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大手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我随即被圈入他温柔的怀抱中。
“我以为你出事了……到处找你……龙晓清也没有回家,我以为……”
他怕是以为我和龙大私奔了吧?
可他不明白,我是不会跟任何人私奔的,即使……我是说即使,我要私奔的话,也只会跟一
个人,那就是他。
我回抱他的腰,贪婪地吸取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大哥抽烟很凶,但是他很少在我面前抽,也从来不许我抽,说是想要我健健康康地活到老死
。
那你呢?我问他。
我会死在你前面的。他笑着说。所以,怎么死都是一样的。
“回家吧。”他说。
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双对戒。
恐惧。
恐惧!
恐惧!!
“不……”大哥好象没有听见,拥着——不,应该说,押着我的肩膀,将我往门口带。
“不!我不回去!我今天不要回去!”
我拼命挣扎,想逃出他的掌握。
他的手扣得很紧,我感觉到肩膀的剧痛。
“为什么不回去!?”
“大哥……好痛……”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更让你留恋的吗!?”
“没有……痛……”
我不想哭,眼泪却流下来了。
“那就跟我走!”
我求助地看着秀美哥,他们正偷偷摸摸地想逃进厨房,对我的目光投以无奈的同情。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吗?
我的千斤坠让大哥很不耐烦,一弯腰将我扛了起来。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冷冷对刚小舒一口气的秀美哥道:“记住,今天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发
生!再让我发现你们碰他或是教唆他不回家,我就在你们工作室底下进行爆破,知道了吗!”
他们两个乖乖点头。
真没用!我暗自唾弃。
不过其实我也一样……
把我麻袋一样丢进他的敞篷车内——恕我愚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车,因为在我的眼中,所
有的小车都是一样的——自己则连车门都不开,直接跳进驾驶座里发动了车子就走。
我挣扎了许久才从倒栽葱转换为符合平时生理状态的姿势,坐正在座位上。
系好安全带,我偷眼看他。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直视前方。
安全了吗?
大错特错啦!
这样的大哥,才是最可怕的。
天已黑尽,白天都走不太熟的路,这会儿我更是稀里糊涂,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绝
对不会是我们回家时所走的方向。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跟着大哥,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夜很黑,整个天幕都是那种柔软的颜色,闪烁的星子撒在那上面,组构出一个一个快乐的,
悲伤的虚伪的,真实的故事。
这些故事,从我们祖父母的祖父母的祖父母那里就开始讲了,然后从我们这里,再给我们曾
孙的曾孙的曾孙讲下去。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钻石能够流传,是因为它无上的价值,那这些故事呢?
文字魅力?
怎么可能!
它们之所以能流传,是因为它们也和钻石一样,有着它无上的价值——爱。
每一个美丽的故事都有最美丽的爱存在其中,我们的先辈在为我们讲故事的同时,也是在把
“爱”和“爱人的能力”传给我们,再由我们,一辈一辈地传下去。
但,我不可能给我的孩子们讲故事的。
因为我不可能有孩子。
因为我——没有爱可以交给他们。
对,我没有爱。
大哥痴心专情,秀美哥花心滥情,而我,无心无情。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别人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在我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这样了
。
我可以“喜欢”任何人,却不可能去“爱”那个人。
大哥把车停在海边一个高高的断崖旁,我们下了车。
夜晚的海很黑,很吓人,夜风很大,呼呼地刮,扑在身上,脸上,单薄的衣服紧紧粘住身体
,很不舒服。
“今天,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大哥坐在崖边围栏上,看着我说。
他的表情隐藏在黑色的光线里,暧昧不清。
“我不是故意不回去……”我徒劳地解释。
正所谓做贼心虚,我总觉得大哥隐藏在暗处的灼灼眼眸已然看清楚了我所有的一切,我无处
躲藏。
可,我也有秘密,我愿藏在心里,只属于我——谁,也不许知道。
“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悠远,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日子。过来。”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为“约定”二字不由自主怦然心动。
——约定——
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很熟悉,很熟悉,我想伸手去抓,它却在下一刻消失在我的指缝中。
“干吗?”我忸怩,“先说好,你不能打我!”
大哥已怒火中烧:“哪来那么多话!快过来!”
我不情不愿地学秀美哥的样子扭搭扭搭一步一步蹭过去。
我的磨蹭让大哥本来就很旺的火烧得更旺,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硬是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拽
向他刚才坐的地方。
我跟不上他的脚步,险些栽个跟头。
大哥坐在那里,环抱着站在他身前的我。
“今天,是你18岁的生日。”大哥很不高兴地说,“可是我早上只离开了一会儿你就不见了
,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他当然找不到我,因为我是专门拣他走开的那一会儿离开的。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捏紧拳头,大义凛然,“从今天起我就是法定的成年人了!
