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不是歧视同性恋,我是受不了它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儿子的身上!"周妈妈终于痛哭失声。
周爸爸坐在周妈妈身边,试图安慰惊慌失措的妻子:"我仔细地想过了,也许我们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小建从小一帆风顺的,在他看来事情只要是对的就是理所当然要做的。天远现在遇到了困难,需要一个坚强的依靠。小建是小孩子同情心泛滥的结果,再说青春期的男孩了本来也不太容易分清友谊和爱情。我想我们应该和儿子好好地谈谈,弄清状况再加以引导,慢慢的他们会弄清自己的感情的。"
周妈妈抹抹眼泪:"但愿像你说的,可是小建那个样子......你没看见天远找不到的那几天他都快急死了吗?连家都不回。"周爸爸皱紧了眉:"慢慢的疏导吧,感情的事不能压,这两个孩子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突然门被"嘭"的一声撞开了,周建张惶地闯进来:"爸爸,天远呢?"
看见爸爸妈妈被问愣了的神情,最后的一点儿希望破灭了。他走了!他走了!周建掉头就往外跑。周爸爸反应过来急步追了出去:"小建!你去哪儿,给我回来!"冲到门外的周建被爸爸一把抓住。"爸爸,我要去追他,他走了!如果我找不到他,我也不会回来了!"进着眼泪的吼声像受了伤的野兽,几乎绝望的在自己手中想要挣脱的儿子让周爸爸凛然一惊。
"你在说什么胡话?"周爸爸恼怒地把儿子往门里一推,严厉地说:"你想把大家都叫起来看热闹吗?"
"爸爸!"
"回去穿衣服!我去开车。"抓了外套就往外走:"时间不长,他应该走不远。"周建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着一件浴袍连鞋都没穿。赶紧回屋里套了衣服出来,窘迫地擦干了眼泪,急急地追了出去。"我也去。"周妈妈匆匆地跟了出来。手上抓着门口天远的字条:对不起,请忘记今天的事情。周建只是想帮我,现在我知道这是个馊主意。
小小的奥拓车在公路上滑行,心急如焚又不敢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公路上赶着回家过年的车跑得飞快,不时的有性急的人在后面按喇叭,更多的是直接超车,周爸爸不得不十分小心地掌握着方向盘。周建把整个的车窗都摇了下来,上半身趴在车窗上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寻找他熟悉的身影。一条街,两条街,一个路口,十个路口。天远,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周建在心里吼着。
突然路边灯影里蜷缩的黑影占据了周建的眼睛,"天远!停车!"繁忙的公路上哪儿是说停就停的,但是如果一晃而过的话又要到哪里去找他啊!周建来不及等车停,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小建!"
尖利的刹车声,凄厉的惊叫声同时响了起来。周建的大红色羽绒服像一溜火苗滚过路面。接连两辆车紧急刹车,周爸爸几乎失去控制直接撞向路边的护栏。周建爬了起来越过栏杆冲向那个把惊险的一幕看在眼里已经吓傻了的人,扑过去紧紧地抱着。除了死死地抓紧对方,两个人再也没有别的意识了。天远感觉得到周建在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快瘫了。听到那熟悉的一声呼唤,看见那道火苗是怎样的不顾一切地扑过来,也看到了紧急刹车的车头是怎样的把他撞出去!
"周建......周建......"天远颤声地叫,怀里的周建抖得越来越厉害。"周建!"天远惊恐的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自己手上,脸上。怀里周建的身体越来越重,渐渐滑下去了。
"周建!"撕心裂肺的叫声撕裂了佳节祥和的夜色。
***
一家人围坐在正厅,长辈们一桌,姐妹们一桌。欢声笑语,透着喜庆祥和。刘小源刚刚放炮回来,北京城早就不让燃放鞭炮了,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家里就专门带着他开车到指定地点让这个爱玩的小子放个够。酒宴丰盛的让刘小源举着筷子来回绕。一身紫金旗袍的三姐笑着抓过他:"源儿啊!过来!老实跟姐姐们说,这半年的大学,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儿给你写个条啊,递点东西什么的?"大姐把手里的螃蟹拨开,拿小勺挑着肥肥的蟹黄给他塞嘴里。小源一边忙着在姐姐手里挑黄子吃,他最爱的就是这口,百吃不腻。一边忙里偷闲嬉皮笑脸:"瞧你说的,那要是没有人追着我屁股后头哭着喊着要跟我好,你们就得看看太阳是不是黑子爆发了。只要地球的磁场不乱套,我刘小源就是可爱多的代言人!"
