初父皇是有意立七哥为储君的,可是却被七哥执意的推却了。那个时候自己也在场,还记得当时七哥是这样对父皇说的,‘不慕红尘,不羡青云,只愿逍遥自在游。’
“呵呵呵,哈哈哈!小雅,你还是那么的天真啊!”皇甫秀大声笑了起来,嘲笑的看着皇甫雅,“如果我不是为了这尊贵至极的皇位,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眼前那张绝丽容颜上的张狂笑意是在嘲弄自己,但皇甫雅仍是为它着迷。七哥,那个自己从小时起就万分迷恋着的七哥,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地陌生?!
——七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甫雅在心中不停的无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哐铛”,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惊得在院中缠斗的两个人影立时分开。来不及稳住身形,两道影子一齐向传来声音的那个房间疾掠而去。
“曳儿!”一进入房内,叶非夜的视线最先寻找的自然就是他的曳儿。只见月无曳愣愣的站在房内,看着脚下一脸的迷惘,眼神中有惊讶,有错愕,有怀疑,有迷惑,看似欣喜却又掺杂了一种莫名哀伤。
——他的曳儿没事!
这个认知让叶非夜着实的松了一口气,等到叶非夜注意到房内的情形时,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这间厢房其实并不大。它的最里面靠墙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供着一个神龛,神龛里是空的。在神龛的前方,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酒席,佳肴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看起来像是房间的主人要在这儿庆祝些什么。可这些还不是最让叶非夜吃惊的!
最让人惊讶的是悬吊在这间房里的,那一串串像是用草编制出来的蚱蜢、蜻蜒,一只一只碧绿碧绿的,栩栩如生,就像是帘子一般,大概有几百只吧……
“主上有命,闯入者死!”阴森的话语出自那个武功造诣与叶非夜不相伯仲一身黑衣劲装的挺拔男子,他就是之前在大相国寺东厢房内出现的、皇甫秀的得力下属弑月。大概他也是第一次进到这里见到室内的情形吧,所以起先也是愣了半晌。
“曳儿!”叶非夜一边出声想要叫醒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月无曳,一边再次主动迎上了那个向他们袭来的人影。
听到了叶非夜的声音,月无曳浑身一震,整个人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有些茫然的扫视了周围一眼后,月无曳忽然神色一僵,随即转身拔腿狂奔了出去。
“曳儿?!”月无曳的异常反应让叶非夜微微一怔,分神了。
——不能放过他!必须想办法弥补自己的失职!
弑月趁着叶非夜分神的机会,狠狠的一掌击中了他的胸前,然后跟着往月无曳的方向追去。
被击倒在地的叶非夜见状,急急的起身就要去追,眼角的余光却瞄见了一块摔落在地的长生牌位,它正好就躺在刚才月无曳所站立过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芒,叶非夜纵身一跃,追了出去。
柳叶,那块牌位上用隶体刻着这么两个字……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是为了皇位,父皇本就有意传位于七哥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推掉!”皇甫雅反驳道。不可能的,七哥!
“为什么?呵呵,你真是傻!”皇甫秀轻声笑着,眼里的神色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虽然父皇是有意传位于我,可我一个外邦进献的妃子所生的皇子,怎么能和你这个皇后所生的皇子相比!我就算坐上了太子储君的位置,皇后和杨家,还有他们的党羽,小雅,你以为他们会让我活着坐多久?”从上座起身,皇甫秀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皇甫雅。于是,大殿中的两拨人立刻就剑拔弩张起来,气氛很是紧张。
“为了自保,我只有向他们示弱,然后再慢慢的培殖自己的势力,谋定而后动!”皇甫秀笑着。
“你所作的一切居然都只是为了这个原因?!”皇甫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难道说从前七哥对自己的好,都只是为了他所谓的自保?难道七哥他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利用自己?
“是呀,除了这个还会有别的原因吗?”皇甫秀轻蔑的笑着,手指随意的拔弄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丝,转身走回了上位,举手投足间自有了一番媚态。
皇甫雅只能沉默不语,因为他根本无话反驳。七哥所说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根本没有什么不对,他也找不出其它理由。他的七哥真是为了这个皇位而背叛了自己!
看着沉默的皇甫雅,皇甫秀收敛了笑意忽然正色道,“小雅,闲话家常咱们就聊到这吧!”
“七哥?”皇甫雅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解的看着皇甫秀。
“难不成还要我来提醒你吗?你今天来这儿的目的。”皇甫秀哑然失笑。
“七哥,我来并不是想要这个皇位,你真那么想要的话我可以让给你。但是,我不能接受七哥你的欺骗和背叛!”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让自己崇拜、迷恋的男人,皇甫雅第一次对他有了怨恨之心。
“那就动手吧!”随着皇甫秀的话音一落,两方人马立刻就在大殿中撕杀起来。
月无曳一路狂奔着,前路一片漆黑,一片迷茫,杀声、喊声震天,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又仿佛离自己很遥远。月无曳一直跑着,用力的跑着,拼命的向着那个地方跑着……
叶儿,跟我一起去塞外好吗?我们可以策马狂奔,塞外很美的!
唔,不要吵,我要睡觉。
叶儿,和我一起去江南吗?我们一起湖心泛舟,听采莲女子放歌湖上,很惬意的!
嗯,嗯,只要你别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