就算我去K厅舞厅游戏厅……等等等等都不是问题了!而且虽然我真的是美貌无双,毕竟也是
个男的呀,人口贩子不会找我的,安啦!”
“K厅舞厅游……”大哥慢慢复述。
我瞬间变成了幽魂状。哇呜啊!我怎么这么笨!本来大哥都忘记起这事情了的说!
“亲爱的大哥!请先不要在意我刚才说的话吧……”汗如雨下……“那个,有事吗?”
惹怒大哥,明天大家就可以在这悬崖下瞻仰我的遗体了。
大哥终于不再追究我那一连串的错误,微笑道:“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我死盯着他伸向口袋的手,炎热的气息又迎面扑来了。我的头发被那股滚烫的空气烤焦,脸
上的皮肤也被烫得翻了过来。
黑黑的夜幕立出一面黑色的镜子,镜中的我,丑陋无比。
他拿出的就是那双我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现了的对戒,它们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并排躺在
那精美的盒子里。
夜是那么黑,隔着千山万水我也看得清楚那上面的字。
爱你永恒,银之川。
永远属于你,银悠远。
今天我十八岁。
记得吗?
我们约好的日子。
我爱你。
有东西忽然就裂开了,封印在我的眼前化成了灰烬,巨浪般的声音排山倒海向我侵袭而来。
记得吗?
今天,我们约好的日子。
喜欢,喜欢你。
好喜欢。
喜欢你。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我爱你,一辈子。
变态!
你这个贱种!
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肮脏的东西!
贱种!
肮脏的东西!
变态!
不要过来!
不许接近我!
肮脏的东西!
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肮脏的东西肮脏的东西肮脏的东西肮脏的东西…………………………!
喜欢你……
喂!拜托不要一起过来啊!
我受不了了!
求你们了!
封印!
求求你!
求你们!回去!
求你!
救我!
我爱你。
一辈子。
“悠远!你怎么了!悠远!醒醒啊!悠远!看着我悠远!”
救我!
我爱你。
一辈子。
大哥拼命摇晃我的肩膀,我漠然地看着他,视线穿过所有有形的东西,直直地望入虚空里去
。
“别~再~摇~了~~~~~脑子要移位了~~~~~”
我被他晃得声音也晃悠地说。
脖子好痛哦,颈椎也移位了吧?老了以后肯定要得骨质增生的。
“没事了吗?悠远?真的吗?”
我晕乎乎点头。再晃下去没事也要有事了呀。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将我紧抱在怀里。
“刚才你的眼神太可怕了……我还以为……”
炎热褪去,大哥身上凉凉的,很舒服。
“看看我的脑袋,被摇掉没有?”我问。
大哥挑着我的下巴看了看,笑:“可能没有吧。”
说完,他吻了我一下,又吻一下,再一下,然后托住我的后脑,狂风骤雨般吻上来。
在我生命的这一辈子中,你就这样吻着我。
吻进我的心里,吻进我的灵魂里,在我的全身上下留下你独特的专属标记。
可是我不属于你。
你即使留下深深的印痕,我也不属于你。
大哥。
近距离的,意乱情迷的你的脸。
你真漂亮。
大哥。
封印已经回来,恐怖的黑暗又沉寂了。在我心底的最深处,最深处,最深处的地方,我一定
要封住它。
一直到永远,永远,永远。
我爱你。
大哥。
狂暴的吻,直到我们两人都气喘吁吁方才结束。
“你真爱吓我。”大哥说。
“嘿嘿嘿……”我讪笑,见他手中还拿着那只盒子,便一把抢过来,“哦,送我的是吗?我
不客气了!”
打开盒子,我随手取出那个比较大点的戒指,套在食指上。
“咦?大了?没关系!”我又取下它,套在大拇指上,“呵呵呵呵……刚刚好!是白金的吗
?谢谢啦!”
我自鸣得意地大笑。
不用看我也知道,大哥的脸色很难看——非常难看。
要打雷了吗?还是要地震了呢?
“那个不是给你的。”大哥说。
“不是给我的?”我非常吃惊,取下它在星光下努力细看,“开玩笑!连我的名字都有写嘛
!你看,‘永远属于你,银悠……’”
“你为什么要这样有意装傻!”大哥狠狠夺去戒指,双手又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晃,“悠远
!你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我!”
“脑子移位了。”我笑。
你再晃也没用,你再喊也没用。
什么也改变不了。
真的。
“我不管你在逃避什么每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要做!”