一阵哄笑,一向端庄得体的大姐拍了他一下后脑勺:"你这顺嘴混说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得了?越来越大了,别天天着三不着两的。"刘小源吐吐舌头:"得,大姐,明儿我往你那财政局的宝座上一坐,你看我怎么跟大家伙作报告的!不就是装严肃玩深沉嘛?我会~~~"说着刘小源就开始耍,敲着桌子压着嗓子:"同志们同志们,开会啦啊!今天我们的中心议题是如何解决刘小源同学口袋中资金短缺的问题。问题严重啊~~~"
一家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爷爷高居首座,笑眯眯地开了口:"闲话归闲话,不过我们小源的大事眼看也该操心了。"
源儿的爸爸笑眯眯地开口:"爷爷,源儿还小呐!过了年6月份才满十八。再着急也得等他毕了业啊!"爷爷摸着白胡子不高兴了:"我又没说让他现在就结婚!我是说有合适的人家你们就得上着点心!呃,这话可说在前头,人家穷啊富的咱不挑,可是得在旗。"
"爸,现如今的孩子们不像过去了,不讲究这个了!这老话给他们听也未必听得下去了。"大伯的话爷爷虽说不太高兴,可是也只得承认的点点头:"哎~~只要姑娘好,在不在旗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必须得漂亮,得心好,会疼人,知道让着咱小源,这要求不高吧!要是娶个母夜叉来我头一个不乐意!"
"听见了吗?小源,爷爷让你娶个林黛玉回来呢!""林黛玉哪成啊?美人灯似地娶回来还不够伺候她的呢!""那是,就凭咱家小源的手段,不出一个礼拜美人灯就剩了零件了。"姐姐们大声地笑着。
刘小源早就支着耳朵听着呢,紧张的跟听彩票中奖似的。漂亮,莫言可不能说难看!心好,好不好我知道!会疼人知道让,那家伙我说一他连二都不想,够合格了吧?爷爷,你可不许说了不算!你要实在想要林黛玉,我让他扎两小辫扛把铁锨上咱们家来行不行?不过到时候救护车够不够用的我就管不了了。
电话响了,同学们互相拜年从九点多就没断过。这回是小薰他们几个上海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语速快的跟小鸟似的,刘小源也听不太明白反正都是过年话也就嬉皮笑脸地回过去。心里忽然又想起了周建,这家伙干嘛去了?怎么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第十八章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到处都是白色的环境看着就让人发堵。急救室的床上,周建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一条胳膊已经打上夹板。输液瓶还在一点一滴地流着,周建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天远的臂弯里。他刚从车上跳下来就被一辆违章超车的红桑塔纳给撞了出去。全仗着这小子命大,遇上个随时都把脚搁在刹车板上的新手,要不然这一下他再也别想爬起来了。周家夫妇俩坐在病房外边的长椅上,沉默着。那一幕,谁也不敢再回想。
好半天,周爸爸沙哑着嗓子说:"我想我可能误会了小建,他是认真的。"周妈妈失控地抽泣起来。
天远紧紧地抱着周建,两个人偎依着,互相用体温确认着彼此的存在。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再思想,只是紧紧地偎依着,此刻就好。忽然羽绒服里的电话响了,天远从衣服里拿出电话递给他。"老大!你玩什么哪,给你打多少电话都不接!嘿嘿~~过年好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哈哈哈~~~"
刘小源乐呵呵的声音灌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周建苦笑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了忘了问你,你心上的人找着了没啊?那小子跑哪儿玩去了?等我见着他非好好损他一顿不可,瞧他把我们老大折腾的,这以后要结了婚还了得啦?"刘小源顺嘴溜得正高兴呢,忽然觉得那边怎么不说话啊?"老大?周建?听得见吗?"
好久,电话那边传来周建低哑的声音:"源儿,我们快要没地儿住了。我们俩能在你家呆几天吗?"刘小源嘴里的蟹黄饺子差点掉地上,回头看看家里人正看着电视说话呢没人注意,赶紧放下筷子偷偷的溜到院子里。"老大,出什么事了?你们?你和天远?""我跟我们家人说了,我喜欢天远。"
"啊!"刘小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天!他可真敢!
"老大大大大,你真不愧是我老大!好样的,光明磊落敢做敢当啊!你放心,只管带着天远过来!我不帮你谁帮你?那什么......老爸老妈说什么啦?"刘小源顿时热血沸腾地拍胸脯,可是一想到热烈如火的周建都哑了嗓子欲说还休,血一下子又凉了半截。好半天,周建才低低地说:"源儿,别异想天开了。闭嘴吧!"一道寒气注入了身体,刘小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周建不说话了,刘小源也没再问。默默地关上电话,刘小源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厅堂,身边的黑暗像是有了重量,慢慢地挤压过来。
***
经过了几天的休养,周建跳着一只脚出院了。天远已经把轮椅推出来了,周建死活不坐,宁可练习单脚跳。为这个吃了好几个白送的卫生眼,周建也不在乎。周爸爸周妈妈没再说什么,而是若无其事的来接两个人回家。倒是两惹祸的孩子不知所措了。一直到了家爸爸妈妈也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好像就没出过这个事儿似的,吃饭的时候照例往天远的碗里夹菜劝他多吃。天远浑身的不自在,周建也直抓头皮。
吃完饭,天远看见周爸爸坐在周建旁边,知道他们父子俩有话要说,借口洗澡走进了房间。周爸爸严肃地看着周建,周建心虚地低头:"爸,对不起。""你知道抱歉就好,爸爸妈妈没有白疼你。""爸~~"一句话说的周建心疼,手指紧紧地抓住沙发垫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鲁莽给爱你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如果不是你运气好的话,我这番话就要到灵堂上说了!"周爸爸眼圈发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第一个为你承担罪责的人就是天远!我们还有他自己,都会把罪过推到他的身上,他情何以堪?"
周建浑身一震,他从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不在了,天远怎么办?躲在卧室门后的天远嘴唇都快咬破了,还是没法阻止热泪流下来。
"儿子,爸爸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是爱情不是只有冲动就可以了,他还需要责任和道义。男人的心是用来装感情的,肩膀是用来担责任的,懂吗?"周建用力地点点头。"好,爸爸希望你会认真的对待自己的选择,也相信你可以做到。关于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商议。暂时先维持目前的状态,而你们自己必须明白事情的轻重。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这是我和你妈妈的意见。"
周建感激地看着爸爸:"爸爸,谢谢你。"
周爸爸忽然咳了几声,想了想放低了声音:"其实,爸爸一直都相信你,从来没怀疑过你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强悍和尊严。"
"当然!"周建想都没想就抬起头:"有什么问题吗?"
"嗯,没有了!"周爸爸好像松了口气,站起来向卧室走。
周建一脸茫然地看着爸爸回到房间去了。男子汉的强悍和尊严?什么意思?
***
大年初五可是个好日子,2月14日,情人节。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开始的,这纯两方的宗教式节日一个接一个的在中国大地上开花结籽。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复活节,母亲节,一个比一个热闹喜庆。不管中国节外国节让大家伙高兴就是好节,本着这个精神中国的有志青年们把外国节过得是有声有色。刘小源同学就是其中的中间分子。尽管这天的大雪几乎封门,但是莫言老师还是带着心爱的小孩跑到了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圆明园,度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情人节。
皑皑的积雪纯净洁白,放晴的天空中阳光慈悲地照耀着这片空旷的雪地上互相追逐的两个人。这一刻只属于他们,在这无人的旷野。偶尔会有两只寻食的麻雀跑来分享快乐的笑声。但是几个大雪球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砸过来,于是鸟儿只好赶紧跑开免得被砸得面目全非。它们可没人又抱又哄地把冻红的手塞到怀里取暖。
刘小源玩得浑身冒汗,笑着喘着,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的,可还是在跑。两只毛绒绒的小白兔子耳帽包住耳朵,衬得红苹果似的脸,鲜得像要出水。莫言大声地笑着,从来没有这样的开心过,从来没有这样的追逐奔跑,简简单单的游戏竟然会让人幸福到想......想落泪。
握着手听彼此的心剧烈地跳动,看着你,情愿融化在彼此挚爱的眼神里。轻轻的一个吻,背后的皑皑白雪做个见证,我们以吻封缄誓言:我爱你,我永生的爱人。因为可以爱你,所以我是幸福的。
"你背着我!"玩累了,该走了。刘小源恋恋不舍开始耍赖。莫青揉揉他的头发,蹲下身背起他故意笑他:"你可够重的!再这样贪吃我可快抱不动你了!""你敢?我就是长到八百斤你也得抱着我!"刘小源就着莫言的耳朵撒娇地吼。莫言狡诘地侧过头看他:"我现在就没劲了怎么办?"刘小源笑眯眯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莫言大笑一声背着他原地飞快地转了起来,刘小源抱紧了他的脖子兴奋地尖叫。
不远处的石柱后面,一支高倍广角镜头对准了他们。
***
开学啦!啦啦啦~~~~刘小源以前所未有的热切,衷心盼望着快点结束可恶的假期。大学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啊!干嘛就非得放假呢?放了假一个住城南一个在城北,好不容易见次面还跟特务接头似的生怕一不留神让熟人看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见了三次面,电话费倒是花了好几百,刘小源恨死寒假了。
回到315宿舍,刘小源背着背包站在门口冲里边正忙活着的赵克和老威一边挥手一边招呼:"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老威笑着骂:"还以为能过两天清静日子呢!谁知道你个胡汉三回来得还挺快!"刘小源打着哈哈一纵身坐到自己床上,抚摸着鹅黄色的鸭绒被褥心里念叨:我的亲亲被窝啊!我又回来啦!那家伙今天在不在啊?哼!我才不告诉他我回校了呢!等他自己看到我,哈哈,那张脸还不知道臭成什么样呢!想象着莫言惊讶又怨怼的神情,刘小源偷偷地笑。
可是他要不在呢?我就干等着啊!刘小源忽然想到了问题的另一面,两只脚开始来回地绞。还是去看看的好,只是确定他在不在又不是想得他受不了。刘小源理直气壮地跳下地往外走。"你上哪儿啊?还不赶紧的帮忙作卫生!"满头大汗的赵克叫他。刘小源两只手往口袋里一插:"你们俩要不怕我越帮越忙,我也不在乎今儿一宿不睡。"老威赶紧摆手:"得得,你还是找凉快地儿玩去吧!甭添乱了。"
刘小源得意洋洋转回身,轻轻地叹口气,那两个家伙还没来?到底怎么样啦?只是说暂时维持现状,天远也算在他们家住下了。可那家伙性子高心气傲,老大又没个计算,这一个屋檐底下往后可怎么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