他把大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又拿了小一点的戒指想要往我的无名指上戴。
“不!”
我拼命挣扎,那么小的戒指说什么也对不准我的手指。
大哥将我的手拧到我背后,强行掰开我攥得紧紧的拳头,将戒指套了上去。
“不要……”
“不许你拒绝我!悠远!你永远也不许拒绝我!”大哥狂吼。
冰冷的戒指,大哥。
烫得我好痛,大哥。
那天晚上,在那么美丽的星空与恐怖的海洋注视下,大哥撕扯去我身上所有的衣服,把我按
倒在车前盖上,强暴了我。
秀哥肯定会哭的吧。每一件作品都注入了他的心血,知道被大哥这样扯坏的话,他肯定要哭
着去上吊吧?
二哥啊,这是你的报应呢,你不该扯坏我的T恤,不该想要窥探我的世界。
都是你不好。
傻瓜!
大哥进入的方式还是那么粗暴,每一次与我内部之间的摩擦都让我痛苦到想要尖叫出声,可
是不行。
大哥捂住我的嘴,我连呻吟都做不到,我绝望地看着撒满故事的夜幕,泪也流不出来。
我的意识要飞走了,大哥。
你还要伤我多深,大哥。
我不爱你。
大哥。
第四章
我又请了三天假……
哎呀!干什么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嘛!我堂堂青少年,有点什么小病小灾的不可以吗!?
又来到了学校,班主任兼语文老头握着我的手哽咽了许久。
“好同志……好同学啊!”他感动得连鼻涕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我又没死!这么激动干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大哥他为了我这三天假,竟然给语文老头写了一封长达三页,声情
并茂(有声吗?)的请假条。
条子云:
敬爱的老师,吾弟因前段时间成绩下降而感非常之内疚,食难安,寝难枕,精神压力直线上
升,身体状况直线下降,(以下省略1942字)……我们全家人都教导他,为学习,不怕远征难
,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身体就没有最后的胜利,(以下省略1349字)……故于此月第二
次入院治疗,呜呼哀哉……
我说大哥,我知道你语文学得只是凑合,可也不能凑合到这个地步啊,你老弟我还在世哪!
呜呼什么啊!
我是不太想鸟视那个,不过语文老头却当它是宝,天天都拿着它到他教的所有班级表扬为了
国家兴亡学习到死的傻冒儿青年,害得我整整一个星期过别的班门前的时候都捂着脸,生怕让
谁认出我就是那个傻冒儿来。
至于之前用板擦为我敷脸还有痛心地大吼“朽木学说”的事情呢?他老早忘记了吧。
从我又上课开始,一直到那个星期过完,我旁边的位置都是空的。
龙大没有来。
连我请假的那三天,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上课了。
你被看平时龙大那吊儿郎当的死样子,实际上他是很好学的——虽然有时候上课也跑跑神做
做梦什么的。
他当然也有请假的时候,可再怎么生病,像这样完全无声无息跟我连信儿都不通就一个星期
不来的情况也是绝无仅有的。
出事了吗?我不由往最坏处想。
莫不是那天晚上大姐大怒得太过火,硬是上天入地抓他出来把他给SM死了?
或是他和美哥的事还被他性子火烈到你死我活的老爹发现,为了家门清誉,他老爹已经把他
给灭口了?
再么……反正都不是好结果。
龙大,你安息吧,阿门。我合掌祈愿。
祈愿归祈愿,人这最后一面是一定要见的——当然,也并不是说他现在就一定正打算和阎王
爷喝茶——我够义气吧?
话是这么说,但……
呜……我不想去他家……
万一碰到大姐大怎么办?
万一她发现美哥是我兄弟怎么办?
万一她发飙要SM我怎么办?
万一……
越想越害怕……
我~好~怕~哦——————————————!!
不管怎么说,我银悠远终究是个即重情,又重义的好汉!再怎么害怕,我也还是决定去龙大
家了!
我头戴贝雷帽,脸戴大口罩,身穿夏威夷椰树图案花衬衫。哼哼哼哼……这下看谁还能认出
我!
奇怪的是,我这身打扮在街上怎么走都不对劲,街上人人都看我哪,能对劲吗?
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地下工作者吗!
少见多怪!
(蝙蝠:可是悠远……你这一身怎么看都是作奸犯科的,地下工作者的话……差得远点儿吧
?我要是警察的话,肯定先逮住你好好审问一番!)
我得意洋洋地遵循不醒目原则,晃晃荡荡地到了龙大家门口。
我很有礼貌地按电铃。
“滴里哒拉滴里哒拉滴里哒拉……”不管来多少次,他们家那个门铃的声音我始终不习惯。
“来了来了!”